第二十六回 惊天一战
2025-10-18  作者:萧玉寒  来源:萧玉寒作品集  点击:

  庞涓安排妥当,自负已有破阵的把握,因为当日孙膑已向他透露,“颠倒八门阵”可又变“长蛇阵”,而破阵之法便是首尾中三路进击,因此庞涓对破阵倒甚有信心,他并不把田忌放在眼内。
  庞涓亲率五千先锋精锐,一马当先突入阵中,他刚入阵五十步,便突见八方旗色,纷纷转换,变幻无穷,根本并非他曾目睹的“长蛇阵”,但见阵中有阵,大、中、小阵密布,形如一个滚圆铁筒,把他围困于内,庞涓在“大圆阵”中左冲右突,拼力冲杀,但竟连齐军的衣角也碰触不着。转了一会,庞涓不由头昏脑涨,他根本已分不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阵法所布了。
  庞涓心中大骇,他左冲右突,均铜墙铁壁,决无出路,又闻金鼓吼鸣,四下里喊声不绝,随而拥出一面锦旗,上书“军师孙”三字。庞涓不由汗流浃背,暗道:不好,孙膑果然又归齐,并已做齐军军师,此阵亦必由他亲自排布,精妙绝伦,绝非他庞涓所能克破!
  庞涓惊骇之际,铁筒大阵忽然裂开一缝,一轮精巧的战车,不推自动,滑了出来,车上端坐的,正是齐军军师孙膑!孙膑的身旁,挺立一位绝色少女,正是三师妹张仪!庞涓乍睹之下,不禁一阵目瞪口呆。
  孙膑伸手向庞涓一指,微笑道:“庞涓,别来无恙么?你是否想到,会于此时此地与吾相会?”
  庞涓见了孙膑和张仪两人,心中已知中了孙膑的大圈套了,因为孙膑之计,鬼神莫测,他之攻魏都大梁,其实不过是逼引自己的大军入局而已,攻魏都大梁只是小部兵力,齐军重兵皆聚于此,今日一战,只怕凶多吉少了!
  庞涓心中惊骇,但却向孙膑拱手道:“原来大师哥、三师妹已为齐国贵宾,可喜可贺!但吾等同门一场,似不应绝义而厮杀啊!”
  孙膑默然不语,张仪却微哼一声道:“庞涓,你以为该如何呢?”
  庞涓呵呵笑道:“你我如今虽各为其主,但同门不应自相残杀,不如彼此罢兵,各退一步,讲和如何?”
  张仪嘿嘿冷笑道:“好一个同门之义,你难道忘了设伏种种圈套,把大师哥逼疯、逼废,九死一生么?若此乃同门手足之情,那吾等为人者,岂非连猪狗也不如么?你倒还有脸说甚同门之义!哼哼,你瞒得了魏惠王,瞒不了师傅的锐目!”
  庞涓一听,便知孙膑之被救,乃师傅鬼谷子的亲自出手,他的一番算计,早已被鬼谷子识破了,他无奈向孙膑道:“大师哥,庞涓虽有不是之处,但一山不能藏二虎,且庞涓既为魏国之人,决不能背叛,因此才出此下策,消除魏国的隐祸,彼等各为其主,大师哥也不能怪我!”
  孙膑淡然一笑道:“吾与你已非兄弟同门之义,吾之双足已随此而断矣……过去之事,不提也罢!吾今日之战,非为一时一事,乃为消弭天下战祸,不得不为也,你休再狡辩,若欲讲和,除非你魏国大军全数投降,如此则天下可保太平也!”
  庞涓一听,大怒道:“孙膑!你逞甚强能?你以为吾便不能破你此阵么?”庞涓话音未落,已抢先闪电般一枪刺向孙膑,心道:擒贼先擒王,吾把你孙膑杀了,看你此阵还奈我何么?
  庞涓这一枪刺来,快如闪电,庞涓的武功,本就在孙膑之上,加上孙膑身子已残,内力已失,怎能逃过一枪毙命之危?这亦正是庞涓破阵的惟一方法。
  不料孙膑却毫不惊慌,就在他身边的张仪怒斥庞涓狠毒之际,孙膑已疾伸二指,把庞涓刺出的枪尖夹住了,庞涓的枪尖被夹,竟坚如铜铁,任庞涓拼命催发功力,枪尖竟丝毫不动,庞涓大骇,正欲抽回长枪,不料就在此时,枪柄上已传来一股浑厚之极的内力,热如火灼,庞涓手腕一阵剧痛,不由自主手一松,长枪便被弹飞数丈而去,庞涓简直如见鬼魅,他也忘了惊恐,喃喃地道:“这……这到底是什么武功?”
  张仪此时才松了口气,她不禁得意的格格大笑道:“庞涓,你知道什么?此乃大师哥新近练成的‘火浴凤凰神功’!嘿,你枉作小人,大师哥他却因祸得福!”
  庞涓此时,已失破阵取胜的任何斗志,他仰天长叹一声:“好一个‘火浴凤凰神功’!好一个孙氏祖传兵法大阵!天既生我庞涓,为甚又生他孙膑哉!”叹声未落,庞涓不理他身后被困的五千魏军,转身落荒而逃!
  奇怪的是,孙膑和张仪竟亦不加拦阻,任庞涓只身逃走。
  魏军二十万,本已疲惫不堪,只因庞涓的强逼,才勉强应战,如今庞涓抢先而逃,魏军将士哪还有丝毫的斗志?早就逃跑的逃跑,投降的投降,乱作一团,兵败如山倒,庞涓的五万前锋、十万中军,竟全数被齐军歼灭。
  庞涓逃回后军,尚幸后军被截断,才得以保留五万兵力。庞涓率五万魏军,从侧面渡过黄河,狼狈地逃回魏都大梁。
  此时围攻魏都大梁的齐军,伤亡亦甚众,早已接孙膑的调令,悄然撤出战场,返回齐国境内去了。
  田忌、孙膑统率的援赵大军,亦已回师,浩浩荡荡返回齐境,大军战意高昂、兴高采烈,一路向齐都临淄城严阵而进。
  田忌坚要孙膑、张仪二人与他一道,共坐于主帅战车上。
  田忌回想此役的前后经过,不由以手加额,叹道:“吾齐军与魏国交锋多年,今日才有此惊世大胜,皆赖孙军师的运筹帷幄,齐国有孙军师如此兵法天才,乃天助吾齐国也!”
  孙膑淡然一笑,没有做声,张仪却格格笑道:“说起来,田将军也功不可没也!”
  田忌笑道:“田某匹夫之勇,有甚功劳?”
  张仪笑道:“当日大师哥蒙难,天下谁瞧得起他?田将军却不惜数十里以迎,又让他于赛马场上显身手,才被齐威王发现这一位兵法天才,因此说起来田将军岂非有份知遇之功劳吗?”
  田忌大笑道:“实不相瞒,吾当日只是一心想赢回那输掉的万金,才敢冒欺君之罪,邀孙军师上场,幸而孙军师果然一鸣惊世,田某这颗人头才保存至今啊!”
  田忌大笑一会,忽地又向孙膑问道:“孙军师,当时你以神功震慑庞涓,本可一举将其击毙,为甚竟如此大仁大义,放他一条生路? 又让他率带五万残兵,返回魏都大梁呢?这是否有点放虎归山的意味?”
  孙膑微微一笑道:“不然,自古兵法皆有禁忌,穷寇莫追,何况庞涓的魏国绝非真的穷寇。吾就算把庞涓杀了,又把其残兵五万全歼,毕竟魏国实力仍雄,单是魏都大梁,便非一朝一夕所能攻下,若把魏国逼急,他必定向
  西面的秦国称臣,联合秦国的力量,则中原之地,非秦魏莫属也,因此吾才故意留下庞涓,让他率五万残兵回去,目的是借此稳定魏国的心,不至于与秦联合,此实乃大势之所使然,不得不如此也。”
  田忌含笑点点头,正欲说什么,张仪已抢先笑道:“再说庞涓的命运,尚未于此终结,他尚有十年将帅之运,因此大败而不可灭也!”
  田忌道:“此乃张姑娘之判么?”
  张仪笑道:“此虽张仪所判,但吾师鬼谷子亦做此推断,因此田将军欲知究竟,便只好问师傅他老人家啦!”
  田忌一听,不由耸然道:“你和孙军师二人,一以天下大势为据,一以神机而推断,两者不谋而合,再加一位如仙如神的鬼谷先生,亦做如此定夺,田某岂敢置疑?无奈打起十分精神,待十年后再与庞涓决一雌雄吧!”
  田忌、孙膑、张仪的主帅战车,驶抵齐都临淄城外,齐威王亲自骑马出城十里相迎,并与众大臣下马,站于道旁相候。
  孙膑一见,立刻示意田忌下车拜见齐威王。张仪是客卿身份,不必拘泥于宫廷礼仪,因此仅向齐威王一福而已。
  齐威王与田忌、孙膑执手相见,又执两人之手,并肩登车进城,大道两旁,齐国百姓、兵将欢呼雷动,均欲瞻仰“围魏救赵”一战惊天下的神机军师孙膑的仪容。
  齐威王向孙膑笑道:“孙先生,吾以王侯之仪相迎,先生所受之耻,该一扫而清了吧!”
  孙膑淡然一笑道:“不然,孙膑之志,乃消弭天下战祸,此志未遂,心愿难了。”
  齐威王大喜道:“好啊!那孙先生再大展神通,助吾荡平天下,届时岂非四海升平、和平万世么?”
  孙膑默然不答。
  齐威王不舍,又追问一句:“孙先生以为如何?”
  张仪在一旁格格笑道:“齐王啊,若天下本已太平,并无战祸,大师哥消弭战祸的心愿已了,又何必再去‘荡平天下’呢?”
  齐威王一听,这才确信孙膑、张仪师兄妹二人,皆淡泊名利之士,根本不可以富贵荣华动摇其心志,不由有点失望,但亦不由添了几分敬重。
  当日返回齐都临淄城,第二天一早,齐威王大宴有功将士,赏赐田忌黄金万两,田忌欣然拜受。赏赐孙膑黄金九千两,取其长久之意,孙膑却只肯受一千金,其余八千金,皆转赐此役死难将士的家属做恩恤金帛,田忌见状,不由大笑道:“孙军师功大于田某,尚只收受千金,田某身为主帅,难道竟不知恩恤将士么?田某亦只收二千金,八千金转赠军中将士吧!”
  三军将领均欢声雷动,感恩戴德,齐威王见状甚喜,暗道:孙膑果然节操高洁,连甚为贪金的田忌,也被其感染,变得豪爽了!不过,在场的相国大人邹忌,却不由心中暗叫不妙,暗道:孙膑如此作为,岂非收买人心?如此下去,只怕连邹某的相位亦为其所夺也!自此之后,相国邹忌,对孙膑和田忌便疑心顿起,为日后的权争埋下祸根了,但当时齐威王对孙膑和田忌极为信任,邹忌也不敢有任何嫉恨的表示。
  经此桂陵一役,魏国元气大伤,庞涓亦不敢轻举妄动,图霸天下的决心,也只好暂时收敛,天下也维持了数年的平静。
  在这数年中,魏惠王虽在桂陵一役受重创,但并不甘心就此惨败,况且魏国久霸中原的余威尚在,中原诸国,也不敢逼迫魏国,魏惠王因此获得一段休整蓄锐的时间。
  魏惠王吸取了教训,醒悟魏、赵、韩三国同处中原腹地,合则俱全,分则俱败,因此魏惠王不理庞涓的挑动,在整顿内部的同时,主动与韩、赵修好。不久,在赵保持中立,韩国军队的支持下,先后击败秦、楚两国的进攻。
  与此同时,魏惠王也深知,魏国同时应付秦、齐两大强国,是极其艰难的,因此魏国以战逼和,与秦国相会修好,大大减轻了西秦的压力,同时亦令齐国不敢轻举妄动了。
  不过,在魏国局势稳定下来,魏惠王始终没有忘却桂陵惨败的耻辱,他为保住中原盟主的地位,举行逢泽(开封市以南)之会,召集诸侯会盟,此次盛会,不仅小国参加,秦国也派了公子少宫赴会,赵国君赵肃侯亲临赴会,声势浩大,令魏国一洗颓风,重振声威。
  但亦有不如意事发生,例如韩国本来对魏一向驯服,但此次会盟却没有赴会。韩国大臣房喜对韩昭侯道:“大王莫从魏国之召!大国厌恶有天子,小国才利于有天子,若大王和齐国皆不听从,凭魏国和众小国之力,又怎能把周天子再扶持起来呢?”韩昭侯听从房喜的意思,不去魏国逢泽之盟,反来赴齐威王、宋桓侯之会。韩国欲借助齐国之力,反抗魏国的压迫,其意图是十分明显的。
  逢泽之会后,魏国又重振声威,四边稳定,魏惠王开始淡忘孙膑之败的教训。庞涓亦急于洗脱桂陵之败的耻辱,极力挑起魏惠王吞韩灭赵,独霸中原的野心,魏惠王也甚恨韩国面齐而叛己,于是决定先拿韩国开刀。
  韩国在魏国的西南面,是战国七雄中最弱的一国,根本不是魏国的对手,在与齐威王相会时,韩国料到魏惠王必定不会放过报复,因此早就与齐威王密议妥当,假如韩国被魏国进攻,齐国必定助韩国抗魏,因此韩国韩昭侯,虽然已接获魏国即将进攻的警报,也不甚惊恐。
  于是,魏惠王令庞涓率军二十万,战车千乘攻韩,力求以泰山压顶之势,迅速攻灭韩国,不给齐国以援救的机会,先攻灭韩国,顺势攻取赵国,则魏国独霸中原、图取天下的雄心,便达一半了。
  这样,在中国的历史兵法上的一场惊世之战,又在中原大地再度展开了。
  魏国庞涓再次率大军攻韩,庞涓终于有机会洗雪“桂陵惨败”的奇耻大辱了,因为他吸取了十年前的教训,在出兵的同时,便派出大批精锐探子,密切侦探齐国的一举一动,以便抢占先机,随时应变。庞涓的策略是“抢占先机,随机应变”,他绝不敢大意,因为他深知齐军今非昔比,有孙膑的运筹帷幄,鹿死谁手,仍未肯定。
  庞涓攻韩,并没投入全部兵力,仅以十万大军攻入韩境,而以十万兵力做机动应变,随时迎击齐军的突击。
  韩国被攻,很快便已丢了大片国土,韩都新郑(河南新郑县),亦被魏兵包围了。
  韩昭侯大惊,急忙遣使到齐国求救,齐威王久欲夺取中原霸权,见韩来求救,认为大好时机已届,便迅速召集群臣,商讨救韩之事。
  相国邹忌,一听便立刻抢先表态道:“大王,此次魏国攻韩,不比前之攻赵,其主帅庞涓,必吸取前次桂陵惨败教训,随时应变齐之突击,因此甚难以机谋取胜,再者魏与赵、秦交好,威震中原,齐国怎可因韩国而再与魏国结怨?若魏取韩,趁势攻齐,则吾危矣!臣以为不可救韩!”
  大将军田忌不悦道:“大王,不然!邹相国之言差矣!魏今攻韩,魏强韩弱,韩必不敌,若不援救,则魏必取韩,赵亦被吞,三晋归魏,则魏必坐大,稳霸中原,届时欲再攻魏,则必事倍功半,齐亦岌岌可危,难于自保也!因此臣以为宜速救韩!”
  齐威王道:“一说不救,一说速救,如何判断,孙军师之意如何?”
  孙膑此时已是一位年届四十的中年人!处事更老练沉着,他一听便微微一笑道:“大王,若不出兵救韩,韩国必定投降魏国,魏国就必更强大,对齐国的威胁必定增大,因此不救韩国对吾不利。”
  孙膑此言一出,齐威王呵呵笑道:“孙先生之论,与田将军如出一人也! ”
  孙膑微笑续道:“不过,齐之军须为齐之利益而战,若过早出兵援韩,便有如齐国代韩而战一旦两败俱伤,反过来又令韩国坐大,则魏、齐亦须听从韩之摆布矣。因此过早出兵救韩,对齐国亦不利也。”
  齐威王迷惑道:“孙先生既说救韩,又说不宜速救,这其中的分寸如何把握?”
  孙膑道:“目下大势,宜决然答应出兵救韩,韩国知有救助,必信心大增,奋力抗魏,待双方消耗大量,激烈拼杀,只相消耗对方实力,然后决然出兵攻疲惫之魏军,拯救垂死韩国,如此便可获大利且得尊重也!”
  果然,齐威王大喜,决然道:“孙先生所论精辟之极,吾决采其议!”
  齐威王亲自出面,热情接待韩国的使臣,答应决然救韩,鼓励韩国全力抗击魏军。
  韩国因得到齐国救援的承诺,信心大增,果然奋起抗击入侵的魏军,但由于韩弱魏强,双方实力悬殊,结果韩国五战五败,陷于危亡境地,同时,魏军亦被消耗了部分实力。
  韩昭侯只好紧急向齐国再度求救,韩国使臣向齐威王说:“齐王若不速救韩,则韩只好投降魏国,赵国亦势必落入魏国手上,唇亡齿寒,届时齐国只怕如卧猛虎之侧,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也!”
  韩国的危急,使臣的善辩,终于击中了齐威王的心事,他不再犹豫,决然下令向魏国出兵。
  此时孙膑亦无异议,连反对出兵救韩的相国邹忌,不知怎地,亦一反常态,力主出兵,且力主兵贵神速,齐军须直进韩都新郑救援,田忌十分惊奇, 但出兵是他原来的主意,因此也不便反驳。
  齐威王下令任田忌为大将,孙膑为军师,两人再次配合,率兵攻魏救韩。而“军师妹”张仪,则依旧以客卿的身份随军护卫,其实张仪的“军师妹”名号应该改变了,因为她已正式嫁与孙膑为妻,是名副其实的“军师夫人”了。
  田忌、孙膑,统率十万大军,不日挺进到魏国腹地,锋芒又一次直指魏都大梁,威胁魏都安全的攻心战略。
  魏惠王吸取了桂陵之战的教训,与庞涓密切配合,齐军刚进入魏境,直逼大梁时,魏惠王已急令庞涓调师回防,不得延缓,因此庞涓早就亲自坐镇大梁。
  庞涓接到齐军终于逼近大梁的消息后,喜不自胜地大笑道:“来得好!正好堕吾圈套,十年耻辱今可雪也!”
  庞涓待齐军挺进到距魏都大梁一百里,才断然下令,二十万魏军主动出击,向齐军发起猛烈的反扑。
  魏军此时与桂陵之役不同,今次有充足的准备休整,兵力又强于齐军近倍,而且是主动迎击齐军,一副不惜展开大决战的阵势。
  田忌接到魏军二十万正向齐军扑来的军情,他不禁有点吃惊,急忙与孙膑商议对策,田忌道:“魏军早有准备,集中近倍的兵力,向吾主动出击,看来魏军主帅庞涓已吸取教训,窥悉军师的妙计,抢占先机,逼吾与他决战!魏军兵力强吾一倍,又经休整,以逸待劳,此役只怕甚难取胜也!”
  田忌说“甚难取胜”,亦即已失部分信心,意料有失败的可能了。
  只见孙膑从容镇静地微笑道:“不然,兵无定法,贵在多变也。按庞涓之性,偏执小气,性狂态傲,此乃魏军失败之因由。”
  田忌忙道:“莫非军师已另定妙策吗?计之安出,军师快说!”
  孙膑微笑道:“将须善于谋,亦须善于变,庞涓狂傲自负,自以为魏兵骁勇善战,齐兵必不敢敌,而转身奔逃返齐境,吾正好利用魏军此一致命弱点,以一战而决胜。”
  孙膑说罢,与田忌密议了一番,部署应变。
  当日齐军向大梁逼进的速度已停缓下来,到第二天,魏军已反扑到距齐军不到五十里时,齐军竟转身而逃,迅速向东面齐境方向撤退,仅半日时间,
  齐军便已连退原阳、封丘、留光三大城,足达五十里,齐军退兵之速,连庞涓亦大笑道:“齐军来时气势汹汹,退何太速也!”于是下令紧追不舍,誓与齐军展开决战。
  第二天早上,齐军退出桂陵。庞涓的魏军随后追至,他发觉齐军留下做饭的灶,只有八万个,便嘿嘿冷笑道:“齐兵大怯矣!”
  先锋将领庞本道:“尚未与齐军对阵,将军如何判断齐军兵怯?”
  庞涓傲然的大笑道:“田忌老矣,孙膑亦日渐无能,三晋之兵素以骁勇惊世,齐军由田、孙二人统领,再用‘直捣大梁’之计,其计已被吾识破,齐兵如何不惊?吾已接密报,齐军入魏本有十万,每人一灶应有十万灶,但此地只留下八万灶,足证齐兵逃亡之兵,已达两万也!”
  庞本叹道:“将军谋略,日渐精湛,今番必大胜齐军,以报桂陵之败辱也! ”
  庞涓大笑,下令三军更勇猛追击齐军。
  第二天魏军追击到八里营,发觉饭灶已减至五万,沿途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庞涓更欣然自得,对庞本先锋道:“如何?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民以食为天,兵将更甚,今齐军饭灶大减,足证其已溃不成军矣!”
  庞本道:“将军神算,无人可及!”
  第三天魏军追到濮阳,齐军的兵灶,竟已减少到三万个了,一切似乎恰如庞涓所料,齐军似乎真的已溃不成军,十万入魏大军,只剩下不到三万了!
  庞涓狂笑,立刻断然的下令道:“三军奋进!一鼓作气,全歼入魏齐军,再乘势杀入齐国,先行把齐国灭掉!违令者斩!”
  于是魏国二十万大军,拼命的向溃退的齐军狂追,连起码的探路工夫也弃之不用了,其他的更毫无防范,到后来,庞涓嫌慢,竟弃下十五万步军,仅率五万轻车锐骑急行军穷追齐军,因为庞涓已断定,齐军的兵力已不足三万人了。
  此时,在距濮阳不到五十里的马陵(河南范县西南),已伏天罗地网,专等庞涓进入,马陵道路狭窄,两旁地形险阻,乃设伏的最佳地点,齐军已进入阵地,一万精锐弓箭手亦夹道埋伏,大军严阵以待。
  齐军统帅田忌、军师孙膑,以及孙膑的夫人张仪,此时亲登马陵的最高点,居高临下,指挥这一场惊世之战。
  田忌又惊又喜,问孙膑道:“孙军师,你以为魏军必定会入局吗?”
  孙膑微笑道:“田将军放心,吾料庞涓必拼命追击,因为他必定以为吾军已伤亡大半,兵力已不足三万矣,他的心性狂傲偏执,断定此乃报却桂陵之败耻辱的千载良机,岂会不拼命追来也!”
  田忌道:“庞涓为甚必会如此判断?”
  孙膑道:“吾等不是早就秘密从齐国调兵增援吗?三日已增兵三万,同时兵灶已减至三万,庞涓必定据此判断,齐军已溃不成军也!”
  田忌大喜道:“如此魏军必败于马陵也!军师啊,你这条妙计又叫甚名堂?”
  孙膑尚未答话,张仪已笑道:“田将军,齐军向北面奔逃三日,兵力增三万,兵灶却减少七万,两者相辅相成,岂非可称为‘增兵减灶’之计?这可是军师的首创奇谋啊!”
  田忌不由大笑道:“不错!不错!如此奇谋妙计,果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空前绝后的惊天妙计!”田忌一顿,忽然猛地忆起十年前,张仪判断庞涓的命运,不由又大感兴趣道:“军师夫人,你十年前判断庞涓必败于桂陵,已然应验,然则今回马陵之战,庞涓的命运又如何呢?务请军师夫人不吝赐告!”
  张仪一听,并猛地想起师傅鬼谷子的判断,说庞涓的命运,只得十二年荣华富贵,而自庞涓入魏出将拜帅至今,已整整十二年,如此岂非已届于终结之期吗?张仪心念电转,不由微叹口气道:“十二年荣华富贵,庞涓已得;十二年后,只怕得而复失,其命运亦不杀而杀,决避无可避也!”
  田忌一听,已明白大半,但仍有一点迷惑道:“请问何谓‘不杀而杀’呢?”
  张仪微笑道:“田将军且请稍待,马陵之战行将降临,届时一定自会明白也!”
  田忌、孙膑、张仪,于马陵制高点论议“兵法、命运、风水”之际,天色已渐暗淡下来,原来已是日暮西沉时分。夜风渐急,田野一片肃杀啸鸣。
  就在此时,魏军统帅庞涓,已亲率五万精骑,风驰电掣进入马陵道上。
  但见夜色昏暗,秋风萧瑟,一片愁云惨雾,庞涓刚进入马陵大道,不由猛地打一个寒战,他吩咐侍卫道:“小心前进,不可停顿!”
  庞涓依然策马疾奔,他的随行卫队亦被拉后了,朦胧之中,庞涓忽然见大道旁边,有一棵大树,大树的树皮被人削掉,白色的树身上似乎刻上数字,但不知写着什么。
  庞涓心中大奇,他不假思索,便策马上前,往白树上的刻字凝神一看,不由如遭雪淹,浑身被寒流封住了!
  原来树上刻了一行字,写着:“遇羊而贵,遇马而亡;庞涓死期已届,将命丧于此。”
  庞涓目睹树上刻字,不由猛地醒悟,他当日入魏,魏惠王竟立刻封他为大将,其时是羊年,果然是“遇羊而贵”;此地却恰好是马陵地域,莫非“遇马而亡”应验于今日么?庞涓不由又猛打了个寒战,他再提不起勇气向前疾奔了,停了下来,四面审察,当他见到马陵道上,两旁山丘夹道,地势险阻,暗道:若然大道两旁伏下弓箭手,则吾五万前锋,死无葬身之地也!
  庞涓心念电转,正欲拨转马头,火速退走,就在此时,大道上五十丈远的一座山丘,忽然冒出三人,其中一人大笑道:“庞涓!认得我吗?”
  庞涓抬头一看,发声之人,竟然是齐军军师孙膑!孙膑的左面,是齐军的主帅田忌,右面则是三师妹张仪,三人有说有笑,浑不把他庞涓放于眼内。
  庞涓心中大骇,但仍傲然的大叫道:“田忌、孙膑!你于此地设伏,亦难阻吾二十万大军攻灭你齐国也!”
  孙膑微笑不答,田忌却忍不住轰然大笑道:“庞涓!你必以为吾军只剩三万,溃不成军,因此犯下弥天大错,冒险急进,仅带五万轻骑,便闯入孙军师布下的天罗地网!吾实告诉你,好待你死得瞑目,吾军兵力已增至十几万,吾以十万大军伏于此,先吃掉你的前锋,再集中兵力,全歼你的后军,你尚敢奢想攻入吾齐国么?呵呵!”
  庞涓满额冷汗,喃喃地道:“为甚如此?为甚如此?”
  田忌尚未答他,张仪以内力传音,格格大笑道:“庞涓,汝这阴险狂傲,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你知道为什么?此乃吾夫君孙军师‘增兵减灶’的妙计,诱你入局,且看你有何面目逃生见人?”
  就在此时,庞涓的身后,已响起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大道两旁山丘后面,十万齐军如天降神兵,如怒潮澎湃汹涌而来,瞬间便把下面五万魏军淹没了!
  庞涓心胆俱裂,忽尔又见山丘上站起无数弓箭手,向逃生的魏兵万箭齐发,无一幸免,他心知无望,就算自己逃得出去,亦难逃魏惠王的斩头治罪,而天下又多闻他的阴险暴戾,绝不肯收留,他不由仰天长叹道:“天下虽大,竟再难容身!罢了!”
  庞涓说时,猛地拔出身上的佩剑,向孙膑大叫道:“孙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吾当日夺你双足,今日便还你一颗人头,助你成就万世威名吧!”话音未落,庞涓已横剑向颈上一抹,斗大的人头便噗地掉了下来,无头身亦从马背上倒栽而下。
  孙膑见状,长叹一声,下令齐兵,勿伤庞涓的尸身,以便替他下葬,然后孙膑又下令齐军呐喊:“庞涓已畏难自刎,魏军愿降者一律不究不杀!”
  五万魏军斗志尽失,登时便死的死,降的降,很快便冰消瓦解了。
  然后田忌又集中优势兵力,把庞涓的十五万后军全数歼灭,魏国经此一役,从此便一蹶不振,中原霸主的地位也很快丧失,而齐国则声威大振,诸侯畏服,中原亦因此平静了一段颇长的日子。
  这一役,便是孙膑经桂陵“围魏救赵”后,又一次展示的惊世兵法大战——马陵“增兵减灶”妙计奇谋,从此,孙膑的威名,便万世不朽了。
  马陵惊世之战,田忌、孙膑率大军班师回齐,途中经魏齐交界的砀山和芒砀山,但见两山对峙,犹如争雄鼎立,十分奇特。
  田忌猛地想起什么,连忙向张仪道:“军师夫人,你那‘不杀而杀’之判,果然应验,庞涓并非被杀,而是绝望而自刎,果然神妙极了!但未知如何判断庞涓乃‘遇羊而贵,遇马而亡’命运呢?田某心痒难熬,务请夫人不吝赐告!”
  张仪凝视田忌一眼,又看了看孙膑,心中忽然一动,暗道:他二人的运宫,皆已现变化,由此足证两人之前程已有变化的兆相矣!张仪心念电转,便忽地微笑道:“田将军,前面两山,对峙鼎立,乃庞涓与孙郎命运所钟的祖坟所在地也,可有兴趣实地一察?孙郎你说好么?”
  田忌大喜道:“如此奇妙之处,田忌当求之不得,怎会没兴趣?去!去!快上山去!”
  孙膑亦微笑点头道:“芒砀山果然乃吾祖墓所在,吾正有意上山拜祭祖先。”
  当下田忌、孙膑、张仪三人,弃马车而改步行,在数十侍卫的护卫下,果然闯上砀山和芒砀山来了,孙膑的“火浴凤凰神功”已然大成,他的内力修为,已足与其师鬼谷子并驾齐驱,因此上山根本不畏险阻了。
  三人及数十侍卫,先攀上砀山,张仪很快便寻着庞涓的祖墓,因为这已是她第二次登临勘察了。
  张仪向庞涓的祖墓定睛一看,只见墓碑上的赤红怪色,已然不见,整座墓地已变得毫无灵气,死沉沉的,望上去,根本教人难以相信,这是一座曾荫生将帅的龙脉之地,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在场中人,也只有张仪自己才明白了。
  田忌奇道:“军师夫人,这便是庞涓的祖墓吗?有甚奇特之处?与庞涓的命运又有甚牵连呢?”
  张仪微微一笑,也没答话,却含笑道:“田将军,且到孙郎的祖坟地芒砀山一看,你或许会明白些许吧!”
  于是众人又上了芒砀山,孙膑儿时曾随父母上此山拜祭,因此依稀尚可辨认所在位置,但张仪却比孙膑更清楚,因为她十年前曾亲临此地。
  很快,张仪便领着众人,来到一座土坟前面,但见墓碑上果然刻有“齐孙氏之墓”五个黑漆字。
  在众人眼中,这座大坟亦同样平平无奇,连孙膑自己亦仅是感慨万分而已。不过,在张仪的眼中,却见这座大墓通体透出一层祥和白气,因砀山射来的赤红气已消逝,白气不必再与之冲迎接战,因此显得更祥和、更有灵气了。
  孙膑此时已跪在坟前,叩拜起来,田忌目睹碑上文字,这才猛然醒悟,孙膑竟然是一代兵法祖师孙武的孙子,他出于对孙武的尊崇、对孙膑的敬佩,也叩拜致祭,数十侍卫,也不敢怠慢,随着叩拜起来。
  众人叩拜毕,张仪这才含笑问田忌道:“田将军瞧出什么来了?”
  田忌左瞧右察,才猛地一拍大腿笑道:“老天!这等玄妙之学,若孙夫人不说,便把田某想煞,只怕也不会明白哩!孙夫人开恩快解释一二!”
  张仪见田忌焦切渴盼的模样,就如顽童似的,心中不由一乐,她微一沉吟,便简略问道:“田将军,庞涓的祖墓地脉,与孙郎的祖墓地脉,乃相冲
  相克之凶局,因此他俩的命运,皆受此风水凶煞牵制,自始至终均剧斗不止,直到其中一方的地脉龙气,因邪煞太盛,泄放殆尽,后人夭亡,另一方才得平静……这便是庞涓与孙郎二人分合的一大根源矣。”
  田忌仍意犹未足,又连忙问道:“那庞涓的‘遇羊而贵,遇马而亡’命运,又是如何判断的?这八字偈言,可是孙夫人你亲刻于树上,以致令庞涓绝望而自刎的!”
  张仪微笑道:“其实此乃根据庞涓的命运而判,庞涓入魏国拜将,恰好是羊年,因此称为‘遇羊而贵’,又庞涓的旺运得十二年,十二年后即马年,因此断为‘遇马而亡’,他终葬身于马陵,亦恰好与马年之‘马’巧合而已。”
  田忌越听越惊奇,他呵呵一笑,忽然向张仪深深一揖道:“孙夫人的玄机神算,与孙先生的兵法奇才,简直可以并驾齐驱于天下乾坤也!田某佩服,佩服!田某已听出兴趣来,孙夫人可否替田某判断一二。”
  张仪目注田忌一眼,只见田忌的“水星”位上,已现出青黑之气。张仪暗道:“水星”乃主人之六十年岁,田将军目下已届五十九,只怕很快便犯“青黑之煞”了!张仪心中转念,也不便直告,便略示端倪道:“田将军寿可登高年,但前程只怕有变,且生变之日必在田将军六十岁上面,宜小心应付。”
  田忌半信半疑,转头问孙膑道:“孙先生认为,田某的地位,在齐国尚有惊变么?”
  孙膑微笑道:“战时将为先,静时文为重,将帅建功越大,则越有功高盖主之嫌,田将军宜小心应变。”
  田忌沉吟半晌,终傲然的道:“田某一生忠君爱国,惹奸人所忌,任他去吧!况且有孙先生在朝中相助,田某尚何足惧哉?”
  孙膑淡然一笑道:“不然,富贵非吾所求,目下中原平静,料有一段和平岁月,孙膑消弭战祸的大志已遂,尚去追求什么呢?因此朝中只怕已无孙膑的踪迹矣!”
  田忌大惊道:“先生有舍吾而去,退隐江湖之意么?只怕齐王决不放你离开吧!”
  田忌率大军班师回齐,齐威王大宴群臣,封赏有功将士的这一天,齐都临淄城中,却已失去孙膑、张仪两人的踪影。齐威王和田忌派人四处追寻,终难寻获,无奈只好作罢。
  孙膑、张仪——这一对兵法玄机大师夫妇,到底隐身于何处?有人说,孙膑夫妇已泛舟出海,到海外建世外桃源。有人说,他二人已重返鬼谷与鬼谷先生一道精研兵法。后世终于留下了一部惊天奇谋著作——《孙子兵法》。但两人到底如何,再无人知悉,成了一个无法破解的千古之谜。

  (全书完,Q群7649715中华武侠小说,轩辕一校于2025.10.15)

相关热词搜索:孙子传奇

下一章:最后一页

上一章:第二十五回 百变奇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