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挥戈相向
2019-07-10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作品集  点击:

  天色不知何时已完全暗了下来,只有挂在榕树上的那盏风灯,发散着徐徐晕光。
  龙墟圩一片岑静,静得令人透不过气。
  蓦地,一声声凄厉的狗嗥,不约而同的哀号凄厉,那种吠声,不但刺耳,更令人悚然心惊。
  八面观音黛眉一蹙,道:“来了!黑衣秘教的人就要出现……”
  郭廷霍地站了起来,八面观音看他一眼,道:“你稍安勿躁,我们就坐在这里等他们。”
  郭廷重新落坐,道:“他们会到这里来?”
  八面观音道:“当然!龙墟圩的整个街面已没有人影,我们是他们最好的目标……”
  他说话之时,眼睛一直盯着对街,注视着可能发生的情况。
  狗的哀叫声仍然此起彼落,这时已可以听出那些狗的叫声,除了惊疑之外,还透出无比的恐怖。
  郭廷一手抓住桌上的刀,跟八面观音一样,也将目光凝注在对面街角,而那三名哑兄弟依旧不停的吃喝。
  忽地,四面的空气好像凝结起来,令人有一股冷飕飕之感。
  接着,对街街角,徐徐涌出一股浓雾,朝八面观音他们这边卷了过来。
  八面观音见状,迅即告诉郭廷道:“叫哑兄弟们准备应敌!”
  郭廷用手语转达了命令,那股怪雾已弥漫整条街,直趋他们跟前。
  八面观音仍然端坐不动,郭廷却有点沉不住气,但他不敢妄动。
  忽然,躲在四周的村民,在一阵急促的锣声响过之后,一齐端着热水桶,奋力朝街心泼了出去。
  说也奇怪,只见几十盆热水,居然将那股浓雾泼散了一大半。
  郭廷等人这时已隐约的看到十几个黑衣人,正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等到近前,双方都可以看清对方,因为八面观音已吩咐哑兄弟将原就挂在榕枝上的风灯,全部点亮。
  十几名黑衣人一式黑色劲装,外罩一条黑袍,足蹬黑布鞋,除了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之外,全是死沉沉的黑色。
  八面观音叉腰而立,尽量保持着镇静的神态,嘴角含蛮不在乎的冷笑道:“你们是黑衣秘教的人?”
  在那十几名黑衣人之中,有一位矮胖的黑衣人,排开众人,踏前一步,道:“姑娘敢情是平西王府的逃妾八面观音?”
  八面观音闻言神情一震,道:“原来你们是冲着本姑娘而来的,对也不对?”
  那人道:“本人是黑衣秘教的刑堂堂主柳定,今日专程奉托来请五位!”
  八面观音故作惊讶之态,道:“你们是奉命还是奉托?到底是奉谁的命?奉谁的托?”
  那柳定坦然反问道:“姑娘心里有数,何必明知故问?”
  八面观音看了郭廷一眼,然后道:“是不是奉了浪子老八之托?”
  柳定道:“正是!”
  八面观音道:“浪子老八到底在搞什么鬼?难道说若是他直接找我,我会跟他为难吗?”
  柳定道:“八哥说,他拿了姑娘的一条千年蛇形果,答应送你离开吴三桂的势力范围,如今他已完成了诺言,姑娘你不应再纠缠不休……”
  八面观音几乎是用尖叫的声音,道:“什么?他居然想甩掉我,浪子老八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居然要撇开我……”
  柳定冷笑道:“姑娘原是深藏不露,但八哥也不是个可以欺其方的君子;八个说,你们两个人是半斤八两,他希望你不要搅乱了他的计划,所以本座奉了八哥之托,要请各位暂时安顿到某个地方……”
  他一言未了,八面观音便道:“浪子老八想掳劫我们?”
  柳定道:“八哥原无此意,姑娘若是这么想,我们也只好认了。”
  八面观音冷哼道:“这么说,你们早知道我们五个人回到这龙墟圩来,是不是?”
  柳定平稳的道:“我们一伙已等候各位有三天之久!”
  八面观音脸色一变,道:“浪子老八的人呢?现在何处?”
  柳定道:“只要姑娘随本座一齐走,就会见到他的人。”
  八面观音倔强的道:“本姑娘若是不跟各位走呢?”
  柳定平静的道:“那——由不得姑娘决定,说不得我们就只有得罪姑娘了。”
  他的话很明显,八面观音敢不走,他们黑衣秘教的人只有用强硬手段。
  八面观音想了一想,道:“你们在龙墟圩掳人的行动,跟我的事有关?”
  柳定道:“那是八哥的意思,八哥需要大批有经验的伐木工人,但是不便公开召募,因此只好出此下策,不过八哥不会亏待他们,事成之后,那些工人每人都可得到一笔丰富的工资。”
  八面观音点头道:“我相信浪子老八会这样做……”
  柳定续道:“八哥一面托我在这附近募集工人,一方面就是要我们等诸位到来……”
  八面观音道:“原来是一箭双雕之计,我竟然上当了。”
  柳定含笑道:“那么姑娘请随本座一齐去见八哥吧?”
  八面观音心中已激起一阵老羞成怒之恨,她咬咬银牙,道:“若是我不想走呢?”
  柳定耸耸肩,道:“本座已向姑娘说明过,此事由不得姑娘作主,咱们何必再伤和气?”
  八面观音索性使了性子,恨然道:“本姑娘偏不跟你走!”
  此言一出,郭廷登时紧张起来,因为他此刻的心情,有恨不得跟柳定一齐走的感觉。
  他领略过浪子老八的厉害,更不愿招惹黑衣秘教,所以他用疑虑的目光,盯视着八面观音。
  八面观音一接触到郭廷的目光,便知道他心中的忧虑;心中一栗,忖道:郭廷一害怕,今晚就非成黑衣秘教的俘虏不可。
  当下定定神,故作轻松的道:“柳堂主!你们虽然有十几个人,但你有没有考虑到本姑娘这边有三名悍不畏死的铁卫哑兄弟,还有一名足智多谋的郭廷?”
  她有意无意的指指郭廷他们四个人,使郭廷闻言后,无形中倏增了无比的斗志。
  这一招激励士志的方法,果然大见功效,但见郭廷原有的沮丧表情,在八面观音的一句话之下,顿然一扫而光,转而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柳定看在眼内,他也深知平西王府铁卫哑兄弟的好勇斗狠的拼劲,因此皱眉道:“姑娘真要拼命?”
  八面观音笑道:“难道说我们就这样束手就擒?换上尊驾你,肯吗?”
  柳定道:“既是如此,你们就准备接招吧!”
  八面观音冷笑一声,回眸看着郭廷,同时向他微微颔首,郭廷迅即传下暗号给三名铁卫哑兄弟,场中顿时呈现出一片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
  这时柳定已退了下去,十几名黑衣秘教的徒众,开始四散移动,渐渐形成合围之势。
  倏忽之间,四周又涌起了一股浓雾,扑在脸上,令人有冰冷的感觉。
  八面观音喟叹道:“可惜我们再也找不到热滚滚的水来破除这股浓雾,唉……”
  郭廷悄问道:“除了热水之外,没有其它办法破除吗?”
  八面观音道:“这种浓雾遇热便散,除了热水发出水气,是无法使它迅速凝结化掉的。”
  郭廷这时候发觉那些黑衣秘教的杀手,已完全隐没在浓雾之中,忙道:“姑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八面观音简单的道:“谨防偷袭!”
  她一语未了,在侧突然喷出一股五彩的怪雾,疾涌而至,虽然悄无声息,声势却极为惊人。
  那五彩怪雾来势汹汹,眨眼间便疾射而来,由于事出突然,八面观音等五个人,自然而然的便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五彩怪雾涌出的方向。
  不料就在此刻,他们的右侧忽然出现了敌人,而且如鬼魅般的一欺而近,此时正是八面观音等人分神注意左侧之际。
  郭廷第一个发现敌况,但他仍然来不及提出警告,也来不及看清敌方人数,敌人飙然攻到。
  五把弯刀闪动着刀芒,几乎是同时攻向八面观音等五个人。
  “唰”的一声,那五把弯刀一共而去,八面观音等人只觉得刀光一闪,眼帘下黑影一幌,八面观音等人躲过了一刀,回过神来,那五名黑衣秘教的杀手,又已隐入浓雾之中,不见了踪影。
  八面观音喘息甫定,便道:“不行!他们借浓雾掩护,我们将防不胜防,这样下去非吃大亏不可。”
  她顿了一顿,当机立断,道:“郭廷!你赶快命令哑兄弟护我们朝前闯,只要闯出这股浓雾,咱们才有胜算。”
  郭廷迅即下令,于是他们五个人成品字形,慢慢朝前移动,走了大约二十来丈,出乎意料之外,黑衣秘教的杀手,并没有再发动攻击。
  又前行五十多丈,敌踪依然杳然。郭廷不禁喜道:“莫非他们都溜走了……”
  八面观音冷冷道:“他们若是已经走了的话,那么这股怪雾何以仍然久久不散?”
  郭廷被问得哑口无言,那股怪雾不但久久不散,而且越聚越浓。
  他们又走了数十丈远,八面观音估计已离开街心不远,忖道:要是那些村人再趁机泼几盆热水,我和郭廷就有脱困的机会了。
  心中一面这样想,一面暗暗默祷。
  这时浓雾已将他们四周完全遮住,使他们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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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面观音道:“在我们吞食迷魂丸之前,柳堂主!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要把我们送到什么地方?”
  柳定道:“恕难奉告!”
  八面观音叹了一口气,转向郭廷道:“看情形我们已没有选择的余地,吩咐哑兄弟们,我们把药丸吃了吧。”
  郭廷答应一声,接近八面观音递过来的迷魂药丸,正待交给铁卫哑兄弟,蓦地传来一声悠扬的笛声。
  那笛声徐远而清越,入耳动听,令人精神为之一震,郭廷等人不约而同的侧耳倾听。
  说也奇怪,那股黑衣秘教所摆设的浓雾,在笛声响起之后,竟然越变越淡,越来越薄。
  终于,那股浓雾就像初起时一样,眨眼间便消失无踪,龙墟圩又恢复了清朗。

×      ×      ×

  笛声就在此时戛然而止,就在八面观音错愕之间,对街上徐徐来了一名白衣人。
  虽在黑夜之中,那白衫迎风飘扬,看来仍然极是醒目,八面观音一下子便发觉到。
  她好整以暇的等那白衣人走了过来。
  疏星淡月的微光之下,出现了一名长得极是俊秀的年轻人,他负手伫立在八面观音之前,吐声道:“那黑衣秘教的人已经走了……”
  八面观音嫣然一笑,道:“一定是被你的笛声赶走的,对也不对?”
  那白衣人道:“横竖黑衣秘教的人不愿意跟我碰面,所以一听到我的笛声,他们就自动撤走了。”
  八面观音道:“尊驾是?”
  那白衣人扬扬手中的金笛,道:“敝姓陶,有个混号,叫金笛书生……”
  八面观音又问道:“你认识浪子老八?”
  金笛书生道:“何止认识而已……”
  八面观音讶道:“这么说,你们一定很熟是不是?”
  金笛书生道:“生死之交!”
  八面观音道:“那么,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金笛书生道:“我们非亲非故,本人凭什么要救你们?”
  八面观音愕然道:“可是你明明用笛声驱走了黑衣秘教的人……”
  金笛书生道:“是他们不愿意跟我碰面,我几时赶他们?”
  八面观音道:“他们是奉浪子老八之命来捉我们的,你不知道?”
  金笛书生摇摇头,道:“那我怎么知道,相信八哥也不会为这件事责怪我。”
  八面观音凝注着金笛书生俊美的脸,心思转动,忖道:这男子又是个跟浪子老八一样,难缠的人。
  她撇嘴一笑,道:“我相信你今晚绝对不是碰巧而来的……”
  金笛书生双手抱胸,道:“你真这么想?”
  八面观音又加了一句,道:“你是专程来替我们解危的,对也不对?”
  金笛书生嘴角充盈着笑意,没有出声,八面观音又紧逼一句话,道:“你不承认也无所谓,不过请你坦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金笛书生终于开了口,道:“你猜呢?”
  八面观音道:“我要是猜的着的话,又何需问你?”
  金笛书生突然改变了话题,道:“你们都是平西王府的人?”
  八面观音很干脆的道:“不错!我们都是平西王府的人。”
  金笛书生道:“那就对了!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谈谈怎么样?”
  八面观音沉吟一下道:“山神庙口还有一些酒菜,尊驾既然有兴致,何不同去吃两碗?”
  金笛书生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行人又走回庙口那棵大榕树下。
  这时村里的人已经有人走出屋子,看四下无事,那名叫善八的村人,飞快的奔到庙口,朝八面观音道:“姑娘!那些恶鬼不见了?”
  八面观音道:“不是已经走得一个也不剩了吗?”
  善八又道:“可是小癞子他们呢?”
  八面观音道:“他们六个人都平安无事,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善八高兴道:“真的?多谢姑娘,我这就去告诉村里的人。”
  他转身要走,郭廷却叫住他道:“善八!顺便弄点酒菜来。”
  善八一叠声答应,兴冲冲的赶回去。
  八面观音等人一面等善八送酒菜来,一边就刚才剩下的酒肉,喝将起来。
  金笛书生一直没有开口,八面观音也没有多言,两个人各有心思,似乎没有人愿意先开口。
  喝了两碗酒,是八面观音沉不住气,率先开口,淡淡的说道:“尊驾好像对我们相当了解,对也不对?”
  金笛书生道:“略知一二而已,所以我不得不现身来见你,这样或许我可以更了解你!”
  八面观音笑了起来,一股兴致盎然的神情,道:“你这人很有意思,也很神秘,你要了解我,但你也应该让我多了解你一些才对呀。”
  金笛书生慨然道:“那是应当的,咱们如果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对于你我都有好处。”
  八面观音露出蛮有兴趣的表情,“哦”了一声,愉悦的道:“好!那么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身份?找我有什么目的?”
  金笛书生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放在木桌上,徐徐道:“这是当今皇上御赐的信物,你在平西王府呆过,一定知道它的来历……”
  八面观音双眸露出惊讶的光芒,郭廷则有点目瞠口呆的样子,只有那三名铁卫哑兄弟茫然似无所觉。
  八面观音拿起那洁白玲珑、微泛青光的玉佩仔细的瞧了一阵然后放回桌面,被金笛书生将它重新纳入怀中,她始才吁了口气道:“原来尊驾是皇上派出来的亲信侍卫,只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金笛书生道:“敝姓陶,是一等巴鲁图……”
  八面观音迅即接口道:“原来是陶大人,失敬!失敬!陶大人此番南来,必定有什么要紧公干,是也不是?”
  金笛书生毫不掩饰的道:“不错!皇上不放心南边的局势,所以特地遣我南来,我早已离京一年多了。”
  八面观音自作聪明的问道:“皇上不放心南边的局势,指的一定是那些不肯归顺的叛逆,对也不对?”
  金笛书生道:“也不尽然,已归顺的也未必就可放心,这话你懂吧?”
  八面观音闻言,不禁怦然心动,忖道:难道说朝廷还不放心三藩?
  为了证实心中的疑虑,她把目光投向金笛书生,却碰上对方一双清朗明澈的眸子,似乎在暗示她什么事。
  她运思筹忖,终于让她想出一些头绪,乃启口徐徐问道:“皇上对三藩不放心,他可有什么证据?”
  金笛书生道:“这事一时也扯不完,不过我知道你心里有数,所以我要请你帮忙!”
  八面观音道:“我帮得上忙吗?”
  金笛书生灌了一口酒,道:“你能!现下东南一带局势混沌,而且又有人从中搅局,事态极是严重,我亟需帮手,尤其是能够应付平西王的帮手。”
  八面观音道:“就算我能够帮你应付平西王,但你自己对付得了浪子老八吗?”
  金笛书生撇嘴一笑,道:“他不会成气候,何况我已策划好对付他的方法,并已逐步进行之中,多则半年,浪子老八这个人就会在江湖上消失无踪!”
  八面观音有意嘲他道:“你不是他的生死之交?”
  金笛书生竟然叹了一口气,才道:“浪子老八这个人的确是人中豪杰,就算是我和他的立场相同,我也一定要置他死地的!”
  八面观音讶道:“这又是为什么?你们立场不同,各为其主,互相残杀还情有可原,但是既是同道,岂有再杀他之理?”
  金笛书生露出漠然的神情,吐口气道:“这个人无时无刻不让我心惊肉跳,尤其他令我有处处不如他的感觉,就凭这一点,我就有一大筐的理由,必需除掉他!”
  八面观音这回明白了,她体会得到眼前这个书生打扮的人,所表露出来的孤僻与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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