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石二鸟
2025-10-24  作者:司马啸云  来源:司马啸云作品集  点击:

  日薄崦嵫,二人来至塘柳镇,寻了间招商客栈住下,准备歇息一宵,次晨再行。
  晚饭已毕,邱俊人藉词心中烦闷,意欲独自散步一会为由,出了客栈,离开塘柳镇,直向东南方急奔。
  照他的身法疾速看来,要说是散步实在有点使人不敢相信。
  原来他早已暗自打好主意,离了塘柳镇直向江湖上素以炼毒著名的毒郎中住所奔来,希望在他那里弄到一颗杀人不露痕迹的毒药——“断脉丹”,然后再设法将师兄怀中的“回元丸”掉换一下,假师兄之手将恩师毒死,如此不但得逞夺太极派掌门目的,尚可净得一颗“回元丸”,真可谓一石二鸟。
  不久时光,邱俊人心中估计已是离镇十里,急忙停住身形,举目一望,果如江湖传闻,离停身不远之处有一片竹林,不由心中暗喜,未敢怠慢,一连几个纵身,穿林而过,来至一座茅庐前,抬头一望,见门框上写着两个大字——毒庐。
  看罢暗道:“难怪江湖中送他个绰号叫毒郎中,也只有他才会将自己的住处起了这么个‘雅号’!”
  思忖之间,也不管主人在不在家,迈步跨进门里,走至厅房。
  嘿!别看“毒庐”这个名字不雅,可是厅堂里面倒是桌明椅亮,四壁挂满山水字画,颇为雅静。
  “少侠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赐教?”
  邱俊人正在流览室内摆设之际,听得身侧有人相询,顺眼望去,只见面前立一年约四旬之人,五缕长髯飘拂胸前,面如冠玉,气宇轩昂,怀疑的问道:“有辈莫非就是……”
  被问之人微微一笑,道:“我就是毒郎中。”
  稍顿又道:“也许你看我的外表与绰号不太相称,其实我觉得无论怎么毒,最好是毒在心里,外表不妨仁慈一点。”
  邱俊人茫然道:“也许有点道理。”
  毒郎中仍旧笑嘻嘻嘻嘻的道:“什么也许不也许,根本就是绝对的有道理,譬如我拿一瓶毒药,再找一个肮脏的叫化子拿一瓶仙丹,两人同到市集上去求售,我相信买主如果不知底蕴的话,一定买我的毒药回去治,叫化子手上虽有起死回生的仙丹,看了他的肮脏像也不会有人问津;一般世谷眼光,以貌取人,古今皆然,后人也甚难改变这种心理。”
  邱俊人听罢毒朗中一番言论,虽然觉得甚为偏激,可是也不能说全无道理,不由自主的颔了颔首。
  毒郎中又道:“尽管说废话,还没请问少侠来意呢!”
  邱俊人道:“想请前辈卖一粒药丸给在下。”
  毒郎中的问道:“什么药?”
  邱俊人道:“闻听人言,前辈所炼之‘断脉丹’人若食后,一个时辰内心脉自断而亡,而且无任何痕迹可寻,不知是否当真?”
  毒郎中道:“不错!”
  邱俊人道:“在下不惜重金,前辈可否相让一粒?”
  毒郎中道:“‘断脉丹’乃老夫所炼一千零一种毒药中最上品之珍贵毒药,平生只售出两粒,不知少侠求取它欲置何人于死地?”
  “这个……”
  邱俊人被其直接了当的一句话问得张口结舌,似乎不便出口,反问道:“前辈第一粒‘断脉丹’售与何人可否赐知?”
  毒郎中略为一顿,遂道:“卖给海外人魔,此人早已作古,否则我也不会告诉你。”
  邱俊人轻“噢!”一声,又问道:“海外人魔将‘断脉丹’派了什么用场呢?”
  毒郎中俏皮的道:“将炼制‘断脉丹’之人的亲爹毒死了。”
  邱俊人闻言一怔,又道:“那么,第二粒呢?”
  毒郎中道:“也卖给他了。”
  邱俊人道:“作了什么用处?”
  毒郎中更俏皮的道:“将第一个死于‘断脉丹’之人的妻子毒死了。”
  邱俊人更加惊奇不置,慌忙问道:“前辈难道不知海外人魔向你买‘断脉丹’的目的吗?”
  毒郎中道:“谁说不知道。”
  邱俊人道:“既然知道他是去毒杀前辈的双亲,你怎能卖给他呢?”
  毒郎中道:“老夫一向行事认钱不认人,两个老糊涂自己愿意受骗吃他买的‘断脉丹’,管老夫何事。”
  言至此处恍有所悟,怒道:“老夫问你的一句话你不但未答,反而套出老夫恁多秘密,如不看在生意份上,定不轻饶,说!你究竟想毒死何人?不然不卖!”
  邱俊人听他说出这么一大段荒谬的言谈,晓得此人想法定是异常偏激,暗忖:“既是他为了钱能将亲生父母毒死,那么自己买取‘断脉丹’的意向告诉他又有何妨?”
  忖罢遂道:“晚辈自当直说,惟望前辈万勿轻泄于人。”
  “当然,否则以后谁还敢来向老夫买药?岂不是把自己的生意路断了?放心说吧,究竟是谁?”
  邱俊人道:“乃是家师——柔剑追魂唐子彬。”
  毒郎中哈哈一声朗笑,道:“高明!高明!既然欲毒死自己的授业恩师,手段比老夫也差不了多少,念在志同道合的份上,便宜卖给你一粒。”
  虽说便宜,毒朗中直待将邱俊人身上值钱之物掏光后,才从怀中取出一粒“断脉丹”,还算好,另外加制一颗龙眼大小的包药蜡衣,算是特别赠送,不另收费,否则怕连邱俊人的衣服都要剥下来!
  邱俊人见“断脉丹”与师兄身上的“回元丸”外表观之分毫不差,心中甚喜,急忙揣入怀中,离了“毒庐”,真奔唐柳镇方向赶去。
  一路之上,总觉自己秘密泄漏于毒郎中终非善策,“断脉丹”到手时本欲出其不意,暗使杀手将毒郎中置于死地而灭口,惟恐自己功力不劫,反为所害,未敢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不如留待以后遇有良机时再说。
  行不多时,塘柳集在望,一连几个纵身,窜入招商客栈,见师兄尚未入睡,与之闲谈几句见天色不早,遂即同榻而眠。
  有心算计无心人,邱俊大心中有事,假寐一时,见师兄鼻息之声大震,沉睡梦乡,遂即静悄悄的爬下榻来,暗中下了一番手脚,将师兄讨来的“回元丸”跟自己的“断脉丹”来个移花接木,用换日偷天的手法掉了个包。
  次晨天明,秦岚峰心悬恩师沉疾,归心似箭,急忙唤醒师弟,匆匆赶奔归途——金陵城去。
  一连四天急赶,秦岚峰似已觉出自己轻功有长足进步,只是不明究理?
  邱俊人这几天来苦头吃的可不小,常常被师兄抛后老远,总是追赶不上,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不禁心中暗骂丑鬼想必吃了“蚀骨丹”后离死不远,所以才有回光返照的现象。
  傍晚时分,二人赶至金陵外郊栖霞山,隐约听得枫林之内有娇喝之声,甚是耳熟,急忙循声赶去。
  来至一片枫林前,只见师妹唐晓雯累的玉面泛霞,双手猛拔一柄贯穿在大枫树中的宝剑,檀口中连声娇喝:“起!起!还不起!”
  秦岚峰看的甚是奇异,不知她在搞什么名堂,急忙趋前,低唤了声:“师妹!”
  敢情,姑娘全神贯注在拔取宝剑这档子事上啰!所以直到秦岚峰踱至身侧出声呼唤,方才惊觉,抬眼一看,见是二位师兄,不禁雀跃三千,声如出谷黄莺,道:“大师哥、二师哥,你们回来了。”
  邱俊人抢着道:“回来了,师妹,你是不是在这儿练什么功?”
  唐晓雯黛眉微皱,樱唇一撇,腮帮子鼓起老高,气呼呼的道:“还练功呢,我从早上拔这根宝剑,一直拔到现在,就是拔它不起,气都气死了,你还说风凉话!”
  邱俊人上前握住剑柄,潜运腕力,意欲替她将剑抽出,不料丝毫未动,再一察看宝剑,惊奇的道:“师妹,这不是你自己的宝剑吗?谁有如此功力硬将它整个插入树内?”
  唐晓雯仍旧气鼓鼓的道:“除了死疯伯伯还有谁!人家叫他教功夫他不教,想这种怪方法弄人。”
  秦岚峰插口道:“疯伯伯来了?”
  唐晓雯粉脸向上一扬,道:“喏!不是在树上睡觉来着。”
  二人抬头一看,可不是,一片浓密的枫叶中,正躺着一位身穿百缀僧袍,足踏云履,头勒束发金箍的头陀,正是神州三绝“疯僧、傻道、臭叫化”中的疯僧。
  疯僧似乎被树下说话声吵醒,一伸懒腰,飘身落地,无限委屈的道:“来来来!你们两个小子替疯伯伯评评理,昨天我刚从九百九十里半的地方赶到金陵,天刚亮,疯伯伯头也没梳,这个丫头一把将我拖到这里来,磨着让我教她的功夫,是我气她不过,跟她打了个赌,宝剑由我插入树内,她能拔出,立刻教她一套剑法;谁晓得这个笨丫头从早到现在,一点也没拔动,害的我饮食未进,饿的光想睡觉,她还怪我作弄,唉!疯子今天算是委屈死……了……”
  说着说着竟伤心的抽恸起来!
  三人晓得他这套疯疯癫癫游戏三昧的个性,所以也并不觉得稀奇。
  夕阳衔山,唐晓雯急欲返家,道:“疯伯伯,今天算雯儿输了,请你老人家将宝剑抽回,咱们回家吧!”
  疯僧道:“既然认输就不能叫疯伯伯教你功夫啊!”
  唐晓雯笑道:“当然!不过疯伯伯要是疼雯儿的话,看在雯儿今天从早上累到现在的份上,还是教一套剑法才行。”
  唐晓雯乃柔剑追魂唐子彬唯一爱女,芳华十六,亲娘早故,唐子彬爱如掌上明珠,自小娇生惯养,她那种天生娇憨的小性子,疯僧知道的非常清楚,既然被她磨着教功夫,如果不答应她准保磨个没完,只得佯叱道:“好丫头,赢了得教你武功,输了你自会另编一套理由还是要教你功夫,你这是那一国的理?”
  唐晓雯嫣然一笑,道:“疯伯伯,那宝剑,你老人家是用什么功夫穿进树中,怎么雯儿就是拔它不出嘛?”
  疯僧见她言语中有恭维自己功力精湛之意,高兴的道:“这也难怪,不是疯伯伯吹大气,放眼当今武林,能拔出这口宝剑的不会超过十个整个江南来讲,能拔起这宝剑的除了疯伯伯,不会有第二人拔……”
  话未说完,蓦闻古绽春雷的一声“起!”跟着“呛”的一声脆响,眼前寒光闪闪,银波粼粼,插在枫树中的宝剑,居然被秦岚峰抽出。
  只见他右手执剑,气定神闲的卓立当场。
  疯僧被出乎意外的景象惊的张口结舌,只得将未吹完的大气硬生生的咽回一半。
  唐晓雯惊喜欲狂,跳至秦岚峰面前,伸手接过宝剑,得意的道:“好啊!大师哥真了不起,这下子疯伯伯吹大气吹滑了边啦!”
  邱俊人见秦岚峰拔出宝剑,赢得师妹欢心,胸中虽有妒意,但是除了暗自冷笑外,并不形诸于色,因为他晓得,丑鬼生命不会超过三天,而且可能明天就有好戏看。
  秦岚峰踱至疯僧面前,躬身一礼,嗫嚅道:“小侄未蒙疯伯伯允许,擅自将剑拔出,望疯伯伯恕罪。”
  疯僧满面嘉许之色,道:“你居然能将疯伯伯运用佛门‘无相神功’穿入树中的宝剑抽出,疯伯伯高兴都来不及,何罪之有!”
  说罢,心中兀自嘀咕不已,暗忖柔剑追魂都不一定有把握办得到的事,居然让他的丑徒儿办到了。
  唐晓雯此时方才想起二位师兄讨药之事,忙问道:“不知二位师哥可将‘回元丸’讨到手?”
  秦岚峰心中暗自盘算,自认生命不会超出三天,何不将讨药功绩让与师弟呢?遂道:“‘回元丸’系师弟讨得,现在愚兄身上,请看。”
  伸手由怀中取出“回元丸”,不!应该说是“断脉丹”。
  邱俊人如果未存嫁祸江东的心理,对秦岚峰刚才谦让的言语当然求之不得,如今这种救命的仙丹业已变成要命的毒药,他怎么愿意背这顶“黑锅”!
  闻言急切分辨道:“那里!‘回元丸’乃大师哥讨得,小弟怎敢居功!”
  “好了,好了!两位师哥都不要客套,医好爹的病再说,赶紧回去吧!”
  唐晓雯切断两人话头,一同展开轻功,向金陵城奔去。
  一路之上,唐晓雯心情感觉特别爽朗,暗想:不但疯伯伯答应传授剑法,而且“回元丸”也已到手,不久阿爹恢复健康,父女两人又可遍游名山大川,重享天伦之乐,该多好!
  她作梦也想不到悲惨的命运在一步一步的向她逼近。
  且说,四人一阵急奔,不多久时光,返回家门。
  唐晓雯一蹦三跳的窜进她爹卧房,喜道:“爹,大师哥、二师哥都回来了,药也讨到了。”
  语声未歇,人已走到她爹病榻前面,掏出被掉过包的“回元丸”伸手递至她爹眼前。
  柔剑追魂虽是全身瘫痪,神情仍旧与常人无异,见爱女将“回元丸”递出,笑逐颜开,问道:“你两位师兄呢?怎么没进来?”
  三人早已来至外厢,闻声走进室内。
  秦、邱二人双膝跪倒,同声道:“叩请师父福安。”
  柔剑追魂慈蔼的道
  “快起来吧,你二人一路辛苦,不必多礼了。”
  疯僧插口道:“还是有徒儿好,将来疯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唉……”
  柔剑追魂道:“想不到疯兄也感慨起来了,想徒儿还不容易,小弟痊愈后定当替疯兄寻觅资质特佳的娃儿接替你的衣钵。”
  “爹!快吃吧,我恨不得你老人家马上能够行动,带雯儿去游山玩水。”
  唐晓雯心中确实如此想法,但她怎会知道吃了这颗害人的药丸后,她爹将永远不能陪她去游山玩水了呢!
  只见她慌不及待的倒了一盅热水,伸手将“回元丸”塞入她爹口中,勾住她爹脖子,灌了几口水,俾便使药丸容易吞下。
  柔剑追魂见爱女如此娇憨,老怀大慰,怎忍拂逆她的一番好意,口中药丸顺喉而下,又问道:“雯儿,‘回元丸’是你哪位师兄讨得的?”
  唐晓雯道:“爹!你刚吃了药,应该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明天痊愈后再说。”
  说罢也不待她爹允许,自将被褥替她爹盖好,朝疯僧及二位师兄一使眼色,相继退出了。
  做贼心虚,邱俊人虽然心肠狠毒,但是眼见授业恩师将“断脉丹”吞下,心中难免受到严重的谴责,处身此地,如坐针毡,遂独自回房歇息。
  秦岚峰独自一人出了房门,信步闲游。
  月色蛟洁,万里无云,值此良夜美景,极易勾人愁怀。
  尤其是他明明知道三天后即将抛却所有一切的喜爱憎厌,到一个极其遥远的地方,不用说,那个地方对他一定是极其陌生的。
  他边走边忖,尽量把对尘世的留恋抛出脑海之外。
  可能吗?至少有一人是无法抛却得下的——唐晓雯。
  她天真无邪的倩影,始终盘旋在他的四周,想到她人比花娇,顿时想起自己的丑陋;想到她冰雪般的聪明,随着又想到自己愚笨如牛……实在不敢继续再想下去!
  他似乎作了最后的决定,轻叹一声,低念道:“这样也好,我应该无声无嗅的躲得远远的,度过这残酷的三天,免得他们得知真情后为我悲痛。”
  低念及此,面向天际,虔诚的祷告道:“愿上苍保佑师妹永远的幸福。”
  说罢,面向师门,双膝跪倒尘埃,磕了三个头,又念道:“峰儿拜别恩师养育之恩,望你老人家寿比松柏,峰儿叩别了。”
  最消魂的是别离!秦岚峰热泪盈眶,从地上爬起,身如轻烟,转眼消逝于夜色朦胧之中。
  次晨天刚亮,唐晓雯容光焕发的从房中窜出。
  当然啰!今天应该是她爹的病愈下床的日子嘛。
  她欢天喜地的走进她爹房中,扑至榻前一看,见她爹面色有异,连忙伸手向她爹口鼻之处探去,只觉鼻息全无,再向心口处一摸,早已停止跳动,立刻领悟到是怎么回事。
  姑娘家怎能受此严重打击,真是晴天霹雳,顿如五雷轰顶,魄散神昏,凄厉的叫了半声“爹!”娇躯一软,仆跌就地,昏厥当场。
  疯僧、邱俊人闻声赶来房中,一打量眼前情况,知有祸事发生。
  赶紧救醒姑娘要紧,疯僧运掌如飞,连忙在唐晓雯身上一阵轻拍。
  唐晓雯“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淤痰,顿时清醒过来,似是刺激过深,秀目发直,迷惑的道:“疯伯伯,爹真的不要雯儿了么?”
  一句惹怜的伤心话,引得疯僧老泪纵横,无言的颔了颔首。
  唐晓雯见疯僧证实她爹真的撒手尘寰,舐犊情深,怎不悲痛欲绝,呼天抢地,捶胸顿足的嚎啕大哭起来。
  疯僧素与柔剑追魂有刎颈之交,如今俄变顷刻,多年老友,一旦暴卒,怎不痛心疾首!
  “回元丸”系由秦岚峰讨得,并亲手递交唐晓雯,讵料柔剑追魂服后竟然命丧黄泉,事出意外,不得不慎重推敲一番。
  邱俊人把握时机,遂将讨药经过加上一些歪曲事实的谎言,尤其现时秦岚峰鸿飞冥冥,遍寻无着,极易使人误会,因而他的一番谎言遂被采纳。
  讨论的结果认系秦岚峰蓄意吞没“回元丸”并怀有不为人知的某种叵测,不惜用逆伦的手段,将自己恩师毒死后畏罪潜逃。
  唐晓雯强忍悲楚,气得银牙咬碎,娇躯颤抖着跌跪在疯僧面前,抽搐痉挛的道:“大师哥心如枭獍,万望疯伯伯代雯儿作……主……”
  言至此处,哽咽难声,仰起海棠春雨般的玉靥,百般惹怜的待疯僧首肯。
  疯僧满怀沉痛,目眦欲裂,拉起地上哀痛的唐晓雯,安慰的道:“雯儿放心,疯伯伯不会袖手旁观的。”
  扭头又对邱俊人道:“太极派不可一日无掌门人,如今事出仓促,由疯伯伯作主,命你暂接掌门职位,立刻通知大江南北太极门人,并散发武林帖,约请武林正义人士共襄盛举,分头堵截这个杀师逆徒。”
  说罢,命唐晓雯取出太极掌门印符,伸手递了过去。
  待见邱俊人伸手接取时,倏又猛然收回,双目一睁,冷芒暴射,肃穆言道:“太极派门规你一定知之甚详,不必疯子饶舌,万勿做出人神共愤之事,致使武林唾弃,至要!至重!拿去吧!”
  邱俊人跪倒当地,双手接过印符,虽说目的已达,喜悦万分,但是疯僧最后两句话,不由他不暗捏一把冷汗!
  且说,秦岚峰离开金陵城,心沉似铅,踽踽独行。
  第三天的清晨,来至一处荒山,萧索荒凉,坟冢垒垒,心想今天正是自己大限临头的日子,何不就在此处无声无息的死去呢?
  想罢,遂找了一个山洞走了进去,盘坐地上,万念俱灰,静待死神降临。
  片刻工夫,他感到体内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只觉一股暖流,畅行四肢百骸,由渐至急,浑身炙热难当。
  他正体会到定是“蚀骨丹”药性发作,生命即将在顷刻之内结束,可是他仍然把握着这人生旅途中最后的一刹那,对待他恩重如山的恩师及他单方面偷恋着的师妹,再做一番虔诚的祝福,望苍天保佑他们永远平安。
  他此时全身赤红似火,五内如焚,终于在无可忍受的情况中昏死过去。
  原来在落云谷讨药时,回春手只不过是故意考察二人心地罢了!那能真的将“蚀骨丹”让这么一位崇师尊道、淳朴善良的少年吞服。
  回春手当时给他吞服的药丸,不但不是歹毒无比的“蚀骨丹”,而竟是一粒能抵三十年内功修为的“火龙固元丸”。
  他在返回金陵途中,脚程方面较他师弟为快,以及凭他的功力竟能将疯僧贯注佛门“无相神功”插进枫树内的宝剑拔出,全系此药助长他的内力所致。
  碰巧他自忖死期将至,涤除杂念的盘坐洞内,此种心无二用的跌坐方式,正是参化内功的上等心法,是以促进“火龙固元丸”药性全部发作,收归己用,故有浑身如焚的现象,只是他自己不明究理而已。
  次日清晨,药力已过,秦岚峰悠悠醒转,猛然翻身爬起,舒拳伸腰,只觉浑身轻灵无比,神清气闲,知道并未死去,不由万分惊奇!
  秦岚峰庆得余生,顿觉饥肠辘辘,渴饿难忍。
  本来嘛!他已经至少有十二个时辰以上未进饮食了。
  他略一思忖,决定就在附近镇上胡乱吃些东西,从速赶回金陵看望恩师要紧。
  只见他出了山洞,展开身形,一纵之下,竟连他自己也被吓一大跳。
  原来他一跃之下,身轻似燕,较平日身法增进一倍有余,不知自己轻功如何竟有此种突飞猛进现象?眼前无暇细思,只好暂且闷在心里,遂又放开脚程,电掣风驰般的离了荒山,来至官道。
  官道之上,人烟稠密,为免惊世骇俗,只得放慢脚程。
  正行之间,蓦觉眼前人影一晃,举目一看,见两位年约三旬之人,拦阻去路,虎视眈眈的紧瞅自己。
  秦岚峰见两人甚是面生,道:“请问二位何以拦阻去路?”
  其中一人反问道:“阁下可是太极派秦岚峰么?”
  秦岚峰道:“在下正是。”
  两人嘿嘿一声冷笑,相互一使眼色,吐声开掌,一左一右,分向秦岚峰劈来。
  秦岚峰轻轻一跃避开来势,迷惘的道:“在下与二位素昧平生,何以无缘无故举掌就劈?”
  二人鄙薄道:“杀师逆徒,人人得而诛之,拿命来吧!”
  言罢,各自抽出兵刃,转眼攻出六剑。
  秦岚峰被二人没头没脑的言语说的如坠五里雾中,在真相未明之前又不愿妄使杀手,见二人来势倒也不可轻视,急忙晃动身形,叠腰错步,游走七尺,口中连忙喝止,道:“二位怎可血口喷人,谁是杀师逆徒!?”
  二人道:“少装蒜!柔剑追魂老前辈被你用不知名的药丸毒死,激起武林公愤,凡是正道中人,个个欲将你铲除……”
  “住口!”
  秦岚峰听说恩师仙逝,而且传闻中还是自己下手毒死,怎不急怒攻心,连忙喝止话头,又道:“此话莫非当真?”
  二人道:“谁还哄你不成?”
  秦岚峰见二人满脸正气,神色不似戏言,心忖:“耳听是虚,眼见是实,何不赶返金陵一观究竟?”
  忖罢,不理二人,返身就要离去。
  “站住!”
  二人喝止他刚要离去的身形,伸剑挺身,跃至跟前,叱道:“杀师逆伦,罪大恶极,岂能容你溜走,拿命来吧!”
  二人一抖手中长剑,舞起漫天光华,齐向秦岚峰劈来。
  秦岚峰左闪右躲,一个劲的避让,并未还击。
  转眼十招过去,二人得理不让人,闪动层层剑影,一味抢攻。
  秦岚峰见二人剑势愈来愈猛,不由激起一腔豪情,暗忖:“……如此游斗,何时方休?”
  思忖之间,意动功行,见二人长剑分由左右刺来,人在中间,猛的一翻双掌,神速无匹,伸手扣住二人脉门,一招“野马分鬃”,双手左右一抖,喝声:“开!”
  二位仁兄还是真听话,不但“开”,而且身形分开成不同的方向,被秦岚峰抛出两丈开外,仆地不起。
  秦岚峰也被眼前景况吓的一愣,自己功力心中自是有数,出手似不应有此快捷,一抖之力也不应如此雄浑。
  此时他急欲赶返金陵,那有心思细想这些问题,见二人倒地不起,正是脱身良机,纵起身形,迅疾如飞,向前赶去。
  是时,蓦由官道左侧,一堆黄土高丘后面,闪出一位面蒙黑巾之人。
  蒙面人跃至官道,由面巾上透露两道狡猾的眼神,直到看不见秦岚峰的影子,才由惊诧中回醒过来,继而两眼滴溜溜的一阵乱转,诡计顿出。
  他一语不发,跃至受伤倒地的二人身旁,狠毒的在二人“死穴”处各拍一掌,口中发出阵阵狞笑,转身离去。
  二人乃昆仑派门下弟子,俱是侠肝义胆之人,日前接获太极派发出的“武林帖”,内中附有杀师逆徒秦岚峰之形像描绘图文,在此不期而遇,故而一眼即认出秦岚峰之相貌;相斗之下,只是被其摔的稍重,浑身酸麻,一时爬不起来而已,不料半路上跳出来个煞星,无缘无故的结束了二人性命,而且竟连凶手是谁都不晓得!
  秦岚峰摆脱二人,一路疾奔,不大工夫,来到一处镇甸——丹阳。
  秦岚峰走进镇来,一见热闹场所,人群猬集,争相围睹一张招贴,好奇心驱使,近前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招贴上竟画着自己像貌,由太极派具名张贴,内容竟真是“捉拿杀师逆徒秦岚峰”的事情。
  秦岚峰慌忙离开人群,随意买了些包子,囫囵吞下,出了丹阳镇,急急赶奔金陵。
  先前二人所言柔剑追魂被害,只疑为流言蜚语,淆乱听闻,尚且不敢深信,今见通都大邑之内竟然出现张贴,焉有不信之理。
  自己蒙冤不白尚在其次,每当回忆往事,自小即蒙恩师抚养成人,终日传文授武,爱护备至,论恩情,山无其高,海无其深,今竟仙凡永隔,美丽的往事恍如过眼云烟,欲睹慈颜除非梦中相求!
  秦岚峰忆念及此,肝肠痛断,虎目之中泪如雨下。
  正行之间,遥见官道尽头,烟尘滚滚,蹄声得得,一匹骏骑,迅若雷奔,霎时驰至跟前,擦身而过。
  马上人眼梢斜睨,对他略为一瞟,轻“咦!”一声,赶紧勒住缰绳,掉转马头,高叫:“秦少侠请留步。”
  语声甫歇,纵马追上,翻身离了雕鞍,跨前几步,抱拳当胸,道:“敢问尊驾可是秦岚峰少侠?”
  秦岚峰对陌生人直呼其名,业已不觉奇怪,只道来人又是堵截自己来的,怒道:“是又怎样?阁下是否妄信谣言,前来追杀在下?”
  来人摇了摇头,道:“少侠休要误会,在下乃罗生帮总坛执事九头狮子曹振武,少侠遭受杀师之嫌,现已无法立足江湖,不如归服本门,共谋后图,以免杀身之祸,请少侠三思之。”
  罗生帮乃江湖上新近崛起的一个黑道组织,专门网罗江湖败类,收容亡命之徒,心怀叵测,一旦羽翼丰满,势将掀起轩然大波,为害武林,荼毒苍生。
  秦岚峰早有耳闻,以自己这种正义凛然的个性,岂能与彼辈为伍,鄙笑一声,道:“在下眼前虽蒙不白之冤,深信自有真相大白之日,罗生帮与在下无缘,就此告别了。”
  九头狮子见他欲起离去,急又拦阻道:“阁下眼前已如丧家之犬,在下善意拉拢,不想你竟这等不知进退,我看你还是应允的好。”
  秦岚峰见他语气中略带威胁成份,怒道:“不应允你便怎样?”
  九头狮子在罗生帮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时一呼百诺,哪曾听过顶撞他的语言,闻言霍然大怒,厉喝道:“不见棺材不流泪的东西,难道本座就不能教训你么?”
  秦岚峰傲然道:“人各有志,在下如果不是归心似箭,说不定谁教训谁。”
  言罢,不屑的睨视他一眼,转身就走。
  “丑鬼站住!”
  九头狮子粗犷的将他喝住,又道:“黄口小儿,竟敢如此轻视本座……”
  邪魔外道不能列为武林正流就是这种样子,九头狮子向他劈了七掌,踢了四脚。
  秦岚峰虽被偷袭,但是并未手忙脚乱,拳到掌对,遇式拆招,轻描淡写的将攻势化解。
  九头狮子抢尽先机,犹是丝毫未占上风,不由动了真火,说声:“你再接我这招试试看。”
  语音未落,贯注全身功力,双掌猛推,排起飒飒劲风,怒涛般朝他推来。
  秦岚峰见他掌风激厉,惟恐自己功力浅薄,未敢硬接,飘身让过。
  九头狮子口噙冷笑,讥道:“没出息!不敢硬接光会躲。”
  他似乎看中了秦岚峰的弱点,认定他不敢硬接自己雄厚的掌劲,不待他脚步落稳,如影随形,双掌聚集八成功力,又向他劈去。
  少年人那有不好胜的?一句奚落话惹怒敦厚的秦岚峰,羞愤之下,心忖:拼着重伤也得硬拼一下。
  思忖之间,对方掌风业已涌至胸前,刻不容缓,双掌一翻,迎势硬拼。
  “蓬!”的一声闷响,两股掌劲激气成风,卷起地上灰尘,漫天飞扬。
  九头狮子被掌劲所震,“蹬蹬……”一连退了七步,拿桩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似金纸,气喘如牛,强忍内腑翻腾的一股血气,瞪着一双惊诧的目光,盯视着丑少年。

相关热词搜索:神灯崖

下一章:第三章 皂白不分

上一章:第一章 恩情难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