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17  作者:司马紫烟  来源:司马紫烟作品集  点击:

  祁连山对刘老好的话总是笑吟吟地听着,温和地点着头,很少表示反对的,但是这一次,他却倒不以为然:“大娘,这种族规怎么还能算是有道理?”
  刘老好媚然一笑:“少爷,玛尔乞米部的女人极须男人,但是他们很重视男人的操守,做妻子的人,虽然鼓励自己的丈夫跟别人要好,但是也更尊敬一个守身如玉,对爱情忠贞的丈夫,因此才有这种规定,一个男人在那儿如果能耽上三年,而且所娶的妻子不超过三个人,那么满了三年之后,他就成为族中的长老,真正地成为一家之主,可以自由离开,即使他不再回来,他的三个妻子仍然为他守贞;不准再跟别的男人苟且了,直到他的妻子们老死,玛尔乞米汗部中始终有他的家!”
  祁连山一笑:“这个条件对男人不是又太宽大了?”
  刘老好也笑笑:“是的,看起来是如此,但是很少有人能熬到长老的地位,在那三年里,不知有多少的女子会来向他示爱,要拒绝那么多的美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许多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到了那儿,熬不到一年就把命送在那儿了!有的人倒是真能熬过三年,可是又无法守住三个女人的限制,跟一大堆的女人都有上一手儿,结果到了三年之后,他该得的金沙,族中照数奉上,这个男的却必须逐出族外,永远不能再回来?”
  “这个规定又有什么用意呢?”
  “这表示玛尔乞米部的女人虽然需要男人,但是并不欢迎一个色狼!”
  祁连山点点头:“这倒是很公平,也很有意思,族中那十分之一的男人,都是被留下的长老了?”
  “不!那十分之一的男人是真正的维吾尔血统的男人,玛尔乞米汗部人对血统很重视,生下来的孩子如果长得像玛尔乞米汗人,红发、蓝眼珠、高鼻梁,才会视为本部的人,男的就是贵属,女的归入属民,至于像汉人的那些孩子就苦了,男的要看他们的父亲而决定命运了,如果他们的父亲能活过三年,就让他们的父亲带走,否则就要投入博斯腾圣湖之中,女的倒是比较幸运,可是也不准居留在本族中,十岁后,就被送到族外内地去,如果有父亲,则在三岁时交给父亲带走!”
  “这不是很乱?他们既然有本族的男人,又有很多外来的汉郎,同时族人的交往很乱,怎知道谁是谁的子女,恐怕连他们的母亲都不知道子女的父亲是谁!”
  刘老好摇摇头:“不!祁少爷!你把玛尔乞米的女人当成了淫娃了,她们因为男子太少,又要保持血统的纯正,才需要去争取男人,但是绝不淫乱,当她被一个男人接受后,她们立刻就身有所属,参加到那男人的生活圈子里去,一直要等到那男人对她们已不感兴趣,她们还必须经过一段禁闭的时间,差不多是两个月,那是完全隔绝的,直到限满证明她们没有怀孕的迹象,才算恢复自由之身,可以接受第二个男人的示爱,所以绝不会弄错,你要记得玛尔乞米的男人非常之少,能够争取到一个男人已经是很不容易了,绝不可能同时拥有两个男人的。”
  祁连山笑着道:“看来要了解这个部族,必须要把他们的法规借来看看才行,规定得太多了。”
  “是的,这个传统已经维持了几百年了,一代代的传下来,慢慢地修改各种规定,弥补缺漏,可以说是十分完美了,我也只知道一个大概,全部的法典写在一本厚羊皮书的里面,有一百多页,光是选择外来的男人一项,就有二十几条限制与规定,进入这个女儿国,并不是很容易的事,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入的。”
  “那需要些什么资格呢?”
  “二十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身体健壮,面貌清秀,身体没有缺陷与恶疾的男人都有资格,但是有资格并不一定入选,还要通过几项测试呢!”
  “是什么样的测试?”
  刘老好讶然地问:“祁少爷!难道你有意参加?”
  祁连山笑了一笑:“我怎么会参加呢,可是我对先父母的死因必须查清楚,可能是要去一趟!”
  “那就去好了,即使您够上他们所有的条件,但是您自己若不愿意,他们绝不会强迫您,别尽着去问这些了,因为这是人家的机密,原是禁止谈论的,为了龙八的原故,我对您才说得多了一点,已经超过了我的本份了!”
  “你的本份,大娘,这话是怎么说呢?”
  刘老好发现自己说溜了嘴,想了一想,才低叹了一声:“好吧,就算我不漏嘴,你迟早也会问到的,为什么我对玛尔乞米的种种如此熟悉!”
  祁连山的脸上带着一个温和的笑:“大娘如果有碍难的话,可以不必回答,我只是好奇而已,并没有意思非知道不可,再说这个问题实在与我要查的事没关系!”
  刘老好笑笑:“不!少爷,很有关系,当你了解我为什么会对玛尔乞米部知道得那么多,你就会明白我说玛尔乞米绝不会是杀死令尊的凶手!”
  “我知道,我已经用别的方法查出了线索,进而掌握住凶手了,只是还有待查证而已。”
  “什么?少爷,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可以这么说,所以我才要对玛尔乞米人与先父之间的恩怨问个清楚,以免误入歧途!”
  “凶手是玛尔乞米部中的人吗?”
  “这倒不知道,但是我已经知道杀死先父母,为的也是那个部族,所以我要追下去。”
  刘老好再打量了祁连山一眼,终于发现了这个年轻人的异于寻常之处,处事另有一套他自己的方法,相当精明,并不像龙八告诉自己的那种颛顸之状,于是一整神色:“祁少爷,看来现在是我要向你请问一些话了,但是我如不作个明白的交代,你大概不会相信我。”
  “不,龙叔如果不可信,世上就没有可信的人了,大娘既然是龙叔特别介绍我来一见的朋友,更可以信赖!”
  “谢谢你,祁少爷,可是我觉得还是把话说清楚了好,我对玛尔乞米部的情形如此了解,因为我是从那儿出来的,玛尔赛郡主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祁连山倒是一怔,刘老好有点感伤:“我的父亲也是塞外的江湖游侠,偶而进入到那个神秘的世界里,就被那儿的一大堆女人拖住了,在那儿一住六年,享尽了人间艳福,足足娶了十九个妻子,而第一个妻子就是玛尔乞米汗女王,因为他是王夫,所以地位特殊,在三年届满的时候,女王不忍心驱逐他出境,而我父亲的妻子们也都舍不得他,更因为他对玛尔乞米汗部的贡献也大,居然在六年中先后有了二十九个子女,大家公议准备要给予他元老的地位,他却静极思动地走了,而且还带走了我的母亲跟我,这才犯了大忌,因为我的母亲不但是女王的幼妹,更是族中的祭师圣女,自幼献身给天蝎大神,不准有男人的,可是她受不了我父亲的诱惑,跟他有了私情,那是瞒着人的,直到发现她也有了身孕,父亲才悄悄地带着她逃了出来,躲在兰州设籍落户,过了几个月就生下了我,在二十几个姊妹中,我是唯一长得像汉人的,所以父亲钟爱我,但是在我三岁的那年,玛尔乞米汗部的执法者终于探出了他们的下落,用这种毒针射杀了我的父亲,带走了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是个美男子,在内地也有很多风尘中的女子私恋着他,他们的下落就是一个风尘女子因为嫉妒我母亲而到玛尔乞米汗部去告密的,她的意思是想叫人来抓去我的母亲,哪知道反而害死了父亲,她十分忏悔,就负起了抚养我的责任,但是她自己只是个风尘女子,连带着也把我拖进了这一行,这就是我的身世,谁也不会想我还有个显赫的身世,居然是有个做女王的同胞姊妹呢!”
  祁连山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大娘,以后你还跟玛尔乞米部的人来往吗?”
  “有的,我的母亲被捉了回去,她是祭司,身份超然,族人不敢决定她的生死,而请求神示,神意是由一名男巫来宣示的,那个男巫很爱我的母亲,说神恩宽大,原谅了我母亲,不再降罚了,但是要我母亲下嫁给那个男巫,就这样保全了我母亲,以后母亲也借机会出来探视过我一两次,每次都是以伴随玛尔赛郡主为名义出来的,而玛尔赛郡主也是个很重恩情不忘本的人,每年总要出来到我爹的坟墓上祭扫一次,我也是以扫墓为名跟母亲见面,会面的地方就在这儿!”
  “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呢?那位刘老爷在兰州被害的,怎么会葬身在此地呢?”
  刘老好叹了口气:“下手的是玛尔乞米汗,是我的大姨,也算是我的大娘,她率来的那些人,多半是与我父亲好过的,为了族规,她们不能不这么做,但究竟不忍遽下毒手,毒针只射在我爹的腿上,并没有伤及要害,如果我爹肯割掉一条腿是不会死的,可是我爹那个人风流自赏,叫他成了残废,他宁死也不干,他找到了我的养母,请她帮忙,想潜回玛尔乞米部去取解药!”
  “九尾蝎之毒还有解药吗?”
  “一物降一物,解药当然有的,就是九尾蝎本身的肉,毒是由它自己体内排出的,它的身子就有拔毒之功,只是那时已十分稀少,只在神巫庙中养着有几头,可能他跟我娘已经约好了,由她回去取解药,送到这儿来为他解毒,所以我娘回去后,才答应改嫁男巫,因为神蝎是由男巫养着的,只是天不从人愿,我娘一直没有机会得手,爹在这儿等了一个多月,解药没有送来,他才毒发身死,埋骨此间,这儿原来是没有人住的,也是我那养母在这儿落了脚住了满三年,为我爹守灵,才有人陆续地前来,成了个小集,刘家寨是我养母起的,她姓刘……”
  祁连山总算对刘老好的一切都知道了,顿了一顿后,他才问刘老好:“大娘,家父跟玛尔乞米部又有什么关系?”
  “玛尔赛郡主比我大八岁,三十年前,我十岁,我最后一次来此扫墓省母,却只见到了玛尔赛郡主,也是我的姊姊,她告诉我,我的母亲正是病危,要我起出父亲的骸骨前往一晤,可能娘是不会再好了,只望与父亲并葬,带我到了玛尔乞米部。她那时已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出落得真美,结识了一位汉家青年,就是令尊祁大爷;两个人的感情很好,一起回到玛尔乞米部,在路上他们已经卿卿我我,可是进入玛尔乞米部之后,祁大爷知道了玛尔乞米的规矩,表示他不能入赘羁留在那儿,昂然离她而去,玛尔乞米的战士出来拦阻,被他杀死了十几个人,祁大爷自己也中了一支毒针,但是最后玛尔赛出来说她与祁大爷只是普通朋友,没有理由留难住祁大爷,替祁大爷解了毒,送他离去,而且还把自己的玉佩送给了祁大爷!”
  “就是这一块吗?”
  “不是的,这是她自己的,送给祁大爷的是另外一块,两块玉佩,恰好是一对,祁大爷的那一块是王夫所佩用,别人不知道,我倒是清楚的,她在路上就已经献身给祁大爷了,按照族规,祁大爷必须留下。如果想逃走,就一定要杀死,玛尔赛为了拯救祁大爷,隐瞒了这件事;却又把玉佩送给祁大爷,以示终身不二!”
  祁连山道:“先父没有存心欺骗她,既然她本身有这些规矩,应该事先说明白!”
  刘老好笑笑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因为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结识的,也不知他们事先谈过没有,我知道按照族规,祁大爷是必须娶她留居,不过由于她的出面否认,才保全了祁大爷,这是一个很大的牺牲,她这一辈子再也无法嫁人了!因为她是女王!”
  祁连山道:“女主的情形会与众不同吗?”
  “是的,女主一生只能择一而终,下嫁前夕,必须由族中长老验贞后再送入洞房以示隆重,玛尔赛已非贞女,就通不过那一关,为人发现婚前失贞,她的遭遇会很惨,要赤身裸体绑在神庙前,用烈火活活烧死?”
  “以后她一直未嫁?”
  “不错!据我所知,她的确没有再嫁人,所以我知道她为祁大爷作这么大的牺牲,可见对祁大爷用情之深,断然不会在三十年后,又去加害祁大爷的,可是她的佩饰又留在祁大爷的手中,而令尊令堂双双死于毒针之下,又像是她所为,这使我很不明白!我想龙八要你来找我,可能是要我为你去问问清楚!”
  祁连山想了一下道:“不!我自己去弄弄清楚!”
  “祁少爷,这不是开玩笑的。”
  “不是开玩笑,我知道凶手不是她,也不是玛尔乞米部的人,那是有人嫁祸的,想挑起天风牧场与玛尔乞米部之间的火拼而从中坐收渔利!”
  “就是这话,祁少爷,天风牧场上的人对祁大爷忠心耿耿,而且沙漠上的维吾尔其他部族,跟祁大爷也很有交情,倒是玛尔乞米部独树一格,一向跟别的部族不太合得来,据我所知,玛尔乞米部这些年来还能够在天山安然立足,不为别族所占吞,靠着祁大爷的维护不少,年头儿不同了,强弓、快刀挡不住枪子儿了,玛尔乞米部里全是些女人,却又拥有了大量的金沙,是一块人人眼红的肥肉,玛尔赛汗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处境之危,就算她自己心里恨祁大爷,也不会对祁大爷下此毒手而为族人带来麻烦的!”
  “我知道,我已经摸到了一点线索,知道凶手不是玛尔赛汗,可是我仍然要去问问清楚!”
  “我的少爷,您既然知道凶手不在那儿,干吗还要往那儿去呢,那不是浪费精力吗?”
  祁连山笑了一笑:“大娘,照你的说法,这块玉佩应该是佩在玛尔赛汗身边的,却跑到了我父亲的手里,这件事并不寻常,我觉得应该弄个清楚!”
  “那当然是有人嫁祸,偷了这块玉佩!”
  祁连山神色一正:“大娘,这块玉佩是女汗的信物,一定是密藏在她的身边,而且跟先父的一段故事知道的人很少,连先父的那些弟兄都不太清楚,外人自然更不会知道了,现在居然被人用来嫁祸栽赃,可见一定是个深明内情的人,他们的目的是在挑起天风牧场与玛尔乞米部火拼而从中取利,天风牧场的产业在兰州,可以说无利可图,那主要的对象还是玛尔乞米部了!”
  刘老好嗯了一声:“不错,他们的圣地之内盛产砂金,这已经够人眼红的了!”
  “危机既是起自玛尔乞米部内,我不去找他们,生事的人仍然不会死心,还会想别的办法,我去把那些人找出来,等于是帮助他们消除内患,而且也可以在那儿追缉到真正的凶手,这是对大家都两便的事!”
  刘老好看看祁连山,半晌后才轻声地说:“祁少爷,您就是一个人,去了不太冒险吗?”
  “不会,倒是人多才危险,玛尔乞米还以为我是带人寻仇去的,不等我开口解释就干上了,何况等我见到了玛尔赛汗后,解释了此行的目的后,她一定会支持我,那样我就不是一个人了,而是有整个玛尔乞米部的人帮助了!”
  刘老好想了一下才道:“我不是玛尔乞米部的人,但我的母亲是的,玛尔赛汗更还是我的同父异母手足,这件事我多少也该尽点力,我送祁少爷去吧!”
  “那太不敢当了,大娘,你把路向告诉我就行了!”
  刘老好笑了:“少爷,沙漠上哪儿有路向,也没有固定的路,只能凭经验记忆,找着显眼的记号,作为认路的标志。而且沙漠上千里无行人,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
  祁连山一笑道:“我带了罗盘来,只要对准方向,就一定能找对路!”
  “祁少爷,我不是说罗盘没用,但是那只能指出一个方向,不至于在沙漠中迷失而已,要想找到玛尔乞米部,还是由我带着路好,这些路是无法用口说的,都是些看熟了的记号,我也记不得了!反正瞧见了就认得,假如由着您一个人去乱闯,只要错了一步,就能差上十万八千里去!”
  这个,祁连山是承认的,他对沙漠完全陌生,一路行来,虽说也在沙漠走了几天,但是这只能算是沙漠的一个尖端,还没有深入腹地,也不能说是征服过沙漠,老沙漠一谈起沙漠中的旅程就直摇头,可见得那是一段极为艰辛的行程,而自己一路行来,反倒是充满了诗情画意,没有吃到什么苦,因此这段行程根本算不得沙漠之旅,以后的那一段路,才是艰辛的开始,能够有刘老好这样一个老沙漠伴着,自然是好得多了。
  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则是他对刘老好这个人以及玛尔乞米那一块神秘的乐园,感到无限的好奇,他也希望能有机会作更多的探讨,而刘老好的性格也不容他推辞,她决定要去就是去定了,因为她立刻就开始了准备的行动,着手收拾打点行囊了。
  口中招呼着,手下在忙着,把一些零星用具放进一个口袋中,看她动作的俐落,以及择取携带物品的简要,就可以明白,她的确是个老沙漠,祁连山感到很不好意思,对方还是个女的,带的东西比他少了一半,除了必要的,她绝不带一点多余的东西,使得祁连山想起临行时,龙八为他检点行囊,直是摇头叹气,然后动手为他删掉了一大半,还有两个大包袱,那在祁连山的眼中,实在是不能再减了,可是龙八还是无可奈何地叹着气:“少爷,照你这样走沙漠,得拉上一队骆驼才行,到了沙漠上,你就会明白,这些东西实在用不着的,在沙漠上,除了水跟食物,没有一样东西是必要的,人要喝水,牲口也要喝水,也许三五天才能走到第二处水源,而只要有半天缺水,人跟马匹都会活活地渴死在沙漠上,所以真正的沙漠客,即使走一天的行程,也要带足两三天的水,宁可多余的到了地头倒掉不用也不敢大意。
  这一路上,你照着我的行程安排,就带着两皮袋子水足够了,到了刘家寨子,你可记住,一定要刘老好给你打点准备齐!”
  因此他看见刘老好的口袋只浅浅地装了半袋,就开始扎住封口,忍不住问道:“大娘,你就带这么点儿?”
  “是的,我跟小金铃儿两个人有这些足够了?”
  “什么?两个?那位大姊儿也去?”
  “当然了,这丫头留她一个人在这儿我不太放心,再说她因为受过龙八的恩,对龙八忠心得很,她答应替龙八照料我,也是看着我,叫她跟我分开,杀了她也不干的……祁少爷,你放心,她等于在沙漠上长大的,懂得照料自己,绝不会为你添麻烦的。”
  “不,大娘。你误会了,我不是怕她添麻烦,而是说你们都走了,这个地方怎么办?”
  刘老好笑了起来:“少爷!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那还不简单,摘下葫芦,把地窖子一锁就行了,上面那些家具没有人会要的,左近周围二百里,没有第二户人家,谁有这么好的兴致,把这些搬到两百里外去。”
  “这不是太辛苦劳神二位了吗?还要妨害你们的生意。”
  “祁少爷,你怎么说这个话呢,我已经跟你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我们在这儿不是为了赚钱。”
  祁连山倒是不便再说什么了,只是拱手问:“什么时候开始上路呢?”
  “那要看你少爷了,我们的行囊已经准备好了,套上马匹,带上干粮、水壶就可以上路了,问题是你祁少爷才到了这儿,总得休息一天吧!”
  “不!用不着一天,昨天我是睡在黑虎石上的,今儿一早就来了,再走多少路,也不必休息!”
  刘老好笑了一笑:“祁少爷,人不会累,牲口可累了,再说新换的蹄铁总得让它们习惯一下!”
  “不!我那两匹马的蹄铁不是新换的,那是出发前换过的,已经走了十天了,早就习惯了!”
  “少爷!在沙漠上走了十来天,连钢条也磨得差不多了,何况是薄薄的一块铁皮呢,尤其是咱们即将进入真正不毛之地,也必须把蹄铁给换好。”
  “可是这儿没有铁匠铺子,怎么换蹄铁呢?”
  “你放心好了,在刘家寨子里的人特别能干,一身可兼好几种职业,你听,这不就是金铃儿在换蹄铁的声音吗?”
  从上面果然传来托托的声响,正是换上蹄铁后,用木槌把钉子打进蹄甲的声音,祁连山连忙站了起来:“我的茉莉性子很烈,恐怕没那么驯,我得去招呼着点儿!”
  在沙漠上的人没有不懂马的,通灵的烈马除了主人之外,不肯让别人接近它,刘老好倒是知道的,忙也撑着灯要送他上去,但是祁连山却等不及了,他以最快的速度,凭着记忆,在黑暗中直向出口处奔去。
  奔到一半的时候,他听见了尖厉的马嘶,正是茉莉的声音,嘶声很急,充满了愤怒与敌意。
  祁连山更急了,由碎跑改为急跑,但是眼前漆黑一片,他知道下来时,梯子是在靠墙的左边,只要到了墙前摸索着向左边移动,就可以找到梯子了。
  只是苦于看不见什么时候才到墙边,他只好估计着差不多的时候,煞住脚步,伸出手去,慢慢地探索。
  就这么探了两步,他的手已经碰到了东西,但不是粗糙的木板,那是柔软的温热的,细致而滑润的,但又不是平的,祁连山还不知道这是什么,等他略一定神体会,却真正地吓了一大跳,这真是一个人的脸!
  在这个时候,这个地下,一片漆黑中,突然摸到一个人的脸,这种感受的确是使人震惊的,祁连山连忙缩回手,第一个反应几乎是想击出一拳去。
  但是他止住了自己的冲动,那张人脸给人的感觉是活的,有生命的,自然不会是鬼魅。
  惊魂乍过,他的五官功用也都灵敏了,首先闻到的是一股脂粉香味,以及明星花露水的气息,很熟悉。
  是刘老好的,但自己先出的门,一路是跑着过来的,她怎么会跑到前面去了呢?
  祁连山不去思索这个问题,笑了笑:“大娘,你真快,也真会吓人,幸亏我的胆子大!”
  对方也笑了,果然是刘老好:“祁少爷,虎父无犬子,不愧是西南第一位英雄天马行空祁云程的公子,我听龙八说起你是个花花公子,看来可实在不像!”
  擦的一声,划着了洋火,刘老好点着了煤油灯,擎着照向了左边的木梯:“少爷!快请吧,金铃儿一定是跟你的马斗上了,这丫头真是的,我不知告诉她多少次,真正的烈马性子很倔,千万不可胡乱去动,她就是不听!”
  马嘶声更急,还夹着一些尖锐的呼喊,好像惊动了很多人,祁连山匆匆地爬上木梯,冲到店外面,一看可热闹了,小金铃儿手里拉着茉莉的缰绳,身上脸上都是泥沙,想必是从马上摔下来的,茉莉则人立而起,两只前蹄不停地挥舞着,掀鬣长嘶,要挣脱小金铃儿的控制。
  旁边围了许多人,除了附近的汉人妇女之外,还有三四个维吾尔装束的女郎,都在拍手哈哈地笑着。
  祁连山叫了一声:“茉莉,不许使蛮!”
  就这一声,立刻使得那匹马安静了下去,当祁连山走过去的时候,它无限委屈地靠了过来,祁连山抚着它的头,轻轻地拍着,安慰着,看见它的口角上,已经被嚼铁勒破了,流着血,祁连山猛地回头,目光中充满了愤怒。
  小金铃儿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歉然地笑笑:“祁少爷,您这匹马的性子真烈,我要牵它去换蹄铁,它就是不肯!”
  话才说完,啪的一声,刘老好随后出来,一个嘴巴摔了上去,把她打得连退几步,然后指着她的鼻子:“臭婊子,你是牵它去,还是想骑着它去的,你说?”
  小金铃儿挨了那一巴掌,手抚着脸,不敢说话,刘老好骂得更凶了:“亏你还是在沙漠上过生活的,认不出人的好坏还可以原谅,连马匹的优劣都认不出,你的眼珠儿直该剜下来喂鹰去,楞着就想往上骑,你难道忘了好马不事二主的话儿了,颠你下来后,你也该明白了,居然还敢一个劲儿的使蛮,要是伤了马,你拿什么去赔?”
  小金铃儿的头更低了,旁边有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露着一口的黄板牙,笑着说:“可不是吗?小金铃儿,你自己是来者不拒,有钱就可以上马,可别把别的马儿也想成一样了,再说只有人家骑你的份,你也有骑马的命吗?”
  语气不但尖刻,而且还极其猥亵,顿时引起了一片哄然大笑,小金铃儿的头抬了起来,大而圆的眼睛射出了一股愤怒的厉色,尖叫一声就要扑过去,可是刘老好把她给拉住了:“你又想干什么?惹的祸还不够?”
  小金铃儿却像疯了似的挣扎着,跳着:“娘,你放开手,否则我就不认你是娘了!”
  刘老好似乎呆了一呆,没想到她会激成这样子,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但还是拥住她:“小金铃儿,你是怎么了,既然干了这一行还怕听这个,平时再难听的,你也没当回事儿,今儿是怎么了?”
  小金铃儿朝地下吐了口唾沫,跳着脚,指着那汉子:“范五,你有种就给姑奶奶出来把话再说一遍,别人骂我下贱我认了,人家花了钱够资格,你算是哪头蒜,姑奶奶是卖的不错,但姑奶奶卖的是自己,不像你,把老婆妹子都给卖了,姑奶奶卖身子是为了吃饭,你却指着老婆妹子卖身子吃软饭,你比当婊子的更不如……”
  话骂得很毒,那汉子受不住了,两个跨步就冲了出来,伸手要去抓小金铃儿,刘老好挡在前面:“范五,你想干什么?欺负我们娘儿们?”
  范五的脖子上青筋直跳,黑脸都涨红了:“葫芦娘子,伤人不揭短,你这个女儿说了些什么你难道没听见?”
  刘老好淡淡地一笑:“听说了,是你自己先起的头儿,可怨不得她,住在这刘家寨子上的人家谁是干净的,谁家不是指着这个赚钱过日子的,谁又够格臭谁了!”
  范五的脸色更为激动了,厉声叫道:“他妈的,葫芦娘子,你要是不管你的女儿,老子连你一块儿揍了!”
  刘老好毫不畏惧,仍是淡淡地:“你说她的是实话,她说你的也是实话,没有谁该教训,你要是怕丢脸,就带着你的婆娘妹子离开刘家寨子规规矩矩过日子去!”
  范五虎吼一声,伸手就朝她的胸前抓去,手还差半尺沾到衣服,吧的一声,就被一条鞭子给卷开了。
  击出鞭子的是祁连山,鞭子原是在地下的,小金铃儿为了驯马,可能用过,但是被茉莉的烈性所惊而失落在地下,祁连山牵过马匹时顺手拾了起来。
  他对于爱马被虐已经一肚子火,但是刘老好出来一拦,他只好忍住了,这家伙出来一闹,刚好成了他发泄的对象,那一鞭子还真重,不但把范五的手背抽起了条血痕,而且还把他带出了好几步。
  范五站定了脚,看见是祁连山,虽然祁连山的身材高大,体格雄健,但是范五的个头儿也不小,再者祁连山白白的脸与斯文的打扮使得范五放了心,抡起了醋钵大的拳头晃着吼叫道:“小兔蛋儿,你敢打老子!”
  祁连山手中的皮鞭再度挥出,抽在范五的脸颊上,吧的一声,脸上又添了一道血痕:“阁下说话嘴里放干净点,而且欺侮女流也算不了英雄!”
  一连两鞭,打得范五像疯了般地冲过来,双拳乱挥,口中小杂种,小兔蛋儿乱吼乱骂,祁连山却很沉着,轻轻地闪着,也没见他如何用力气,但是范五的拳头就是沾不上他的一点衣角,倒是他手中的鞭子又在范五身上、脸上抽了几下,每一鞭都很干净俐落!
  旁边看的人有的喝采,有的叫妙,忽然小金铃儿叫了一声!“祁少爷,小心后面!”
  祁连山耳朵很灵,在一片闹叫声中,他居然听见了,身子一闪,只看见一团花影子夹着一片寒光冲了过来。
  那是一个女郎,手中执着短刀,本是对着祁连山的背后刺来的,祁连山闪开了,这女子却控制不住身形,继续向前刺去,刀尖对着范五扎去。
  眼看着范五就要被刀子扎上了,旁边的人也惊呼出声,鞭影又闪,卷飞了那只刀子,又是祁连山出手。
  不过这一鞭很有分寸,只卷在刀刃上,没有伤到人,可是那女子却一头撞进了范五的怀中。
  范五先前也吓呆了,眼睁睁地看着刀子扎来,竟忘了躲避,直等刀子被卷开了,那女子撞了过来,他才真的火了,一把揪住了那女子的头发,照着脸上就是两巴掌,把女子打得滚倒在地,范五提起脚来又踹了过去,口中还骂着:“妈的,死贱货,老子叫人打了,你还来趁机会扎暗刀,难道你也看上了这小白脸儿,想谋杀亲夫不成!”
  被他打倒的那个女子大约是三十上下,穿了一身花布衣服,姿色平平,却也够硬的,范五两巴掌带一脚,踹得滚了一滚,却是一声也不吭,范五冲过去,提起掌头又要擂下去,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
  范五一看又是祁连山,火更大了,用力一夺手腕,厉声吼道:“放开手,他妈的,我打自己的老婆又碍着你了!”
  祁连山的手指上一用力,范五感到如同五道铁箍在抽紧似的,痛得直张嘴,却又怕叫出来丢人,只好干瞪着眼睛,祁连山将手指略略松了一点:“如果你答应好好说话,不开口骂人,我就松开你,假如你再不干不净,我就不客气了,不要你的命,也敲碎你这满口牙!”
  吧的一声,祁连山另一只手上的鞭子又落了下来,这次是抽向脚下的一块拳头大的石子儿,虽然那是已经风化了砂石,并不太坚固,但是祁连山用牛皮制的马鞭,能把那块石头抽得粉碎,劲道也够瞧的了。
  “你看见了,你的牙齿不会比这石块更结实吧。”
  范五终于软了下来,但口中还放着狠话:“好,小子,算你狠,我姓范的迟早还会找你再领教的。”
  祁连山微微一笑,松开了范五:“我并不是怕你,你真要不服气,随时都可以找我,只是不许在我面前欺侮女人,那个女子虽是你的妻子,你也不能这样对她!”
  范五看看坐在地上的女子,目中流露出凶光,龇咧牙齿冷笑:“阁下,你技艺高,我姓范的承认栽在你手里,可是你管的事也未免太多了,那贼婆娘拿了刀子要杀我。”
  祁连山和气地一笑:“范老哥,你恐怕是冤枉这位大嫂了,她是在帮助你,她拿刀子是扎我,因为我闪开了,她收不起势子,才对着你刺过来。”
  范五的嘴角牵起一个冷笑:“小伙子,我对自己的老婆总比你清楚,她巴不得我叫人给宰了,她好另外嫁人,会有这么好心的来帮我!”
  祁连山怔了一怔才道:“范老哥,我说的是真话,大家在旁边可以作证,她的刀的确是对着我扎过来的,因为有人招呼了,我才及时躲开,以至于对着你刺了过来,你们夫妇平时感情不睦我不管,可是这件事有我牵在里面,我不能让你冤枉了嫂夫人,一定得向你解释明白。”
  范五的脸色变了一变,看了祁连山片刻:“那一鞭子把刀子卷走的也是阁下吧!”
  “是的,我们无冤无仇,我不能让你受了误伤!”
  范五顿了一顿又道:“阁下高姓大名!”
  “我叫祁连山。”
  范五有点愠色地道:“朋友,我范五虽不是什么有字号的人物,可也闯南走北,混过几天江湖,虽然你打了我,但是范五并不记仇,相反是还很佩服你,因为你年纪虽轻,行事很有点侠气,请教你姓名,虽然高攀不上跟你交个朋友,可也没再想往后再报复,姓范的一片诚意,朋友这就不够意了,祁连山人人都知道,可不是人名儿!”
  “我姓祁,名字叫连山,完全是真姓实名,我从来也没用过别的名字,这三个字儿跟西起新疆,东达甘肃的祁连山虽是一样,先人以此为名,虽是取其响亮易记,但山是山,人是人,我并没有虚报姓名来骗阁下!”
  小金铃先在一旁冷笑道:“范五,亏你还在外面闯过,连祁少爷的大名都没听见过,祁少爷是天马行空祁云程大爷的公子,他的名字就叫祁连山,在回疆跑跑的人都知道,你居然会没听见过!”
  范五的神色一变,拱手道:“阁下是祁公子,天风牧场的少场主了,请恕范五眼拙,祁大爷有位公子我是听说的,但是对祁公子的大名却的确欠闻,失礼!失礼!”
  祁连山笑笑:“不敢当!范兄,先父在江湖薄有微名,因为开设牧场之故,寒舍的人常在塞外走动,但是小弟却因为志趣不在江湖,一直在内地求学,别说范兄没听见过,就是兰州附近的人,也很少认识兄弟的!”
  范五的神态变得很恭敬:“令尊大爷是塞南塞北第一位大英雄大豪杰,无人不知,谁人不敬,范五有眼无珠,冒犯虎驾,这顿教训挨得不冤枉!”
  祁连山倒是不好意思了,连忙道:“范兄言重了,兄弟也是太鲁莽,多有得罪!”
  范五开心地笑了:“哪儿的话,祁少爷,我知道你是侠义家风,自然看不惯我伸手打女人,不过我火豹子范五在江湖上算不起人物,也闯了几年,哪能这么没出息,动不动对妇道人家递爪子,我对这两个女的伸手,固然是因为气不过,但也知道她们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这个老的,她叫葫芦娘子,真正的底子却没人清楚,可是我知道她的手底下挺不含糊,五六个大汉子,曾经被她摆得四平八稳,我一直想伸手量一下她们的底子,祁少爷,您……”
  刘老好在旁笑道:“我们的底细祁少爷很清楚,所以他一来就找上了我,范老五,这点不劳你费心!”
  范五望望祁连山,见他没表示,似乎默认了刘老好的话,终于点头道:“祁少爷,我看见您是一个人过来的!”
  祁连山点点头道:“是的,我是想一个人出来历练一下!”
  范五道:“有句话不管您听不听得懂,我范五还是要说,以您的身手与祁大爷的威望,您在大漠上单人独骑倒也闯得开,可是您的经验是太差了!”
  祁连山笑道:“这个我知道,我也绝对承认,我虽然离家很早,一个人在内地念书,那都是在大都市里,算不得是闯荡,这是我第一次到塞上,我是想历练一番,所以才没带人,就是要多长些阅历!”
  范五笑道:“您要是真有经验的,就会知道刚才那一番不平实在是多余的,您用鞭子卷走了那婆娘手中的刀,应该知道她那一刀是存心要我的命,而且您也该试得出她手底下很扎实,不是个寻常女流之辈!”
  祁连山有点茫然地道:“这个我倒不清楚,那时我只怕造成误伤,根本没想到其他!”
  范五沉思了片刻才道:“祁少爷,我相信您说的是真话,因为您没走过江湖,但是我范五却清楚得很,那个婆娘从十岁就开始玩儿刀,十五岁就在祁连山上大白狼的寨子里混出了名儿,那一把短刀少说也摆平过十来个汉子了,当然,像您这样的名门世家公子是不会听过这些匪号的,但是陕西甘肃一带的黑道里,母大虫贺小娥的名号比我火豹子可响亮多了,那一刀错非是您祁少爷,别的人还真拦不下来,所以我才发火要揍她!”
  那女子——也就是范五所说的贺小娥,突地跳了起来,指着范五叫道:“范老五,你敢抖老娘的底,你不想活了?”
  范五冷笑一声:“贼婆娘,我范五不是英雄豪杰,但多少也是个男人,你既不是我老婆,范五也没有妹子,却叫你们窝在这儿当王八,这口气实在忍不下,早就想找个机会抖开来了,而且你刚才扎的那一刀也够叫人寒心了,我也揍过你了,总不成你还以为我想继续干王八下去!”
  贺小娥冷冷地道:“好,范五,你别以为攀上了天风牧场就飞上高枝儿了,天风牧场眼前自个的事都管不了,不见得会包庇你!”
  范五一拍胸膛道:“笑话,老子揍你的时候,根本不知道祁少爷是天风牧场的少主,而且我火豹子自己知道不是上得了枱盘的人物,也不想高攀上天风牧场,范五只是告诉你,老子的窝囊气受够了,不再替大白狼卖命干伤天害理的事儿了,你有种就当场摆倒我,否则下次我只要看见你们的人,一定先下手为强,而且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我对大白狼的行事作风很清楚,他不会放过我的。”
  贺小娥冷笑道:“你知道就好,从现在开始,你最好晚上睡觉都别闭着眼,否则你丢了脑袋还是糊涂鬼。”
  说完又朝祁连山看了一眼:“祁少爷!范五已经向你挑明了,我是祁连山(山名)鬼狼崖白狼寨,白狼刘老大手下的人,刚才我虽然在您背后拔刀偷袭,但是您明白,我的对象不是您而是范五,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儿,令尊祁大侠在江湖上很受人尊敬,刘老大不想开罪他,也希望您三思,别包庇范五,为令尊添麻烦,白狼寨与天风牧场一向河水不犯井水,前些日子还有一些道上的朋友,跟令尊有点过节,邀我们合作对付令尊,刘老大心敬令尊而拒绝了,但天风牧场如果包庇了范五,那是逼咱们跟令尊过不去了!”
  刘老好紧张地问道:“是谁?谁跟祁大爷过不去?”
  贺小娥笑笑地道:“葫芦娘子,这话问得不聪明,黑道有黑道的义气,我们虽然拒绝了合作,但不会出卖朋友的!”
  范五立刻道:“我知道,祁少爷,我告诉你!”
  贺小娥脸色一沉道:“范老五,你如果说了出来,那你就是真正地活得不耐烦了,不仅是白狼寨要找你,另外那批朋友也不会放过你,白狼寨的人还不至于为了你范五一起撒进沙漠来,那些朋友可没有这些顾忌!”
  范五神色微变,顿了一顿正要开口,祁连山却道:“这位大嫂,你的消息实在不够灵通,否则你一定知道家父已于前月遭害了,这次我单身进入大漠,就是为追查凶手而来的,你的那些朋友已经得手了!”
  这番话出口,范五与贺小娥都为之一惊,尤其是范五,他的脸色变得更厉害:“怎么!祁大爷遇害了?那批王八蛋们下手真快,怎么我们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祁连山面色肃然地道:“贼子们下手很俐落,牧场上为了便于缉凶,也没有把这事宣扬开来,不过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本来我不想宣布,准备慢慢地找到他们的,可是今天为了这位范老哥,我愿意说出来,免得你们以为是范老哥泄的底而误会他,这位大嫂既然跟他们有联系,就请代为转告那个满天云一声,叫他小心着点!”
  这番话使得刘老好与小金铃儿都为之骇然色变,而贺小娥震惊的程度更为激烈,呆了半天才道:“祁少爷,您是从哪儿打听出来的?”
  祁连山淡淡一笑:“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我只问大嫂一声,我指证的凶手对不对?”
  贺小娥怔了半天才道:“满天云出没在沙漠很秘密,虽然他也是道上的人,可是心狠手辣,有时黑吃黑,连道儿上的朋友都照吞不误,白狼寨跟他没有交情,更没有跟他一起合作对付天风牧场!”
  刘老好却万分着急地道:“少爷!您有把握是他们吗?”
  祁连山淡淡地道:“绝对不会错,是满天云的两个得力手下亲口告诉我的,那两个人一个叫老黑,一个叫杨二虎,我提出这两个人证,总不会错了吧!”
  贺小娥道:“黑山神胡霸的确是满天云的得力助手,杨二虎只不过是个小脚色,祁少爷,您能提出这两个人名儿,可见您是真的有把握了,可是黑山神是满天云最亲信的人,他怎么会泄漏这个秘密给您呢?”
  祁连山笑笑:“他们是在自己的谈话中漏的口风,那时他们以为我死了,说话毫无顾忌,所以这内容一定是真确可信的,现在他们又进行另外一项阴谋去了!”
  贺小娥忙问道:“什么阴谋?”
  范五瞪了她一眼:“贼婆娘,你问得太多了吧,祁少爷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转头向祁连山道:“祁少爷,满天云跟大白狼是一条道上的,声气相通,您可得防着她点儿!”
  贺小娥也瞪了范五一眼道:“范老五,你别急着巴结讨好,人家祁少爷未必就肯包庇你!”
  范五冷笑道:“我并没有想仗着他的包庇,在这大漠上,不是我火豹子吹牛,连满天云也不见得能动得了我,更别说你们白狼寨的人了!”
  贺小娥哼了一声:“那你就一辈子窝在大漠上,像沙漠鼠一样地东躲西藏,只要你敢踏进关一步,白狼老大不剥你的皮才怪。”
  范五一拍胸膛,正要开口,祁连山忽地一扑,把他扑倒在地,跟着只听见砰地一声,以及身后墙柱上炸的木片,显见得有人往这边儿打冷枪,以中枪的部位看,是朝着范五射来的,要不是祁连山及时把他扑倒,这一枪正好穿胸而过,火豹子就成为死豹子了!
  范五先是一怔,继而怒吼一声,跳起来要扑向发射的屋子那边去,而刘老好的动作也快,衣襟一翻,一枝短枪已经比住了贺小娥,同时叫道:“范老五!站住,你当真是不要命了,屋子里你的亲妹子要你的命呢!”
  范五没冲出去就被祁连山拉住了:“范老哥冷静一点,血肉之躯跟枪子儿是比不过的!那边是一枝驳壳马枪,可以装填八发子弹呢,你这不是送命去吗?”
  刘老好的短枪指着贺小娥,冷冷地道:“大妹子,快叫你那个小妹子放下家伙来,否则我就在你的胸前开朵花了!”
  贺小娥脸色微变:“葫芦娘子,咱们是河水不犯井水,刚才银花儿那一枪干的是范老五,又没惹上你!”
  刘老好冷笑道:“说得倒好,范老五就在我旁边不到三尺,要是她的枪口偏了一点,岂不招呼在我身上了!”
  贺小娥哈哈一笑道:“银花儿是白狼大嫂苗金花的妹妹,她们姊儿俩是白狼寨里第二三把神枪,除了白狼老大外,别人的枪法不会准过她们去,别说是差两三尺,就是差三寸,也绝不会偏到你身上去的,葫芦娘子,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儿,你又何必硬插一脚呢!”
  刘老好道:“本来我可以不管,可是祁少爷已经插上手了,我也非管不可,你叫她放下枪来!”
  在五、六丈外的屋子里,窗口处闪出半边人影儿,一支乌黑的枪管正瞄准着这边,端枪的是另外一个女子,枪口在跟着范五转,但范五已经又伏了下来。
  当范五宣布他们是属于祁连山上的大山贼白狼所遣的爪牙时,其他的那些人都一哄而散了,他们都是生意人,落脚在这儿,自然见多识广,也知道江湖人的难惹,为了怕麻烦,不如早早地躲开了。
  砰!枪声再响,这次是朝着刘老好开的,不过没对着她的人,子弹在她脚下炸起了一蓬沙土,屋子里发射的那个女子苗银花儿以尖锐的声音叫道:“你们听着,我要杀的是范五,不相干的人躲开点!”
  刘老好的态度很沉稳,动都没动,短枪仍然指着贺小娥,冷冰冰地:“大妹子,你怎么说,是不是真要我出手?”
  贺小娥苦着脸道:“她是白狼老大的小姨子,地位比我高,咱们这个联络哨口上,她是真正的点儿,我还要听她的,怎能叫她干什么呢?”
  声音说得很大,屋中的苗银花尖声叫道:“葫芦娘子,目前我只要杀范五,跟别人没关系,如果你要硬插一手,或是伤了贺姊一根汗毛,我就不客气了,把你们三个人全摆平在这儿!”
  刘老好微微一笑:“银花儿,你别发狠,杀了我们没什么,伤了这位爷,可有你受的,你知道他是谁?”
  “我当然知道,我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直等范五泄了我们的行藏,我才同屋来准备收拾他!”
  刘老好颇感诧然:“银花,你既然知道了祁少爷的身份,你就该明白,假如你伤了他,天风牧场的人会怎么样,如若天风七英一起出动,足可踏平你们的白狼寨!”
  苗银花从远处送来一声嗤笑:“葫芦娘子,十年前你说这话没人敢怀疑,可是现在,天风牧场四个字儿已经吓不了人了,十年的安稳日子,已经把他们的锐气磨光了。天风七英一个个都养得脑满肠肥,没有当年那股子劲儿了,否则满天云也不敢对祁云程动歪主意,结果祁云程死了,天风七英窝在家里连门儿都不敢出,叫这个唇红齿白的雏鸟出来查凶手,也就可以想像而得知了!”
  枪口摆低了一点,苗银花的声音更为尖锐了:“小伙子,离开范五远一点,第一次你误了我的事儿,那是你不知道,如果你再要搅和在里面,姑奶奶就连你一起摆平!”
  以苗银花那边的射程,祁连山刚好挡住了范五,刘老好却十分紧张,她的短枪射不到那么远,何况苗银花的身子还缩在窗门之后,而苗银花要打这边,倒是挺顺手,急得叫道:“银花儿,你敢伤了祁少爷,不必等天风牧场来找你了,姑奶奶就活剥了你。”
  苗银花的回答又是一枪响,枪子儿击在刘老好双腿间的地下,溅起的沙土使刘老好不由自主地跳了一跳,然后听见苗银花哈哈大笑:“葫芦娘子,你别急,姑奶奶只是给你一个警告,如果你再说一句狠话,姑奶奶的枪口往上提那么一点,可就给你那雪白的小肚子上又添一个肚脐眼儿,葫芦要是漏了眼儿,你就没法再去迷死人了。”
  这个女子的语气尖刻粗劣,十足表现了黑道女盗的泼野,但是她的枪法准确,尤其是刚才警告刘老好的那一枪,着弹点虽在地下,却正好在两腿之间,这当然是她故意射在那个地方的,但也证明她如果想射中刘老好的身上任何一个部位,绝对不会脱空。
  刘老好很沉静,没有被对方所激怒,她也是个经过大风大浪的,知道那种江湖人的性情,只要再激怒对方一下,她是没有什么不敢的,可是刘老好也没被对方吓住,正在动脑筋怎么样去制住对方时,范五已经愤怒地道:“这婊子疯了,祁少爷,您甭管了,我就过去,看看她敢把我怎样!”
  他正待推开祁连山,挺身而起,祁连山却再度把他扑倒,两人一阵翻滚到一个隆起的小土坡后面去了。
  那个土坡离地不过尺许高,但是恰好构成了一重障碍,进入了射程的死角,范五还要挣扎逞强,祁连山很绝,在他的后颈山根上就是一掌砍下去,范五根本没防备,顿时吭了一声闷了过去,祁连山的动作很快,朝他的黑马吹了一声口哨:“黑茉莉,带我过去!”
  黑茉莉的确是一好马,它完全懂得主人的意思,急步冲了过来,这边的人看得很清楚,祁连山的身子在马匹经过时一跃,单臂一勾马颈,整个身子就贴在马身上,像一支箭般地射了过去,在屋中的苗银花因为视线为马身所阻,看不见祁连山,更因为在窗后无法射中范五,端着枪出门来了。
  她很放心,因为对方只有刘老好手中有支短枪,她离着对方还有十来丈远,她的长铳马枪射程可及,短枪的火力却不及,她大可从容找个较高的地方射击躺地不动范五,对黑茉莉的冲跑过来却不以为意!
  马匹为枪声震窜是很自然的事,何况黑茉莉身上没有载人,又不是朝着她奔来,贺小娥正要开口招呼,刘老好却脸色一沉低声道:“大妹子,你要是吭一声儿,可别怪我不讲交情了!那个疯婆子对你的生死毫不关心,你又为她操的哪门子心,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
  这时马已经冲到苗银花五六丈的地方,折向斜里去了,马身上的祁连山却突然地坠了下来,就地两个翻滚,已经卸去了冲击的势子,一跃而起,苗银花这才发现到有人已经追了过来,连忙抬枪射击,砰的一声,这次由于太慌忙,枪弹掠空呼啸而去,不知道射向哪儿去了,她连忙拉开枪机退膛又推上一发,对着祁连山击去,祁连山却朝前一扑,使她那一枪又脱了空,她的动作够快的,迅速退壳上膛再发,祁连山却在地下蛇行狸翻,一面曲折滚跳,一面逼近到她身前。双方距离越拉越近了。
  苗银花也慌了手脚,连连发火,但是为了争取时间,无暇瞄准,所以每一枪都击在祁连山的左右附近。
  接连几发后,她突然发觉,退后了两步,枪托夹在肋下,手指在扳机上,使自己镇定了下来。
  而祁连山也一跃而起,站立在她面前,俊秀的脸上沾了不少泥沙,但看起来却别有一股英武之气,与他先前给人那种斯文怯怯的印象大不相同了。
  苗银花似为他的气度所折,因为她发现这个青年人在枪口的威胁下毫无畏惧,于是她把枪口抬了一抬,指着祁连山的胸膛,咧齿一笑:“小伙子,难得你敢一个人单骑上沙漠来,原来还真有两下子,不过你要弄清楚,姑娘是没存心要你的命儿,否则你早就趴下了!”
  祁连山点点头:“不错,我知道,你还算有点理性,否则你现在就该开枪了!”
  “你知道就好,这儿是沙漠,也是个三不管的地方,杀了人不需要抵命的。”
  “那倒不见得,虽然此地没有维持治安的保卫队,但是杀了人,仍然要偿命的,省城的巡逻队,维吾尔人公派的自卫队,都不会放过一个杀人的凶手。”
  苗银花格格地笑了起来:“话说得不错,只是对我们祁连山白狼寨的人,多少要装个迷糊,当然,我不能随便杀人,我是在执行门规,对付自己的叛徒,别人挥手要管,我杀了人,到哪儿都讲得过去!”
  祁连山淡淡地道:“这是哪儿的法律!”
  “不是法条,是规矩,沙漠上的规矩,虽然没有白纸黑字写下来,但沙漠上每个人都遵守着!”
  祁连山摇摇头:“我不是沙漠上的人,我也不承认这种规矩,谁也不能杀人,杀了人就必须偿命。我不认为没王法,在我面前,我一定要制止这种事发生,苗姑娘,听说你是白狼寨派在这儿的领班……”
  苗银花笑了起来:“这儿一起才三个人,我,小娥跟范五,开着一间客栈,刺探一点消息报回大寨,因为我们两个妇道人家不便出面,所以才派了范五,算是我的哥哥,小娥是他的浑家,我们姑嫂两在栈子里招呼往来的客商,范五专司联络,算起来,他才是领班,不过他有意背叛大寨,我就有权处置他!”
  “那位范老哥并没有背叛你们呀!”
  苗银花脸色一沉道:“祁少爷,江湖上的事儿你不懂,所以最好少管,我跟小娥窝在这儿,管他生张熟魏,只要肯舍得花钱,就能叫我们陪着上床,所受的委屈并不比他少,可是我们都忍了,我们又不是他真的妹子跟老婆,只让他顶个名儿,他居然感到委屈了!”
  范五已经醒过来了,看见祁连山被苗银花用枪比住,一头直冲过来,厉声叫道:“贼婆娘,你有种杀老子好了。”
  祁连山连忙回头拦住了范五:“范老哥,我已经出头揽了,就没有你的事,你别再扰和行不行,咱们先跟她讲道理,只要你没有做出对不起白狼大寨的事……”
  范五叫道:“做了也不算违背道义,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入白狼大寨的伙儿,他们是因为我的地理熟,能说好几种方言,下帖子邀请我来做向导的,没想到最后给我安上这么个差使,我火豹子在大漠上虽然叫不起字号儿,可为总还有几个认识的朋友,有的还是我的小同乡,他们根本就知道我没有妹子,看我在这儿干着这个没出息的行当,自然要问我,我当然要解释一下。”
  苗银花冷冷地道:“你解释得太清楚了!”
  范五跳脚叫道:“妈的,老子要是不解释清楚,人家回去一说,就算你这婊子妹子是假的,可是我那娘子老婆却没人相信是假的,因为他们知道我范五的为人,也知道我们姓范的在家乡的地位,哪怕饿死砍头,也不会做出一点有辱志气的事,若非别有隐情,怎么会当睁眼王八!”
  话说得太刺耳,苗银花听在耳中多少有点不舒服,枪口一转,比住了范五:“范老五,你的身份又高贵到哪里去,我们姊儿俩真卖了也没吭一声,你只担个虚名就委屈了?这是在外面,抬举你了,要是在山寨里,你给我们姊儿俩提鞋都不够格,江湖人在外混世面,讲究的是能屈能伸,也讲究的是一诺千金,谁让你答应来着,别忘了你是先拿了报酬的,定约三年,在没满约之前,甭说要你当假王八,就是要你当兔子,你也得认了!”
  范五的黑脸上泛满了怒色,颤着嘴唇,由于激动太甚,反而说不出话了,这时刘老好等人也准备朝这边挪动,苗银花的江湖阅历十分老到,连忙又把枪比向在祁连山的胸上:“葫芦娘子,你给我乖乖站在那儿别动,娥姊,把她的短铳缴了,然后再押着她们过来!”
  刘老好冷冷地道:“银花儿,你倒是想得好,枪在我手里,凭什么要让你们给缴了去。”
  苗银花一举马枪:“凭这个,要是你不乖乖的缴械,我就毙了这个小白脸,叫你心痛一辈子!”
  这一手的确制住了刘老好,但祁连山已正色道:“苗姑娘,你不要胡说八道,刘大娘是我的婶娘!”
  苗银花呵呵地笑了:“这倒是新闻了,葫芦娘子会是你婶娘,天马行空祁云程什么时候认了这个弟媳妇儿的!”
  祁连山正容道:“刘大娘跟我龙八叔订亲好几年了,只等我八叔守的信誓一满就要接她过去!”
  苗银花一笑道:“敢情是龙守义龙八的相好呀,难怪龙八每年赶马经过,总要跟她亲热上一阵,这倒好,龙八要搞牧场可找对了人了,葫芦娘子的肚子上就能跑马!”
  祁连山神色一冷道:“苗姑娘,我不是江湖中人,也没有闯过江湖,但是先父亡故后,天风牧场就是我当家,我虽然不能像先父一样,把牧场办得有声有色,但也不容人对天风牧场横加诬蔑,你刚才话伤到我的七位叔叔,我才过来找你,现在你又侮辱到我龙婶儿,我更要惩治你,只是我不愿意欺侮一个女人,更不愿意为你这种脏女人弄脏我的手,所以你只要抛下枪,向我和龙婶道歉,我就饶恕你,这不是我要欺侮你,是你出言不逊先伤人的!”
  他的义正词严,俨然一派宗主的风度,倒很像他父亲叱咤风云,逞雄沙漠上的气概了。
  苗银花却格格地笑了起来:“小伙子,你说什么?”
  “我叫你放下枪来,为你所说的话道歉!”
  “小伙子,你是被太阳晒昏了头,你不看看是对谁说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对了,你刚才骂我是脏女人!”
  “不错,我是这样说过,因为你是天生下贱,对丧尽廉耻的勾当倒引以为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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