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千手观音
2019-07-11  作者:司马紫烟  来源:司马紫烟作品集  点击:

  她举壶斟了两杯酒,竟是琥珀色的上好葡萄酒,笑着道:“这是波斯进贡的葡萄酒,鹰王得自大内,平时视同珍宝,舍不得喝,今夜却为君而开。”
  “那怎么好意思,日后他要起来,你怎么拿出来?”
  “你为他做了多少事,一瓶酒他还小气,干!”
  仰头干了一杯,古如萍也跟着干了,酒香而甜,入喉醇烈,果然是好酒。
  瑛姑喝干了第一杯,什么话也不说,再为彼此斟满了第二杯,又向他邀饮两人干了第二杯。
  斟到第三杯时,壶中酒已经不多,瑛姑是先斟自己,再勘古如萍的,因此他只有小半杯。
  瑛姑也不客气,就把那小半杯给了古如萍,声音中有点哽咽道:“古兄,我实在很抱歉这样子对你,我知道你也没错,但是为了民族大义之所在,我不得不如此,实在很抱歉,请你原谅我!更要请你那两位美丽而多情的妻子原谅我,我知道我的身子不值钱,不足以用来跟你交换的,但现是我唯一表示歉意的方法了。”
  说到最后,她已珠泪盈眶,语不成声了,古如萍诧然道:“瑛姑,你这是说些什么了?”
  “古兄,很抱歉,那壶酒中我下了毒,是穿肠烂肺的鹤顶红,我们两人都中了毒,无药可救了。”
  古如萍一向都是十分镇静的,在面对死亡时,也不例外,他只是镇静地问道:“为什么?瑛姑,为什么?”
  瑛姑垂泪道:“因为你破坏了我们义师大计,你是民族的罪人,我不得不如此。”
  古如萍道:“你胡说,我生为汉人,怎么会做这种事,我自己虽未参加义师,但是我的亲朋故友中,有不少都是义师的中坚或领袖。他们有事找我帮忙,我义不容辞地答应下来,总是尽最大的努力去完成。”
  “他们有了危难,我几次奋不顾身去救援。我是顾亭先生的入室弟子,怎么会成为民族罪人的?”
  瑛姑泣声道:“他们说你是的。”
  古如萍道:“他们?他们是谁?瑛姑,你做事难道不会去判断是非的?一切都要听别人的?”
  “我师父说你是民族的罪人,要我置你于死地,我虽然替你辩解过。但师命难违,我也没办法,所以我只有陪着你一死,来消除我心中的歉意。”
  “你师父是谁?”
  “白莲教第十四教主,徐美英!”
  “什么!你原来是白莲教的门下。”
  瑛姑道:“是的,我就是白莲教中十大观音中的宝像观音,也是教主的十大弟子之一。”
  古如萍叹口气道:“瑛姑,我以为你是义师领袖,才愿意倾力帮助你,我留在鹰王府也是为了这,否则我来王府的目的已达,早就该走了。你总不会以为我是为了恋栈这儿的富贵才留下的吧?”
  瑛姑道:“我知道你们夫妇都是不羁神龙般的人物,我好羡慕你们,好尊敬你们!”
  “但是你却要毒死我。”
  “我是没办法,我师父说你一天不死,我们举义大业不就多了一重障碍,你在这儿,已经破坏了我们几处的分坛,破坏了我们多年的辛苦布置。”
  “我破坏的是白莲教的害人场所,那里的情状你知不知道,简直不象人所为,连畜生都没有这样残忍。”
  “我知道这手段是有些不当,但是没办法,为了复国大业,总该有些人要牺牲的。”
  “瑛姑!你用错了字眼了。牺牲应该是自愿的奉献,而不是在任意糟踏别人的性命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就是侵占、掠夺,这种行为又与异族帝酋何异?”
  瑛姑低头不语了。
  古如萍又道:“再说你口口声声以复国为上,到底是复谁的国?”
  “自然是先明的国,我们奉之为首的朱三太子,是明朝的宗裔,他是大统正宗的传人。”
  “那个人你见过吗!对他认识够深吗?知道他的确是个有为的领袖之才吗?”
  “这我不清楚,人是师父找来的!”
  “糊涂!荒唐,这么重大的事,仅凭你师父的一句就信了,如果你师父骗了你,这人只是她任意捧出来的一个傀儡呢?或者是她攫夺权势的工具呢?你不但自己糊涂地信了,还拖着一大批真正热心志上,跟着你去胡来。”
  “我……师父不会骗我的。”
  “她是怎样的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至少你可以从旁观察到,她对那个朱三太子是不是十分尊敬。”
  “他们是夫妇。”
  “瑛姑,你别笑掉人大牙了,白莲教中没有真正的夫妇,朱三太子跟她的女弟子也都有勾搭,徐美英自己也养了一大群面首,他们根本就是一对妖人!”
  “不……他们是为了练功。”
  “这是强词夺理了,练功也不可以罔视伦常,师徒之间,任意苟合,岂是人的所为。这样的一个人,你们要奉之为人君,这不是开玩笑吗?如果你们成功了,我不是民族罪人,你们才是。明室末年,那时的政局如何,老百姓过的又是什么生活,你虽未身经,至少也有耳闻,这样的一个朝代值得去恢复吗?”
  说得瑛姑低头不语,古如萍又道:“我不是说白莲教中没有好人,但你师父和什么朱三太子之流,绝非善类。白莲教那一套复国的手段,更非正统。瑛姑,你统率的可是真正的义师,你可不能帮着你师父欺骗他们。”
  瑛姑痛苦地大叫道:“我没有!我没有!” “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家,说你是白莲教中的弟子,白莲教若真的是王者之师,为什么怕见不得人?”
  瑛姑近乎疯狂地叫道:“所以我才要死!”
  “要死也不能拖我一起死!”
  那是我师父的命令,我实在没办法。古大哥,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厉害,但是已经是无法挽回了,我唯有对你说一声抱歉,到九泉之下,我愿给你做牛做马来报答你的!”
  古如萍忽而笑道:“你知道你自己错了就好,忏悔是永远不嫌迟的,别再迷信你师父的那一套,打起精神,好好地为义师去尽力,整个撇开白莲教的一切。”
  瑛姑道:“不……太迟了,我们服的毒是无药可救的。”
  古如萍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早就把它给换掉了,你放进酒里的只是胭脂而已。”
  “什么?你换过了,什么时候换的?”
  “很早以前,阿喜还活着的时候,那个妮子喜怒无常,心胸又窄,不适合保管这种危险的药品,因为不知道她在什么时候会用来对付什么人的,幸亏我换过了,否则我们俩今天两条命可丢得冤枉了。”
  “岂止是你们死得冤枉,我们姐妹还更冤枉呢!平白无故,要终身守活寡。瑛姑,这种玩笑下次可开不得。”
  门外翩然地进来一双丽人,却是上官玲与上官珑姐妹。
  瑛姑先是一怔,继而跪了下去,低头道:“小妹自知罪孽深重,请两位大姐任意处置好了。”
  上官玲把她拉了起来道:“照你的糊涂,我真想给你两巴掌,但又可怜你是个老实人!
  更钦佩你的一片苦心孤诣,我又不忍心下手了。”
  她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拿起了酒壶一闻道:“好酒。瑛姑,你可真偏心,好酒只给他一个人喝,还不快去斟上一壶来谢谢我们,为了保全你的那些义师,我们姐妹俩可是煞费了苦心!”
  瑛姑忙起身,拿出一个大玻璃瓶子,里面还有大半瓶酒,她把壶也拿掉了,就用那杯子斟了四杯,然后才道:“玲大姐,这是怎么回事呢?”
  上官玲取出一卷羊皮道:“你看好,这可是你们义师同志的名单。”
  瑛姑连忙打开看了一遍才急道:“是的!这是义师在京中的全部名单,大姐是从哪儿拿到的?”
  上官玲道:“是从你二姐的手里,她带了人去追踪云里观音两口子,又追到城外的一家花园中,那儿有不少的同党,他们杀进去,遭到了抵抗,结果还是他们不敌再度逃走了,却丢下了更多的文件,和这卷名单。”
  瑛站道:“哪儿原也是连络的中心,是我四师组在哪儿主持的,她外号称白衣观音,名单在哪儿不稀奇,只是她不该留下来的。”
  上官玲冷笑道:“如果我说她是故意留下,你一定不会相信!”
  “怎么会呢?这种重要的东西,怎会故意留下呢!”
  上官玲冷笑道:“那也只是你认为重要而已,在他们可不算一回事,因为这是他们用来作为代罪羔羊的,最近我们对白莲教追得太急,他们没办法了,只有牺牲这批人来转移我们的注意。”
  “这不大可能吧!四师姐不会这么做的,他自己的兄弟,还有白莲教中的几位长老都在名单上。”
  上官玲冷笑道:“不错!他们应该是在上面的,可是偏偏就没有了,我妹子干的是大内密探,对白莲教的活动也不是全无知觉,她因为记得有几个人该有份,上面却偏偏找不到,就拿来问我,我们一捉摸,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不信,自己去看好了!”
  她把羊卷再度给了瑛姑,这欢她很仔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皱眉道:“奇怪!有些人不见了,换上了另一个姓名!”
  “换上的是什么人呢?”
  “我不认识,因为我的名字后面该是我六师妹,但她的名字却不见了,还有签盟那天有很多教中长老和我师父,他们的名字也都不见了!”
  上官珑道:“这换上的名字我认识几个,他们的确是真正的遗臣故老之后,但是不齿白莲教,所以没有加盟,白莲教把他们的名字换上去,倒是一举两得,既出脱自己,又可借大内之手,把一些反对他们的人除掉了。”
  瑛姑痛苦地道:“这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这盟单上的名字和住址,都是各人亲笔所书,怎么能更换呢!”
  古如萍拿过来一笑道:“这太简单了,你要换掉那一个都行。这是一种特制的墨汁,用烈酒一擦就掉了。”
  他拿起衣角,沾了些酒滴,在一个名字上轻轻地擦拭着,没有多久,果然被擦之处干干静静,一点墨迹都不留。
  他笑着道:“你看见了吧!盟誓那天,一定是你师父主盟,所以盟单才由你们保管,一切也都是他们准备好的,他们用这种墨汁来磨墨,可见是早有预谋,准备一旦事泄,就把盟单交出来的,所以这上面的人名也是早就换掉了的,这些被换的名字墨迹已陈,不是临时写上的。”
  上官玲道:“瑛姑你和王老爷子的名字却没换,可知他们早就没把你当作自己人,准备一起牺牲的!”
  上官珑道:“盟单也不是我一个人发现的,已经交给了瑞祥,我把这事告诉玲组后,又到内务府盗了出来,不过我的行踪已被人发现,今后是无法再回去了!”
  上官玲道:“那倒不要紧,你干脆就留下好了,相信鹰王在这方面还可以担待的。”
  上官珑道:“那全是义师的人名,对朝廷而言,是所谓的叛逆,鹰王他也能担待的了?”
  古如萍一笑道:“他必须要担待,我也有办法叫他担待,因为上面有许多人跟他的关系很密切,呈上大内,他也吃不了兜着走呢!瑛姑,现在你该承认白莲教的人不是仁义之师了吧!你师父那般人,才是真正的民族罪人呢!”
  瑛姑泪落如雨,粉脸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上官玲道:“我们不是存心要替官家做走狗,但是白莲教那些邪魔外道,残民而害,为天地所不容,留着他们,对义师也是一种大祸患,瑛姑,你现在是否还要包庇着他们那些人呢?”
  瑛姑面对着铁证如山,终于有了明快的决断道:“好,我已经认清了他们的面目了,你们要我做什么?”
  古如萍道:“那个徐进旺的口供有限,虽然破获了他们几处巢穴,只死了一个徐绿云而已,其余的主犯一个也没有找到,我要你把他们交出来!”
  瑛姑道:“我虽然名列十大弟子之一,但我是带艺投师的,一开始我就是以义师代表的身份入教的,跟他们格格不入,并没有认为是自己人!”
  古如萍道:“这个我相信,那个自杀的徐绿云的名字都被换掉了,你的名字仍然在榜,可见他们也没把你当成自己人,知道的不会太多,但仅体所知的说出来好了。”
  瑛姑道:“我知道有三处地方,却不知道地名,因为我去的时候是晚上,单凭记忆,说是说不上来,但我可以领大家去!”
  计划拟定了,出动的人却不宜太多,不过全是好手。
  上官玲姐妹和古如萍,乔老头儿两口子带了女儿,加上瑛姑自己共有七个人,直扑向东城一所巨宅。
  大家都隐起了身形后,瑛姑上前去拍门,一个玄衣女郎出来开了门,看见是瑛姑不禁惊问道:“你怎么来到这儿的,谁告诉你的?”
  瑛姑道:“三姐!三年前是你自己带我来的,传授我什么龙女大道!”
  “你倒还记得真清楚,才来过了一趟就认得了!不过你要知道,我们之间是严禁私下拜访的!”
  “小妹知道,不过此刻情况紧急,小妹不得已,只是逃来向三姐来助!”
  “出了什么事,急成这个样子?”
  “三姐难道还不知道,玉桂请来了一个叫谷平的家伙,捣了本教几处分坛……”
  “这些我当然知道,师父还命令你杀了那个姓谷的,你的任务执行了没有?”
  “执行了,可是没有成功,我在酒中下了毒药,被他识破了,双方撕破了脸,他们夫妇联手,我不是敌手,只有逃至此地来暂避了!”
  玄衣女子冷冷地道:“蠢才,你是鹰王的王妃,他只是王府中受聘的人,你要杀他,可以召集府中的家将,围起来杀,还要那么费事,用什么毒药!”
  “三姐!情形不同了,他现在在鹰王府中的地位已高于一切人,玉桂把侍卫营都交给他了,王府里人人都得听他的,我怎么调得动人去杀他呢!每个人都拼命想去巴结他、了……”
  “你毒他不成,什么地方不好去,却往这儿跑……”
  “我是没办法,我来看看师父来了没有,求取一点指示,看以后要怎么办!
  “怎么办?你该到你舅舅的镖局去,找你的那些义师朋友帮忙对付他!”
  “不行,他跟我舅舅似乎很投机,义师中人也有不少是他的朋友,要是问起杀他的理由,我该怎么说呢?我总不能说是教主要杀他!”
  “所以你的那些义师朋友也不可靠,做一件事,老是问长间短的!”
  “这也是应该的,他们总要弄个清楚明白呀!”
  “不必,他们只要服从命令就好,定策的人早有计算,底下的人只管执行,无需问长问短!”
  “三姐!他们不是底下人,只是义师中的同志而已!”
  “所以教主才认为他们靠不住,每个人都是主见太多,不肯接受指挥,行大事岂能这个样子的,你也不必去找教主了,教主最近很忙,没空来管你的事!”
  “那我怎么办,鹰王府的身份已泄,我是回不去了,今后何去何从,教主总该给我一个指示。”
  “暂时你自己管自己吧!鹰王府是个很好的栖身所,回去向谷平认错,说你是为了吃醋,才跟他同归于尽的,然后想法子再刺杀他!”
  “这种说法太没自尊了!”
  “老五!我告诉你,进了白莲教就没有什么自尊,要达到目的,就不能择手段,师父给你的命令是刺杀古平,在任务没完成前,她不会见你!”
  “这是师父的命令吗?”
  “不!这是我的忠告,你见了师父只有更糟,师父对未能完成任务的弟子,向来是不容情的!”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古平为人十分精明,武功也很高,以前他只是装样而已,教主要我去刺杀他,根本是我能力以外的事,古平对我一直就怀有戒心……”
  “师父派下任务时,你为什么不申述清楚呢?”
  “师父只找人传达了命令,根本没给我申诉的机会,而且命今也没直接传到我手中,我如何申诉去?”
  “那就表示这项任务不容申述,必须完成,拼了你的命,也必须去完成它!”
  “师父在这里吗?”
  “你不必问这些,以后也不许再来,否则一见面,我就对你格杀不论!”
  说完砰的一声,又关上了门。
  瑛姑倒是呆住了,这种的情况是超出她的意料之外,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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