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024-08-13  作者：司马轩  来源：司马轩作品集  点击：

　　一个小时之后，唐帝见到了陆扣青。
　　他并不知道这是陆扣青，因为陆扣青此时的脸上早已面目全非。
　　可是他还是知道这个人一定是陆扣青。
　　在陆扣青的衣角上，挂了一张纸条，纸条上清清楚楚地写道：“我是陆扣青。”
　　这时的陆扣青简直就是一个白痴，他不会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就算是看到唐飞羽，他的表情还是没有表情。
　　唐飞羽不知道哭过了多少次，她之所以还能活下去，只是因为陆扣青还不是一个真正的死人。
　　只要不死，就总有希望，这时唐帝道：“请唐不治先生。”
　　唐不治以前的名字并不叫唐不治，他以前的名字叫唐治。
　　可是一个人如果医术太高，就会很忙很忙，很重要的是，这几年来，唐不治渐渐发现，除了医术，这世上还有很多有趣的东西。
　　比如说酒和女人。
　　所以别人如果求他，经常可以听到的是“不治，不治。”
　　不过唐帝当然不同，对唐家正房的话，唐不治不听也不行。
　　他还知道，如果他帮了唐帝的忙，那么就会有更多的女人和酒。
　　唐不治对陆扣青做了非常仔细的全身的检查之后，忍不住道：“奇迹，奇迹。”
　　唐帝道：“奇迹？”
　　唐不治道：“这个人六脉已绝，明明已是一个死人，为什么居然还活着？”
　　如果他不是唐不治，唐飞羽的手掌早已就过去了，这时她不得不耐心地道：“他还有没有，救？”
　　唐不治道：“他的舌头被缝死，面容上被一种奇特的药物改变，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巧的手术，做这个手术的人一定是一个天才。”
　　他叹道：“我本来以为，天下只有我一个天才，想不到还有一个。”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叹息，有一种既生喻，何生亮的遗憾。
　　唐帝道：“那么你有没有办法治？”
　　唐不治道：“拆除他舌头上的线和除去他脸上的药物，都是很简单的事，可是这样并救不了他。”
　　唐帝道：“你说的是他六脉已断的事？”
　　唐不治道：“是的，这种伤绝不是简单的医术可以治得好的，这属于武功的范围。”
　　他开始动手拆除他舌头上的线和除去他脸上的药物，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的动作有说不出的灵巧，看着他的动作，简直就是一门艺术。
　　可是唐飞羽没有心情欣赏这种艺术。
　　就算陆扣青可以说话，可是恢复面容，可是他还是活不下去，她知道的虽然不多，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六脉已断的人还能活下去。 　　第二天，陆扣青舌头上的线已被拆除，他的面貌也恢复旧观。
　　可是他还是和昨天一样，还是不能说一句话，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唐不治叹道：“我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如果我这几年来不是太荒唐了，也许还有办法，可是现在我没有办法。”
　　他摇着头道：“真的没有。”
　　唐飞羽不由地绝望了，连唐不治都说没希望，陆扣青怎么还会有希望？
　　唐帝皱着眉头，道：“也许你没有办法，那么你是否知道谁有方法救陆扣青，无论是谁，无论花多大的代价，唐家都可以出。”
　　唐不治笑道：“我的确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也许他是这世上唯一可以救陆扣青的人。”
　　唐帝道：“他是谁？”
　　唐不治笑道：“可是这个人并不是轻易可以请得动的，就算是把这世上所有的财富都放在他的面前，他也绝不会看一眼。”
　　唐帝道：“无论是谁，我都一定有方法将他请来，无论用什么方法。”
　　唐不治笑道：“可是这个人真的不同，因为这个人就是唐老太太。”


　　在唐吟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的小楼上，唐吟喝着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喝的茶，对坐在面前的唐失惊笑道、“现在我想唐不治已经拆除了缝在陆扣青舌头上的线，也恢复了他有面容。”
　　唐失惊道：“不错，已经有消息证实，陆扣青的确变成了以前的样子。”
　　唐吟道：“可是这件事还有一个小小的麻烦。”
　　唐失惊道：“什么样的麻烦？”
　　唐吟道：“唐老太太的“金针乱披风”绝技是一个秘密，是一个唐老太太绝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唐失惊道：“一个人有了一门绝技，当然不想让人知道，这是每一个江湖人的毛病。”
　　唐吟道：“唐老太太的顾忌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唐失惊道：“那么是什么原因？”
　　唐吟笑道：“是因为金剪的缘故，金剪是这种武功的创造者，所以唐老太太不想让人知道的就是这一点。”
　　唐失惊明白，如果不是金剪和唐老太太有非常特殊的关系，唐老太太绝学不到这门绝技。
　　这种事情，唐老太太又怎么能让别人知道？
　　唐失惊沉吟道：“这件事的确有一点麻烦，看来我们只好做一件事。”
　　唐吟笑道：“什么事？”
　　唐失惊道：“做一件事让唐老太太下决心的事。”
　　唐吟笑道：“哦？”
　　唐失惊道：“我们必须让唐老太太认为，只要她救了陆扣青，就可以知道对手的下落，也就是知道我们的下落。”
　　唐吟笑道：“你说得对极了，那么你有什么方法？”
　　唐失惊道：“有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那就是杀人，”
　　唐吟道：“杀谁？”
　　唐失惊道：“唐不治。”
　　唐吟叹道：“你果然是一个天才，你这种人以后一定会很发达的。”
　　唐失惊笑道：“可是我恐怕比公子要差得远了。”
　　唐吟道：“那么你和我谁去杀人？”
　　唐失惊道：“当然是我，像杀人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公子去做？”


　　“这件事必须看上去是一个意外。”唐吟道：“唐帝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如果事情做得太明显，绝对会让他疑心的。”
　　可是他又笑道：“正因为他太厉害，所以唐不治的死他也一定会知道不是一个意外。”
　　唐失惊道：“不错，无论做任何事情，都不能轻易暴露出自己的目的。这本就是做事的原则。”
　　唐吟笑道：“唐大总管的话是永远也不会错的。”


　　唐不治绝想不到他今天会死，又有谁能预知自己的生死？
　　唐不治不是诸葛亮，就算是诸葛亮，也算不出成和败。
　　唐不治带着唐帝给他的一百两黄金和两壶好酒回到了自己房间。
　　他走进自己的书房时，发现书房里早已坐着一个人。
　　唐不治不由皱了皱眉头。
　　在这里，唐不治只尊敬一种人，就是唐家大房里的人，其他的人，他从来都不会放在眼里。
　　他认为这个人一定是来求医的人，有一些人甚至可以跪在他的房前三天三夜。
　　可是唐不治从来不会理他们。
　　他的口头禅一向是：“不治，不治。”
　　这一次当然还是一样。
　　当唐不治走进来时，屋子里的人笑道：“不治先生别来无恙？”
　　唐不治忽然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唐失惊。


　　唐飞羽已在唐老太太的房前跪了三天。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最疼自己的老祖宗现在会这么绝情？
　　为什么一向最慈爱的老祖母现在竟然会见死不救？
　　她当然不明白，这世上的很多事情，我们都是不明白的。


　　唐不治不明白的是，唐失惊为什么会没有杀自己，为什么只是来和自己喝酒？
　　唐失惊笑道：“你应该知道我的事。”
　　酒在肚中时，唐不治什么也不怕了，他道：“当然知道，可是你来找我喝酒是不是太危险？”
　　他了解唐失惊的武功要比自己高得多，自己从来就没有想过立这份功。
　　唐失惊叹道：“正因为知道我快要活不下去了，所以我才想找一个人喝喝酒，聊聊天，我们总算还是朋友。”
　　唐失惊和唐不治的确算是朋友。
　　只是大房中有人生病，来请唐不治的大多是唐失惊。
　　不过他们的交情并不能让唐不治喝过酒之后去告密的念头打消。
　　唐不治早已想好，只要自己一旦脱身，立刻就要把这个消息告知唐帝。
　　两壶酒很快就下了肚，唐失惊总算站了起来，总算有了要走的意思。
　　唐不治假惺惺地道：“看来你好像是喝多了，要不要我送一送你？”
　　如果能知道唐失惊落脚的地方，那可再好不过。
　　唐失惊笑道：“如此就有劳了。”
　　外面的月色很美。
　　天气虽然还很热，总算还有风，风吹在多喝了几杯的唐不治身上，唐不治觉得头都有一点昏了，所以唐失惊带他到了什么方，他好像不太清楚。
　　这时唐失惊停了下来，停在一个臭水沟边。
　　沟里的水很臭，幸亏唐不治已闻不出，喝过酒的人就是有这一点的好处。
　　他看着唐失惊，很奇怪地道，“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难道你就住在臭水沟里？”
　　唐不治的头脑虽然不很清楚，思维却很活跃，他已在想，会不会这臭水沟里就有一个地道？而这几天唐失惊一直都藏在这个地道里？
　　他觉得这个分析很有道理，他甚至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天才。
　　这时唐失惊笑道：“你看这个臭水沟能不能杀人？”
　　唐不治笑道：“臭水沟也能杀人？”
　　“能杀的。”唐失惊的笑居然有一种温柔的味道，他说：“一个喝多了酒的人如果不幸跌到这个臭水沟里，那么由于他当时已醉了，所以并不能把头从水里抬起来，而一个人在水里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死的。”
　　唐不治道：“的确有这种事，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事？”
　　唐失惊还在笑，他笑道：“因为你就快要死了，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死在臭水沟里。”
　　虽然每一个人都认为唐不治的死是一个意外，可是唐帝知道不是。
　　他一眼就看出唐不治目中的表情，那是仇恨。
　　一个自己跌进臭水沟里人会恨谁？
　　所以唐帝对唐飞羽道：“你再去求一求老太太，把唐不治死的消息告诉她，她一定会来救陆扣青的。”


　　唐老太太果然来了。
　　陆扣青被抬到了唐老太太的房间，这是一个很少有人能够进来的地方，就算是唐帝也不能进来。
　　自从唐老太爷死了以后，陆扣青是进入这个房间的第一个男人。
　　在陆扣青被两名丫环抬进这间屋子里时，唐帝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种说不清楚，可是却非常强烈的预感。
　　他感觉有一件很大的灾难就要来临，非常可怕的灾难。


　　一个时辰之后，陆扣青总算睁开了眼睛，唐老太太叹息道：“你总算醒来了。”
　　这时陆扣青一直都没有表情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表情，一丝唐老太太绝看不出的表情。
　　这种表情就是——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