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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4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点击:

  寒风飕飕,夜色益加显得昏黯!
  尹剑平身躯再转,用“追星赶月”的步法,三数个起落,已飘身在第三进院落之内。
  这所院子,远比第一二进院子要小得多,一边建立着两排房屋,是为素日弟子宿住之用,再一边却耸峙着岳阳门的宗庙词堂。
  岳阳门新添的这些冤魂,就供奉在宗庙里!时值新丧大礼,岳阳门的两位掌门人以及一干同门的灵位都供奉在宗庙里,神案上点有两盏长生灯,颤曳着碧森森的寒光!
  尹剑平轻灵地来到了宗庙门前,距离三丈站定。
  那宗庙两扇门扉半掩半合,轻轻地发出咿呀声息,一方旧匾悬在檐下,吞吐着未袭的夜风,轻轻嘘啸着,更似增添了一份夜的阴森恐怖!
  尹剑平站在门侧,考虑着是否要进去拜别宗庙。有一丝异感,使他感觉到将有什么不测。他紧紧握着玉龙剑的剑柄。
  身后的段南溪目睹着本门宗祠,内心升起一种异样的悲哀!
  他喘息着道:“进去看看吧!”
  尹剑平轻轻应了一声,足尖点地,已来到门边,右掌隔空推出,那扇门霍地大开。
  也就在这扇门启开的一刹,一道寒光猝然由门内的侧面落下来,夹带着一股尖锐的兵刃劈风声音。
  一个白衣人正以快速的手法,劈出了他的杀手剑法,只可惜由于他的估计错误,以至于眼前的这一剑落了空招,连带着败露了身形。
  尹剑平的机警,使得他躲过了一招凌厉的杀着,把握着此一瞬进身良机,他足下陡地向前袭进,就在对方白衣人惊惶失措中,还不及抽招换式的一刹那,他己向对方展出了杀着。玉龙剑在一声轻微的龙吟声里闪出剑鞘,由于剑身上聚集着剧毒,看来一片黝黑,丝毫不见光泽。
  出剑手法极佳。
  有如金鳝行波,空气里传出尖锐的一声轻啸,白衣人脸上现出了无比的惊吓,赶忙翻腕抡剑,只是却限于对方那种怪异的剑式!不知怎么回事,白衣人的剑却翻不上来,格限于对方那口黝黑的剑下!
  白衣人猝吃一惊!他想回身换步,巧的是也局限于对方那双站立的脚步,就是这么一迟疑,尹剑平的玉龙剑,已由他颈项前斩了过去。剑尖过处,正中白衣人咽喉喉结。
  这一手剑法,不但绝妙,绝狠,更厉害的是使对方不得出声,连最起码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就这般他步履踉跄着,跌倒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尹剑平这一剑施展得更为巧妙,一招得手,他身躯毫不迟疑,旋风般地转到了另一个方向,猛可里白影一闪,就在他身子方自转开的一刹,第二口剑,贴着他的衣边削了下来。这一剑看上去较人门前的那一剑,更具惊险之势,只是也格于尹剑平的事先警觉,而变为空招,白衣人身法疾劲,一招失手,点足就退。
  在一个拧身现腕的势子里,第二剑再次出手,这一剑白衣人是以“玄鸟划沙”的手法施出的,冷森森的剑锋由下而上,直向着尹剑平前腹间撩上去。尹剑平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多日以来,他隐忍着对方的咆肆,强制着己方的灭门血恨,已到了怒血沸腾,无以复加的地步,想不到在亡命之际,敌人仍然步步进逼,毫不放松!此时此刻,他自忖着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制胜对方,岂能有手下再为留情的道理?
  墨色的玉龙剑锋向外轻磕,“当”一声,格开了对方的剑势。就在白衣人张惶失措,尚还来不及抽身的一刹,尹剑平的身子己如影附形地贴了过来。
  明眼人,如段南溪者流,方自惊悉出这一势身法的诡异——分明是南普陀“冷琴阁”阁主“冷琴居上”的“六随”身法之一。
  白衣人已被逼得遁影无形,他踉跄着向后退出一步,地上有隙,却苦于无处下脚,掌中有剑,却碍于无出剑之机。
  这双白衣人,身法剑术,均非泛泛,显得经过高明传授,如非深得甘十九妹器重,也不会收留在身边效劳,此行随十九妹走闯江湖,所向披靡,几乎不曾遇见过一个强硬敌手,不觉目空一切,养成了骄纵性情。这一次,遇见了尹剑平,活该他们倒霉丧生。
  白衣人乍然觉出不妙,方待出声呼叫,已吃对方一只左腕扼住了咽喉!那是他有生以来,从来也不曾领受过的巨大力道,随着对方那只有力的手腕力收之下,怕没有万钧巨力!
  哪里是一只肉腕,分明像钢铁所铸!
  白衣人双眼翻白,全身一阵子颤抖,只听得颈项骨上“噗”的一声轻响,用以纵贯全躯的那根中椎项骨,已自折断。一阵死前的痉挛挣扎,白衣人霍地翻起了掌中剑,剑锋狠狠的砍在了尹剑平那只用力扼杀他的臂腕上,只听见“呛啷!”一声,反弹起来,声若鸣金,哪里像是砍在肉肢上?
  白衣人倒了下去,他的眼睛瞪得极大,他实在不明白,对方这只胳膊,何以得能不畏惧剑锋?然而无论如何,他是得不到这次答案了。
  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尹剑平已料理了两个强敌。
  他不慌不忙地回剑入鞘,走向神案前,却听得身后的段南溪发出了呛咳声音,他呼息沉浊,似乎不妙!
  尹剑平惊道:“堂主,你老可好?”
  “放下我……”段南溪嗓子像是有一口痰:“快……放下我。”
  尹剑平一怔道:“堂主,我们不能久耽搁,恐怕他们就要来了。”
  段南溪嘶哑他说道:“放……下我,放下我。”
  尹剑平意识到了不妙,匆匆解开丝带,将他放下来,灯下,段南溪的脸色异常的憔悴,整个脸膛,泛出了一片黝黑!有了前此那么多的经验,根本不需要置疑,只一眼,就可以判断出,毒!极深的毒!
  尹剑平惊得一果,只觉得眼睛一阵发酸,两行泪水滂沱落下!
  自古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这一刹那,他无宁感觉到极度的伤心。
  忿怒、自卑、仇恨……那么多的感受,一股脑地纷至沓来,岔集在他脑海里……他伤心,伤心的是岳阳门硕果仅余的一个长者,最后也要去了,忿怒、自卑,是怨恨自己的无能,至于仇恨,那只有对敌人了!
  “剑平!”段南溪嘴角挂着微笑:“你去吧!我不行了,但是我心里很高兴!”
  尹剑平冷漠地摇头,眼泪一颗颗地掉落下来。
  “你老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若是你……”段南溪的身子成一盏弓的样子:“你……还活着,只要你活着,岳阳门就还有希望!”
  那盏弯起来的弓,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要死了,只是还不甘心:“告诉我……你怎么能不畏毒?还有你的那些奇妙……奇妙的武功?”
  他虽然提出了心里的疑问,却来不及等着听知答案,在一阵剧烈的抖颤之后,七窍里溢出了紫黑的血,遂即命丧黄泉!
  尹剑平紧紧地咬着牙,忽然苦笑了一下,动手由死者背上解下了那个包有岳阳门“铁匣秘芨”的布包,改系在自己背后。
  目光掠处,忽然觉出了有异,身形略闪,已来至神案前,案上置有一只玲珑的小小香炉,炉内袅袅地散发着数缕香烟。
  显然含蓄着桂花的那种馥郁清芬!
  毒!一个念头由他脑中掠过。
  他忽然明白,何以段南溪在进入宗庙之后,猝然为之丧生,毒!好厉害的“七步断肠红”!
  如非是冼冰垂死前。所赠送给他的那块“辟毒玉块”。焉得还会有他的命在?想到这里,他不禁惊栗得由眉心里沁出了汗珠!
  尹剑平转向两个白衣人尸前,用脚尖踢开了两人的下颚,匆匆看到两人嘴里。赫然都含有一颗绿色的药丸,大如雀卵,是化毒丹!
  在历代宗师的牌位前,叩行了别师大礼,他站起来,方欲向宗庙外步出,却机警地中止住这个动作。他仿佛听到了一种异声,足步声,身躯微闪,飘向窗前,点破纸窗,向外窥探了一下,顿时吃了一惊!
  甘十九妹,在那个红衣人阮行的护伴之下,己进入了这座院落。
  眼前形势,当真是千钧一发。
  此时此刻,再想从容脱身,无论如何是来不及了!
  尹剑平退身一步,他有一种冲动,恨不能立刻向门外纵出,然而他却不能,不敢如此莽憧行事,因为他知道,那个叫甘十九妹的姑娘,武功确是了得,自己绝非是她的对手!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口气,他只有吞到肚子里。眼前已没有思索的余地,既不能奔出,就只有就地藏身,目光一转,发觉到神案下有四尺见方的一块空隙,外面垂有蓝布的布帘。尹剑平不假思索地潜身入内,以如意卸骨之术,将身子缩得异常的瘦小,强倚向神案下的角落里,他身子刚刚掩好,几乎来不及审视一下是否得当,门外红光乍闪。那个叫甘十九妹的姑娘,已同着她那个红衣跟班儿阮行,在那盏红灯的门照之下,双双现身庙内。
  透过了布帘的侧面缝隙,尹剑平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这两个人,大敌当前,即使他再能自持,又焉能不为之惊心?总算他平素养性功深,惯于乱中取静,当下忙即闭住了呼吸,身躯固若磐石,纹丝不动。
  甘十九妹与那个红衣跟班阮行,在进入宗庙的一刹那,先后都怔住了!
  一片怒容,起自甘十九妹那张秀丽的脸上,她缓缓走过去,在一双白衣人尸身前,各自站立了一刻,最后才转向段南溪尸前站定。
  红衣人阮行跟着走进来,他脸上带出十分惊异的表情!
  甘十九妹注视着段南溪,冷冷地道:“这个大概就是冼老头子了吧!”
  阮行蹲下身子来细认了认,摇头道:“不!他不是,这个人姓段,在岳阳门是一个堂主,卑职见过他,虽不曾和他动过手,但是自信当时对他审查得很清楚。奇怪……想不到他竟然会有这么一身好功夫,居然能把盛氏兄弟杀死,这倒真有点难以令人置信。”
  甘十九妹摇摇头道:“不像!”
  阮行奇道:“姑娘是说……”
  “你还看不出来吗?”甘十九妹道:“这个人是中了七步断肠红而致死的,他焉能会有能力去对付盛家兄弟?一定是另有高人。”
  所谓的“盛家兄弟”,当然是横死地面的那两个白衣戴笠的少年。
  一听说另有高人,红衣人阮行顿时面色一惊,那张瘦削木讷的脸上,起了两道很深的纹路,冷冷地摇了一下头。道:“卑职不以为然!”
  甘十九妹斜睨着他,冷笑了一声!
  阮行道:“在未来岳阳门以前,卑职奉姑娘的命令,已把岳阳门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查得很清楚,这里绝没有任何外人。”
  “我并没有肯定他说是外人。”
  “那更不可能了!”阮行说:“岳阳门的人都死光了,哦……”
  他似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大声道:“冼冰!莫非这个人就是冼老头?”
  甘十九妹方自点了一下头。可是眼光一瞟,立刻发觉到停置在宗庙两廊之间的两副馆材,身躯微闪,一阵风似地已来到了棺前!阮行忙跟踪过来。
  眼前是两副白木新棺,上面各有神签标写着死者的姓名,其棺正前方赫然标写着冼冰与李铁心的名字。
  甘十九妹面色不惊地注视着冼冰的那具棺材。
  红衣人阮行大声叫道:“不!这一定是假的!”
  “我看是真的。”甘十儿妹冷笑着道:“我判断冼老头子应该早就死了。”
  “可是。”阮行道:“刚才那个答话的老人又是谁?”
  “是他!”
  甘十九妹伸出的那只纤纤玉手,指向地面上的段南溪。
  阮行怔了一下,真有点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甘十九妹道:“不信,你就打开棺材来看看。”
  阮行双手向那具白木棺材上一按,只听见“嚓”一声,他正欲施展“巨灵金刚掌”力,将整个棺材震碎,甘十九妹却阻止住了他!
  “不要这样,”甘十九妹说:“对方是一代名门宗师,应该得到起码的尊敬,你只打开棺盖,看看他究竟是不是也就算了。”
  阮行道:“卑职遵命!”
  说话时他已施展内力,将钉入棺盖内的木楔震断,一扇棺盖就这样地启了开来。
  神案下的尹剑平感到一阵难以克制的愤怒与伤心,对甘十九妹却也有了另一种的认识,他原以为她是个十恶不赦,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却没有想到,倒也有令人尊敬的一面。
  棺盖启开了。
  阮行把灯重新挑起,就近照向棺内。
  甘十九妹道:“这个人你见过吗?”
  阮行细认再三,摇摇头道:“没有。”
  “那么毫无疑问,他必然是洗冰了。”
  甘十九妹一面说着,向后退了一步。
  阮行迟疑着道:“姑娘怎么知道?”
  “不会错的,”甘十九妹脸上带出了一抹冷笑:“阮行,难为你学会了一身不错的功夫,却连这一点阅人的眼力也没有,把盖子盖上吧,除非是那个冼老头,别人是不会有这种气派的。”
  阮行讷讷称是,遂即把棺材盖子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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