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2025-06-30  作者:司马紫烟  来源:司马紫烟作品集  点击:

  此时大家都没有心情吃喝了。
  忠顺王的脸上更是难看了!
  汪振却笑道:“王爷!这个老头子倒是早点收拾了的好,他身上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那天不小心碰了一下,跟他在一起的人岂不倒楣。再者,他的脾气不好,性子也坏,一不如意,暗器乱发,连旁边的人也乱打,这种人不要也罢,你说是不是?”
  忠顺王连哼都哼不出来了!
  他带了十来个人来,已经去了两个,走了个护送的云帆,只剩下了十个人,却已连负两场,这面子上实在难看。
  因此他看了东厂席上那一桌道:“诸公能否有一个人出来,凭真正武功扳回一点颜面?”
  这是句很重的话,令那些人都怫然色变。
  忠顺王也觉得话太重了点,忙又换成较为婉转的语气道:“最近这几天,我们东厂连折高手,连十三邪神中老一辈的都折了三位。而西厂不过是来了个后生末进的公子哥儿,跟几个不见经传的帮手,却把我们打得灰头土脸的,我这是在替各位着想。”
  他一顿之后,语气略转激昂道:“东厂被人压倒了,我最多不干这统领而已,仍然可以当我的忠顺王,没有大的影响,但诸公重入江湖,就很难有昔日风光了。”
  这番话的确也是事实,但忠顺王说来,却是刺激与不满的成分居多。
  一个葛衣老人站起来道:“王爷不必说了,吾等受王爷丰衣足食供养,原该替王爷分劳解忧的。黄某先前不出来,是不愿掠人之美之故,因为别的人出来或多或少都有些私人的恩怨在内,黄某寡于交游,此番是纯为王爷效力。”
  他徐步而出,气定神闲,一望就知道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
  忠顺王也面有喜色,似乎很满意他挺身而出的样子,居然抢先代他介绍道:“这是黄君谷老师,也是十三邪神的一位,人称无影神龙的便是!”
  这个名头一报,慕容刚与南宫素秋都大为震动,他们虽已知道有十三邪神中人物加入了东厂,却不知此人也被网罗了。
  无影神龙在十三邪神中是最神秘的一个!
  他形迹无定,与人向无来往,武功诡奇,独来独往,杀人如麻,但行为却在正邪之间,好人也杀,坏人杀得更多。
  万想不到此老也会为忠顺王所罗致,难怪他的势力日增,敢动慕容世家了,也难怪能在一夜之间,席卷慕容世家而不留孑遗。
  这样一个人物出来了,派谁出去应战却是大费周章!
  南宫少秋只有把眼睛望向了姑姑。
  南宫素秋自然会意,她更知道这一场除了自己外没有人更适合下场了,几个女孩子是难以为敌的。
  南宫少秋和慕容刚或可一战,可是武功泄了底,就会惹出更大的麻烦,尤其是让东厂的人知道了大家的目的,更将倾全力来对付,甚至于会跟南宫世家对上了。
  当然,南宫世家未必怕他们,但是一个江湖世家去与朝中的密探组织正面作对,总不是一件聪明的事。
  所以南宫素秋也站起身来道:“再晚苏秋,敬向黄前辈讨教,希望前辈手下留情!”
  黄君谷看了她一眼道:“苏兄是那一家门派的!”
  南宫素秋道:“前辈何以一定说再晚是那家门派的?”
  “看你的神情,似有多年基础,可是苏秋这两个字不见经传,只有在那些大门派中才有这种可能!”
  南宫素秋笑道:“门派中人不愿扬名,就是怕有所闪失而贻羞门户,前辈又何必问呢?”
  黄君谷哼了一声道:“老夫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可不是怕你们那些大门派。你是那一家的人老夫也不在乎,事实上老夫以前也杀了不少各大门派的人!”
  南宫素秋道:“前辈盛名,再晚是如雷贯耳,此番有幸得受教益,实感荣幸,还望前辈手下留情!”
  这是第二次说手下留情了,可见南宫素秋的态度很谦虚。
  但黄君谷却大剌剌地道:“苏老弟,老夫动上了手就不会留情的,你要是怕死的话,还是别出来的好!”
  “前辈!今日之会,纯为切磋,何必非要性命相拼?”
  “老夫从不和人切磋武功,要动手就是杀着!老夫认为切磋、喂招是最无聊的事,也是练武的人最坏的习惯。一出绝招的目的就是杀敌伤人,但在喂招时又不能尽情发挥,碍手碍脚的,威力已去了一半;最糟的是临敌时也养成了习惯,不把威力发尽,而浪费了好招式。”
  他竟是越说越自我陶醉,越对他客气,他就越端起架子来了。
  南宫素秋笑笑道:“说请前辈手下留情,只是希望前辈养成骄敌之心,其实真动手的时候,再晚也是一样不会稍存客气的。”
  黄君谷大笑道:“好,这才是老实话,老夫最喜欢听老实话,也最喜欢老实人,我们开始吧!”
  他说开始就开始,伸手就是一掌拍到!
  这一掌望似平凡,却实藏无数变化,绝对无法闪避,你若一闪开,继起的攻击将源源而至,使你落在后手永无反攻的机会。
  所以南宫素秋不上他的当,挺身伸掌接了一招,把他的掌势推歪向一边,右手也趁势拍出。
  黄君谷挥掌格开笑道:“好!苏朋友,你还真高明,这一招化得不错!”
  两个人展开互相攻守,都没有一点的章法,都是见招拆招后,因势反击。
  这种战法运用灵活,不受形式的拘束,但施者必须知道得很多,对各种掌法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还需要有敏捷的反应和正确的认识。
  要确知这一招攻来时所有的变化和趋势,才有以适当的招式去反击,恰到好处地攻向对方所不及之处。
  两个人互有攻守,进行六十多招时,双方都没有失过手,仍是秋色平分的局面,却将双方观战的人看得如痴如呆!
  因为这才是一场真正高手之内的搏斗,精妙之处,但教人只能意会而无以言喻,所以全场都是静悄悄的。
  到了后来,由于双方招式变快,大家都已经无法跟上去了解了,才有了低细的私语声。
  碧瑶问南宫少秋道:“这位苏先生是从那儿找来的?你居然认识如此绝顶高手!”
  “他是我伯父的好朋友,也是教我武功的启蒙老师,只因为他难得在一地久住,所以我也没有学好。这次恰好在京师遇见了他,请他留下帮我一阵子忙!”
  碧瑶笑着道:“难怪你敢毫不考虑地接下了西厂的担子,原来还真有些好手在你囊中呢!”
  南宫少秋道:“但是苏叔叔只是兴致来时,在这儿帮我一下忙,不可能久留的,所以我也不能长久倚赖他,最靠得住的还是我自己手上的力量!”
  “你手上的力量又有多少?那两位姑娘是谁?她们好像很不错的样子,你又从那儿找来的?”
  “说来你也许不信,她们是我在秦淮河上认识的!”
  “我当然不信。秦淮船妓中会有这种人才?”
  “八大胡同中能有你这种人才,何以秦淮船妓中不可能有那种人才呢?”
  “我……我是别有目的,并不是真干这个的!”
  “人家难道不可能是借船妓而隐身吗?”
  碧瑶无以为答了,顿了一顿才道:“好!就算你说得有道理,但你又是怎样认识她们的?”
  “当然是去玩的时候认识的。我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那儿有什么特出的名媛仕女,我一定要去认识一下,就这么认得了。我看出她们不俗,她们也因为我不像一般的客人那样,对她们只有色相的兴趣,大家交成了朋友,我要到京师来,她们也想换换码头,跟着就来了。”
  “此外,你对她们还有什么认识呢?”
  “这就够了,还要什么样的认识?”
  “比方说,她们的家人、背景……”
  “知道那些干吗?我交的是她们本人,可不是交她们的背景。碧瑶,你这人太俗气,交一个朋友,不必去追诘他的身世的。像苏叔叔,我伯父交他那么久了,却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家世背景,这样朋友才交得长,否则只怕他早就跑掉了!”
  “这是怎么说呢?”
  “江湖上有很多人,都不喜欢别人究诘身世,有些人是有难言之隐;有些人则是怕贻祸家中的人或同门;有些人则是根本不想扬名,也不肯说明理由。你认为他们可交,不妨托以身家,他们也不会负你所托;你如果信不过,就别去理会他们,最忌讳的就是穷究不休……”
  碧瑶道:“你倒好像对江湖人很了解!”
  南宫少秋道:“不!我只是对这一类的江湖人很了解,也很尊敬。江湖人有很多种,很多是我不了解的!”
  “比如说那一种呢?”
  “这也说不上,比如说,坐在对面那一桌上的,我就有很多不懂!”
  碧瑶不禁笑了道:“凡是你合不来的,你就不懂!”
  “也不是那样说,他们拼死命要跟我过不去,有几个喊着为友报仇,他们真的跟那几个死者有这么深的交情吗?有的什么也不为,却仍然要出来拼命,那又是为什么?”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们跟那些死者只是同僚而已,没有什么特殊交情,但你杀了他们的同僚,他们就必须报仇,这是为了面子;有些人并不想争这个面子,却为情势所逼,因为忠顺王要他们出去争面子……”
  “就像这个老头儿一样,我不懂的即是在此。他在江湖上独来独往,何等自由痛快,我相信不会是没饭吃,但进了东厂后,却要受人指使,全无江湖人的风骨了。”
  这时忠顺王因为受不了汪振的冷嘲热讽,已经坐回到他带来的人那一桌上去了,所以南宫少秋的话语声较无顾忌,渐渐地大了起来。
  传到决斗场中的黄君谷耳中,倒是颇生作用,招式渐有乱状。
  这时二人进行已有两百来招,眼看他败于俄顷,南宫素秋心有不忍!
  因此她突地收招退后一步道:“前辈,这样比下去太吃力,而且打到天亮也分不出高低,咱们到此为止算了。”
  黄君谷有点喘息,此刻傲态全收道:“苏老弟,老夫自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遇上你如此的高手。拼了两百多招还不能胜你不说,连你是那一家的都未能看出来,实在是惭愧,因此老夫想再问一句,你究竟是那一家的。”
  南宫素秋笑道:“再晚那一家都不是,也没有师承,只是自幼好武,那一家都稍经涉猎……”
  黄君谷道:“不……不是稍经涉猎,而是研究极深,你用的那些招式,在各家老一辈中都没有这么深的火候。”
  南宫素秋道:“再晚性好游历,走的地方多,认识的人也不少,每遇好手总是虚心求教,故而所知略微比人家多一点。但论渊博终输前辈一筹,前辈到现在没用过相同的招式,再晚有些招式,已经重复地运用了。”
  “这个老夫可不承认,渊博并不是好事,招式贵于精而不在广,老夫有位朋友是空门中人,外号叫七招和尚……”
  “七招和尚我认识,我初识他时,他还叫九招和尚,而最近一次见他,他说已经准备改号叫六招了,可见他的艺业又精进了一层。”
  黄君谷惊喜地道:“是真的吗?老夫平生仅此一友,还是打出来的交情,老夫用了三十七种功夫,攻了他三百七十九招,他却始终都以七招来化解,当然平分秋色。老夫心折自动认输,他也不肯居胜,结果相交成友。欣闻故人艺事更进,实在值得高兴,他现在在那里?”
  南宫素秋笑道:“这个和尚雄心大得很,他准备改号到一招时,才定下来不再流浪,所以又云游四海,历练他的武功去了。”
  黄君谷道:“他初出江湖时才三十岁,经过三十年的时间,才从十招简化为七招,等他到一招时,要多少时间。”
  “这可难说,艺业到了最后,已经不是功力深浅的问题,而是一种顿然间的领悟,往往摸索几年不得,而于片刻间领会到了一招。他前几次进境都是如此,因此,他的情形是很难预料的,很可能在一两年内,他就达到了这个境界也未可说。”
  黄君谷欣然道:“那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苏老弟,那和尚和老夫一样,难得交上个朋友的。他既然和你相知如此之深,交情必定不浅,而你的一身功夫也值得钦佩。咱们这一架就不必再打下去了。”
  南宫素秋笑道:“正是这话,打架那有喝酒聊天好玩,改天我们另找地方聚聚!”
  “好!我来找你!你住在那里呢?”
  “居所未定,但是我这侄儿在西厂,每天我总要来逛一趟,前辈只要在半天前有人送句话过来,约明时间地点,再晚必准时前去赴的。”
  “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下次再聊。”
  两人各自一拱手,各回到座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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