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血洗少林

2019-11-07  作者：萧瑟  来源：萧瑟作品集  点击：

　　“断肠剑客”百里雄风，这八个字如千斤巨石，投入江湖，掀起惊涛骇浪，天下风雨，如一阵狂风，宇内吹遍，凡是武林人物听到的、说起的，都是这一档事，反而把白驼山主宇文天邀集天下武林，声讨关梦萍和百里雄风，以及九大门派掌门人失踪等大事在相比之下，也显得不够重大了。
　　九大门派掌门人到何处去了？他们会在何处秘密聚会？
　　其实，他们早到大漠中去了，聚会的决定是不惜一切寻觅“黄龙上人”的剑诀秘笈，由于长白派的掌门以下俱都失去联络，实际只存“八大门派”。
　　八大门派的掌门人都知道宇文天虎视大漠，龙蟠白驼，一旦发觉八大门派兴师动众，一定会出手阻止，绝难讨好，所以只派出一等一的拔尖好手。
　　他们为了不使任何人注意，都化装、易容，掩蔽本来面目，掩饰形踪，为了巧布疑兵，不惜把门下之人易容、化装成他们模样，进入青海巴颜喀喇山，不再现身，同时失踪，再把手下高手扮成跑关外的车把式混成马队。
　　他们九人扮成皮货客、茶盐商，明分而暗合，进入大漠瀚海。
　　他们以少林掌门明远大师为首。
　　再次就是崆峒派掌门“红云上人”和大弟子“崆峒客”郑舟，武当派的无尘道长，点苍派的“点苍神剑”齐白石，青城派的丹丘子，华山派的“冷虹一剑”吴一平，邙徕派的“赤神君”古大同，和天山派的“冷剑孤老”万里鹏。
　　也可说是萃集当代中原武林一流中的第一等好手。
　　合他们九人之力，八个是掌门之尊，如被中原武林知道，当是可挟泰山以超北海的无敌力量。
　　可是，明远大师等人，无一不知此行十分冒险，前路多艰，乃是以八派之荣辱、存亡付之一赌。
　　如侥幸赢了，八派共同拥有“黄龙剑诀”，自是如虎添翼，足可雄视天下。
　　可是，能否找得到，有如大海捞针，全靠运气，是不可知数。
　　万里远征，混进白驼山主宇文天的地盘，只要一显露形迹，和白驼高手一照面动手，非但所望落空，还势必与白驼结怨成仇，能否全身退回中原，谁也没有绝对把握。
　　他们老谋深算，亦知白驼绝学厉害，因此不惜降尊纡贵，小心翼翼，更严禁手下高手非到迫不得己，绝对不可和白驼山的人动手，必须使人看不出可疑形迹，当然，更不可泄露此行目的。
　　他们先是聚会于南天山派的根本重地“冷梅小筑”，再分路下山，约定联络暗号，每隔一月即由天山冷家兄弟仅存的冷虹负责联络各路人马，交换情报，商议一次。
　　茫茫大漠，只见黄沙滚滚。
　　他们茫无目的，只知“黄龙上人”遗留下来的那块“和阗”玉石，证明剑诀藏在新疆境内，因大家都未亲眼见过玉石，更不知上面的图形，只好盲人瞎马般的准备踏遍域外每一个可疑地方，以期水落石出，总有一天皇天不负苦心人。
　　求宝和得剑的欲望，产生极大的吸引力。
　　他们仆仆风尘、不辞跋涉辛苦，可说是冒生命之险，远赴域外。
　　他们曾经度过千里沙漠，沿着“河西走廊”远出关外，也碰到过“白驼山”的红巾驼队与巡弋人马，但都被他们巧词掩饰地过关了。
　　现在他们已到达“古尔班大沙漠”的边缘，新疆大草原的情调颇似塞外江南，已可看到“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风光。
　　“天如穹庐，笼盖四野”，使明远大师等都有孤独迷茫之感。
　　明远大师到底是佛门中人，贪得之心很淡，此行只是因少林列位各大门派之首，被“点苍神剑”等联名邀请出山。
　　他恐怕“黄龙剑诀”误落凶人之手，则后患无穷，为大局着想，只好慨然西行。
　　这时，他仰视黄沙蔽天，四望烟尘滚滚，侧然动念，看看同行的人，都因多日辛苦跋涉，饱经风沙，神色疲累，不禁喟然一叹道：“雁飞不到处，人被利名牵！各位道友，何必自苦？人生多烦恼，皆由自找，以贫僧之见，我们间关万里，快到天边，茫无头绪，不如……回头……罢了。”
　　崆峒掌门红云上人因门下第二徒弟“浮云剑”曾死在明远大师俗家得意弟子“洛阳大豪”关石亭之手，杀徒之仇久憋心中，对明远大师本有芥蒂，只因武当无生道长等再三从中化解暂且忍耐，本就面和心不和。
　　这时，大约也因徒劳无功，肝火更旺，哼了一声，怒道：“人生在世，不是为名，就是为利，大师出家应无烦恼，如不愿自找烦恼，何必出面？老夫最不喜欢有始无终，虎头蛇尾之辈，大师如不肯受委屈，就不要扫别人的兴！”
　　明远大师是何等人物？他当然知道红云上人指桑骂槐、借题发挥的意思，心中忖道：“红云老道，大约仗着多了一个郑舟，可以占点小便宜，崆峒有几手玩意，多大道行，老僧岂有不知之理？老僧还会怯了你？”
　　他毕竟涵养功深，毫不为忤，合掌一声佛号。
　　“善哉！红云道友说得是，老衲确是想摆脱这个烦恼，又不便反打扰各位道友雅兴，既恁地说，少林自愿退出这次壮举，老衲自认有始无终、虎头蛇尾如何？”
　　红云上人刚扬眉欲说——
　　武当派无尘道长一听双方口气，便知不妙，急忙大笑道：“明远大师，说来是贫道不对，不该一时之构想，害得大师碌碌风沙，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这么多冤枉路都已跑了，何必功亏一篑？请看贫道薄面，好在已快达化外边界了，直到齐尔山为止，未免被人认为半途而废，万里之行，尽力而止，亦不枉此行，说不定收之桑榆，等回中原后，贫道再致歉意。”
　　他又向红云上人笑道：“红云道友，别忘了我们此行多险，多一人，多一份实力，此次明远大师与少林三院长老北行，可说精华尽出，大家必须同心协力，要抬杠回去再说不迟，我们走吧”说着，一面向前抢先。
　　这牛鼻子在圆滑中隐藏机锋，明明是点醒红云上人，告诉他：你别以为身边多了一个郑舟和几个高手，少林可是拥有三院长老等人，如真的翻了脸，崆峒派虽然在近几年人才辈出，声势甚盛，也未必能由少林手上讨得好去。
　　红云上人何尝不明白，心中恼怒，忖道：“如论门下弟子之众，少林和尚多过几倍，老夫门下却是在质不在量，在精不在多，趁明远贼秃孤身远征，如虎离山时给他一个下马威，正是出一口气的好机会，难道你这牛鼻子还会帮着贼秃。”
　　他刚哼了一声，“点苍神剑”齐白石也沉声道：“我们快赶路，万一白驼山有了惊觉，多延误一天，多增加一天意外麻烦，不论如何，我们在未回中原前，一定要风雨同舟、和衷共济！”
　　青城的丹丘子等也一齐点头，表示同意这种看法。
　　红云上人忖道：“既然如此，倒显得明远贼秃附和的人多，只好暂且搁过一边……”
　　他当下冷笑一声，道：“老夫并无找茬之意，只不喜欢多说闲话，扰乱人心而已……”
　　明远大师刚吟一声佛号：“善哉！阿……弥……陀……佛……”
　　猛地，来路也传来一声怪声怪气的佛号：“善哉！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接着是哼哼呀呀、有气无力地唱着：——
　　石崇豪富范丹穷，运早甘罗晚太公；彭祖命高颜命短，六人都在五行中——
　　天山派“冷剑孤老”万里鹏沉声喝道：“什么人？”
　　大家一听到有人来到，立时警觉起来。
　　他们想：这里竟也有和尚？分明是来自中土，既然远到边陲化外，必有所图，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只听一声：“唉呀！我和尚正要问你们是什么人？可别看中我和尚大袋的青稞油饼，动我和尚一大葫芦命根子的脑筋呀！”
　　大家循声注目，只见一个一身破衲龌龊的和尚，满脸油垢尘垢，背着一个大布袋，肩上挂着一个大葫芦，十分吃力地一步一步挣扎走着。
　　大约说话费了力气，不停地拭抹脸上的汗水。
　　大家都不认识，也不知道这个毫不起眼的和尚就是“圣僧空了”的唯一衣钵佛颠和尚。
　　红云上人正兜着一肚子闷气，一见是个和尚，便想当僧骂秃，移步上前，喝道：“你这狗和尚！不守清规，哪有和尚吃酒之理？一定不是好东西，给老夫站住！”
　　佛颠和尚故作大惊状，一手抱住酒葫芦，一手摸着背上大布袋，张大了眼发怔：“奇怪，你这老家伙怎么知道我和尚最喜欢吃香肉？稀罕，稀罕，咳咳，谁喝酒来着？”
　　“崆峒客”郑舟存心讨好师父，故意和这和尚过不去，大步欺上，一指大葫芦道：“这不是酒，是什么？还不……”
　　佛颠和尚连连退步，乱摇头道：“是水呀！”
　　郑舟哼道：“是水？把它倒掉！让大家看看！”
　　佛颠和尚大号起来：“你……别开玩笑呀，沙漠甘泉，水……就是命根子呀！”
　　郑舟已闻到酒香，随风入鼻，特别引入垂涎，心中一狠，喝道：“你这秃驴！倒不倒？”
　　佛颠和尚直往后退，叫道：“不！不倒！”
　　郑舟阴笑一声，“不倒也可以，让它自行喷出好了！”
　　猛地闪电出指！
　　佛颠和尚一个踉跄！
　　“卟”的一声响，葫芦大肚上洞穿一洞，被郑舟一指点破。
　　葫芦里满装的葡萄酒就如箭射出。
　　佛颠和尚几乎仰跌在沙上，手忙脚乱地把葫芦破处一巴掌按住。
　　酒由掌心溢滴如箭，他就忙不迭地伸出舌头，狗舐空盘一样吸着酒。
　　大约不过瘾，索性移开手，补上嘴，让酒直灌入口，喉中咕咕不已。
　　郑舟大喝一声：“还不给我撤手，滚开！”又是闪电出指！
　　佛颠和尚好像应指倒地，一个翻滚后，跳了起来，撒腿就跑。
　　他的嘴还是贴着葫芦，大有涓滴不遗，全部独吞之意。
　　郑舟原想点倒和尚，顺手抢酒解渴，找个借口解馋。
　　未料到一下落空，以为一时失手，大喝一声：“哪儿去？给我躺下！”
　　他刚打算弹身追截，只听一声佛号：“善哉，郑施主高抬贵手！”
　　原来，佛颠和尚正向明远大师那边跑。
　　郑舟一追，被明远大师拂出一袖，挡下急势，发话劝阻。
　　郑舟仗着有师父撑腰，硬接了明远大师一袖之力，冷笑一声：“大师莫非……也想……喝点酒解渴？我可代劳……”
　　明远大师见郑丹出言无状，敢于冒犯，心生怒意，一声佛号：“罪过！阿弥陀佛！老衲是说……请不必难为别人！”
　　红云上人冷笑道：“大和尚，你太护短了，这小……和尚犯了酒戒，不守清规，大师理应严加处罚惩戒，难道少林和尚也……”
　　明远大师慈眉一扬，沉声大喝道：“上人言重，少林弟子从不犯戒，这位小师弟虽同是佛门弟子，但他即使犯了佛戒，老衲也无权过问！何必动手逼人？”
　　佛颠和尚已一口气把一葫芦的酒牛饮得差不多了，抹了一把下巴上的酒，呼呼喘过气来，叫道：“还好……还有半葫芦……水，原来你是……师兄？大人不计小人过，请师兄也喝几口解解火气！”说着，真的把大葫芦递向明远大师。
　　他口口声声叫明远大师“师兄”，真使明远大师也几乎成了掩口葫芦。
　　大家当然不知道佛颠和尚是“空了”神僧门下，如果知道的话，他叫明远大师为“师兄”，还是因为明远大师年纪比他大，客气点，明远大师还应受宠若惊，有与有荣焉之感。
　　明远大师闻着酒气，不禁蹙眉避开三尺，挥手道：“免了，请师弟以后不可……乱来，善哉，你走你的路去吧！”
　　佛颠和尚本是虚让，由于明远大师已经易装，穿了儒家装束，戴了逍遥风帽，遮了光头，倒像一个老冬烘，听大师这么一说，缩了手，侧头看了明远大师一眼道：“好！不看僧面看佛面，既师兄恁地说，我也不计较坏人要抢东西了！我走啦，快要起风了，师兄最好快找地方避风！”说着，掉头就走。
　　郑舟一声断喝：“站住！好个小贼秃，很会骂人，谁‘抢’了你东西？非给你一点苦头吃不可！”霍地腾身而起，吐掌遥击佛颠和尚背心。
　　却被明远大师一挥大袖，把他掌风在空中震散。
　　郑舟恐怕人在空中吃亏，猛打“千斤坠”下落。
　　红云上人挥手大喝：“小和尚，滚回来！”
　　明远大师合掌道：“上人何必？老衲已叫他走，请看老衲面上……”
　　红云上人疾声道：“大和尚，何必说闲话，又多管闲事？
　　老夫要问问这小贼秃，不会难为他！”
　　明远大师慈眉一振，刚要发话——
　　无尘道长急忙岔道：“问句话不妨，我们也正想请这位小师父指路，不知道往齐尔山应走哪一方较近？喂！小师父，听到没有？”
　　佛颠和尚已走出二十多丈外，头也不回，怪声叫道：
　　“不知道呀！齐尔山过的哈图山，我和尚倒知道，因为是我和尚的禅院圣地所在……”
　　点苍神剑齐白石双目一亮，大声道：“这小和尚好刁钻，必有来头，我们跟着他走，到哈图山往回走，不就是齐尔山吗？”
　　他一面大步跟上去，一面大声叫道：“喂！小师父，我们正好作伴同行！”
　　佛颠和尚忖道：“这些老混蛋，你们不认识小佛爷，小佛爷却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变的，居然也混到这里来，明明是为了那块玉石，哈，却不知我和雄风师弟已捷足先登，师弟正在练剑，为了要杀尽你们，请我送帖给你们，害我几乎跑断了腿，你们倒先到了，如果带了你们去，岂非引狼入室？”
　　一面急行，一面叫道：“我和尚还要赶到吉木乃去看番尼姑，方向不同，快要起大风了，你们还不快走，会被风沙活埋，岂非罪过？我和尚不能见死不救，信不信等着瞧吧，我和尚可要避风去了……”
　　一面暗运玄功，施展佛门“大轮回步法”，眨眼驰出百十丈。
　　红云上人一声大呼：“好贼秃，原来使诈，还要他帮忙哩，跟上他！”
　　佛颠和尚走得好像风卷残云，连明远大师也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好生惭愧，跟着大家急追。
　　只一盏茶的工夫，佛颠和尚已越走越远，驰向正北方，人影已在风沙中消失，大家望尘不及，只好废然止步，这么多人几乎都是掌门人，竟让一个小和尚甩脱了，能说什么呢？只有面面相觑。
　　红云上人狠狠顿脚道：“这小贼秃，实在可恶，再碰到了，非敲断他的狗腿不可，我们不要上他的当，还是直奔齐尔山、哈图山，说不定大有收获！走！”
　　好像九支怒箭，射过迷茫大漠……
　　齐尔山的神龙峰上，剑气弥空，风云变色，一声如雷叱吒，剑气收处，现出一个劲气溢眉、精眸放光的少年，正是百里雄风。
　　他被佛颠和尚挟着，离开万钧洞，直到三百里外，才把他解穴拍醒。
　　他由佛颠和尚口中得知师父空空大师已经圆寂，痛不欲生，仰天大哭，坚持要赶回山去，却被佛颠和尚拖住，说明空空大师法体已被“石封”，回去也不能见到遗蜕，并说出空了大师要他火速取到“黄龙剑诀”之事，再三分析利害，只有练成剑诀，才是报答师恩的方法，何况，空空神僧化去前，还特为他开顶注入功力，可见师门垂爱之深……
　　他想到父仇母辱，加上自己之恨，含泪咬牙，奔向大漠。
　　有那块和阗玉石指示，很容易地找到远离和阗千里的齐尔山，在一处两峰夹谷的隐秘地方，一块墓碑下找到了那柄震撼天下的黄龙剑和剑诀。
　　以百里雄风之功力，加上空空大师转注之功力，已是等于和宇文天等相差无几，有这么深厚的功力，用来练高深的剑术，事半功倍，自然容易速成。
　　为了尽得三味精髓，加深剑上火候，练到“剑罡”极峰境界，他强忍住激动的心情，先请佛颠和尚为他入关投柬，一面加紧练剑……
　　不料，他那凌厉刚劲无俦的剑气，把在老远就发现有异的明远大师等人引来了！
　　他更不知道佛颠和尚又恰巧在避向北方之时，中途碰到蒙古铁骑，连换方向，耽误行程，也已被“都天神魔”淳于烈的手下追上了……
　　因此，红云上人等人反而先到一步！
　　百里雄风练完剑诀，感觉内力充沛，剑气如虹，报仇有望，沾沾自喜，正想坐下行功，调息一下，他此时功力已达顶峰，立时听出风声有异，不只一人正向峰上飞驰而来。
　　远处，隐隐有急促的蹄声！
　　他刚大喝一声：“是谁？”
　　红云上人大声怪笑，道：“是要命的人来了！各位，那就是黄龙剑！万里辛苦，不负此行，就在这一举了，大家一起上，谁先得手，剑就归谁！当然包括剑诀！”
　　他话未完，人已旋风般当先抢到，向百里雄风扑来，喝道：“小子，把剑交来，饶你不死！还有好处……”
　　百里雄风抱剑而立，毫无惧色，如雷喝问：“报名上来！小爷好试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