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小石头水斗王梦侠

2025-07-18  作者：王度庐  来源：王度庐作品集  点击：

　　此时那站在北屋檐下的焦强竟扯开嗓子大唱起来。他唱的是本地流行的一种小调，难听极了，又加着他的喉咙里永远像是堵着一口痰。然而他唱得极高兴，因为他现在没有管主了，爱怎么唱怎么闹都不要紧了，他并且说：“倪大！我不是说丧气话，咱们师父这次出去，必定不吉利！你想，他的外号人称白马老爷，今天他可骑着黑马走啦，这不就是个大大不祥之兆吗？”李如江在屋中蓦然听了，也不禁担着心。
　　少时天就黑了，那徐永又进到屋里来，好意地劝他明天快些走开；连小石头也应当躲一躲，千万不要等到王梦侠回来。李如江听了，就慨然回答说：“徐大哥！你对我是一片好意，我也晓得，可是事到如今，即使王二少爷拿着宝剑回来，真要动手杀我了，我也是不能够走，非得等着白马老爷回来才行。我也不愿白马老爷因这事，使得他父子伤了和气，可是无论如何必须还给我宝剑；那口宝剑，我绝不能叫不义的人得到手中！”
　　徐永也是个忠厚的人，可是听了他这话，就大不乐意，说：“本来你一个不会武艺的人，弄那么一口宝剑就是多余！你既是死心眼非得等着白马老爷回来，还非得要你的宝剑，那我可就没法救你了。告诉你吧，王梦侠他回来对你绝没有好的！因为你说你不会铸剑，他可不信，他怕你将来再铸了宝剑到了别人之手，那时他手里的那只剑就不值什么钱啦！”李如江听了这话，可真吓得胆战心寒，一声也没再言语。
　　徐永出去了，那焦强也不唱了，外面是黑沉沉的夜，冷森森的风，急潇潇的雨，闪亮亮的电，咕隆隆的雷。李如江就觉得，这比瞎老师父铸成了剑，想要杀他的那夜的雨还大得多。小石头又扒在李如江的耳边问说：“到底那口宝剑是不是你自己铸的呀？”李如江说：“咳！兄弟你想，若是我自己铸的，丢失了，我何至于这样的着急！”
　　小石头想了想，觉得也是，待了一会儿又问说：“难道你就没那手艺吗？你师父铸剑的时候，你不会偷着学一学吗？”
　　李如江说：“他哪里许人偷学？再说，那也不是看一两次就能够学会了的。”说毕就闭口不语，此时他连小石头都有点不放心了，只觉得自己是身处危境，随时都能够死；不过总希望云中侠回来，若能够夺回来剑，办完了事，那时虽死也是甘心的。
　　当夜他忧思恐惧，加上吐过血之后，心脏俱痛，到第二日，也就病得起不来了。雨可还没有住。小石头跟倪大借了钱，借了草帽蓑衣，下山到小镇上，去给李如江买药。
　　回来时他就说：“是谁把二少爷要回来的事情，告诉有杏树的那家姑娘啦？刚才我看见那姑娘花枝招展地打着雨伞出来，在门前望，大概她就是等着二少爷了。”
　　焦强听了不住地笑，说：“二少爷在华阴招了驸马，有了好的啦，还能够要她吗？她就好比是地下的烂杏儿，连我也不要！干脆，小石头，你就把她要了吧！”
　　小石头撇撇嘴说：“谁要女的，谁就是找死啦！你们想，二少爷他若不是中了崇家的美人计，他老子能够气成了那样去找他？”
　　当下他就赶紧给李如江去煎汤，叫李如江把他买来的那专治吐血的丸药服下去，他像对着长兄一般地伺候着李如江。李如江心中很是感激，又见他年纪虽小，可是身体强壮，会武艺，而且不知道什么叫女色；有这样的一个人，自己虽死了也不要紧，事情可以托他给办，因此心中又萌出了希望。
　　歇了三日，雨已住，病体已渐愈。这天他正跟着小石头、徐永、焦强、倪大在一起用午饭，忽听门外有人高声喊道：“开门来！”这里的几个人都吃一惊，徐永说：“我听出这可是二少爷的声音！”
　　李如江一听这话，脸就吓得惨白，小石头却跳起来说：“这可真是怪！怎么白马老爷还没回来，他倒先回来了？叫我去问问他！”
　　徐永把他用力一推，说：“你去问他什么？你也要找死么？你快领着李如江藏一藏！”
　　这时焦强却高兴起来，说：“二少爷大概是给我找着事啦，要接我去啦！”他又大声喊了起来，表示着主人并未在家。
　　外面的人已经跳上了墙头，由墙就跳进来了，正是二少爷王梦侠。只见他浑身的缎子衣裳全都发着光，腰间系着丝绦，上面挂着的，李如江认识，正是那口“白光剑”！但已系上了红绿的丝穗，并且配有镶金的鲨鱼皮的剑鞘。
　　李如江此时奋不顾身地站了起来，虽然小石头拉着他，他仍向屋外去走，并高声叫着：“二少爷！小人李如江要同你说几句话！”他身躯乱抖，但王梦侠却没有理他，就去把门开了，由外面让进来了一个人，正是那恶蟒苗雄才。李如江大怒，愤愤地指着他说：“苗雄才！你也敢到这里？你认得我吗？”
　　苗雄才只看了他一眼，便狰狞的一笑。他牵进来了两匹马，一匹是白马老爷的那匹白马，如今也鞍俱新；一匹就是他自己骑来的，鞍下挂有他的那杆黑缨子的“恶蟒”长枪。苗雄才摘下枪来就拿在手中对准了李如江，王梦侠把他一拦，说：“暂且用不着！”
　　这时焦强就笑向王梦侠问："二少爷！你晓得咱们的老爷下山找你去了吗？赵大春也跟着去了。”
　　王梦侠说：“我本来不晓得，刚才见了杏树下的花家姑娘，我才听说他没在山上，这都是因为姓李的会搬弄是非，使得我们家里没事出事！”
　　李如江赶紧说："二少爷！你可知道，这件事是令尊三十年前答应过郭海鹏的呀？你们父子原都是江湖豪杰……”
　　王梦侠锵的一声抽出白光剑来，瞪着眼睛说：“你再说一声，我当时一剑杀死你！我不信你的身子比铜铁还结实，你会不怕？你说的那个郭海鹏家我也去过了，他的那儿子简直是脓包，他的那个女儿倒还有一眼，只是年岁还小点。”
　　李如江气得身体更抖，手指着王梦侠说：“啊呀！你怎么又……又看上了人家小芬姑娘啦？你真是个好色之徒！你给白马老爷丢尽了名声，你真是云中侠的逆子！”
　　王梦侠被他这一骂，倒笑了，说：“老李！现在有两条道儿叫你挑选着走。一条是活路，因为我已打听明白了，你的师兄弟黄老实跟那个崔快嘴全都说了，宝剑是你帮助瞎老师父铸成的，你必定也会铸成这等削铜剁铁的钢锋！”李如江大惊，连连摇头。王梦侠用眼狠狠盯着他，又笑说：“你只要把头点一点，答应给我再铸几口宝剑；也不要这么好的，次一点的也行，那时你可就活了，你还能够发财！”
　　李如江摇头说：“不行！漫说我不会铸，即使会铸，也绝不能给你这恶人铸！你这恶人，快些把白光剑还给我吧！”说时他就拼命地去夺。
　　王梦侠举剑怒喝说：“呵！你真要自寻死路？杀了你，我这口剑可就是天下无双了！”
　　此时苗雄才挺长枪也向李如江扎来，但旁边的徐永已预备着刀了，横刀将苗雄才抵住。王梦侠挥剑向着李如江就砍，他没提防小石头蓦地跃起来，双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右腕。王梦侠怒喊道：“啊？小石头！你竟敢……”小石头却向李如江急急地说：“大哥你快逃！只要你逃了活命，年太保的仇就不难报！”
　　这时那倪大也抡动着一杆猎叉打这不平，帮助徐永将苗雄才逼到墙根；焦强是两面儿为难，索性躲起来不管啦。
　　小石头的力真大，竟使斩龙壮士王梦侠缓不过腕子来，李如江趁势急急跑出了大门，向山下就跑。小石头也同王梦侠相扭着出来，他一面还喊着说：“大哥快跑！大哥快跑……”同时他将王梦侠撒了手，随着李如江也向山下跑去。
　　那王梦侠手提着白光剑一面骂着，一面往下来追。那个有杏树的人家的姑娘也闻声出了竹篱，此时李如江已经跑了过去，小石头刚跑到，她就伸着手一拦；小石头急了，咚地向着她的脸上就是一拳，她哎哟一声就摔得坐下了。王梦侠过来先得搀她，小石头就趁此时，双腿如飞，赶上了李如江，他拉着李如江说：“快！快！快跑……”他也不管李如江跑得动跑不动，就紧紧拉着、拽着，只管惊慌逃奔。
　　他们跑下了山，顺着大道又往东去跑，过了一座破庙，又过了一座破窑，依然跑，跑。对面来了几个行路的人，问道：“你们跑什么？”小石头就说：“后面有强盗追我们！倘若强盗向你们打听，你们千万说‘没看见’……”一面说，一面拉着李如江又跑。李如江已跑得气都接不上了，咕咚一声，整个身子就扑倒在地。
　　小石头用力来拉他抱他，忽然一回头，又大惊道：“不好！他骑着马追咱们来啦！”李如江赶紧爬起来，跟着小石头又跑。道边两旁，禾黍摇摇，身后的马蹄声渐渐追到，小石头就拉着李如江进了高粱田里，都伏在地下。小石头并偷眼向外瞧着，就隐隐见得那斩龙壮士王梦侠的高长的身躯，骑着那匹白马，手拿着白光剑追过去了。小石头就在李如江的耳边悄声说：“不要紧！咱们可以在这儿歇一会儿，可是也不敢多歇，因为那家伙也够坏的，他骑着马往北追不着咱们，一定知道咱们是没跑远，是藏起来了，他一定要回来搜。”
　　李如江此时气喘吁吁，连话也不能够说出，趴了半天，他才叹息说：“我没见着云中侠，逃了命也是不能甘心！”
　　小石头说：“他一定是换了黑马骑上，外人都不认识他了，所以他的儿子也没跟他遇见。他虽是个好人，可是他生了这样的逆子，咱们还能够盼着他给太保报仇吗？咱们得离开这里，再去另想法子！”
　　李如江点头说：“好！兄弟，只要有你，我就又不愁了！”遂站了起来，先摸了摸裤腰带里藏着的银票，见没有丢，他就更放下心，于是与小石头相挽着，反往田里的深处去走。
　　那密密的、跟刀一般快利的高粱叶子、玉蜀黍叶子等等，把小石头的胳臂割了好几道口子，血直流；小石头由地下抓了把土，向伤口上涂了涂，血就不流了。白马老爷在山上给他的那件棉袄，在这时热得他如何能穿得住，他早就脱下来，夹着，依然光着膀子；背上无数的汗珠，还沾着不少的泥。
　　这小石头带着李如江在田里走了半天，结果是又走出来了，一看，原来还是刚才的那股大道，不过王屋山的山谷，在他们的背后已离得很远了。李如江还有点惊慌，小石头却说：“不要怕，这时候王梦侠那小子一定又回到山上去了，咱们慢慢地走，绝不会有人追了！”
　　李如江又叹息着说：“今天幸亏那徐永跟倪大抱打不平，他们抵住了苗雄才，不然咱们也都逃不了！”
　　小石头说：“他们都是白马老爷的徒弟，又知道白马老爷待你很好，哪能就眼看着别人把你杀死？叫我一个人去打苗雄才，我也敢。早先我也是胆小，不行，自从来到山上这些日，白马老爷告诉了我许多秘诀，教给了我几套护身拳，我，连他娘的‘斩龙壮士'也不怕了！”
　　说着他们就转往北去走，又走了二里多地。这条路径很窄，很弯曲，路上清静无人，地下都是些又湿又松的泥土。前面传来淙淙的流水声，原来是一道河，水有五六尺深，清澈见底，河底有不少大块的青石，中间并有板桥一座。河两岸生着柳树，翠丝千缕，有的垂于水面，有的随风轻拂。
　　这里鸟语蝉声相应，蜻蜓蝴蝶往返飞舞。二人走在桥上，小石头就喜欢得直跳，跳得板子都直动，吓得李如江都不敢迈步了，小石头却笑着说：“大哥你快看！这个地方有多么好呀？真跟画的是一般。我早先在绣花做学徒的时候，掌柜的常派我去大户家去送订活，大户家的堂屋里全挂着山水画，还有画着渔樵耕读，画着风尘三侠，可没有画得这么好的！”此时李如江脑里正思索着事，也没有理会他说的这话。
　　过了桥，又往北去走，道路还是很湿，可是不大曲折了。又走了不到半里，忽然李如江惊慌地向北指着说：“哎呀你快往那边看！那边不是有一个人骑着白马来啦？”
　　小石头向北一看，也惊讶着说：“对啦！旁的马还没有这么高，这一定是王梦侠回来啦！你看那不是闪闪的剑光？这小子！”李如江着急说：“这可怎么办？”小石头说：“不用发愁，咱们往回走，走到那桥边我再对付他！他有马又有宝剑，可是我在黄河沿边练过水性，跟他到水里干干！”李如江说：“咳！兄弟，你年纪还小，如何能行？”小石头说：“一定行！快走！”于是二人又回身往南去跑。
　　跑到桥边，李如江又不住地气喘，小石头领着他藏匿在河岸北边的一棵柳树后；前后左右都有柳丝密密地遮覆，很难被人看得见。李如江就说：“兄弟，你也在这儿藏下吧！”
　　小石头却说：“我不藏着，我得跟他拼一拼！我若不拼，咱们还是跑不开，苗雄才若是来了，那咱们可就全得完。待会儿，我若是跟他扭到河里，你就赶紧撒腿再往北去跑，不用管我。你最好是一直往北走，过了山再往西，到曲沃县城里的魁星巷，找那里开酒铺的秦老；他家的儿媳妇小名叫喜姑，是我的表姐。你就说陈家的小石头，再说出我那叔父是赌鬼，他们就知道了，一定能够留你住几天；要是不留，你就天天在那酒铺门口儿转，我就去了，见了面咱们再另想主意。”
　　李如江点点头，流下泪来，说：“兄弟！可是万一你有了舛错呢？”
　　小石头说：“你在那儿等我十天，过了十天我若是不去，你就另想法子吧！你不会上北京去吗？”说着北边的马已快来到了，小石头赶紧就又跑上了板桥，将身蹲伏着，好像是一个猴子。
　　少时马蹄声已来到了临近，李如江这时极度的紧张，他隔着柳丝去看，只见那王梦侠来到桥边，就下了马，暴怒着问说：“小石头你这孩子，是要找死吗？快告诉我，李如江是跑往什么地方去了？”
　　小石头说：“我还要问你啦？一定是你把他杀啦！等着白马老爷回来，我把你的事情都得告诉他！”王梦侠嘿嘿地冷笑说：“你这么一个东西，也敢和我作对？我要把你杀死在这儿，比宰一只小鸡子还不费力气！”小石头站起身来，昂然地拍着胸脯说：“我不信！斩龙壮士，你是忘八蛋！小太爷我瞧不起你！”王梦侠气极了，一手挺着白光剑，一手往后牵着白马，就走上了桥。
　　小石头一边向后退身，一边接着骂说：“你在华阴县丢尽了人！人家弄个丫头干闺女，就叫你中了计，把你爸爸气坏了，如今你还拿着宝剑跟白马来吓唬我，你好不识羞！”王梦侠气得大叫说：“好个浑蛋，你敢骂我？”说着就逼进一步来挥剑狠剌。小石头却将身一跳，扑通一声跳到水里去了。
　　小石头就如同一条鱼似的，直沉到河底，摸着了一块石卵，然后两脚向后蹬着水，又浮了上来。王梦侠蹲踞在桥上，看他的头刚一浮上来，就探剑向下去扎。小石头却躲得极快，他的半身又从别处露了出来，扬手就把石卵打出，吧的一声正打在王梦侠的脸上。王梦侠实在没有提防着这一手儿，当时鼻痛眼酸，用手捂脸，在这一刹那之间，小石头就搅起来很高的水花，呼啦一声扒到桥上，把那匹马吓得就奔。
　　王梦侠被马一撞，本来就立不住脚了，小石头又给了他背上一拳。他急怒着赶紧回手相扭，当时就扑通一声，比刚才的声音还大，他就和小石头一起跌到水里了。王梦侠手中的白光剑倒还紧握着不放，但在水里，他也举不起来。小石头按着他的头想要浸死他，可是王梦侠也相当的会水，他把头一扭就又露出了水面。两个人蹬着水互扭着不放，真如两条龙在水中恶斗了起来。
　　小石头伸出了水淋淋的头，张着嘴大喊：“李大哥你还不趁着这时候快跑吗？”
　　这才提醒了李如江，他赶紧站起身来就跑，这时候往南跑的是那匹白马，往北跑的是李如江。但是李如江也跑不动，并且不放心小石头，就不时地回头去望，那边是烟柳扶疏，人迹毫无，李如江心说：他如何抵得过王梦侠呢？倘若他死了，我独自得了活命，怎能对得起他？又何颜为人？他心中悲痛难过，脚步可不敢停歇，只紧紧地走着。
　　走出了很远，回头再看，仍是不见小石头，他就长叹了口气，想着：都因自己一时疏忽之过，不然也丢失不了宝剑，也出不了这许多事情！如今自己只有舍生效死，以补赎罪愆。最要紧的还就是要铸出一口宝剑来，以抵住那口落在恶人手中的“白光”，然后千金结义士，宝剑报冤仇，非得酬答了师父的遗命不可！宝剑一口还不中用，必须铸得两口，交付两位真正的义侠，才能够剪除了王公弼的逆子，而致崇老匹夫于死地！想到这里，他又兴奋起来。
　　又往北走了十数里，就到了霍山麓下，这里有一处市镇，他在此用了饭，并歇宿了一晚。次日在街上走了半天，也没看见小石头前来，他的心里更难过。恰巧有一大帮客商，正要穿过山去往西，他就尾随着人家，过了霍山的曲折的山路。
　　李如江沿途打听着，原来往西直走，便是曲沃县，于是他也不雇车，只是步行。他的脑里任什么事也不想，只回忆着思索着瞎老师父打制那口白光剑时的情形及自己的心得。他走着走着，还用两只手比一比，心里算计着：炉身得这么大，炉口得那么小……又由地下拾起一块石头，举起来咚地一砸，心说：得用这么大的力气！像这样的力气我还有，跟师父偷学来的技艺我还全熟，不怕，凭你王梦侠的手中得了一口“白光”，我会再铸出两口来，也许铸出十口来，一百口来，“紫光”“青光”“蓝光”“绿光”“金光”……比那口“白光”还要更快，还要更强，谅你王梦侠也保护不住那老匹夫了吧？他眼前如迸出火星来，耳边如听得铁锤击着铁砧响，他就仿佛是入了魔了。
　　当日晚间他又到一处村镇投宿，这地方名叫“报恩寺村”，他觉得这地名很好。在店里遇着一位秀才，这位秀才住着店还念书，念着什么“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李如江就觉着这几句书，念得音节锵然，非常好听。
　　他以为这位秀才是赴京赶考的，就想求这秀才给写一封信，信上旁的话也不用说，只说：“海鹏、海蛟现均已死，望海鸥莫忘前言。”他打算就托这秀才顺便去送给纪海鸥，以使他在那里也急速设办法。
　　李如江去拜访这位秀才，不料却很失望，原来这位秀才是要到太原府应秋围，打算考举人，并不是去北京的。李如江只好把心里的事不提了，随便闲谈了几句。而这位秀才却以为他是个贫而好学的人，就向他说了一些什么匡衡凿壁借光，朱买臣采薪勤学；又因为见他年纪不小了，还以什么梁灏八十二才中状元的话来勉励他。
　　李如江本来就最敬重读书的人，遂又问他刚才念的是什么书？这秀才说是古文中的《滕王阁序》，因就展卷为他讲解。讲至那“紫电青霜”的句子，李如江才知道是古代的两口宝剑的名称，正触到了他的心上，他便恭请这位秀才用小楷将此四字写于一张纸上。秀才诧异地问他要这有什么用处，他摇头说：“没用！没用！我只觉着这两个名字很好，想要记住。”他拜谢了走出，回到自己的屋内，将这张纸条连同银票，全都在身边更严密地藏好了。
　　次日清晨又往西去，傍晚之时，他就进了曲沃县城。城里的魁星巷很容易找到，是通着大街的一条巷，稀稀地有几家小铺，其余全是人家。有个酒铺，门前的葫芦幌子已经摘下去了，里边刚点上灯。李如江这时倒很踌躇，暗想：小石头一定没在这儿，我见着他的亲戚可怎么说话呀？于是他就暂且做一个买酒的人，拉了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