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百乾又道:“但元姑娘亦不必太过担心,因为主动之权,目下还不知道落在哪一方手中。如果咱们得操主动之权,你的安全,定可无虑。”
元丽问道:“咱们如何方能得操主动之权呢?”
莫问天插口道:“你们这一谈之下,情势好像变得很复杂啦!”
俞百乾笑一下,道:“也许这等演变,亦已在人家算中。但无论如何,咱们尽心尽力去做就是了。若是咱们想握有主动之权,第一步就是请元丽透露一点本身的机密。这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之法。”
方雷道:“是啊!俞兄如果全然不知元姑娘的来历,如何能设计应付?”
元丽沉吟一下,道:“诸位猜我是什么来历?”
冯不良道:“兄弟向来留意武林之事,但还是第一次听到姑娘的姓名外号。”
谢人愁道:“听元姑娘的口音,很像是从南方来的。但你既是假扮大毒门南派的林幽姑娘,自然须得像南人,所以还无法断定你的籍贯和居处。”
俞百乾道:“兄弟的看法,颇疑姑娘是智慧门中高手。”
此言一出,百邪派的莫问天、谢人愁,穷凶帮的方雷,大毒门的冯不良,全都不禁为之微微变色。
元丽嫣然流盼道:“俞兄别把妾身列入智慧门,这个门派,妾身可惹不起。”
俞百乾道:“今晚在场之人,没有一个不是各派的顶尖人物,而姑娘你以这一点点年纪,就能纵横捭阖,与我等抗手。这等独当一面之才,错非是智慧门出来的高手,如何办得到?”
他停歇一下,又道:“智慧门的至上心法,乃是以‘智慧’驾驭天下各种绝学,故此姑娘年纪虽轻,但以‘智慧’补功力火候之不足,得以与我们数十载精修之功相抗衡。由于这一点,兄弟胆敢断定你是出自智慧门。”
他的论证,精要坚强之至。元丽长眉微蹙,感到无法再辩,当个承认道:“是的,我是智慧门下三才神女之一。”
方雷搔搔头皮,大有不安之态。元丽虽是背向着他,却好像看得见他的动作和表情,立刻又道:“方雷兄放心,我一定不会连累你的。”
莫问天发出冷笑之声,使得双颊肥肉乱颤,接着道:“兄弟若是方兄,决计不相信她的话。”
方雷不悦道:“她的话何以不能相信?”
莫问天道:“兄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但心中却感到她是个不可相信的人。”
冯不良道:“兄弟也隐隐有这等感觉。”
俞百乾道:“莫、冯两位说得不错,元姑娘这一派的人,以智能自矜,计功求利,任何事情都将不择手段,刚才对方兄说的话,实在太多情了一点,这一点与智慧门的信条相违背。正如咱们答应人家按良心做事一般地不可靠。因此,咱们最好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应付。”
方雷心中虽是偏袒元丽,可是俞百乾说得有理,所以也不作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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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丽道:“俞兄现下可有结论没有?我说的是关于‘主动之权’一事。”
俞百乾道:“咱们就作一项推论,首先假设对方接到信物之时,认为释放林幽之举,害多于利。因为一来元姑娘你的性命,在他眼中并不值钱。二来你在这一场搏斗中,已经失败,又露了相。把你召回去的话,仍须惩罚。故而不如假手我们对付你。三来林幽能够不遭惨死,完全是因为让元姑娘你放心前来。假如她已经遭遇不测,你心中无物可恃,心情自是大打折扣。但正由于林幽被囚多时,依然无恙,因而林幽一定晓得了很多有关智慧门之事,所以不能轻易释放她。”
元丽听到这里,已忍不住道:“照你的说法,根本不可能把林幽弄回来啦!”
俞百乾悠然地道:“这是至为明显之事,只怪你身在局中,兼且不敢违令,是以忽略了这种对你极为不利的情况,本来还有一些理由,可以更有力的证明林幽不会被释放。但上述的几条已经够了,不须多费唇舌。现在要谈到了正题……”
众人都凝神静听,而以元丽为甚。因为此是关系她的存亡安危,所以特别注意和感到关心。
俞百乾缓缓道:“咱们不妨想想看,智慧国师为何不惜耗时间心血气力,把林幽擒去,又让元丽修习毒功,冒充林幽,他想得到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冯不良道:“这个问题,元丽毫不费力就可回答。”
元丽道:“为的是要查明你们四大门派的虚实。”
俞百乾很武断地道:“不对,他的目的,决不在此。”
元丽忙道:“我可没有撤谎打诳。”
俞百乾道:“你的确没有,但智慧国师的真正目的,井非在于四大门派的虚实。因为他不难查出,例如林幽在他手中,大毒门的虚实,还有什么遗漏?因此他可以用逐个击破之计,分别查明各派虚实。”
他这么一分析,大家都恍然大悟。
元丽亦明白了,道:“你说得是,他明是要查四大门派虚实,其实是专门对付你,你隐秘之名,天下皆知。当然他也曾再三嘱我注意你,但当时我认为这是很自然的事,便没有特别加以深思。”
俞百乾道:“诸位也知道的,在咱们四大门派之中,只有兄弟一个,乃是连本派之人,也不知道踪迹的。甚至连有关本人之事,亦所知甚少。是以智慧国师,虽想采用逐个击破之计,亦难收效。”
元丽道:“既是如此,我自问现下对你所知,亦是无多,纵然回去报告,也没有什么价值。所以我的信物送去,不会有什么作用,是也不是?”
俞百乾道:“不错,但你如果坦白一点,告诉大家你有两种信物,表示不同的意义,情况也随之大变了。”
元丽惊道:“的确有两种信物。可是这另一件信物,意思是说你们纵然得回林幽,亦将不会放过我。这样他就不释放林幽,同时还发动其他的攻势,迫使你们不敢加害于我。如果是用这一件信物,林幽岂不是更回不来?”
俞百乾道:“咱们要不要打个赌?如果你用这件信物,而林幽安然回来的话,你就真心投降。我看你对方兄印象甚好,以后便跟随他如何?如果林幽一天之内不回来,我们马上在条件上释放你。”
元丽想了一下,欣然道:“好,我们一言为定,你做得主么?”
俞百乾笑一笑,道:“凭我俞百乾在各位兄弟面前,这一点面子还是有的。”
众人虽然感到这个打赌,对元丽完全有利无害,对己方可看不出有什么好处。但仍然先后发言表示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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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丽从囊中取出一枚银牌,道:“金牌是第一种信物,表示该牌一到,马上放人。这枚银牌,表示说我认为你们的诺言不可靠,请他暂勿放人,以便牵制你们,不敢向我下手。”
俞百乾分析道:“换言之,这枚银牌一到,就等如告诉智慧国师说,我们有加害你的决心。正因如此,他才会赶快释放林幽,俾使你马上死于我们手中。你要知道,林幽虽是知道不少有关智慧门之事,但与你相比,还差得远。”
这么一解释,所有的人,都完全相信俞百乾的打赌,一定得胜。也就是说,林幽将在一天之内,安然归来。
元丽道:“你这话好像极可相信,但我们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决定将这枚银牌送去,而使得林幽被害的话,那可不能怨怪到我的头上。”
方雷马上道:“若然有此不幸,当然不能怪你。”
冯不良急急道:“等一等……”
谢人愁马上道:“冯兄莫非是不给俞百乾兄这个面子么?”
冯不良道:“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兄弟只想请问一声,咱们如此做法,拿着家师姐被害之险与元丽打赌,纵然得胜,有何收获?”
方雷道:“如果俞兄的猜测没有错的话,则不但令师姐安然回返,同时亦留下了元丽,在咱们的手中。”
莫问天皮笑肉不笑地抿抿嘴,道:“元丽是在方兄你手中,可与我等无干。”
方雷瞪眼道:“这是俞兄的安排,又不是本人作主的。”
冯不良道:“老实说,既然是拿敝家师姐性命的风险,才换得元丽在此,则她应该归我大毒门才是。不过,话说回来……”
他赶紧向满面怒容的方雷摆手道:“敝派实是不敢收容元丽这等高手,所以并不反对方兄收下了她。”
俞百乾这时才道:“那么最后让兄弟说清楚些,假如兄弟臆测得不错,对智慧门而言,实是莫大威胁。仅仅是这一宗,咱们已掌握着制胜的枢纽了。”
众人都静静地聆听,同时各自的心中都尽力研判整个态势。以便设法使别人蒙受其害而自己得到利益。就像目下大毒门的林幽一事,如果俞百乾料敌出错,则受害的只是大毒门,与别人无干。但由于元丽已落在己方的手中,所以大家均可蒙受其利。像这种情事,他们绝对不会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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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百乾又缓缓道:“万一智慧国师竟能够预料到咱们的想法,当然林幽姑娘是不会回来了,除此之外,更由于对方显示出的才智计谋,比咱们高明太多,可见得咱们全然无法与之抗争。在这等情况之下,兄弟建议大家,趁早闭门归隐,从此不可再入江湖。”
谢人愁道:“俞兄未免说得太过火了,咱们纵然输了这一阵,却不见得以后就无力与他抗争。”
方雷也道:“俞兄的确不必把对方估计得太高,这些年来,咱们正因为老是避着他,才养成智慧门的气焰和势力。”
俞百乾笑一笑,道:“既然诸位都有点不服智慧门的样子,咱们不妨当场试验一下。”
他的目光,在四个人面上扫掠一遍,显然只有冯不良目光表示出没有不服气的意思,其余方雷与莫问天、谢人愁三人,都勃然作色。
俞百乾道:“莫兄、谢兄,请你们派人把那银牌信物,以飞马驰送居庸关,克期一天,必须到达。”
他转过头望着方雷,道:“兄弟一时还测不透对方将用什么方法,来挫咱们锐气。但却知道这一枚银牌,不易平安送到居庸关。因此,请方兄也派一个人,跟随前往。如果百邪派之人有失,须得立刻把银牌抢回来。”
此事在他们是轻而易举,因为若在正正当当的门派,则一听这个任务有危险,自是详予研商,以免门下弟子伤亡。但这些邪门异派,哪里把人命放在心上,是以十分易办。
莫问天亲自取过那一枚银牌,仔细验看过之后,又交给方雷瞧看。他们都认为银牌没有古怪,这才出去,吩咐手下,各乘上佳脚力,马上出发。这刻虽是城门已闭,可是城门只拦阻得住一般之人,像他们这等邪派人物,自然有法子出得去。
这件事迅即办好,大厅之内,已点燃了灯烛火炬,照得一片通明。
方雷间道:“俞兄,咱们可是在这儿等上一天么?”
俞百乾充满信心地道:“用不着一天,智慧国师为了显点手段,将使投送银牌之人,遭遇不测之祸。假如咱们连这一关,也过不了。则他根本不必释放林幽以促咱们杀死元丽。因为咱们显然道行太差了,他将使用较为普通的手法,对付咱们。”
冯不良道:“照俞老哥这等说法,家师姐岂不是永无释回之望?”
俞百乾道:“咱们若是能够迅快把银牌送到居庸关,令师姐必能安然归来。”
莫问天举手搔搔头,道:“既然俞兄说得这么有把握,为何又派底下之人送去?你的意思,不是认定他们一定到不了居庸关了?”
俞百乾道:“不错,他们这一辈子也到不了。所以我要穷凶帮之人,将银牌带回来。其时咱们也就知道对方使什么手段阻击使者,亦找得出破法了。”
莫问天等人这才恍然大悟,敢情俞百乾是利用两条人命,以测验敌方的手段。这个方法,虽是残酷可怕,但却非常有效。他们都没有表示忿怒和反对,因为在他们心目中,两条人命,算得什么。
方雷道:“咱们究竟要等上多久呢?”
俞百乾道:“不要多久,照我的估计,有两柱香工夫,也就够了。”
谢人愁道:“俞兄一口就说出了时间,敢是已知道将有什么变故发生?兄弟的意思是,俞兄已晓得了送牌的人,将因什么缘故而受阻?”
俞百乾道:“兄弟的想法,纯是空想而得,至于灵是不灵,不久即可分晓。”
他只停顿了一下,又道:“这枚银牌,假如能够轻轻易易就送达居庸关,那就足以使兄弟看不起智慧门了。正如咱们如果不能把银牌送到居庸关一般,对方亦会看轻咱们,认为咱们在才智上,都不足以做他们的对手。”
莫问天举一下手,引起大家的注意,才道:“恕兄弟插嘴,但俞兄刚刚说过,如果咱们没有办法把银牌送回去,对方就会轻视咱们。因此兄弟不禁产生两个疑问。”
众人一听他不但有疑问,而且有两个之多,顿时都大感兴趣,凝神而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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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问天道:“第一个疑问,那就是对方如何得知咱们的决定?这意思是说,咱们可能根本没有派人送出银牌。”
俞百乾道:“莫兄问得好,但我敢打赌,在城外适当的地方,也就是咱们派出之人应当堕落马下而死之处,必定有智慧门之人在附近监视一切。如果对方既不得银牌,又没有人在该处死亡。再就是探悉元丽已经身份败露的话,则咱们有没有送出银牌,岂不是很明显易知之事么?”
众人都连连点头,认为很对。
莫问天道:“第二个疑问是,俞兄大可以装作测不透银牌的秘密,任得送牌之人,倒毙路上。这样对方岂不是对咱们生出了轻视之心么?他若是轻视咱们,行动自必不够周密。”
此是不让对方摸出虚实之意,尤其是对方可能因而大意疏忽,以致露出弱点,则这一方便可趁隙而入。
这时连元丽也很感兴趣地向俞百乾望着,看他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俞百乾从容自若,道:“诸位都是经过无数风浪,也历经了无数次生死之险,才挣到今日地位之人。故此兄弟感到很容易说服诸位。因为诸位在此生中,任何一次的对付敌人的行动,俱是事先加以详尽的调查。然后不论敌手强弱,下手总是全力以赴。”
众人不但没有异议,甚至有人连连点头,表示俞百乾之言,并不虚假。
俞百乾接着又道:“故此咱们向对方示弱,并不能改变形势。对方不向咱们下手则已,如若下手,定然也是全力以赴。何况元丽身份被识破之事,她一定有特殊方法,传将出去。”
厅中诸人的神色,至此已显露出被他说服的表情了,但俞百乾仍然把未尽之言,继续的道:“元丽的上头,只须得知她已经身份败露,就可以了如指掌了。咱们如能测破他的银牌毒计,故意不派人送去,他固然可以得知,即使让派出之人,倒毙路边而不加理会,他也不会放松分毫,依然先行假设咱们是诱他上当。所以……”
他拉长声音,锐利如剑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扫掠一遍,终于下结论道:“所以咱们索性告诉他,以便他在咱们与朱涛之间,作一抉择呢。”
冯不良问道:“作什么抉择呢?”
这话正是大家都想问的,故此没有人作声,都等着听那俞百乾回答。
俞百乾道:“目下朱涛虽然被他玩弄甚久,利用幻府一娇乔双玉,削弱他的斗志,但朱涛仍然未死。最重要的是他已证实了朱涛的厉害,迫得他非迅即向他下手不可,否则在咱们这个集团支持之下,朱涛很可能给他致命的反击。”
方雷道:“俞兄所谓证实朱涛厉害一节,是不是指他逃出贵寨的‘双绝关’一事?”
俞百乾冷静如常地回答,道:“不错。”
但心中却大为警惕,因为这个外表看来最冲动凶暴之人,脑筋之快,决不逊色于任何一个魔头。
俞百乾接着又道:“智慧门不知用什么方法,居然把朱涛生擒活捉了,送到敝寨,此举有两个用意,一是利用敝寨的双绝关,看看朱涛能不能逃走,如果他能逃走,当然证明了他就是朱涛,绝无可疑。而此举亦衡量出朱涛的真正实力,竟是如此地惊人。”
元丽插口道:“如果由我作主,一定先把朱涛杀死,免得纵虎归山,徒留后患。”
冯不良道:“是啊!以当时情况来说,俞老哥亦大可趁机除去朱涛,但为何不这样做呢?”
俞百乾道:“兄弟如何有机会下手呢?诸位大概可以相信,智慧国师定必把握着相当保证,才肯把朱涛送来做试验的,是也不是?”
方雷道:“这一点大家都不能不相信,只不知那是什么条件,竟使得俞兄肯忠实守信?你老哥总不至于自愿作人质,像元丽姑娘这样做吧?”
俞百乾淡淡道:“当然不是。”
他考虑了一下,才又道:“兄弟先把智慧门第二个用意说明,然后再回答方兄的话。”
这也是大家所想听的,因此都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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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百乾继续说道:“对方第二个用意,便是验明幻府一娇乔双玉的正身。因为朱涛送到双绝关时,同时亦通知了幻府方面。”
众人都立即明白了,莫问天道:“原来如此,这倒是很妙的主意。如果幻府一娇乔双玉得知此事,定然会亲自前来验看。只不知俞兄开出什么价钱?”
俞百乾道:“把朱涛卖给她,要价十万两黄金,诸位觉得这个价钱公道么?”
冯不良笑道:“这倒是一举三得之计,既可假乔双玉之手,除去朱涛这个心腹大患,又可获得幻府的十万两黄金。还有就是智慧门的酬劳了,那究竟是什么呢?”
俞百乾道:“诸位都是才智过人之士,一听就明白了,这可省掉兄弟不少唇舌。说到智慧门方面的酬劳,那比十万两黄金还要贵重得多了。”
方雷马上举手道:“等一等,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十万两黄金贵重?让我等猜一猜如何?”
果然大家都很有兴趣猜测,冯不良所猜的是一种起死回生、可抗万毒的灵药。百邪派的莫、谢二人,猜的是两种当世知名的珍宝。方雷猜的是一口神兵利器。
俞百乾都摇头,推翻了他们的猜测,最后向元丽问道:“你知不知道内幕?如果不知,不妨也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