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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如麻只为出名
2022-10-06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点击:

  汉子咧口一笑,又道:“是不是……证人多的是?”
  胡瘤子指着院子里的尸首道:“只是这……”
  “不要紧!”汉子冷冷的道:“衙门的人会来收拾的,你作你的买卖,管不了那么许多,喂,给我来壶酒,弄几个菜!”
  “是……”胡瘤子打着哆嗦去了。
  茶馆里的人一个个站起来,小心的付账离开,刹时之间走避一空。
  仅仅东边那个采人参的老头,还坐在位子上。
  懒汉斟了一满杯酒,仰头而尽。
  他大口的吃了一筷子菜,似睁又闭的一双眼睛,不自禁的掠到了那个老头儿身上。
  “你为什么不走?”他笑得冷森森的……
  “老人参”举起了手上的酒杯,和颜笑道:“酒还没有喝完!”
  “好……”汉子狂笑了一声,道:“如有雅兴,你我共饮一杯如何?”
  老人参想了一下,点点头道:“也好!”
  那汉子一拍桌子道:“来呀,添酒!”
  侯宰猫手拿着酒壶,哆嗦着满满的为他斟了一杯。
  汉子大声道:“把老客的杯箸拿过来,再弄两盘好菜来。”
  侯宰猫哆嗦道:“是……”
  他一转身,愈觉得一双腿毫不听使唤,膝盖一软,“噗通!”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那汉子长眉一挑,厉叱道:“饭桶!”
  一只手方要往侯宰猫身上抓去,却被对面那个采人参的老头一只胳膊挡住。
  汉子一惊,抬头道:“你……”
  老人一笑道:“壮士盖世豪勇,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放过他吧!”
  那汉子一双大眼睛骨碌骨碌地在老人家身上转了一周,遂道:“这个情我领你的,但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老人内心暗吃一惊,但势成骑虎,不便示弱,莞尔一笑道:“老夫依你就是!”
  汉子道:“陪我喝酒!”老人心里一松,一笑道:“小事一件。”
  遂坐了下来,那汉子亲自为他斟上了一大杯,举杯道:“干!”
  老人参也不含糊,一饮而尽。
  “好!”汉子挑了一下拇指,道:“他这里的‘老二白’还有股子劲儿,足可一醉。”
  老人一笑道:“老朽还不想醉倒。”
  汉子道:“为什么?”
  老人道:“醉了就上不了山了。”
  “上山干什么?”
  “采参。”
  “这么说,你是采参为业的药师了?”
  “药师不敢当!”老人说:“老朽幼读医书,颇喜歧黄之术,也曾悬壶燕市,走方塞外,勉强可算一个郎中。”
  “你忒谦了!”汉子一双眸子,又在对方身上转着,频频点头道:“这么说,老人你是个悲天悯人的善人了。”
  老人嘿嘿一笑,道:“善人倒不敢当,只是见其生不忍见其死,好生心重罢了。”
  汉子狂笑道:“好一个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正好与我相反,我是见其死不忍见其生。”
  老人怔了一下,呐呐道:“壮士取笑了。”
  汉子道:“哪一个与你玩笑,你既有好生之德,何以方才眼见我杀死秦岭五虎,而无动于衷呢?”
  “这个……”老人冷冷的道:“那是他们见财起意,死由自取,再说壮士下手太毒,实在也是回天乏术。”
  汉子怔了一下道:“怎见得我下手太毒?”
  老人道:“壮士布衫断喉,老朽尚可以断玉神膏接之,内以五火沟通,尚有活命之机。”
  说到此顿了一下,目望对方似有怒容。
  汉子一笑道:“说下去。”
  老人冷笑道:“只是,你却暗以内功,震开了他们五兄弟的五腑六脏,这就无能为力了。”
  汉子顿时脸一懔,却又哈哈大笑,道:“这个,我倒要请教高明了。”
  老人道:“道理很简单,只观五虎死时,血花怒喷,双目上翻即知——足下堪称天下杀人之高手矣!”
  汉子发出了一阵狂笑声,声震屋瓦。
  笑声一顿,他脸色一沉道:“足下不愧是一代神医,佩服,佩服!”
  老人谦虚道:“草野郎中,过奖!过奖!”
  汉子双眼一翻道:“老头儿,你莫非就是惯走苗彊的神医马辰子?”
  老人微微怔了一下,点头说道:“阁下好亮的招子!”
  汉子哈哈一笑,笑得十分凄怆的道:“踏破铁鞋无觅处,相见毫不费工夫。”
  马辰子暗吃一惊,可是他那双久历风尘,阅人至多的眸子,在汉子的脸上转了一下,遂即心内雪然。
  他点点头道:“这么说阁下正在找我?”
  汉子“嘿嘿!”有声的发出一串低笑之声,点点头道:“不错,我正在找你……老先生,你认得我是哪个?”
  马辰子微微一笑,枯涩的脸上现出了几条纹路。
  “我当然认得你……”他说:“自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汉子一怔道:“我是谁?”
  马辰子手捋长须,冷冷的道:“昔年‘岭南巨寇’尚三才自皇帝老子手上偷盗了那枚‘子母玉’戒指,引得武林中人眼红,个个心存染指,是以尚三才不出一年,就落得烈火焚身,死于非命!”
  汉子冷冷的道:“老先生非但精于医术,看来是无所不知。”
  马辰子嘻嘻一笑道:“岂敢!”
  汉子侧目道:“杀害尚三才的又是哪个?”
  “是‘九幽山’的宫子羽。”
  汉子笑了笑,笑得有点勉强。
  马辰子冷笑了一下道:“那宫子羽自以为技惊天下,世上无双,却未曾料到在西湖交界之处,遇见了一个奇人,这人以超人一等的杰出武功,制服了宫子羽,巧取了他的那枚子母玉扳指,却不曾杀害那宫子羽的性命!”
  汉子徐徐自饮了一杯,眉毛也不抬一下的道:“这又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马辰子喝了一口酒,道:“这人是个新出道的毛头小伙子,想借宫子羽之口,立万江湖……”
  汉子又饮下了一杯,不动声色的自斟着酒。
  马辰子夹了一块“藕片糟鱼”,放在嘴里嚼着,呷了一口酒,才又道:“这人的愿望显然并不只此!”
  “还有什么意图?”
  “哈哈……”马辰子笑声一辍道:“那宫子羽有个妹妹,人称‘天上月娥’宫飞花,乃是江湖上公认的第一美人儿,有人说那人故意不杀宫子羽,乃是在向其妹示惠。”
  汉子“叭!”的一拍桌面,桌上杯箸齐跳。
  “岂有此理!”汉子又饮下了一杯闷酒。
  马辰子一笑道:“是与不是,日后自知!”
  汉子睁着略含酒意的一双眸子,冷笑道:“说了半天,你还是没有道出我是哪个。”
  “我已经说出来了。”
  “是谁?”
  “就是阁下!”
  汉子一惊,侧目道:“谁是我?”
  马辰子声音放低了,微微一笑,说道:“那个新出道的高手,也就是由宫子羽手上得宝的人,就是你……”
  汉子嘿嘿一笑,道:“我是哪个?”
  马辰子道:“阁下虽是出道不久,可是大江南北却已风闻你的神采的大号……”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慢慢的吐出道:“铁布衫——巴壶天!”
  那汉子霍地站了起来,眉剔目张道:“马辰子,你诚然是无所不知的了,不错,我就是巴壶天,你可知我的来意么?”
  马辰子微微冷笑道:“焉敢不知。”
  “说!”
  “这件事不难想知!”马辰子道:“足下自得有‘子母玉板指’之后,有意炫耀,惟恐不为人知,以此意图成名江湖,嘿嘿……”
  “铁布衫”巴壶天目射精光道:“笑什么?”
  马辰子冷冷的道:“足下成名不择手段,利用人们贪财心理,先后杀害了两江的闻氏兄弟,襄阳的‘金枪小霸王’,楚北的黑旗三杰。入关中,又杀了‘一朵云’白应九……嘿嘿……简直是血债如山,罄竹难书!”
  巴壶天鼻中哼了一声道:“这是他们自找的,武林中弱肉强食,有什么公理好言?”
  马辰子叹息一声,道:“话虽如此,为人总是厚道一点的好,阁下这么一路杀来,结仇必多,就以方才而论,那‘秦岭五虎’虽是见利忘义,自寻死路,可是老弟台,你又何能辞咎?总是脱不了诱人为恶之嫌,况且……”
  “铁布衫”巴壶天哈哈一笑道:“有什么你只管说吧!”
  马辰子摇头一叹道:“树大招风,名高见嫉,江湖上能人太多,老弟你武功固是高不可测,但是总有一天,你会遇见对头的。”
  巴壶天坐下来,快饮一杯,道:“好!我就是等着这么一天。”
  马辰子冷笑道:“这一天快了。”
  巴壶天道:“怎么说?”
  马辰子冷笑道:“也许你还不知道,关中白应九之兄,乃是有名的高手,‘铁鞋破两江’白日风么?”
  巴壶天点点头道:“岂能不知,不为着他,我还不杀他兄弟呢……”
  冷冷一笑,他又接道:“只是这厮太也胆小了,我在关中候了他十日,竟不见他出面,无可奈何才离开的。”
  马辰子哼了一声,道:“白日风虽是出道关中,但平生遨游天下,萍踪无定,你早晚定会遇见他的。”
  “铁布衫”巴壶天一笑道:“好!为此我们干上一杯。”
  马辰子叹息一声,道:“还有,那秦岭五虎的师尊,是单七公,你可知道?”
  “铁布衫”巴壶天万丈豪情的狂笑了一声,道:“怎么不知道,马老头,你以为我在这里坐着是干什么的?”
  马辰子一惊,道:“你是……”
  “当然是在等那老儿。”他冷冷的道:“我算计着那老儿也该来了。”
  马辰子怔了一下,不禁为对方这种胆魄壮举而吃惊。
  巴壶天一笑道:“你不要走,我要你看着我杀那老儿的好戏!然后,我还有事情找你!”
  话声方落,但听得屋外一片人声鼎沸。
  马辰子长叹一声,说道:“敢情是单七公到来了?”
  “铁布衫”巴壶天仰首又干了一杯,大声道:“伙计,拿酒来!”
  侯宰猫哆嗦着捧了个酒坛子,牙关格格响着,道:“爷……酒来了……”
  巴壶天二指一勾坛耳,把一整坛陈年的“老二白”提了起来,用青瓷海碗斟满了一碗,双手端着,一口气,像老牛吸水似的饮了个精干!
  这当口,竹帘子“刷拉!”的一响,进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七十开外的年岁,脸白无须,白发如丝,倒扎脑后,生就的一双鹞子眼,睫毛如针,根根挺生着,其色一如白雪。
  来人身材适中,身披着一领血红的长披风,左手平托着一个画眉笼子,笼内画眉,不时的跳上跃下。
  像是受了些风寒似的,这人脑门上还扎着一条薄薄的青绸带子,衬托得此人一表非凡,好潇洒的一个人物。
  随着此人之后,另有两个青衣弟子,每人手中紧握着一口细长的窄刀。
  三个人一入门,眼光直接的向着巴壶天逼进,显然怔了一下。
  竹帘外,人声喧哗,没有一千,也有好几百人,大家争挤着要看这场热闹,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胆敢闯进来。
  马辰子自对方三人一入门,也似吃了一惊。
  那红衣老者用着纯正的川音,冷冷哼了一声,道:“郎格!马师父也要插上一脚么?”
  马辰子站起来,抱拳道:“七公公言重了,老朽乃是局外人,何敢多事?”
  红衣老者冷笑道:“那就坐到一边去。”
  马辰子对此人似是十分敬服,点头说道:“是!”
  他正要离座而起,却被巴壶天一只手按住了肩头。
  马辰子一惊,道:“老弟,你闯祸了,还不向七公公赔个罪么?”
  巴壶天到口的酒“噗!”地一声喷了出来,大笑道:“瞧你这份没出息的样子,我打量着你也有七分的能耐,谁知却是如此不济,也罢,你就先退下一旁,只是不可离开这里,等一会我找你不着,却有得你好看,去……”
  “去”字出口,右掌平兜着马辰子背后,向外一推,马辰子身子“呼!”的一声,平飞而出,不偏不倚,“噗!”的一下子,正好坐在屋角的板凳上。
  巴壶天露了这么一手功夫,却像没事人儿似的,又斟了一大碗酒,却连背后的三人正眼也不瞧上一眼。
  这时跑堂的侯宰猫同着本店的掌柜“胡瘤子”狗颠屁股的跑了过去,一齐向着那红衣老者哈腰行礼。
  胡瘤子道:“七公公你坐下说话。”
  被称为“七公公”的人,显然也就是马辰子口中的“单七公”了。
  此人,在川黔地面上,来头不小,而且武林称重。
  他显然为巴壶天的傲慢而激怒了,只是活了这么一把子年岁,武功既高,阅历更丰,这种人都有过人的涵养,不会轻易的以“盛怒”向人。
  这时他冷冷的向着胡瘤子一笑,说道:“你们的买卖愈做愈回去了,有了好朋友上门,也不给我打个招呼,叫江湖上的人知道,笑我单七公不懂礼貌。”
  胡瘤子知道他是借题发挥,捱了骂并不申辩,频频打躬道:“七公公包涵……”
  单七公哼了一声,道:“我那五个徒弟的尸首呢?”
  胡瘤子手指院内道:“在……”
  单七公道:“给我一个一个拉出来。”
  胡瘤子躬身道:“是!”
  他转身正要招呼侯宰猫,却听得正中桌上的那位豪客巴壶天“叭!”的一拍桌面,叱道:“不许去!”
  胡瘤子吓得脸上一白,和侯宰猫两个人互看了一眼,有点手足无措,进退维谷的样子。
  单七公嘿嘿大笑道:“怎么,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胡瘤子睑上直冒着汗,呐呐道:“小的不敢……”
  他施了个眼色,向侯宰猫小声道:“走!”
  但听得中座的巴壶天一声断喝道:“敢!”
  两个人吓得一楞,站着又不敢动了。
  单七公长眉一挑,正要发作,他身后的青衣弟子之一,迈前一步,“叭!”的一掌打在了“胡瘤子”生有肉瘤的脸上。
  这一掌由于劲猛力足,直把胡瘤子打得在地上翻了个觔斗,那胡瘤子翻了个身子,大哭道:“老子爷爷……你们饶了我吧!”
  他一面哭,一面如捣蒜一般的碰碰磕着响头。
  那弟子跳前一步,“呛!”一声,由鞘内展出钢刀,向着胡瘤子面前一指道:“格老子的,七公公的命令你敢不听?老子宰了你!”
  胡瘤子怪声哭叫道:“听!听!小的天胆也不敢不听!爷爷饶命……”
  说罢,连滚带爬的由地上站起来,拖着侯宰猫就往外跑,此一刹那,但见中座的巴壶天霍地转过身来,一只手向外虚按了两下。
  说也奇怪,胡瘤子和侯宰猫身子已将步出屋外的一刹之间,蓦地打了个冷颤,各自停身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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