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世儒见到冷血刀,心猛然一沉。
江风怎么来了?他定定心神,故作镇定地笑道:"江公子,你来得正是时候,这姑娘让给你了。"
江风冷冰得令人悚然的声音:"给我滚起来!"
白世儒从玉桃身上爬起来,斜眼瞅着横在脖子上的冷血刀,挺胸而立,再不说话。
江风手腕一紧,冷血刀刀刃划破了白世儒颈皮,刀刃下就是那根可以致人死命的颈动脉:"不要痴心妄想,你不会有任何机会。"江风冷声道。
两人伫立,凝影如山。
空气中充满着浓重的杀气,紧张的气氛已到无以复加的状态,一切都仿佛在静止中,唯有天穴道上的人影在蠕动。
良久。白世儒开口道:"怎么还不下手?"
"我要知道你是谁?"
"知道我是谁后,你还会杀我吗?"
"会。无论你是谁,你杀了金莲,我决饶不了你。""既是如此又何必再问?"
"在下想要知道的事,一定得知道。"
"如果我执意不说呢?"
"我会一刀一刀地剐你!"
白世儒杀了姐姐!玉桃躺在地上,心如刀割,眼中泪如泉涌,双手十指痉挛地弯曲着像要抓住什么东西。
白世儒身子微微一动,往下一沉,江风冷血刀跟着往下一滑,一声厉喝,"别动!"白世儒颈脖冒出一股鲜血。他伸出的五指离搁在地上的紫电剑剑柄只差三寸!
江风脚尖一挑,当!紫电剑已坠落到离白世儒三丈开外的地方。
"我说过你没有任何机会。"江风语气中充满着傲气。"白世儒淡然一笑,缓缓直起身躯。
"别动!"江风勒紧冷血刀,左手在腰间摸出一把碎银向玉桃一掷。
江风手法极准,碎银击在玉桃身上,穴道顿解。
玉桃跃身而起,急忙掩好衣襟,扎紧裤腰带,抓起地上的盘蛇剑。
"白世儒!"玉桃戟发怒目,尖吼着扑向白世儒,"还我姐姐来!""当!"盘蛇剑被冷血刀荡开,玉桃身子一晃,连退数步。
白世儒、江风同时飞身腾空,一连九旋。坠落到地,两人仍并肩站立,冷血刀还贴在白世儒颈脖上。
论九旋游龙身手,江风不在白世儒之下!
白世儒斜瞧着江风苦笑了一下,再不动弹。
"江风!你……你这狗贼子!"玉桃怒喝一声,仗剑又要扑过来。
"走!带着珠盒快走!"江风猛喝道。
"不!我要杀了白世儒替姐姐报仇!"
"问过他后,我自会杀了他,替你姐姐报仇!"
"你爹爹江魁是叛国之贼,这里有他叛国通敌的书信,金飞燕临死前亲口告诉我,陷害、杀死我爹爹的是江魁,暴力侮辱我娘的也是江魁,我要杀了你,替爹娘报仇!""姑娘放心,杀了白世儒后,我自会以死谢罪。你快走,侍卫已经上山来了!"江风的话和说话的语气使白世儒和玉桃都是一惊。
江风已决心赴死?一股寒意同时掠过两人的心扉。
"嘎!"一道蓝色的火焰冲上崖顶。
这是侍卫发出的信号火焰,他们已经到天穴洞了!
"嘎!"对面山蜂也腾起一道红色的火焰。
这是接应金莲、玉桃的人,在催促玉桃赶快离开崖顶!
玉桃咬咬牙,身子一抖,但仍未移动脚步。
"臭丫头!"江风骂道,"不忠不孝,无情无义的女人!你若落在江魁手中,你爹爹的冤伸不了,娘的仇报不了,明室江山也完了……"
"姓江的,你别以为今天放了我,我就会饶了你,今后若见到你,我仍……仍要杀你!咱们后会有期!"玉桃说着一跺脚,拾起珠盒收入怀中,抢步到崖壁,攀上了天穴道。
"你就这么放她走了?"白世儒问江风。
"当然。"
"你知道她将那书、信交给左御使后,你们江家会有什麽结果吗?""满门抄斩。"
"你不后悔?"
"不。"
"你不为爹爹想么?"
"他是罪有应得。"
白世儒脸色一沉再不言语。
江风紧紧冷血刀,正待问话。石壁洞哗啦一响,丁胜带着一队侍卫蜂涌而出。
"白世儒?"丁胜八卦金刀一抖,喝令侍卫,"上!"江风一声冷喝:"谁敢上前一步,我就宰了他!"丁胜及侍卫顿时敛住脚步,谁也不敢冒然上前。
"退下!还不快退下!"白世儒侧脸朝丁胜大声喝喊,眼中却丢了眼色。
"退下!"
丁胜转身喝令侍卫,突然,他从侍卫手中夺过一把长剑,霍然翻身,手臂一扬。"呼!"长剑颤抖着带着尖厉的呼啸,飞向刚刚攀上天穴道的玉桃。
天穴道仅是石凿的不到一尺宽的石阶,石壁上没有攀手处,壁下又是万丈深渊,根本没有回身的余地,玉桃纵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躲避这飞来的长剑。
江风万没料到丁胜会来一手围魏救赵!
瞬息之间,不容思想,江风一声厉喝,旋身而起。
白世儒也绽出一声厉喝,跟着江风旋起空中。
"当!"崖顶迸起一团火星,长剑折为两截坠落深渊。
"刷!"白世儒已将紫电剑抢到手中。
空中又旋起两团身影。
当当当当,一串震天撼地的金铁交鸣之声。
人影分开。
江风立在通向天穴道的崖沿,左肩已被紫电剑刺了一个洞,血如泉涌。
白世儒站在崖坪中央,卓然挺立。
"请让开道,玉桃若被对方人接走,你我就死定了。"白世儒虽然情急,语气中却十分镇定。
"刚才一剑为何手下留情?"江风语气更加镇定,显然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我不杀你,自有我的理由。"
"可你为什么又派人要置我于死地?"
"因为我要你死,又不愿亲手杀你。"
"你究竟是谁?"
"你猜猜看。"
"你是当年失踪的哥哥江震宇!"
"不错,我就是你哥哥江震宇。但当年我不是失踪,而是爹爹将我暗地送到几个兄弟那里习练武功,并让我暗中在几个兄弟的饮食中下了一种能上瘾的毒物,逼使几个兄弟将所有的武功都传授给我。"
江风脸色变得异样苍白:"我现在一切都明白了。""既是如此,请兄弟让开道。"
"不。"江风冷声道,"决办不到,除非你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江震宇盯着江风道:"你已中紫电剑上的冰盅毒,快退到一旁运气逼毒,待爹爹前来救你。"
江风眼中棱芒闪烁:"你杀了白世儒,夺了吴大人的亲笔信,然后和爹爹合谋在盘龙谷计陷陈家姐妹,骗取他们信任,抢到了八宝香珠。我真笨,在集贤庄时我就看出你这把紫电剑是假的,但是不曾想到……"
"不必多谈了!请闪开道,夺回香珠、书信,你我兄弟共谋大业。""我说过决办不到。"
"休怪我不顾手足之情了!"江震宇扬起了紫电剑。
江风只觉胸内血气翻腾,眼前阵阵发黑,他竭力挺立着不让自己倒下,咬牙道:"来吧!"
江震宇眼中闪过一道可怕的寒芒,剑锋高挑,心中已生杀意。杀了江风,日后的帝王便是自己!江震宇趋身向前,紫光在空中闪动。
"住手!"随着一声惶急的呼喊,江魁带着贴身侍卫出现在崖坪,身旁站着那位后金特使。
"爹!"江震宇垂下手中长剑说道,"玉桃已抢了八宝香珠、协约书和您的两封密信及当年陈金玉给皇上的奏本,攀上天穴道了!"
"风儿!"江魁对江风嚷道,"风儿,快追上去,把香珠和书信夺回来!大事成功之后,爹爹立你为帝王。"江震宇脸上掠过一丝阴云。
江风脸如冷铁,凝身不动,两只晶亮的眼睛里隐含着难言的痛苦。
后金特使挥手对侍卫嚷道:"你们站着干嘛?还不快上!"侍卫一阵哗然,扑向道口。
江风双刀一横,迸力一喝:"谁敢过来?"侍卫闻声又纷纷后退。
江魁分开侍卫,抢到中坪:"风儿,你怎么啦?"说着,他想欺步过去。
"站住!"江风猛然把冷血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你要是再向前跨进一步,我就割颈自尽!"
江魁叫道:"你发疯啦?我是你爹爹啊!"江风冷冷地瞧了江魁一眼没有回话。
"你……"江魁气得胡须直抖,忽然他眼光落在江风肩上,江风肩上的伤口已开始淌出黑血,"你中了冰盅毒?"
江魁话刚落音,江风"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这是毒性发作的象征。
江魁扭脸转向江震宇:"谁允许你刺伤他的?谁?"江震宇一声不吭,抿紧的嘴唇拉起一道深深的刻痕。
"风儿,"江魁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这是爹爹随身所带的冰盅解药,你快将它服下。"说话间,身子已向前移动数步。
江风冷冷地说:"我说过你别过来。"他手一紧,颈脖上刹时淌出一股鲜血。
江魁惊慌地退后两步:"别……别这样!有话可以与爹爹慢慢说,你先服下解药吧,这冰盅毒毒性异常,过了一个时辰就没得救了。"
"爹爹一定要我服药?"
"是,是的。"
"要我吃药,爹爹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江魁捧着药盒望了江风一眼,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转身对侍卫道:"退下!都退到洞中去!""江大人,"后金特使板起脸,"要是失落了八宝香珠和协议书……"江魁打断后金特使的话:"请你退下,这事我自有主张。""哼!"特使重重地哼了一声,随着侍卫退入洞中。
"爹!"江震宇走近江魁,"我看他是已被陈家姐妹说动了心窍,要是还不赶快下手,玉桃一过天穴道……"
江魁沉声一喝:"闭嘴!你也退下!"江震宇盯了江魁一眼,转身大步退入石壁洞。
崖坪上只剩下了江魁父子二人。
崖顶盘旋着两只兀鹰。
江魁将药盒抛给江风:"风儿,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江风左手接住药盒,右手的刀仍然压在脖子上,吃力地站直身子,思忖片刻道:"其实我也不需要问什么。"
江魁身躯一颤:"你都知道了?"
"是的。"江风声音冷得令人害怕。
"你知道些什么?"
"你做了些什么?"
"你……"江魁拉长的脸上罩起一层严霜。
"你不敢说?"江风冷笑一声,振作精神,大声喊道:"你不说,我说!""风儿!"
"你勾结后金企图引狼入室篡夺王位,卖国求荣甘为异国之奴!你设计陷害兄弟,毒死大哥叟强,三弟黄澄,杀死五弟陈金玉,连与你同谋的四弟孟海雄,你也不放过!你血洗大围山庄,暴力逼奸陈金玉之妻柳若梅……"
"不要说啦!住口!住口!"江魁脸色紫红,浑身在急剧地颤抖,显然处在极度愤怒之中,"我怎……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儿子?"
江风声音变得冰得不能再冷:"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爹爹?""你究竟想要爹爹怎么样?"
"请爹爹随风儿一起自缚双臂,打入囚车,去京都投案自首。""你疯啦?"江魁怒声道,"你要爹爹和你一块去送死?""我知道你决不会答应。"江风嘴角淌出的血渐渐呈现黑色,腿在直打哆嗦。若不是凭着超人的毅力和意志,他早已倒下。
"风儿,"江魁的口气突然变得十分温柔,他想以情来打动江风,在他的两个儿子中,他真正喜爱的就是江风,"爹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江风淡然一笑,笑得很苦:"为了把我送上刑场问斩,暴尸示众?"江魁扬起头,两眼闪射出熠熠的光亮:"哪里的话?此刻只要追上玉桃,夺回珠盒,谁能奈何得我?我已劝动皇上同意与后金可汗议和,你夺宝有功,爹爹保你晋升御林军统领,携珠护驾边关议和,到时候,努尔哈赤可汗自会扣留皇上,发兵边关,爹爹则趁机在京都率太和殿侍卫起事,两相呼应这大好江山就不会再姓朱而要改姓江了!"江魁说到此处,竟是喜形于色,激动万分。
江风心痛如绞,眼前幻影重叠,已是把持不住。
江魁仍在劝说儿子:"爹爹年事已高,震宇心性过于严酷、阴险,只能打江山,不能坐江山,你心性宽仁,学成亦富,又精通历代朝史,这皇上的宝座就是你的!"江风眼中滚出两滴痛楚的泪水,颤声道:"可怕的黄梁美梦……""难道你不愿当皇上?"
"爹爹,你……"江风脸上滴下两行绝望的泪水。
"不中用的东西!"江魁怒声又起,目光转向天穴道上。
玉桃已攀至天穴道二段路口,即将和从天穴道另一端来的人汇合,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刻!
"你……闪开道!"江魁爆出一声喝喊。
江风毅然道:"不!"
"爹爹往日是怎么教你的?你敢不听爹爹的话?""可爹爹也从未教过我卖国求荣,杀戳自己的结义兄弟!"江风说着突然身子一晃,单膝跪地,口中喷出一口血水。
"你……你到底需要什么?"江魁此刻也是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对付这个不听话的儿子。
"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想……正正当当地……做一个人。""好,我答应你。"江魁恍然道,"我放弃计划,不再夺取江山,只待追回珠盒后,我便立即辞官告老还乡,隐居山林,将八卦冷铁绝技传授给你,你有八式快刀再加上八卦冷铁,便可称霸武林……"
江风扭头看看天穴道。玉桃正在和接应的人试着拉手。
江风面带微笑,转脸对江魁道:"玉桃已带着协约书和信走了,现在剩下的只有一条可走的路……"
"不!"江魁霍地跃起,厉声喊道,"决不能功亏一蒉。"江魁摘下腰间的八卦冷铁,旋风般抢上道口。
刷!江风一手撑地,一手猛地刺出一刀!
江魁往后一跃,衣襟已被划开。
"不孝的畜牲!你敢杀爹爹么?"江魁怒骂声中,扬起了手掌。
"恕孩儿不孝!"江风言罢,弹身而起,向江魁闪电般连击三刀。
这是他集全身内力的一击,攻势凌厉无比!
江魁怒骂中连退三步。
江风突然折身,跃向崖渊。
"风儿---"江魁扑向崖沿。
"血肉归还,两不亏欠---"江风一声长啸,像断线的风筝飘向深渊。药盒、冷血刀在深渊中飞荡。
风儿,风儿走了!
临走时还抛下一句伤心的话,从此以后他再不认他这个爹爹。
江魁大叫一声,抛出手中的八卦冷铁,狂叫道:"风儿!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八卦冷铁厉声鸣叫着,在崖顶上划着孤线盘旋,毫无目的地盘旋。
天穴道上,玉桃发出一声撕人肺腑的哭喊:"江风!---"崖坪上的一切,她都听到了,看见了,她在攀天穴道时,眼光始终注视着崖坪。她的心一直悬在他的身上!
她一手抓住石阶,一手伸向深渊,像是要托住江风,手一滑,她也坠向了崖渊。
接应人伸手抓住玉桃,把她身子提了起来。她将珠盒交给接应人,拼命挣扎着,厉声呼喊:"放手!放手!让我去!---"
江风的身子继续往崖底飘落。
下面是黑色的、无底的深渊。阴森、神秘,令人莫测!
江风舍身跳崖,归还了父母所赐的血肉之躯,毅然而去,他死了,剩下的人却还需活着,世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勇气。
江魁扭头看着天穴道,停止了狂叫。
接应人挟着玉桃爬上了对面山峰石道。
石道对面崖坪的一侧,一字排开站列着一行人,这行人中央站着一位长须老者,手持一根铜杖,杖头上一只独脚鹤,依稀可辨。
老者的身旁站着两位背插宝剑,手执尘拂,身披道袍的老道,袍服在山风中飘动。
这就是当年在灵鹫峰联手击败江湖五魔的独鹤老人钟林、逍遥二仙吴守道、吴守义。
他们一人失踪,二人隐居山林,杳无音信多年,今日重出江湖,说明他的阴谋已在江湖暴露!
在他执行的双线计划中又多了三个劲敌。
完了,一切都完了。
协约书、密信交给左御使面呈皇上,必是一个满门抄斩之罪,纵有如簧之舌,铁证如山,如阿抵赖?退步武林,争为霸主?阴谋已经败露,独鹤老人、逍遥二仙若是将九派十三帮联为一体,自己纵有盖世武功也难以翻云覆雨,叱咤武林,令群豪俯首听命。
江魁心中突然浮起一丝颤栗,一丝不安。
对面,山峰又放出一支火焰响箭。
"嘎---"一道红色的焰光划过空中,在崖顶爆开。
尖厉的呼啸,耀眼的火花,像是在向江魁示威。
江震宇和特使带着丁胜及一队侍卫涌上崖坪。
"爹!"江震宇走到呆立在崖沿的江魁身旁,"您老人家不要着急,你还有个儿子哩。我一定……"
江魁挥手打断他的话:"现在一切都完了,若没有寒水潭一段,风儿也许还不会死心。
你没有看到风儿的眼神吗?他被寒火攻心,迷乱了心窍,已经痴了,就像爹爹当年一样。"江震宇闻言,不觉打了个寒噤,他正在偷练爹爹的阴寒功,时常觉得胸内有一股似寒似火的气浪在翻腾。
江魁突地大喝一声:"丁胜!"
丁胜全身一抖:"在……在!"
"你过来。"丁胜望了江震宇一眼,颤抖抖地走到江魁身前:"大人有……何吩咐?"语言中充满了恐惧。
"是你在寒水潭率武林群豪,欲置风儿于死地吗?""大人!"丁胜惶急地说,"这…这是江大公子的命令…"江震宇沉着脸,眼里闪着阴森森的冷光。
"你只需答是与不是。"
"是……是。"
"你知道江风的身份吗?"
"知……道。"
"很好。"江魁的声音相当刺耳、森冷,充满了狠毒。
"大人!是大公子命令我去杀江风的,他说……杀了江风日后这万岁爷的宝座就……就是他的!"丁胜惊慌地望着江魁,声音近似哭喊,"小人是奉命行事,不敢不从啊!望大人饶……
命!"
江魁森冷的目光转向江震宇。
江震宇冷铁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冷漠地说:"没有的事。""江震宇!你这个恶魔!"丁胜发疯似地叫道"你在集贤庄,太玄庵,两次给我命令,你怎能不认帐?江大人……"
江震宇冷冰冰地:"爹,你是相信孩儿还是相信外人,随你的便。"江魁眼中闪过一道光亮,转脸对着丁胜,缓缓举起双掌……
"江大……"话音突然顿住,丁胜感到左边身躯一片阴寒,血液已似乎凝固,右边身躯却是一片灼热,血管仿佛暴裂,极度的痛苫和恐惧使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骤然收紧,连呼吸都停止了,哪里还能说出话来?江魁双掌一推,崖坪顿起一阵狂风。
"砰!"丁胜身躯随着一声闷响,冲上天空。
"哗啦啦!"在江魁身旁三丈内的侍卫被气浪掀倒,仆伏崖坪,嘴角鲜血直流。
特使连退十余步,好不容易使个千斤坠,才稳住脚跟,胸中已是一阵血气翻腾。
唯有江震宇立在江魁身旁,纹丝不动,脸上仍是一片冷漠。
久久,空中才传来丁胜一声惨叫,接着丁胜身躯坠落下来,飘入崖渊。
寂静。崖坪上一片可怕的寂静。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打破寂静,在崖坪响起。
江湖五魔君从石壁洞跃出,踏入坪中。
红魔杨金天拍掌叫道:"好功夫!纯阳功、阴寒功果是威力无比。天下有谁能与此相匹?"蓝魔李土中跟着嚷道:"江大人有如此神功,独鹤老人、逍遥二仙何足畏惧?"黄魔罗火和道:"他们和江大人相比,简直是狗屁不如!"说笑声中,五魔君已来到江魁身前。
"江湖五魔拜见江大人!"五魔齐声发喊,他们口里虽是这么喊,手却只是微微一拱,便算是行了拜礼。
江魁手轻轻一摆,心中甚是不快。江湖五魔不懂礼节,心性狂傲,哪里顾得这许多。
"白侍卫,你好!"五魔又与江震宇打招呼。
江震宇双手抱肩,淡淡地答道:"我已恢复本貌,请诸位魔君以后以江公子相称。""江公子?"白魔伍水人呵呵一笑,复又说,"你这神气倒挺像那个臭小子。"蓝魔嚷道:"喂!三哥,说话得留神点儿,江风是臭小子,那江大人岂不是臭老子?!"江魁眉头一皱,沉声问红魔杨金天:"你们怎么上山来了?""哦,要不是江大人提起,我差点都给忘了,独鹤老人、逍遥二仙已经出山了。"红魔杨金天脸色凝重地说。
"我知道。"
"他们已邀请了少林、武当的掌门智上大师、黄石道长、丐帮帮主洪顺兴在对面山蜂紫云宫集会。"
"哦?想不到他们行动竟会如此迅速。"
三大帮派已经集会,武林联合之势即将形成,这对江魁来说,无疑的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谋反事发,已为叛逆之巨,帮派联手,将为武林公敌,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我们己接到独鹤老人、逍遥二仙的通牒,他们以九派十三帮的名义,命我们退出中原,否则就要依约行事。我们就是为此事上山,来找你的。"红魔杨金天从怀中摸出一张烫有金边的红贴递给江魁,江魁接过红贴并没有看,却抬头仰望着天空。
天空两只兀鹰盘旋着愈飞愈低,阳光把它们的阴影投射到崖坪上。
江魁胸中也被阴影所遮盖。
"江大人,何时起事?我们都等不及了!"绿魔赵木地说出了他们五魔上山的真正目的。
五魔君一齐注视着江魁,等候着他的回答。五魔无法与武林九派十三帮的力量抗衡,要在中原立足,他们只有依附江魁的力量。
"你们还期望江魁起事么?"后金特使走上前来,冷哼一声道,"他已把八宝香珠、可汗的协约书、密信都丢了,已是自身难保了。"他未完成使命,回去无法向可汗交待,心中正在气恼,此刻便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江魁的身上。
"你是谁?"红魔杨金天问。
"大金特使。"特使扬起头,神气傲然。
"原来你是条金狗。"蓝魔李土中踮脚挺胸说道。在他的眼里。后金特使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在五魔面前如此神气?所以故意要给他一个难堪。
特使脸色微徽一变,复又呵呵一笑:"五位壮士,实乃江湖怪容,若肯随我归回大金,效命可汗,我保你们高官厚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特使的用意有两点:一、利用江湖五魔护送他回国,路上可少许多风险。二、招纳江湖五魔为可汗效命,可为此行失利将功补过。
岂料五魔闻言,同时迸出一阵大笑。那笑声令特使心中发悸,头额渗出一层冷汗。
"哈哈……让我们去当金狗?"
"汪汪汪,主子手一挥,我们做狗叫?"
"若是可汗肯将娘娘、贵妃、宫里的那些美女送给我们兄弟,倒可以去试一试,不知那金婆子又是什么滋味?"
"这金狗的皮倒是不错。"
"我这里又弄了一瓶水银,倒是很想看看剥皮狗舞。"特使哪里知道,江湖五魔生性颠狂,无拘无束,喜爱的就是在中原浪荡,武林称霸,怎肯受朝廷官法约束?高官厚禄怎能打动他们的心?他们这次追随江魁的条件亦是江魁事成之后,允许他们在中原立足,承认他们的三清教为武林第一教派。一言不合,江湖五魔便恶言齐起。
特使见状,退后两步,重重地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特使哪里去?"江魁突然发问。
"回去。"特使嘴里应着,足下却是一跃。他在江魁话中已觉察到气氛不对。
特使已抢到石壁洞前,洞口只有四个侍卫,绝对挡不住他。
刷!一阵旋风。江震宇双手抱肩已阻住了洞口。
"你待怎样?"特使厉声一喝,猛然扬起一掌。夺路逃命,讲不得客气,先下手为强!
江震宇双肩一抖,"砰!"两掌碰实。
江震宇退后一步,足成丁字,屹然挺立。
特使身子倒飞,"扑通!"一声,跌入崖坪。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江公子的掌力竟会如此强劲,胜他数倍。
他就地一旋,弹身而起,正欲开口说话,五道掌风倏地袭到。他大喝一声,双掌一推,身上已骤感掌风劲力,那股力道几乎要将他身躯压碎。
"扑通!"一声,特使已怦然倒地,不能动弹。
江震宇冷冷的声音响起:"五魔君!你们不是想要一张人皮么?这里有一块沙石地,土很松。"
叛国之事既已暴露,特使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杀了他,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江震宇瞧着江魁,那眼光似乎在征求他的同意。
江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五魔狞笑着,抓起特使,走向洞口。
"恶魔!你们要……干什么?"特使恐惧地厉叫着,刚才的威风已全然不见。
"你没听见了吗?我们要一张狗皮!"
"狗皮?你们要剥我的皮?"
"你真聪明。"
"怎……么个剥法?"
"待会你就知道了,很新鲜。但被剥皮的人会痛苦万分。""啊……求……求求你们……"特使乞求着,几乎昏厥过去。
江震宇走到江魁身旁。
五魔开始亲自动手挖坑。
"爹!"江震宇把嘴贴到江魁耳边说道,"现在我们只剩下一条路---退归武林。因此只有在九派十三帮联手之前,将他们铲平……"
江魁仰望苍穹,神情木然。
"孩儿早已叫关北四冥张玄等人与九派十三帮中的自己人联系上了,盘龙密窑穴穴主陆少明也带人马分头去了各门……"
五魔已将特使埋进沙土,只露出了一个人头。特使使劲地晃着头,嘴里咕噜着不知说些什么。黄魔罗火和揪住他的头皮,手中尖刀轻轻往下一按,切开了头皮。
"现在最为难的是,少林、武当、丐帮的主要人物都在紫云宫,再加上独鹤老人、逍遥二仙,凭我们的力量决不能制服他们,但眼下又必须制服他们不可,否则一切就会真正的完了。"
江魁似乎在听,又似乎没在听。
黄魔罗火和一手按住特使的头顶,一手开始向切开的头皮里灌入水银。须臾,一瓶水银灌得一滴不剩,特使的脸惨白得不能再白,呈现出极其痛苦的神情。
"现在只有一法,集中我们所有的力量扫平紫云宫,凭爹爹的神功,再加上我和五魔,所有的侍卫队,一营铁骑兵还有火炮营的火炮,我们一定能……"江魁把脸转向江震宇,那阴沉的脸上透出了疑惑之色。
五魔在拍手大笑,特使红色的肉体从皮肤中换脱出了大半个身子。
"爹爹,你觉得奇怪么?当我得到独鹤老人、逍遥二仙、少林、武当、丐帮的头领在紫云宫秘密集会的消息后,就连夜借用爹爹的名义,调来了一营铁骑兵和火炮营的火炮、炮手,调动了所有的太和殿侍卫,准备对紫云宫采取行动,因恐分爹爹的心,所以没有告诉爹爹。"江魁一声苦笑,宇儿瞒着他的事何止这些?宇儿野心勃勃,一心想为王、为霸、暗害兄弟,哪把他这个爹爹放在眼里。
他似乎有些后悔,他从小就把字儿放在一个谋害结义兄弟的阴谋之中,培养造就了他的冷酷、残忍、无情,作茧自搏,他能怪谁?
特使发出一声大叫,从人皮中跃然跳出,窜上崖坪。
五魔抢至坪中,击掌作拍,引亢高歌。
特使没有人皮的鲜红的肉体,在崖坪随歌起舞。
江魁翘首闭目,四兄弟的身影从脑海中徐徐掠过。
侍卫退到洞旁,个个噤若寒蝉,有的人举手掩面,不忍观看。
江震宇两眼勾勾地盯着那团旋转着的鲜红的肉团,欣赏着这场空前绝后的人间惨剧,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慰。他的明眸里射着可怕的光芒,狂野中带着残忍,像一头凶狠的狼。
杀死金莲后,他心中的最后一点人性、天良、已经泯灭。
歌声顿止。那旋转着的肉体怦然倒地,不再动弹。
特使已完成了他最后的使命。
江震宇、五魔爆出一阵嗜血得到满足后的会心的大笑。
笑声凝住。崖项上的兀鹰也凝翅不动。
刹时,一切仿佛都已凝固,静止。
江震宇第一个醒来:“爹,怎么办?"
江魁轻声一叹:"由你作主吧。"
在这踏上崖顶后的短短一点时间里,他已苍老、衰败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无能为力,无能为力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江震宇从怀中掏出一支火焰箭,点燃射向空中。
"嘎---"一道紫色的光焰划过空中。紫光代表着死亡,死亡伴随着紫光。
江震宇振臂高呼:"江大人传令:荡平紫云宫,扫除武林叛贼!"江湖五魔仰面发出长啸。刹时,山上山下,山里山外,一片呼啸之声,震天动地。江震宇、五魔率着侍卫冲下石壁洞。
一切都在预谋之中,江震宇早已预谋了一切。
江魁突然睁目,发出一声盖过一切声音的呼啸!
江震宇在洞口扭头叫道:"爹!快来!紫云宫还等着你打头阵哩!""来了!"江魁话音刚落,人已穿过石洞,所过之处,山石纷飞。
崖顶盘旋着的兀鹰,发出两声凄厉的尖鸣,箭一样地射向崖坪上的那一团鲜红的还在蠕动着的肉团……
江风醒来,缓缓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自己还活着?跳下万丈深渊没有摔死?中的冰盅毒,迸发的天蚕毒,还有身上许许多多的毒,没有将自己毒死?用力咬咬手指,一阵剧痛,并非在梦幻之中。
他感觉到自己是躺在一张冷而硬的床上,那是一种很熟悉的床---石床。他在天穴石窟睡了十年这样的床。
难道这也是一个石窟?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他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一阵彻骨钻心的刺痛,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他终于醒了。"响起了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
他心底深处立即感觉到这声音似曾相识,这人是谁?他这时却无法想起。
眼前闪过一点星火,接着是一道光亮,那说话的人点燃了壁上的一支火把。
跳跃的火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果然是一个石窟。石床,石桌,石窟,石碗,石筷,一切用具全部是用石料做成,和天穴石窟一模一样,只是石具做工比天穴石窟要精致得多。
石窟中央一个石台,台上一个石蒲团,蒲团上盘坐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
"孩子,别动。"白发老人唤住仍在努力挣扎着想下石床的江风。
"我真没死吗?"江风问。
"傻孩子,你要死了还能与我说话?"
"你是谁?"白发老人没有出声。
他为什么要救自己?他为什么不肯说出他是谁?江风咬紧牙关,忍住疼痛,从石床上滚下。
他扶住床沿向前迈了几步,瞪圆的双眼直盯着白发老人的脸。
他要看清白发老人的面容,然而他却无法办到,因为白发老人的脸上罩着一块面布。
他为什么要在脸上罩上面布?他为什么害怕暴露自己的面容?江风定住心神,沉声问道:
"是你救了我?"白发老人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刚巧挂在我洞前的虬龙松树上。"
"就这么奇巧?"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你也有奇巧之事?"
白发老人没有回答,面巾遮住了他整个脸,也看不出他面部的表情和眼神。
江风暗中运气,想跃上石蒲团去揭下白发老人的面巾。
总觉得白发老人与自己有什么微妙的关系。
他心念刚动,白发老人开口道:"别想揭下我的面巾,这办不到。"江风心中悚然一惊,自己刚一运气,白发老人便已觉察,其功夫简直已入神化,不可思议!
他心中一躁,又觉那股寒火之气在腹内骚动,忙安定神,转回到床边。
"哈哈……"石窟内传来一阵大笑,一人从石窟暗处度步而出:"受人救命之恩不但不谢,还一心想揭露别人身份,言冷如冰,不落俗套,这才是老夫的好徒弟!"来人竟是天涯怪医吕不行!
"吕老前……"江风惊疑地开口说道。
"哎……"吕不行仍然持着那根挂着破布条的竹杖,打断江风的话,"臭小子!你又来俗套了?"
"吕不行,你怎么也会在这里?"江风改口问。
"爽快!爽快!"吕不行连叫两声,复将竹杖往地下一敲,"臭小子,这石窟你来得,我就来不得?"
"我是跳崖自尽,被人救进来的。"
"我也是跳崖自尽,不过不是被别人救,而是自己走进来的。""你也跳崖自尽?"
"江湖上谁不知道我接下了你这个病人?你死了,我还能活?""我早说过,我的死与你治病无关。"
"可江湖上谁又会相信?"
怪医,真是个怪!江风竟一时语塞。
江风想了想,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你去问他。"吕不行指了指白发老人。
"他是谁?"
"臭小子!你问我,我问谁?"
江风顿了顿:"你怎么来的?"
"跳崖跳进来的。"
白发老人突然开口:"孩子,别听他的鬼话。你气色不好,腹内寒火之气已动,快躺下来歇着。"
江风心中一震,天生的傲气顿发,腹内寒火之气不觉陡然上升。他扭脸瞧着白发老人,眼内寒光闪烁:"我一定要知道你是谁?"白发老人顿时又缄口不语。
江风跨前一步,双手习惯地在腰间一摸,腰上并没有冷血刀,坠崖时冷血刀已掉进深渊了。他伸出颤抖的双手,爆出一声怒喝:"你是谁?!""哎……别生气。"吕不行急忙上前拦住江风,"臭老头!这小子的寒火症又发了!告诉他,你是谁吧。"
白发老人仍不出声,但面巾却微微一抖。
吕不行竹杖朝白发老人一指,骂道:"臭老头!糟老头!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你改变了声调,他就猜不出你了吗?他实在猜不出,我也会告诉他啊。你还是自己说吧。"江风脸上一阵痉挛,心念在飞快旋转。
白发老人仍然端坐,一声不响。
吕不行急得双脚直跺:"要不是当年你我有约,我早就说给这臭小子听了!你到底说不说?
你不说,我可要说啦!真要说啦!只要不说出你的名字,我就不算违约,对不对?臭小子,当年谁治过你的怪病,你想想看,别急别躁,慢慢地想……"江风身子猛然一颤,就像有一把刀扎在他身上。他颤声道:"他就是…是……"白发老人喟然一声长叹,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巾。
江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失声哭喊:"叟伯伯,叟伯伯……"白发老人就是江魁五兄弟的大哥。飞天龙叟强!
他还活着,没有被江魁的天蚕毒毒死!
江风跪着爬到叟强身前,抱住叟强的身体放声痛哭。
他为叟强哭,为江魁的罪孽哭,为自己是江魁的儿子哭,内疚、自责、痛苦、绝望、愤怒、复仇,各种纷乱的思绪,一齐涌向胸间。
突然,他的手触到了叟强的脚,不觉一怔,失声叫道:"叟伯伯,你的脚怎么啦?"他手触到的是一双萎缩干枯了的脚!
吕不行敲敲竹杖代替叟强答道:"当年他中了你爹爹的天蚕毒……"江风爆出一声怒叫:"他不是我爹爹!"
吕不行怔了怔,又继续说:"叟大哥中江魁天蚕毒后,巧遇我这位神医,我虽解不得天蚕毒,却也竭尽全力保住了他三天性命,三天内我们就躲在天穴洞内,设法排毒。第三天江魁派人追到天穴洞,我急忙之中躲进天穴通道,叟大哥却被江魁一掌击入了洞底深渊。当时我们都认为他死了,他身中剧毒,又落入瘴气弥漫的深渊,焉能不死?"江风两颊青筋颤抖,牙齿咬得格崩直响,浑身像针扎似地刺痛。
叟强双掌合十,一声长号:"无量佛!善哉,善哉。"吕不行竹杖一晃戳在江风神阙穴上,江风顿觉痛苦减轻不少。
吕不行抵住竹杖,说道:"这次进洞,我才知道这臭老头没有死。他掉进洞底深渊后,落入了这个石窟,这石窟面临崖壁有一个洞口,从洞口吹进来的山风正好逼住了瘴气,窟内又干燥又通气,内窟有一道暗泉,正是个极好的藏身之处。""那天蚕毒如何解脱?"江风忍不住插口问。
"臭小子,你急什么?"吕不行噘着嘴,故意喘了口气,又说,"叟大哥掉入石窟后,天蚕毒便发作了,他情急之时运动天魔大法,想把毒移出体外。这臭老头的内功天下第一,他居然把天蚕毒压到了丹田之下,结果毒是排除了,一双脚却废了。天下第一高手飞天龙也就成了坐地龙。"
叟强微睁双眼,吁口气道:"老夫的事情经过,你都像亲眼看见了一般。""这点小事还猜不出,能称得上怪医?"吕不行摇着头,神情得意已极。
"叟伯伯,你在洞中吃什么?"江风问。
叟强正欲答话,吕不行抢着道:"我一起与你答了吧。后窟暗泉中有鱼,一种很好吃的伸手就抓得着的鱼,崖洞前有几颗松树,结有一种特别的又香又粉的松子,还有崖间飞翔的飞禽,这臭老头的伙食还挺不错呢。"
江风板起脸,正色道:"不准你叫叟伯伯做臭老头!""咦!"吕不行挥起竹杖在江风头上狠狠一敲,"臭小子,你敢教训我?"江风伸手抓住竹杖头,两眼迸出一道可怕的光:"我说不准就不准。""风儿!"叟强轻声一唤,虽是轻声,江风却觉一丝气流透过耳膜直抵胸底,不觉胸中火气顿减,耳中叟强声音缓缓传来:"不准你对吕神医无礼,他为你可是吃尽了苦头。"吕不行闻言,一扔竹杖,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啊……我好苦啊……你这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他大声数落着,那神情像是蒙受了什么极大的冤枉。
叟强不理采吕不行,继续说:"你跳崖后,吕神医赶到了天穴洞,他决意找不到你就也跳崖为你陪葬,是我在石窟往天穴洞传音,把他请到窟中。你跳崖时,全身被石崖砸伤、被树枝挂破、伤势严重,十分危险,随时都可能咽气,吕神医为你赴天山采药,遇江震宇派出的高手追杀,险些丧命!随身所带的药物钱财全部耗尽,只剩了几根银针,他就用这几根银针在你身旁守了整整七天七夜,才捡回你这条性命……""呜呜呜……我的老天爷啊……"吕不行竟捶胸顿足地痛哭,泪如喷泉。
江风心中一阵酸楚,深感内疚,急趋前一步,按住吕不行的肩膀歉意地说:"吕老前辈,请恕江风……"
吕不行霍然跳起:"臭小子,少来这一套!"
"吕……吕神医,我……"江风面对这位怪人不知如何是好。
吕不行破涕为笑:"你当我真会为你这臭小子哭?我只不过是想试试你这寒火之症还有没有整治之法。"
"我体内的天蚕毒呢?"他自觉得体内除了师父的那股内力尚在之外,一切毒性都已消除。
"哈哈……"吕不行爆出一阵大笑,"冰盅对天蚕,压毒入丹房,若遇阴阳克,百毒俱无妨!"
"神医的意思是……"
"你体内的天蚕毒与江震宇剑上的冰盅毒相遇,由叟大哥内力相助,逼二毒入丹田已互相克化了,从此以后你便成了百毒不入之体。"
"风儿!"叟强两眼睁圆,眼中两道碧光如同炬电,神色异样严肃。
"叟伯伯有何吩咐?"江风心中一紧,肩上骤然感到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
"我要把毕生的绝学都传授给你。"
"我……"突来的意外,使江风不知所措。
叟强正色道:"这是我经过再三考虑后作出的决定。武林中已掀起一场浩劫,无数条性命都在劫难之中,到处都在流血、在死亡、在毁灭。""是江魁、江震宇?"江风咬紧了嘴唇。
吕不行插口道:"还有江湖五魔、关北四冥、盘龙谷密穴陆少明。
他们已把九派十三门都给挑了。"
"只有你才能制止这场武林浩劫,制止这场血腥风雨。"叟强一宇一吐,石壁嗡嗡发响。
"可是我已经死了。"
"正因为你死了,才能担此重任。"
"你在这里死了,在江湖上却没有死。"吕不行又插嘴说话。
"这话怎么说?"江风问。
"江震宇已用你的名字在江湖杀人无数。"
"什么?他用我的名字杀人?"
"是的,只不过他把绰号改成了冷血无情剑江风。""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我在这里多久了?"
"一个月。"
他在石窟睡了一个月?整整一个月!外面发生的一切他都不知道。"江风"在杀人,在血洗武林,他也不知道!他胸中突地迸出一股又寒又燥的火,全身一阵抖颤,两眼喷出熔熔发亮的火花!
"定住心神!"叟强一声沉喝,一股无形的气浪逼进江风胸中。
江风敛住心火,扑通跪地,朗声道:"弟子江风给师父磕头!"砰砰砰,三个响头,头额血流如注。
血,意志的象征,同时又是血腥与死亡的征兆。
叟强凝重的脸色掠过一丝犹豫。
吕不行叫道:"臭老头,你不想干啦?舍不得这条性命?"叟强咬咬牙低低地进出一句话:"在劫者难逃!"然后大声道,"起来!从今天起为师便开始授艺。吕神医,你答应的事呢?
"这……"吕不行支吾着,"我答应你什么来着……""想反悔吗?"叟强沉声道。
吕不行看看叟强脸色,忽然头一扬:"哪里话?吕某向来一言九鼎,岂有反悔之理?"说话间,他跑至内窟捧出一把宝剑递给江风。
"臭小子!老夫送你此剑,除尽天下妖魔!"
江风起身接过宝剑,飕的拔出,只见一泓紫水,闪闪光华。紫电剑!真正的天山霍门紫电剑!
"你怎么会有紫电剑?"江风问。
"老夫在天山找冰盅,遭到江震宇派出的高手伏击,坠落山崖,在崖谷拾到此剑。想是白世儒回天山祭师父忌日之时,遭江震宇暗算,临死前将剑抛下山崖,故被老夫拾得,这也是天意。"
江风凝视着紫光闪烁的宝剑,沉声道:"江风已死,在下便是白世儒,紫电剑将会重现武林,替天行道!"
叟强双手在石台上一按,石蒲团随身而起,空中,双掌一推,一阵狂飚刮过石窟,轰然一声,石窟洞开一壁。
刹时,空气、阳光、秋色同时扑入窟中。阳光洒在石窟前一小块凹进崖壁的石坪上。
江风卓立在虬龙松树的荫影中。
叟强在石蒲团上正襟危坐。
吕不行在窟内高声朗颂着自写的医药新篇。
叟强沉着脸:"剑式一百单八,每式三项变化,奇正相生相克共三百二十四变,刺、撇、捺、劈、粘、崩、勾、吐八大要诀,皆要融于八式之中,要使有招似无招。有招即有破,无招即无敌。所谓快式,就是要使有招快似无招。""弟子领会。"江风身子一旋,一团紫光闪过,剑在手中仿佛未曾动过,八式剑招却已使完。
"好剑式!"吕不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窟口,"只要辅以内力就足以对付江魁父子。"吕不行从腰间取出一根长线,在线上系上一物,甩手抛入崖渊。
"吕神医,你在干什么?"叟强问。
吕不行抖抖长线神秘地一笑:"钓鱼。"
钓鱼?从石窟垂线到渊底钓鱼?江风心中升起一个疑团。
松枝呼啸,山风凄厉。
叟强将手中一块扁石递给江风:"江魁从我这里骗走八卦冷铁绝技之后,不知杀了多少武林高手。记住,这八卦冷铁的要诀是:心念意动,气发无形;心在目标,意在空间;气自丹田,心力合一,无所不能。"江风一声冷喝,扁石应手而出。
一道漂亮的孤线划过空中,一声尖厉的呼啸盖过了山风的吼叫。"嗤!"羽毛飞落,一只迎风的飞鸟折翅坠落在岩坪。扁石绕了个半圈,回到江风手中。
吕不行抖动着"钓鱼"的长线,头也不抬便说:"只欠内力了。"须臾之间,三个月已过。
叟强整整传了三个月的武功,除了内功之外,毕生武学都已授给江风。
吕不行整整钓了三个月的"鱼"。
江风学艺三个月,武艺猛进,唯有内力因受师父那股内力的压制却无长进。
这一夜,到了决定大事的关键时刻。
内窟石门紧闭,火光照着叟强和吕不行两张异常严肃的脸。
吕不行一反常态。一本正经地:"叟大哥,你拿定主意了?""是的。"没有半点犹豫,半点迟疑。
"除此而外,别无他法?"
"江魁父子已练成纯阳、阴寒二功,功力天下无敌,唯有集我和二弟的内力,方可胜过他们。"
"大哥死后,我一定将大哥遗体带回大哥师门墓地厚葬。""谢谢。"
"臭老头!你也俗……套……"吕不行眼中猝然滚下来两滴泪水。
"冷血神医也有动情之时?"
"屁话!"吕不行怒骂一声,用手背抹去泪水,话锋一转,"江风能挡住天残一刀?"叟强沉声道:"天残一刀乃师门禁本,想不到江震宇竟从我这里偷走。并学了这绝杀一招,天下唯有独孤神剑中的天指一残才能与其抗衡。天指-残传女不传男,只有师娘知道这一招式。自师父去逝后,师娘离门出走,不知去向。也不知她老人家是否还在人世?""这么说,江风仍不是江震宇的对手?"
"这也不见得,江风为正,江震宇为邪,邪终不能压正,再说江风授内力之后,内力胜过江震宇,江震宇纵有天残一刀也决奈何不了江风。""这我就放心了。"
"你的'鱼'钓到了?"
"当然。老夫要办的事,没有办不到的。"
"你打算把'鱼'还给江风?"
"江风已有紫电剑,用不着这'鱼'了。再说这'鱼太凶,露头便要喝血,也不是吉祥之物,我自有打算,但我保证决不私吞,要是私吞便和大哥一样的死去。"叟强微微一笑:"这我就放心了。"
吕不行也是一笑:"臭老头,放心去吧。"
生死作别,淡然无畏地一笑。怪人,怪得出奇;无畏,无畏得令人寒心。
翌日清晨,江风被唤到石蒲团旁。
叟强正色道:"所授剑式可曾明白?"
"弟子已明白。"
"若遇天残一刀,师尊之言可曾记得?"
"许退不准进,许挡不准击。"
"很好。师尊还有二句话,弟子谨记。"
江风心中顿生疑窦,师父今日为何如此反复吩咐?昨夜师父与吕不行彻夜长谈,却为何事?
难道是要让我出山了?眼前闪过崖坪一幕一幕情景。
"江湖上有句话,能放手时须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是……"眼前闪过寒水潭一幕,鲁班庙一幕。
"能伤或不伤的人,不伤。"
"是……是。"眼前闪过集贤庄、大围山庄交叠的火花、尸体,尸体中躺着柳若梅、金莲、孟芙蓉。
"能杀或不杀的人,不杀。"
"在劫者难逃。"江风不由自主地迸出这五个字,胸中又起一团寒火。
叟强全身一震,双手合十,一声长号:"善哉!善哉!"吕不行站在叟强身旁,阴沉着脸,一声不响。
流血和死亡是无法避免。除了江风,还有谁能止住武林这场腥风血雨?血对血,命换命!
当年若是自己心狠些,杀了江魁,岂会有今日这场武林浩动?岂会有这许多无辜的性命丧在江魁父子手中?叟强定住心神,沉声道:"为师今日开始授你内功,盘膝坐下,运动龟息炼气大法。"
运动龟息炼气大法后,气归丹田,身冷如尸,如何随师父练内气?
江风正待要问,叟强又是一声沉喝:"运功!"江风不敢再问,盘膝在石蒲团前,运起了龟息大法,片刻,头上白气渐起,已入法定。
他感览叟强的身子飞起,倒立在他的头上,一股强劲的内力从头顶百汇大穴,源源不断地输入体内。
他开始觉得很舒服,暖暖的、洋洋的,后来渐渐地感到难受,体内潜伏的那股内力和输入的功力发生了猛烈的碰撞。热变成了火,全身像在火烧之中,血脉在膨胀,像针刺又像刀扎。
他咬着牙忍受着想熬过去,然而痛苦有增无减。他想挣扎,想叫喊,但被大法控制,叫不出声也不能动弹。
灵魂脱离了躯壳,意念被极度的痛苦驱走,他晕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江风苏醒过来。
周身说不出的舒畅,体内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振臂一挥,砰!洞窟石门应声碎裂!
他自己也吓呆了。他不曾想到,自己体内集了叟强、黄澄功力后,已成了天下第一强者!
石窟内没有一人,师父不见了,吕不行也不见了。
石床上摆着一个包袱,包袱上搁着紫电剑。
于是,他明白了一切。他毕竟是个聪颖过人的人。
"师父……"他发出了一声狂吼。
石壁在吼声中震荡,窟门崖壁落下一片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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