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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貌少女轻盈转个身,面对着他,道:“原来你要坐在那边,但你为何不直说呢?”
赵振飞微微一笑,没有做声。他的神情已明显地表示一事,那就是“瞧她坐不坐在另外那张椅子上”?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片刻,美貌少女耸耸肩,道:“算你厉害,这张椅子我也不敢坐。”
赵振飞道:“我也这么想的,对不对?”
美貌少女道:“你瞧我多幼稚多愚笨,这种手法,怎能对付像你这种人物呢?”
赵振飞道:“那也不然,我已看过此椅,并没有一点破绽。如果我相信肉眼所见,而不信任我的智慧的话,必定已经坐下去,后果如何,殊难逆料。”
美貌少女道:“既然这张椅子有问题,这后果就不必猜了,可见得你对自己会不会受害,仍然不敢确定。”
赵振飞道:“你大概就是利用我这种心理吧?因为我既然有点功夫,当然相信自己不易受害。因此,纵然我的智慧告诉我不可坐在那椅子上,但既然看过没有什么,又觉得自己可以抵抗一些小诡计,便多半会坐下去了。”
他笑一笑,又道:“因此你刚才自谦幼稚愚笨,其实这才是上乘的心术,使人明知故犯,自坠罗网之中。”
美貌少女甜甜地向他笑一下,道:“我的心术转不了这么多的弯子,你信不信?”
她看来如此纯洁坦白,真教人很难不相信她。然而她不敢坐那椅子,又证明此椅的的确确有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证据虽然确凿,但她的样子又使人感到不能不信,难道她真的没有想得如此深入?”赵振飞脑筋极快地转动,寻思其中的玄奥。他继续想道:“哎呀!是了,她可能讲真话,因为这个圈套是别人摆下的,这样,她自然没有想得这么多了。”
此一推论,恰好能回过来证明她的话,那便是她说自己“幼稚愚笨”,其实她是用这句话,向赵振飞套取真相,看看这个圈套究竟是不是高明。
赵振飞对于这个结论,虽感满意,但仍不完全确信,因为这个少女,也许是在装傻,以免他窥测出她的深浅。
美貌少女再追问道:“赵大侠信不信呢?”
赵振飞道:“我信与不信,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你打算如何对付我。当然你也想知道,我将如何反击。”
美貌少女听了这话,面色马上就变得阴沉起来,大有郁郁不乐之意。
她道:“我们必须回到现实世界之中,对不对?”
赵振飞道:“是的。”
少女道:“现实的世界,往往是丑恶得教人憎恨。”
赵振飞道:“这一点我也承认,不过,咱们还是要回到现实中。”
美貌少女道:“若你坚持如此,我们就缘尽于此了。”
赵振飞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女道:“因为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以后的事,我不再参与。”
赵振飞道:“原来如此,那么你报上姓名,然后将主持下一步之人叫出来,便可退下。”
少女道:“对不起,我的姓名,歉难奉告。”
赵振飞耸耸双肩,道:“你不说的话,便须做一件事。”
少女泛现喜色,道:“什么事呀?”
赵振飞淡淡道:“把性命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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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一惊,道:“你不是开玩笑吧?”
赵振飞道:“莫非这要求太苛刻了?”
少女现出微微愤激之容,道:“当然啦!我不说姓名,你便要我的命,你简直比强盗还凶啊!”
赵振飞道:“对付别人,我决不会这么残酷,但对你,我却不稍宽恕。”
少女讶道:“为什么?”
赵振飞看着她,心想这个美貌的女子有一桩特长,那就是她内心中的情绪,不论是喜怒哀苦,也不论是多么细微的变化,也能从面庞上表露出来。换言之,她内心中的情绪,都能教人在面上看见。
他注视了一阵,才道:“因为你如果说出姓名,回去的结果,必定也是送了一命。”
少女道:“那么你更不该逼我呀!”
赵振飞笑一笑,但却含有冷酷的意味。
他道:“我只要使你们知道,凡是与我作对之人,所遭的报应,与你们违令时所获得的相同。”
少女道:“你好像已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赵振飞道:“以我猜想,你必定受人差遣而来。而这个差遣之人,当然是手段毒辣,奸诈险恶之辈。”
少女道:“你凭什么这样批评人家?”
赵振飞道:“若是光明坦荡之士,纵然与我赵某有三江四海之恨,在报复之时,也将堂堂正正地向我挑战。”
少女沉吟不语,显然她也无法狡辩否认。
赵振飞又道:“但你奉到的命令,却卑鄙无比之极。”
少女忙道:“我什么地方卑鄙了?”
赵振飞严厉地往视她,沉声道:“你利用我那仆人淳厚爱人的天性,诱我来此,这还不够卑鄙么?还有就是这一张椅子。”
他指指少女身边的椅子,又道:“此椅必有问题,不在话下,但你可曾警告过我?若然没有,则与背后刺杀敌人有何分别?”
少女颓然道:“我……我不知道……”
赵振飞道:“你当然不知道。我告诉你,我们在江湖上,不论面对怎样的强敌,也不肯施以暗算,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本色,值得别人尊敬佩服。如果一味抽冷子从背后刺杀敌人,任凭你杀死多少人,也只落得一个臭名。”
少女点头道:“是的,是的,我知道,可是……”
赵振飞冷冷道:“不用可是或者但是,我不听你的遁词狡辩。你可知道你为什么还要狡辩么?这就是因为你不是真正勇敢之人。”
少女讶道:“这与勇敢有何相干?”
赵振飞道:“一个人能够负责自己的行为,必须有莫大的勇气,所以说大丈夫敢作敢当,就是这个意思。”
他停歇一下,又解释道:“如果你做得对,获得功劳,则承认这事是你所作之举,自是有乐无苦。可是若是做错了,要你承认,那就必须有‘勇气’了。”
少女恍然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赵振飞道:“因此,总括起来,你就可以知道真正勇敢的人,必须同时是明智之士。因为既是敢于认错,则后果定要由他承担。他深知此一事实,故此在做任何一件事之前,不得不用尽他的智慧,加以考虑,决不敢鲁莽行事。所以我说,凡真正勇敢之人,必定也是明智之士。”
他的理论,一点也不奇特深奥,可是这个做人的道理,世间却罕得有人讲究。
少女道:“照你这么说,由于自己监督自己,不肯推卸责任。所以做事必须尽力三思考虑,就不会做出巨大的错事了?”
赵振飞道:“正是如此,而这种人,才算得是勇敢的人。”
少女道:“唉!可惜我现在才认识你。”
赵振飞道:“不对,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今日得知此理,马上改过,便加倍受到敬重。”
少女道:“你要我怎么办?”
赵振飞道:“把一切告诉我。”
少女面色一变,大是惊悸,摇头道:“不行,不行。”
赵振飞冷冷道:“不行也得行。”
少女道:“我在夹缝之中,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赵振飞道:“不错。”
少女道:“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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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哀求之时,表情是如此可怜,尤其是在她这么一个美丽的少女面上流露出来,更足以令人恻然生怜。
可是赵振飞显然更严冷。
他道:“我刚才说过,凡是你们与我作对,我将采取同样冷酷无情的手段。”
少女道:“我……我从前不知道呀……”
赵振飞道:“你将是别人的榜样,也许别的人得知你的遭遇,就不敢轻易找麻烦。”
他指指那张椅子,又道:“马上从实说出一切阴谋和内幕,或者是坐上这椅,两条路任你选择其一。”
少女由于害怕,面色变得很厉害,因为她已看出赵振飞说的是真话,并非吓唬她,所以她骇得微微发抖。
她道:“我两者都不要。”
赵振飞冷冷道:“那也行,只要你自问能赢得赵某手中之刀。”
他站了起来,顿时一阵杀气,直涌过去。
这阵杀气,是如此的森寒和强劲,那少女两脚一顿,差点儿就瘫跌在地上了。
赵振飞虎目中泛现出可怕的杀机,一迈步就到了她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他知道对方是在自己的刀气和杀机之下,骇得全身发软,连逃走也有所不能,更莫说是出手抗拒了。
他容容易易就拿下了这个少女,可是他一点也不因对方的可怜形状而心软,内劲透出登时禁制了她的脉穴。
现在这个美貌少女,已经是他掌中之物,生杀由心。他已下了决心,除非她供出一切,否则非杀她不可。
那少女突然挣出一句话,道:“赵大侠,请告诉我,你为何对我如此狠心?”
赵振飞没有做声,但他心中却泛现出一张艳丽绝世的面庞,这个女孩子虽然已经死了,但却永远铭刻在他心版中,随时随地都能清晰地看得见她的面影。
他之所以落寞地住在灵隐寺,便是为了这个已死的尤丽君。因此,他时时会想到她,不足为奇。
但现在他却同时又泛现一个中年妇人的影像,这个妇人,长相凶悍恶毒之极,声音也是那么泼辣。
另外还有一个没有真切形象的人影,也是一个女人。在这个模糊看不清的人影上,却有一阵高贵雍容的声音。
那个恶妇叫做徐三姨,是与尤丽君同时死亡的。另外那个女人,则是徐三姨的二姊,乃是许多年前,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九尾玉狐徐二小姐。
这一件使赵振飞伤心得险险对人生完全失去兴趣的往事,发生在赵振飞毁去两艘水仙舫之后。
在武林中,有一个家派称为“水仙宫”,这一派之人行踪隐秘无比,在二十多年前,由于水仙宫主人华水仙,与少林方丈水心大师,少年时乃是情侣,故此当华水仙开宗立派以后,驾水仙舫邀游江湖,水心大师便为她勒碑立字,保证登舫印证武功之人,必定得到公平决斗的机会。
水仙舫在三江五湖中泛游了十多年,声名大噪,但这时突然作风大变,凡是登舫之人,胜则生还,败则永远失踪。
可是从来没有登舫之人,能够得胜生还。
因此短短两三年之内,已不知多少名家英侠,或是武林黑道高手,登舫后永远失去踪影。其时水心大师已登上了少林方丈宝座,他的碑石,仍然立在舫上。所以天下之人,从不疑心有他。
直到十年前,也就是水仙舫改变作风的两三年后,少林寺有一个高手艺成下山,登舫挑战,把华水仙击败,迫使她从此销声匿迹。
这个高手,就是赵振飞的师父于刚,亦即是方丈水心大师的小师弟,因此,赵振飞辈份相当高,管叫水心大师为师伯。
但事实上赵振飞不是由于刚传艺,而是由高寿岁达百龄的木隐大师传艺授武功。这位木隐大师,乃是少林第一人物,是当今方丈水心大师、于刚等人的师父。
木隐大师等人,虽然召来天下医道第一的“药罗汉”水乘大师,竟是无能为力。
木隐大师虽然仍测不透于刚的病因,却晓得问题严重。立刻亲自找寻根骨佳妙的人,以便接替于刚的护法责任。
也是天缘凑巧,木隐大师在故交的后辈之中,遇见了赵振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