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1-12-10  作者:司马紫烟  来源:司马紫烟作品集  点击:

  谭意哥感动得两眼盈泪,忙笑着道:“怎么会呢,晚辈对你二位这样至情流露,只有羡慕。”
  周二大笑道:“也别羡慕,你跟玉朗也不是一样的吗?咦,玉朗呢,那小子躲着还不出来!”
  “他走了。”
  “走了?上那儿去了?”
  “上京师去了,要把今年的官茶送上京去。”
  “那也不必这么急呀,晚个三五天动身也来得及,又没人指定他限期。再说这笔生意已经承接了多少年了,也不怕破人抢走,干嘛要这样子赶法呢,大夥儿说好了今天再聚的。”
  谭意哥道:“他是急着要走的,正因为要走,才找到了三位,把他未竟之事相托。”
  周三道:“这我知道,可是也不用这么急呀,我们还说是借今天这顿酒替他饯行呢,想不到他倒溜了。谭姑娘,则是你们俩闹了什么扭了。”
  谭意哥摇摇头道:“没有,我们好好的。”
  周大婶道:“我想也不会,前天他跟我们谈起你,把你捧成个天仙似的,只恨不得扶个神龛把你供起来,他也不敢得罪你的。不过这小子走得叫人起疑,平时他是最爱热闹的,只要有热闹可赶,他可以把身上的正事都放下来。”
  谭意哥只得解释道:“他这次上京,不仅是送官茶,而且还要应试,秋比之期已近,他虽是现成的身份,还得去登记报名办手续,同时还要把试业略温一下,因为他已经放下很久了。”
  “我说呢,这就难怪了,要是去应试,这会儿赶去,也嫌太迟了,人家为了求得一榜及第,三更灯火五更鸡,手不释卷,十载寒窗苦读,才博得那点荣誉,他却从来也不摸书本。”
  谭意哥道:“这个在乎各人的天份与领悟,死读书是没用的,而且还有点运气,现在取士以经义策论为主,而且往往是从冷僻的地方,挖出一章一句来作题,有人把书都翻烂,偏就漏了那一章,也有人偶而一翻,偏偏就翻到了那一处。玉朗的底子很够,记性也好,略略读一下就行了。”
  周大婶笑道:“宝宝,你跟我们谈八股文章,可说是对牛弹琴了,我们是一窍不通。”
  谭意哥道:“晚辈也不懂,只是听人说过如此而已!”
  周大婶道:“玉朗博个正途出身,我们很赞成,他那一身聪明在江湖上混实在是可惜了,不过你也别期望太切,考场上,一半要靠命,有人满腹才华而潦倒终身的多得很。”
  谭意哥道:“是的,我并不指望他这一第就能中,他虽然聪明是有的,但是没下周苦功,努力不够,以前中秀才举人,都只能说是运气,进士就没有这么轻巧了,我倒是希望这一第不中,杀杀他的骄气,下苦功读它个三年,三年之后,再去应试。”
  周大婶道:“三年后他就一定能中进士吗?”
  谭意哥想了一下道:“三年后如若能然不第,最多还可以等三年,如果三试不第,就老老实实地开他的茶行吧。人过了三十岁仍与富贵无缘,那是命中注定了。”
  穷九先生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白首穷经也很多,有人五六十岁还在赶考,而且你到京师去看看赴考的举子虽有不少年轻人,但中年人也占了一半,大相国寺跟报恩寺的客房,几乎全住的是外地的举子,一第未取,也不再回去,就住了下来,等候下一第,有人住了十几二十年了……”
  谭意哥道:“玉朗却不是那样性情的人,他如若一连两比都没中,就会把意气磨尽,恐怕连参加第三次的兴趣都没有了,所以我想,这一第如不中,我还会鼓励他一下,好好用功,三年后如若再不第,我就看他自己了,他有意思,不妨再试一次,没意思也由他。”
  周大婶接道:“这么一说,如若今岁不中,你至少要等他个三年,读书跟练武一样,是分不得心的。”
  谭意哥道:“是的,他今年带个帐房去,准备接下他家的官茶生意,他自己则下帷苦读去,若是今年不中,他就留在京师,找个清静的所在,用它个三年苦功。”
  周大婶怀有深意地道:“谭姑娘,那么你呢?”
  谭意哥道:“我想尽快地脱籍,然后静居等他。”
  周大婶道:“脱籍是对的,我跟丁大妹子谈过,她要是嫁了穷酸,就无法再照顾你了,你一个人支撑着门户怕应付不过来,何况又不少钱用,何必还在这儿混呢,我们都同意你就跟了玉朗,就算他在京里念书吧,也要人照料起居的,而且那小子我们最清楚,从小就是独养儿子,总不免骄宠了一点,要有个人在身边督促他,他才肯上进的。”
  谭意哥道:“我要等他来迎娶。”
  几个人都微微一怔,谭意哥庄容道:“我虽然身在风尘。但是一向洁身自爱,而且娘也爱护我,没有把我像一般倡家的女儿那样,当作棵摇钱树,所以我要求的是一个正经的归宿。”
  周大婶道:“玉朗跟我们很接近,他的师兄胡天广虽是四君子之一,倒是很少跟我们在一起,可是四君子始终没要他补上这个缺,就是我们了解他的家里,有些事他自己作不了主。”
  谭意哥道:“我知道,玉朗跟我说过。”
  周三道:“那就好,谭姑娘,张小子的为人我们可以保证,不是个没良心的人,他要敢欺负你,我们几个老东西拼了命也能摘了他的脑袋,可是他上有老母,就不是我们能为力了。”
  谭意哥一笑道:“多谢各位老人家关心,你们可是担心他的母亲不同意?”
  穷九先生叹了口气道:“那位老太太我见过,人倒是挺和气慈祥,只是有点固执。”
  谭意哥笑着道:“这些玉朗都说过了,他也表示过,他母亲那一关上可能有问题,不过他将尽最大的努力去求得堂上的同意。”
  周大婶道:“万一说不通呢?”
  谭意哥道:“那就等着,等到她老人家回心转意。”
  周大婶:“可是玉朗是独子,要承祧香烟,不可能容许他拖下去的,如果老太太硬要作主替他定亲呢?”
  谭意哥居然很平静地道:“我想到有这可能的,真到那时候,我就终身不嫁。”
  “宝宝,你这是何苦呢,只要你不争名份。”
  谭意哥道:“不!一定要争,当初我就要求娘,说我要嫁人,绝不为侧室,娘满口答应了,绝不勉强我,我自己又怎能自毁诺言,自甘下流呢。”
  周大婶道:“那你就别死心守定他,如果玉朗那边不成,他另娶了,你也可以另嫁。”
  谭意哥笑笑摇头道:“不,虽然倡家女子不受人重视,我要自己看得起我自己,二三其德,那算什么?”
  大家都愕住了,三个人都看着丁婉卿,谭意哥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笑笑道:“娘,是你要他们来劝我的,难道你还不知道女儿是怎么一个人?”
  丁婉卿的眼角有点润湿道:“意哥,娘一直把你当作像亲生女儿一样,怎么能不关心呢?”
  谭意哥一笑,道:“你关心的只是女儿的终身,玉朗不是个很好的对象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丁婉卿道:“对玉朗,娘是十二万分满意,只是怕事情不能尽如人意。”
  谭意哥笑道:“事情没到那个田地,现在急什么呢?再说果真到了那个光景,女儿也打算好了,最多这辈子不嫁人罢了,反正有你跟几位老人家在,总不愁会冻着我,饿着我,我们别为这个事儿烦心,还是谈谈目前的事儿吧。”
  周三叹了口气道:“不谈也好,吉人天相,老头子不信什么红颜薄命的话,像谭姑娘这么好的女孩子上天也不会太亏负它的,咱们还是谈妙贞观的事吧。”
  周大婶道:“那还有什么好谈的,那是一批黄巾余孽妖人在幕后作怪撑腰。纠合几个侠义道上的朋友,给他们来个扫穴犁庭,最干脆的了。”
  谭意哥道:“大婶,这可使不得,观里的女道士有的并不知情,有的是受了胁迫。”
  周大婶道:“她们怎会不知情,在出家人清静之地,奸淫谋财害命,这些事她们都知道不是好事吧!”
  谭意哥道:“她们虽然知道不是好事,可是在淫威之下,不敢反抗,这也难怪。我想首恶固然不可饶恕,但是一些从犯,却应该予以自新之途。”
  周大婶道:“这就麻烦了,如若出其不意,我们只要掩杀进去,见一个砍一个,最后再来上一把火,烧了那个地方,既干净又省事,照你说的。就得先弄明了那个是主脑,那些又是从犯,就不免要拖延时间,打草惊蛇,很可能会了风声,逃脱了主犯。”
  穷九先生道:“大嫂,谭姑娘的话有道理,我们不能滥杀无辜,更不能因为怕费事就乱杀一通,吾辈行侠除害,虽不为名,但也不能落人言诠,留下个口实来给人非议,虽不为王法所拘,但杀人也要杀得合情合理。”
  周大婶一笑道:“穷酸,以前你做事是最鲁莽,最图省事的,现在居然也讲合理了。”
  穷九先生笑道:“这都是婉卿化育之功,昨夜我们借了你们的宝舟在湖上漫游了一夜,也谈了一夜,说起我们的种种,她并不反对我们今后行侠。但是力主慎重杀人,替天行道,因无不可,但是我们要杀死一个人时,一定要弄清楚,这个人是不是万恶不赦,是不是除了我们之外,别人无法除得了他。”
  周三道:“这话我赞成,我一直觉得我们过去杀孽太重,虽然杀的都是坏人,但究竟有为恶轻重之分,不见得每个人都是该死的,只不过你最后那句话我不懂,怎么说是除了我们之外,别人无法除得了的人才该杀。江湖上行侠的同道,又不止我们这几个,我们也不是天下第一的无敌高才,非要别人除不了的恶人,才能轮到我们。”
  丁婉卿笑道:“周三哥,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举凡能把罪状揭发出来,而由王法会处置的恶徒,还是由王法去处置的好,那样对警惕人心,效果还大一点,锄奸惩恶只是消极的作用,最主要的还是让别人看了,心生畏惧,不敢作奸犯科,那才是大功德。”
  周大婶道:“大妹子,这话说得好极了,只是我还不明白,像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是王法所不能及,而要我们出手的,什么样的事,我们只要揭发的。”
  丁婉卿道:“这个要看情形了,比如说有个江洋大盗,在别处杀人越货,却在家乡假冒伪善,那只要把他作恶的证据,提交官府,官府仍会去惩处他的。至于有些恶霸豪门,财大势雄,跟官府中也有勾结,鱼肉百姓,作恶多端,告到官府里也奈何不了他的。”
  谭意哥道:“真有那种人,就一层层地告上去,总有扳倒他的一天的。”
  丁婉卿道:“你到底年轻气盛,还不明白世情的险恶,一个巨奸大恶之辈的形成,也不是一天的气候,你如果一处告不倒他。恐怕已经没有第二次告他的机会,先将蒙受其害了,即使能躲得过,一个平民要想告倒一家豪门,谈何容易?我自己就是个例子,我的父亲贪了污是不错,但他只是个小县令,而且是受了一家豪门的请托枉法恂情,在一件官司上偏袒了那家豪门,委屈了一个读书人。”
  穷九先生忙问道:“怎么样呢?”
  丁婉卿道:“那个读书人不服气,一路告上去,结果案子遮不住了,却推到我父亲的头上,由我父亲顶了罪,把那豪门出脱了。他们上面有人,我父亲竟成了代罪的羔羊,活活的坑在里面。”
  穷九先生道:“那个原告读书人该是知道的。”
  丁婉卿道:“那个读书人的妻子颇具姿色,一天去烧香被那家豪门的儿子看中了,派人抢回家去留了五天才放了去,那个谭书人不甘受辱,就告县里告了一状,我父亲因为受了豪门的恳托,收了他二百两银子,结果把身家性命都赔上,还连累了儿女遭殃……”
  谭意哥道:“他们又是怎么和解的呢?”
  丁婉卿道:“那个读书人因为妻子不贞,休了回家,那家豪门则又将幼女下嫁,两家反而结成了亲戚……”
  谭意哥道:“这男人也太混帐了,居然肯接受那头婚姻,而且还好意思休妻……”
  丁婉卿苦笑道:“那家豪门曾经做过兵部侍郎。在朝中戚友很多,那个读书人虽然中了举。两试进士都名落孙山,富贵之心极重,能够攀上那门亲,自然对他的前程大有好处,可是本身已经娶妻,人家的千金小姐总不能置于侧室,自然只有休妻以便再娶……”
  谭意哥接道:“他以不贞之名休妻就是不通,她的妻子是在强迫之下失身的,又不是自己素行不端。”
  丁婉卿道:“他的休书上说得好,虽然无力抵抗强力,但尚可一死以全贞,她的妻子不死就是不贞。”
  谭意哥道:“混帐,他以为求死是那么容易的事,千古艰难唯一死,一个人要舍弃自己的生命,须要下多大的勇气。”
  丁婉卿苦笑一声才道:“我先时并没有认为这休书上的理由不合理,直到后来,我受尽凌辱,发配入官后,几度想一死以求解脱,却仍然鼓不起勇气时,我才知道那个做妻子的多委屈,更从我父亲的事件上,我也才知道有些事是无法求到公平的,王法有时是有难以伸张的时候,所以我不反对侠士仗义,否则那种人若是任其逍遥,岂非全无天理了!幸好上天长了眼睛,听说那家豪门在陪他新女婿上京去活动时,父子翁婿四人都被人杀死了,沉江中……”
  周三问道:“那家子叫什么名字?”
  丁婉卿道:“姓任,叫任显道……周三哥,莫非是你下的手?”
  周三哈哈大笑道:“倒不是我,是几个水上的毛贼,因为他们带的银子太多了,惹人起眼,不过我恰好在当时撞上了,因为他们已经把人杀了,我也没办法,只得把那起银子截了下来,散给穷人做了好事。”
  谭意哥道:“那几个做案子的毛贼,您是否杀了呢?”
  周大婶道:“对,我就是这个想法,而且我认为有时我杀死一个作恶的人,就是上天假我之手而行事,所以我的心里舒坦得很……”
  周三笑道:“好了,老婆子,你一听杀人就眉开眼笑,好像是件很快乐的事。”
  周大婶道:“本来就是,每当我除去一个恶人,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之感。”
  穷九先生道:“婉卿,对妙贞观的人,你也主张用强硬的手段去对付了?”
  丁婉卿道:“是的,我知道假如把证据搜齐了送官,也奈何不得他们,因为他们所害的人中,有很多是官眷,为了颜面所关,不但不肯作证,反而会极力否认掩饰其事,就算真能把事情揭开了,势将破坏很多人的名节,引起很多的问题……”
  周三道:“可是我们也不能就跑去杀了人,然后放手一走,至少该留下些什么。”
  穷九先生道:“对,明人不做暗事,我们君子行事后向来都是留下名号的,而且也要详细地说明了杀人的理由,以表示负责与不滥杀,这次自然不能例外,可是要留下杀人的理由,那不就是要破坏那些受害者的名誉了吗?”
  谭意哥笑道:“您真是够固执的,妙贞观的恶迹我们照样查明,只是不说出受害人是谁,相信大家自己会明白,再说那么多的受害者,我们也不完全知道,更无法一一例举。”
  穷九先生道:“这倒可以,那么我们在事先就要准备好了,谭姑娘,这可得要你动笔,我对他们的害人事迹可不清楚,无由落笔。”
  谭意哥道:“我也只是听了那个叫水月的丫头口头上的诉说,也不清楚。”
  周三道:“这件事我们虽然知道非假,却缺少直接的证据。”
  周大婶立刻道:“玉朗在后山的悬崖下,发现了许多骨,那还不算是证据?”
  周三道:“那不能算,那证明有人死在后山,却不能证明一定是他们害的,我们四君子替天行道,手下除了不少的恶人,却没有冤枉杀过一个好人,所以我主张还应该慎重调查,掌握住真实的证据……”
  谭意哥想了一下道:“有了,我再去试探他们一次,这样子就不会杀错了。”
  “你们再去试探他们一下?”
  谭意哥道:“是的,我这次再去,布置好一切足以引他们犯罪的条件,看他们是否会加害于我,假如他们干了,就证明以前的指证不是冤枉他们的了。”
  丁婉卿道:“你要怎么样去试探呢?”
  谭意哥含笑说出了她的计划,周三鼓掌称善,周大婶却道:“不行,那太危险了,万一谭宝宝有什么闪失,张玉朗那小子不找我们拼命才怪,他昨天还再三地托我们照应她的……”
  周三笑道:“不会的,我跟在一起随时可以照应她,只要你们配合得好,我相信没问题。”
  谭意哥道:“三叔也要跟我一起去?”
  周三道:“是的,你的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了,只是有一点,你无拳无勇,临时有个变故,你就应付不了,我老头子跟上,就万无一失了。”
  “您一去不是把事情都揭穿了吗。”
  “当然不是像这个样子去,你不是要带一大批金子去吗,我就装成个老家人替你挑着那些金子前去。”
  “他们不认得您吗?”
  周二笑道:“四君子在江湖上的名头很响亮,但真正见过我们庐山真面目的却不多,何况我还可以略加化装,遮去真面目。”
  穷九先生笑道:“老周跟了去的确是很妥当,我们也都放心了,否则的话,这个计划就行不得,谭姑娘单独前去,的确太危险。”
  周大婶道:“要跟着去,自然是我最适合。”
  穷九先生笑道:“老嫂子,如果意哥是以本来面目前去,当然是你较为合适。不过她是以男装一位公子哥儿的身份前去,总不能带个老妈子为伴吗?”
  “我也可以变成男装的。”
  穷九先生笑道:“嫂子,请恕我说句轻薄话,你什么都能干,就是扮男人不像!”
  “为什么,我只要黏上胡子。”
  穷九先生道:“第一、是你的声音太尖太脆,第二、现在正是初夏,穿不了太多的衣服,你胸前这两团肥肉可没处藏。”
  周大婶的身材健硕,胸前那一对豪乳鼓蓬蓬的,的确是难以隐藏,穷九先生的话,使得她的脸红了道:“死穷酸,偏是你的眼睛尖,瞧得清,人说读书人非礼勿视,你那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
  大家又笑了,不过周大婶也不坚持了,计划商定了,于是一面吃喝,一面再研讨计划中的细节。
  以后的两天谭意哥若无其事,仍是照常的应酬,活动,其余的人则忙着准备了。
  周三夫妇俩去邀请江湖上的朋友,因为妙贞观既是黄巾余孽,实力定然可观,他们必须要一举歼灭,不能有一个漏网,否则他们固然不怕报复,谭意哥与丁婉卿母女都是弱质女流,后果堪虞。
  穷九先生开始以杨岸的身份去找了一趟杨大年,从他口中对自己家中的情形也有了一层更新的了解,同时也向他商借了几仵值钱的珠宝。
  那是要给谭意哥作为诱饵之用的,这件事别人可以瞒,却不能瞒杨大年,因为穷九先生要迎娶丁婉卿,带回家乡,他迟早会知道的。
  杨大年对这位族叔是认识的,而且十分的尊敬,自然立刻遵办,不过也总算知道了穷九先生杨岸的另一个身份,更进一步想到自己前些日子遇鬼的事,猜测也一定是这位族叔闹的鬼。
  于是他开口问道:“叔叔,小侄前一阵子,曾经为夜游神光临,不知道是否是您……”
  穷九先生已经知道了情由,笑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损失呢?”
  杨大年道:“倒不能算是损失,失丢了一样重要的东西,后来又送了回来。”
  穷九先生道:“既然是失而复得,必然是神明示警,想系你做过不义之事,尔后当自警惕,多做善举,而且我还听说了你帷薄不修,治家不谨,你那个妻子很不贤慧是不是?”
  杨大年吓了一跳,道:“侄媳妇理家颇为精明,只是……只是……咳,小侄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穷九先生怒道:“说,在我这个做叔叔的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若是你自己无力一振干纲,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可以替你出头管教一下你的老婆。”
  杨大年道:“小侄也不能说她什么地方不肖,小侄一共娶了两房妾侍,她毫无嫉妒之意,而且跟每一个都相处得极佳,只是小侄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力量,使得每一个人都成了她的心腹死党,小侄回到家中,几乎形同陌路,人人都对我冷淡无比。”
  穷九先生道:“你是一家之主,她们敢对你不敬,你可以拿出家主的威严来呀。”
  杨大年呐呐地道:“叔父!小侄试过,可是没用,她们只是冷淡,却不是礼数上有亏缺,尤其是一到了晚上,她们互相礼让,到了最后,却大家集中在一处房中……”
  穷九先生笑道:“那你不是福无穷吗,别人求之唯恐不得,都要羡慕死了,你还有什么好抱怨呢?”
  杨大年叹道:“叔叔,您不知道那情形,她们每一个人都如同是饿狠似的,需索无餍,像是发了花痴一般,所以使得小侄视家庭如畏途。”
  穷九先生道:“这是你活该,一个老婆都照顾不了,你还要弄两房小的回去。”
  杨大年一叹:“叔叔,小侄只想享一下家室之乐,一处得不到,只有求之于他处,那知道一个个都怪得难以想像,在外面柔驯若羔羊的女子,一回到家里,就变了个样子,使得小侄痛苦万分……”
  “听说你这个媳妇的娘家很有钱。”
  杨大年道:“是的,岳家是三湘首富,奁丰厚之极,舅兄现在是朝中的二品大员,小侄初娶时,的确蒙受过一点好处,可是这些年来,小侄致力经营,目前小侄的生计全是小侄自己一手挣下来的,她娘家的财产,小侄一点都没有动。”
  穷九先生一叹道:“钱财富贵,每为致祸之由。”
  杨大年不解道:“叔叔的话,小侄不懂。”
  穷九先生道:“你那个老婆就因为太有钱,才会成为别人觊觎的对象,藉淫盗之媒,诱使丧风败德,初则家业生变,继之连性命都会赔进去。”
  杨大年道:“叔叔;小侄也曾经怀疑过,是不是有外人参与,可是,经过多时的访查,却又找不到一丝破绽,我家除了一个老仆外,再无其他的男子,在一个全是女人的天地里,她们又足不出户……”
  “你的老婆经常到妙贞观去?”
  “是的,那是一所女道观,而且观中的女道士也时常到家里来。”
  “妙贞观是怎么一所地方你可知道?”
  “小侄略有所闻,说那儿不太干净,可是长沙城中有许多官眷也常上那儿去烧香,也没听说有什么事,她们的香堂是男女分开的,男宾从不准进入女宾的香堂,礼防极严,小侄也曾着人去暗中打听过。”
  穷九先生轻叹道:“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好吧,既然我又打算回家,再做杨家的人,对你这个本家侄儿的事,我不能不理,你的事包在我身上……”
  杨大年兴奋地道:“多谢叔叔,族侄对叔叔离去,都十分想念,尤其是叔叔的义盛粮号的义行,博得远近一致的推崇,现在族中每年大祭,都是兰姑坐首席。”
  穷九先生哦了一声道:“女的也进了祠堂?”
  杨大年道:“兰姑是例外,她励志苦行,撑持祖业,不忘义行,博得朝野同钦,大前年,四房里有个子弟中了进士,族中一些人很起劲,在祠中大祭祖先。自然是由那位新贵的父亲坐首席。”
  “……一切都安排好了,可是到了那天,府台大人却鸣锣喝道而至,大家正感到奇怪,即使中了进士,也惊动不到府台大人亲临道贺呀,等到问明了,才知道是朝廷颁下旌表匾额——义行可风——四字,出自御笔,却是颁给兰姑的,这一来首席临时换上了阑姑,现在那块钦赐御匾高悬在正堂,而且也题了兰姑的闺讳,谁也不敢再僭越坐在匾下那个位置了。”
  穷九先生很高兴地道:“这倒是不错,皇帝老子到底还算是有眼睛的,兰姑的苦也算没白吃。”
  “可不是吗,远近多少人家,争相前来纳聘,可是,兰姑说你一天不回去成家立业,她就一天不嫁。”
  穷九先生抹抹眼角的泪珠,轻叹道:“我这就回去了,而且我想娶了婉卿再回去。”
  杨大年兴奋地道:“好极了,婉卿的为人,小侄是深知的,温厚娴淑,一肚子学问,多少年来,小侄就视为良师益友,时常去请教。”
  “你不以为她的出身不好?”
  “怎么会呢,叔叔如果准备出身仕途,或许有点顾忌,否则就没什么可顾忌了,何况大家都誉之为火中红莲,她在曲巷张帜时,客人虽多,每个人都是规规矩矩去请求教益的,叔叔的事,由小侄来安排吧。”
  穷九先生想想道:“也好,我不能太对不起婉卿,而我自己身无长物,只好委托你了,这些东西我借用一下,过几天还你,你放心吗?”
  他指指那些珠宝,杨大年忙道:“叔叔说到那里话来,这些珠宝叔叔也不必还了,就用作婉卿的聘礼好了。”
  穷九先生道:“那怎么可以呢?”
  杨大年笑道:“别说你是叔叔了,就是为了婉卿,小侄也认为是应该的,这些年来,小侄得婉卿的指点帮助不少,说实在话,叔叔把她娶走了,小侄真还有点舍不得呢。”
  “混帐东西,我娶地做老婆,你舍不得个什么劲儿?”
  “叔叔别误会,小侄并无他意,叔叔娶了她,自然是要带她回湘泽故里去,以后小侄再有了疑难之事,又找谁请教呢?”
  “没出息,一个大男人家,自己不会想办法的,居然去问计于妇人。”
  “叔叔,婉卿可不是寻常的妇人,同她请教问计的人太多,相信你日后有很多事,也免不了要请教她的。叔叔,有些事女人做起来比男人细心多了,就以义盛粮号为例,在你手中,固然是做好事,却把家财给赔了进去,在兰姑手中,善行不比你做得少,粮号却越开越大,这一点你不能不承认不如吧。”
  穷九先生笑道:“这次我回去,倒要请教一下小兰,看她是怎么办的,好了,你的事我来尽心,我的事就由你费心了,最好是在十天之内。”
  杨大年满口答应了。
  穷九先生却拿了珠宝,到了可人小。刚好大家都在,他把珠宝放在桌上,打开包袱道:
  “这下子一定够叫那个妖女动心了。”
  包中是一对珠凤,全由大小珍珠串缀而成,做为凤身的那两颗珍珠足足有鸽卵大小,手工精美,耀眼生辉。
  另外还有一支玉镯,两对玉钗以及一方佩玉,无不是价值连城的奇珍。
  丁婉卿笑道:“杨胖子倒是卖足你这个叔叔的面子,居然舍得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借给你。”
  穷九先生笑道:“不是借给我,是送给你的。”
  丁婉卿一怔道:“送给我?”
  “是的,他听说我要娶你,高兴得不得了,于是就把这四样东西给我送给你作为聘礼。”
  丁婉卿有点感动地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穷九先生道:“光是我一个人的面子还没这么大,主要的是你,他说你这些年帮了他不少的忙,应该表一示一点谢意。”
  谭意哥拿起那对珠凤笑道:“这一来我就略为放心了,先时我反对去借东西,就怕这一点,虽说是万无一失的事,但是万一有个折损,拿什么赔人家,现在既是娘的东西,我就不必担心要赔了。”
  丁婉卿一笑道:“你最好还是当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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