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道上。
冷血刀光如同一团电光滚来滚去,电光所过之处,树倒石裂,鬼哭神泣。
灼炽的热浪使他如同发狂的恶魔!
彻骨的冰寒使他俨如夺命的无常!
他已处在一种精神恍惚,失去自控的状态。
"臭小子!你发疯啦!"山道上突地发出一声大喝。
江风闻声猛然一震,手中电光顿止,刀斜斜停在半空。
"咦!你这臭小子半月不见,又得了什么怪病?颠狂症?抗魔症?幻想症?精神分裂症……"随着话音,一人从林中窜出,出现在江风面前。
"是你?怎么会是你?"江风眯眼瞧着来人,眼缝里露出的目芒像一丝丝的银泉,又像刺人的针。
来人蓬头散发,沾满污垢的脸上络腮须发结在一起,身上的衣服支离破碎,大部份肉体裸露在衣外,手执一根竹杖。竹杖上飘着儿条破布,唯有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显示出他不是一个等闲之人。
这个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的人,竟然就是天涯怪医吕不行!
吕不行将手中竹杖往地上一礅,也眯起眼睛望着江风说道:"是我就是我,怎么不会是我?"
江风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垂下手中双刀:"原来是吕老前辈,在下江风……"吕不行手中竹杖一举,嚷道:"俗套!俗套!老夫教你多少次了,在老夫面前少来这一套,真是愚民不可教也!"
江风闭住嘴唇使劲地往肚里咽了一口气,然后问道:"你老为什么这副模样?""现在是我问你的时候。臭小子!你又得了什么怪病?吕不行竹杖又往地上一礅。
"病?什么怪病?"
"你刚才心中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想到死亡?想到仇恨?想到绝望?想到得不到的情人?想到死去的亲人……"提到死去的人,江风心中的杀机又炽烈起来,嘴里吐出三个字:"想杀人!""想杀人?!"吕不行惊叫一声,往后一跳,手中的竹杖扔到老远。
"是的。胸中有一团火,一团冰。"江风沉声回答,手上的刀复又举起。
"哈哈哈哈……"吕不行发出一阵大笑,"好!好得很!想杀人,就杀嘛。来,杀我,杀我!"说着,他向前欺数步。
"我……怎么能杀您老人家?"
"想杀就杀,有什么不能?"吕不行一边说一边伸长颈脖,欺到江风身边。
江风握刀的手在颤抖。他虽想杀人,但良知在警告他,即使要杀也只能杀该杀的人,决不能滥杀无辜。
吕不行右手突出二指点向江风紫宫穴道,行动之迅速疾如鬼魅,手指刚触到江风肌体,却又尖声叫道:"错了!错了!"江风穴道较正常人偏下三分,吕不行急切之间竟忘了这一点。
江风受此刺激,手腕一抖,刀光落向吕不行颈脖。
"臭小子真要杀我?"吕不行一面狂叫,一面疾出左手二指,点向江风神阙大穴!
刀光滑过吕不行颈脖,江风闷哼一声,身子瘫软在地。
吕不行摸摸颈脖,然后伸出舌头舔去沾在手指上的鲜血,冷哼一声道:"臭小子!想杀老夫还差得远哩!老夫一路上遭人追杀,数十名高手还杀不了老夫,你这臭小子怎行?老夫若是和你一样生了杀意,只要一副药……"吕不行一边说,一边扶起江风倚在道边的一颗树干上,伸手抓住了他的脉门。
吕不行把住江风脉门后,顿时进入了另一个境界,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正襟危坐,面容严肃,双眼微闭,俨然一副救世主的威严神仪。
江风果然又得了一种不治之症。寒火攻心,迷乱心窍,这寒火似一种无形之气,非药物可解,全凭意念控制,只有与世无争、心无杂念的人,才有可能摆脱这种病症的纠缠,江风现在的处境、心况,根本无法摆脱。他将会是武林中一个极其可怕的人物。
吕不行突睁双眼,右手举起按在江风头顶门上,眼中透出一股杀气。心中闪过一道意念:
杀了江风一人,便可拯救武林许多条性命,杀了他!
心中又闪过一道意念:自己行医数十年从未开过杀戒,难道可以为救人而杀人?
心中意念再转:江风是自己承接的病主,杀了他,自己岂不要为他陪葬?那些人的性命能有江风和自己值钱?吕不行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
"该死的臭小子!"吕不行狠狠地骂着,右手手指在江风身上一阵乱戳,刹时点遍了他全身所有的穴道,然后猛然扬手在江风头顶门一拍,喝道:"起来!"刷!江风随着吕不行的喝喊声,跃身而起。
江风跃起后默然站立,一双阴沉,忧郁的眼睛直盯着吕不行。
"你中了纯阳风魔掌?"吕不行问。
江风点点头。
"中掌后又在寒水潭中用龟息大法疗过伤?"江风再点点头,"你喝过五毒神蛛酒,还被竹叶青灵蛇咬过?"
江风这次没有点头,却突然问道:"人死能复生吗?"吕不行两眼目芒闪闪:"人死若能复生,就不会有男女媾合,十月怀胎。""恶人一定会有恶报吗?"
"臭小子!"吕不行嚷道:"你是在考老夫的哪门学问?""人之初,性本善,可善心之中若生杀气,可有解救之法?"江风阴沉着脸,仍固执地问。
"有,也没有。"吕不行想了想答道。
"何谓有解救?"
"跳出三界,不在五行,心无杂念,与世无争,心不浮则气不躁,念不杂则意不迷,便可谓有解救。"
"何谓没有解救?"
"身染罪孽,纠缠不清,六根不净,七欲未绝,心思仇则气躁,念于情则意迷,心意迷乱,似火似冰,便可谓没有解救。"
"谢谢。在下告辞。"江风双手一拱,转身就走。
"站住!"吕不行一声厉喝。
江风缓缓转身,冷声道:"神医还有何吩咐?"
"你就这样走了?"
"在下有要事要办,恕不奉陪。"
"你这一去必死无疑。"
"在下并不在意。"
"臭小子!"吕不行跳起脚骂道:"你不在意,我可在意!不知好歹的家伙,刚才要不是我点遍你全身穴道,把你体内已诱发的天蚕毒逼了回去,你早就没命了。你可知刚才那一掌耗去了老夫毕生一半功力?"
"你要在下怎样?"
"我要借你的命一赌。"
"赌命?"
"这是很公平的事,借你的命作赌,赌注便是我的命。"吕不行脸色变得异常凝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盯着江风说道:"我要试着解去你体内的天蚕毒。"这是一桩干系到生与死的试验。
失败了,江风得死,他也得死!
成功了,江风将会成为一个百毒不入的人,他将会在他医学史上载上光辉的一页!
"你有成功的把握?"江风问。
"有,绝对有!"其实他并没有把握,只是害怕由此而动摇江风试验的决心,他这么一说,料定江风必会欣然答允。
谁知江风淡然一笑:"谢谢。但在下并不愿解去体内之毒。""哦?"吕不行惊愕得眼珠要从眼眶内跳出来,"为……什么?""因为在下不愿再承受更大的痛苦。"江风已察到了心中那可怕谜团之底,一旦谜底揭开,那痛苦比天蚕之毒要厉害百倍、千倍、万倍!
"你决心去死?"
"是的。但你可尽管放心,我已给爹爹写去一封信,信中说明我是自动放弃治疔,生死与你神医无关,你自不必负任何责任。"江风说罢,衣袖一拂,转身迈步。
"哎……"吕不行情急之间,窜上前去,一把揪住江风衣袖,"不,你不能走!"江风衣袖轻轻往回一带,冷冷地说:"你我已解除了主从关系,为什么还要纠缠我?"吕不行揪住衣袖不放:"不行,我无论如何也要替你解天蚕毒!"江风冷傲地一笑:"冷血神医也生了慈悲之心?""呸!"吕不行一口唾液吐到江风脸上,厉声道,"我既然不为你死负责,你这臭小子生死与老夫何干?可老夫此行去天山,沿途连遭高手伏击,九死一生,险些丧命,幸遇一隐名故友相救,老夫用毕生所有药物和钱财,才与这位故友讨价还价,换得这一点点儿冰盅之毒。"他左手仍揪住江风衣袖,右手把那小纸包在江风脸前一晃,"看见了吗?冰盅,这就是唯一能与天蚕抗衡的毒物!"
江风凝眉不语,神情万分痛楚,眼前闪过师父黄澄和孟芙蓉死亡的情景。
爹爹在九宫玉露丸中下了天蚕毒!
孟芙蓉中九宫玉露丸中天蚕毒而死!
师父在中天蚕毒后,借打通穴道将天蚕毒运功打入自己体内,为报复爹爹,师父故意用功力压住天蚕毒,让自己苟活三月,以查出陈金玉死因,打击爹爹!
他的心像突然被剜去,肉体在被一把锋利的刀割着,骨头和血肉一点点一点点分离了。
吕不行见状,却以为江风已经回心,连晃着手中的小纸包说道:"天蚕、冰盅这两种极毒与一般药物药性相反,天蚕为阳,却能吸收百毒,毒性阴狠;冰盅为阴,却与百毒相斥,毒性刚猛。这药物相制与武功相克是一个道理。毒物共三千三百六十四种,奇正相生相克,有阴必有阳,阴阳相合便能生克相制,即是医学上所谓的以毒攻毒……"江风突然开口打断吕不行的话:"神医若无别事,请放手,在下要走了。"刚才吕不行说些什么,江风一句也没有听入耳。
"江公子!别……走!"吕不行声音近似哀求,"看在老夫面上,试一试吧。""你找别人去试吧。"江风心意已决。
"江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吕不行边说边伸手揩去江风脸上的唾沫,"是我不好,请公子原谅。求公子试一试吧,天下身上中有天蚕毒而未毙命的人,除了公子还有谁?我这里向公子磕头了。"吕不行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纳头便拜。
江风急转身,单足一点,身形跃起空中。
刷!吕不行弹身飞起,划个漂亮的弧线阻住江风。
他双目一瞪,目芒如刃,颤声厉喝道:"臭小子!你……再不答……应……老夫就……就要开杀戒了!"
江风略一思忖:"好,我……"
"答应"二字还未出口,吕不行拍手叫道:"臭小子,妙,妙极了!哎哟……"江风倏地银瓶乍破,左手二指戮向吕不行胸部璇玑穴。
吕不行一边叫骂,一边凹胸缩腹:"臭小子竟敢暗算老夫!老夫今日非开杀戒不可!"江风一声不吭,右手铁骑突出,一掌拍向吕不行手中捏着的小纸包。
"刷!"吕不行身形一晃,小纸包脱手而飞。
江风形如飞燕从吕不行身旁一擦而过。
"哎呀!我的冰盅,我的病人……"吕不行怪声尖叫,一时间竟不知该是追江风,还是找冰盅纸包。
江风一阵旋风,身影已杳。
吕不行伏俯在地,一边怒骂,一边寻找冰盅纸包:"臭小子!该千刀剁万刀剐的臭小子……
冰盅,我的宝贝、心肝,你在哪里……"在草丛中终于找到了冰盅小纸包。
"我的宝贝!"吕不行将冰盅包紧紧贴在胸上,长长地吁了口气,随即又爆发地,"臭小子,你在哪里?!"
星移斗转,天空飘来一片乌云。
吕不行坐在路道旁,怀抱着那支破竹杖,在痛心地哭泣:"完了……全完了……这臭小子是死定了,他死了,我到哪里去找一个有天蚕毒的病人……"一阵冷风吹过,吕不行连打几个寒噤。他站起身,跺跺脚,手搭眉沿,四处张望。哪里有一块避风栖身之处?他眼光触到了山腰间的神庙。
他眼力甚好,阅历丰富,一眼看出那是一座破落的只逢节日才会有人的鲁班庙。
"唉---"一声长叹。堂堂的天下神医居然落到求木匠鲁班大师庇护遮风的地步!
吕不行蹒跚而行,走向鲁班庙。
他心中还在想:"哪里去我一个中有天蚕毒的病人,一试手中的冰盅之毒,以完成神医大业?"
江风站在石岩上,注视着黑魃魃的远方,眸子里闪射出阴沉可怕的眼光。
远方就是祝阳,金飞燕的老家。
他料定金飞燕已携珠返回祝阳。他原要去祝阳,但因寒水潭一战,鲁班庙又救孟芙蓉耽误了时辰,现在是为时已晚。
八宝香珠还在金飞燕手中么?或者已经落到了白世儒之手。
玉桃现在又在哪里?心中的谜团已经揭穿,只剩下最后一个死结,白世儒究竟是谁?与自己有何瓜葛?百思不解,不觉心意迷乱,心中又升起一团火,一团冰。
他捏紧了贴胸的画卷和半块玉石桃花,那是他在迷乱中唯一能求助的精神支柱。
他站在岩顶,觉得身体轻飘飘地迷失在空气之中。
一条人影飘落到江风身后。
"江公子。"一声轻呼,从身后传来。
江风没有回头,低声道:"你来干什么?"
"公子没有去祝阳?"
"没有。"
"事情要槽了。"
"哦。"江风徐徐转过身。
站在江风身后的是那位曾在小酒店中救过他的蒙面客。
江风皱眉道:"他们又要杀人灭口了。"
"公子此刻赶去祝阳么?"
江风摇摇头。
"去也没有用了。侍卫早已埋伏在祝阳金家老屋了。"蒙面客说,"公子意欲何往?""不知道。"
"唉---"蒙面客发出一声轻叹,"公子可要找玉桃姑娘?""她现在哪里?"江风急声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不知道。"
"阁下是想戏弄江某?"
"我虽不知玉桃姑娘现在哪里,但我知道她会去哪里。"蒙面客目注江风,洞眼中闪出两道棱芒。
"哦。这么说是江某错怪阁下了,请予赐教。""玉桃姑娘已与姐姐金莲约好,在玉皇顶天穴洞见面。""谢谢。"
"不用谢,我说过我欠公子的太多。"
"我也说过我们已经两不欠情了。"
"公子去玉皇顶必须要快,决不能让白世儒抢先。""白世儒和叛贼是一伙?"
"是的。若让白世儒先到玉皇顶,玉桃姑娘就没命了。""在下立即动身。告辞!"江风从岩顶纵身一跃,一条黑线划过岩间消失在黑幕之中。
蒙面客凝注着江风消失的身影,喟然一声长叹。
"哈哈哈哈……"蒙面客身后突暴出一阵狂笑,笑声如浪,排山倒海,震耳欲聋。
蒙面客一阵心血翻腾,面色倏然如同白纸。
红、绿、白、黄、蓝,五张怪脸,五双怪眼,五个怪魔,呈半圆形站定,将蒙面客围在核心。
红魔杨金天敛住笑声,阴恻恻地道:"白世儒传信我们,说是有人在暗中给江风通风报信,此话果然不假,原来通风报信的人就是你。""不错,就是我!"蒙面客毅然回答,同时伸手揭去了脸上的面布。
蒙面客原来就是静云!
静云自从在集贤庄被孟海雄送给江湖五魔取乐之后,便被五魔留在身旁,成了他们发泄兽欲的玩具。她尽受五魔的摧残欺凌,饱尝了被人侮辱蹂躏的痛苦,才意识到自己在白云庵作下的罪孽的深重。
这些日子她在受尽痛苦的同时,在痛苦中忏悔、祈祷,她为静空的死而痛心,为自己的罪孽而羞愧。在作茧自缚的苦痛中苦苦挣扎!花容早已憔悴,血水已被吸干,心中剩下的只有恨!肉体剩下的只是一具躯壳。
她帮助江风,只是对仇人的一种痛恨,对心灵的一种安慰,实际上她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早已死去。
死去的人已没有什么可怕,所以她大无畏地站着,冷漠无情的脸上,绽出一丝无所畏惧的微笑。
黄魔罗火和说道:"大哥,这丫头叫她怎么个死法?"绿魔赵木地说:"看在她侍候咱们兄弟多日的份上,七十二种死刑法由她挑一个吧。"蓝魔李土中嚷道:"不行!不行!这丫头居然敢出卖咱们兄弟,得给她一点厉害瞧瞧!"静云散发往后一摔,嘴里发出一声鄙夷不屑的冷哼。
白魔伍水人发出一声令人毛骨糁糁的冷笑:"最近听人说得一种剥人皮之法,将人埋在沙土中埋至头顶,然后划开头皮,从头顶灌入水银,水银渗皮而下,将皮肉分开,被埋之人若是挣扎,水银下渗的速度就愈快,皮肉分离得也就愈快。若被埋人挣脱出人皮,跃出沙土时,人皮就剥下来了。听说挣出人皮的肉体,还能舞上好一阵子,煞是好看。不知诸位兄弟是否愿意欣赏一下这种肉体新舞。"
黄魔罗火和拍掌笑道:"妙法!真是妙极了!"说着,将衣袖一扎,"请三哥将水银给我,我来动手!"
白魔伍水人笑着从腰间皮囊中,取出水银瓶扔给黄魔罗火和。
黄魔罗火和拎着水银瓶,狞笑着走向静云。
静云再次冷笑一声,牙关一咬:"呸!"一团血水裹着半截被咬断的舌头,飞向黄魔罗火和。
"臭丫头!"黄魔罗火和单掌一扬,一股劲风逼着血水倒飞回去。
静云凝身未动,血水溅在身上,断舌击在脸面砰然一响,弹跳落地。她身子晃了晃,但没有倒下。
"他妈的!"黄魔罗火和怪叫着跃到静云身前,揪住了她的头发。
突然,黄魔罗火和怔住了,他揪住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已经僵硬了的尸体!
原来静云在咬舌喷出血水的同时,抬手将一根毒针刺进了自己的心脏。见血封喉,毒到血凝,身僵尸冷,她早已有所准备。
人死已无意念,尸僵已无法剥皮,魔宫七十二死刑法已奈何不了静云!
"妈的!气煞人也!"黄魔罗火和叫骂着,将手中的水银瓶狠狠地往下一摔。当!银瓶破碎,水银银珠滚动,刹时顺着岩缝消失得无影无踪。
"赔我水银来!"白魔伍水人跃过来,朝黄魔罗火和挥拳就打。
白黄二魔顿时拳来脚往,斗成一团。
"住手!"红魔杨金天一声怒喝,扬起一掌,一股劲风陡地将白黄二魔分开。
"大哥!"
"大哥!"
"住口!都不用说了,将这丫头扔下山崖,咱们也去玉皇顶。"杨金天挥手下令。
"那江风小子怎么办?"绿魔赵木地问道,"白世儒要杀他,江魁不准杀他,咱们杀他还是不杀他?"
杨金天拈须沉思片刻,说道:"有句古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们懂吗?""大哥言之有理!"
"哈哈哈哈…"山岩上空又震荡起一阵令人发悚的狂笑。
笑声中,江湖五魔衔尾跃过石岩、山涧。
五条魔影奔向了通向玉皇顶的大道。
金家老屋位在祝阳郊外的一座乱岗上,孤零零,冷清清乱岗上除此老屋,别无他居。
金飞燕的母亲就住在这孤零零的老屋里,她说什么也不愿离开这栋老屋,这座山岗。金飞燕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愿。老人家自有老人家的心思。
屋内一片寂静。内房传出一阵低低的均匀的呼噜声。
她老人家己经睡熟了?屋顶上空,一勾冷冽的弯月斜挂在昏昏沉沉的云雾里,屋院一阵明,一阵暗。
一条黑影似大雁般飞掠而来。
黑影越过墙沿,掠过屋院,停立在内房前。
月光印出了一张白晰的挂着泪珠的脸。那是神偷金飞燕的脸,只有他才会关心屋内的那位老人,为她淌下一行灼炽的热泪。
金飞燕望着内房,听着房内的呼噜声,泪水簌簌而下。
五年,已经整整五年没有回家了。他想娘,也想回家,但他在五年前探望过母亲之后,曾与无名氏有约,找不到八宝香珠,他不能回家探望母亲。治不好母亲的病,还有何脸面回家?五年来他尽心竭力搜寻八宝香珠,曾数次过门而不入。
天从人愿,今天他终于找到八宝香珠,带珠回家来了!
治好母亲的病后,将八宝香珠送还给无名氏,便可与无名氏解除契约,从此以后他又可以恢复书香门弟的身份,伴着母亲安度晚年。
金飞燕想到此,心潮一阵激荡。
他伸出颤巍巍的手,摸出小刀轻轻地挑开了门栓。他不愿惊醒母亲,所以又使上了行盗开门之法。
金飞燕闪进房内,反手扣好门栓,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
母亲侧身向内睡着,看不清她的脸,但呼噜声说明她睡得正香。
金飞燕不敢惊动母亲,便默然站立着。他知道母亲睡觉的习惯,一会儿便要翻身向外,母亲已经瘫痪,不能自己翻身必要呼唤隔壁房内的女佣人,他准备在母亲醒来呼唤佣人的时候,就给她一个出其不意的高兴。
他名称神偷,眼力自然甚好。黑暗之中,他发现母亲头上的锒丝比五年前多了许多,额边的皱纹也明显增多了,心中不觉一阵酸楚。
人要是能长生不老那该多好!
金母身体微微一抖,呼噜声中止了。
"娘!"金飞燕一声饱含激情的呼唤,伸手托住母亲的肘和肩膀,想帮母亲翻过身子。
"放开手!"一声似乎是由于愤怒而变了音调的怒喝。
"娘……"金飞燕缓缓松开手,立在床旁,"燕儿……回来了。""你还回……回来作啥?"金母肩膀颤抖,声音嘶哑她在发金飞燕的气。
金飞燕"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燕儿不孝,罪该万死,望母亲恕罪。燕儿这次回来是给母亲治病来了。"金母没动,也没吭声。
"娘,您看孩儿带什么来了?"金飞燕颤抖着从怀中拿出八宝香珠盒,打开盒盖,刹时房内异香飘香,霞光满溢,"娘,您老人家闻着香气了吗?这是八宝香珠,把它含在口中能治百……"
金飞燕"病"字还未出口,"金母"霍然从床上跃起,一道紫光刺向金飞燕!
金飞燕大吃一惊,一个铁板桥,上身往后一折,"嗤!"任他动作再快,紫光仍把胸衣撕裂,在他胸肌上拉开了一条血口!
紫光空中一折,改刺为剁,急落而下。
金飞燕折身贴地,膝盖一挺,呼地滑入床下。
"金母"跃身下床,手腕一抖,剑走偏锋,劈向床沿。
"哗啦!"一声响亮,床铺倒坍,垫床的稻草四下飞扬。
金飞燕从飞扬的稻草中窜出,身子晃了几晃,退到里角,靠在墙上,抓住珠盒的手一阵发抖。
"刷!"金母"欺身抢到,手中剑尖一挑,把珠盒挑了过去。
"白世儒,你……"金飞燕身子一阵哆嗦,嘴角渗出一丝污血。
"哈哈哈哈……不愧是神偷,好眼力!""金母"一阵长笑,揭开假发,假面皮,果然是白世儒!
"你剑上喂了毒?"金飞燕咬牙问。
"不错。天下第一毒物天山冰盅。"白世儒手指在紫电剑剑背上一弹,剑锋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天下神偷想不到也会中冰盅之毒吧?""我娘在哪里?"金飞燕反问道。
"你想见她?"
"是的,她老人家在哪里?"
"在她应该在的地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金飞燕顿时觉得有股凉意透过全身。
"你很快就可以看到她老人家了。"白世儒声音冰冷得令人害怕。
"你们把她老人家究竟怎么样了?"金飞燕只觉一阵昏迷,眼前迸出了金星。
"我们并没有为难她,但她已经死了。"
"什么?娘……已经死了?!"金飞燕双手抓住墙角,极力支撑着要倒下的身体。
白世儒冷笑一声,拍拍八宝香珠盒道:"看在你送珠的份上,我让你死个明白。你娘已经死去五年了,但她不是被我们所杀,而是寿终正寝。当时无名氏请遍了天下名医都无法挽救她的性命,所以只好与你定了一个找不到八宝香珠不准回家探母的契约。""娘!"金飞燕发出一声悲怆的呼唤,泪水顿时如同泉涌。
白世儒继续说道:"如果让你知道你娘已死,你就不会尽力去找八宝香珠了,所以五年来我们一直瞒着你,另用一个替身来代替你娘,现在你明白了,可惜已经迟了,太迟了。"金飞燕修长的身躯像得了疟病似地颤抖着,两眼闪出磷火似的光:"我已答应将香珠送交无名氏,你为什么要杀我?"
"只因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白世儒说着,手中剑锋斜举对准了金飞燕左胸。
金飞燕身中冰盅毒,已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力量,身子顺着墙角往下滑落。他挣扎着伸手捂住嘴中往外渗出的鲜血,瓮声道:"白世儒!你好……毒狠……"白世儒沉声道:"金飞燕,此事怪不得我,无名氏命我在你取珠之后立即将你诛杀,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你到阴间后再去找无名氏算帐吧!"说罢,一剑刺向金飞燕胸膛。
白世儒这一剑并没有使上多少劲力,对付一个已被冰蛊剧毒毒倒的人,用不着花费多力气。
但白世儒却料错了。金飞燕在九玄宫中练有一套专防挨打的蛤蟆气功,中毒后立即运气逼住剧毒,然后装出毒发的假像,一直在暗中窥视寻找逃脱的机会。现在机会来了!
金飞燕猛一矮身。当!紫电剑剌入了石墙。
白世儒微微一怔:金飞燕怎么未被毒倒?闪念之间,金飞燕已顺着剑锋方向,欺入到他的怀中。
白世儒冷笑一声,把左手的八宝香珠盒往金飞燕一推,手腕一抖,紫电剑剑锋逆转,反向刺向了金飞燕背穴,金飞燕使的这一招白手夺刃对白世儒来说自是没放在眼里,他见得多了。所谓艺高人胆大,他把八宝香珠送给金飞燕,其意在结果金飞燕的性命。
金飞燕若要接盒必死无疑!
金飞燕若不接盒,身已进入白世儒剑圈之中,也决无生理!
白世儒想的一点没错,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金飞燕突地张口喷出一口红色的雾气!
一股又辛又辣的气味扑鼻而来,红色的雾气在眼前漫开,刺得泪水直流,玄宫毒雾!白世儒托地往后一跃,退至房门风口。
玄宫毒雾是九玄宫人在危难之时求生自保的一种特技。他们将毒雾丸含在口中,危急之时咬破药丸,喷出丸内的毒雾借以逃生,只因使用毒雾丸时十分危险,稍一不慎,毒雾吸入口腔,便有性命之危,所以九玄宫早就废了毒雾丸,停止传授喷毒特技,想不到金飞燕竟会这种救命绝活!
白世儒凭空推击一掌,"砰!"掌风震荡,墙壁嗡嗡发响。
毒雾散开,尘土、木屑、床草四处飞扬,金飞燕已经不见踪迹。
白世儒左手握拳,回身一击,轰然一声巨响,房门裂成数块飞向院坪。
到手的八宝香珠又让金飞燕夺走了!
金飞燕会去向无名氏告发自己?没有八宝香珠如何向无名氏交待?懊悔、气恼、恐惧,一齐纠结心头,心头烧起一团怒火,一团熊熊的可怕的怒火!
四个侍卫逾墙跃到白世儒身前:"大人有何吩咐?"白世儒眼望夜空,沉声不话,片刻,猛一跺脚,道:"烧!给我烧!"话音刚落,人身己杳,唯有房门前的石阶上一个深深的凹足印,证明他刚刚在这里跺过脚。
一股浓烟,一团火。一股火焰,一团烟。刹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金家老屋在火焰中痛苦地呻吟,颤栗,瘫倒。
金莲脸色冷峻地站在山道的一块石岩上,遥望着乱岗的火光。
白世儒为什么消息如此灵通,事事都在他预料之中,难道他是神?
白世儒为什么要嫁祸江风?仅仅因为江风是江魁的儿子?
白世儒此去能截住金飞燕,夺回八宝香珠吗?
这是不是无名氏又设下的一个圈套?
意念飞转,心乱如麻。
乱岗上金蛇乱迸,烈焰腾空。金家老屋在火光中倒塌。
一阵微风从身后吹过,白世儒已立在金莲面前。
"怎么样?"金莲注视着白世儒,明知故问。见到白世儒沮丧的神态,她知道白世儒已经失手。
果然,白世儒缓缓地摇摇头。他没有说话,那神态像是在向金莲请罪。
他的确有些后悔。是他不要金莲同去金家老屋,是他向金莲保证能夺回八宝香珠。他已在金家老屋设下了陷井,自以为万无一失,但是……若带金莲同去也许还能截住金飞燕。八宝香珠落在金莲手里比在金飞燕手中自然要强。事情既已发生,自是无可奈何。金飞燕一定会将八宝香珠交给无名氏,现在自己只有全心设法逮住陈家姐妹了。
"这是怎么回事?"金莲指着乱岗上的火光问。
"侍卫放火烧了金家老屋。"
"侍卫?"金莲不是惊讶而是盘问。
"想不到侍卫竟在金飞燕家设下了埋伏,想必江魁已料定金飞燕得珠后一定会回家给母亲治病。我到金家老屋时发现……"白世儒小心翼翼地回答,唯恐失言引起金莲疑心。
"金飞燕昵?"金莲打断他的话急急地问,似乎她关心的不是事情的经过,而是事情的后果。
"金飞燕遇伏,被侍卫刺伤,带着八宝香珠逃走了。""你为什么不追?"
"我正待追赶,不料被侍卫发觉将我围住,待我摆脱待卫纠缠时,金飞燕不见了踪迹。"两人默然相望,再不言语。
沉默,沉默中两人的心在相互质疑。
"金莲!"白世儒突地握住金莲双手,"走,去玉皇顶天穴洞找到玉桃,然后咱们三人一起远走高飞,离开这个罪恶的世界!"
这不是他心底的话,也不是他应该说的话,他却说出了口。
这不是欺骗,也不是伪装,而是心底激情的冲动。有时一种冲动,遇到机缘,也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命运。
然而,他的机缘未到。
金莲抽回双手,脸上罩起一层严霜:"父冤未伸,家仇未报,我们姐妹怎能撒手就走?"在她那明眸里,白世儒再也看不到那种令他心醉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可怕的充满着仇恨的诅咒。他心一沉,冲动的激情顿时消失,心中又升起一种冷酷而狂热的欲望。
"走,咱们走吧。"金莲对他说。
"去哪儿?"他眼中精芒逼射。
"玉皇顶。"
两人闪身折上山道,身影消失。
山道口,金莲站过的石岩上,新画了两只交叉的金钗,那是一个告警的信号,它告诉玉桃不要去天穴洞。
刷!八卦金刀丁胜掠过林梢,落在金莲站过的岩石上。
丁胜环目四顾,然后跃到岩边,拔出八卦金刀伏身将画在岩石上的金钗小心翼翼地刮去。
刀刮石屑的声音,在冷清的月光里,在静寂魃黑的夜中,特别尖厉刺耳,使人恶心。然而,四周一个人也没有,谁也没有听到这种厌恶之声。
阴森森的密林中,一颗参天古木下,金飞燕盘膝而坐。
他往口内塞入一粒药丸,然后双掌合十,开始闭眼运气。
冰盅乃天下极毒,金飞燕能解么?不,金飞燕并不能解冰盅之毒,他只是在设法阻住毒性发作,延缓自己的性命。
他已试过了多种阻毒之法,终不能控制毒性漫延,故此只得使用九玄宫绝命丸。
绝命丸顾名思义是一种致人死命的药丸,它和求生救命时毒雾丸同为九玄宫生死丸,被江湖称为玄宫双绝活。玄宫之人中了剧毒无法解救而又有重要机密向玄宫报告,或有后事需要料理,便可服下此丸,运动玄宫秘决,将所中之毒纳入丹田,可保一天性命,但一天之后毒发,就是纵有本门解药也无法解救,必是一死,所以谓之绝命。
金飞燕自知冰盅剧毒,天下无解,用上了绝命丸。
他在丧命之前,一定要去见无名氏一面。
他不相信白世儒的话,不信无名氏会对他如此狠毒。
死,也要死个明白!
头额汗珠滚冒,遍体汗水津津,片刻,头顶冒出团团蒸气。
半个时辰过去。
金飞燕长吁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喟然一声长叹。
无数忧郁、烦恼,对母亲的思念,对人生的眷恋,尽在这一声长叹里。
他从怀中取出珠盒,轻轻地抚摸片刻,然后打开盒盖,取出八宝香珠放在手掌心。八宝香珠在掌心微微滚动,彩光闪烁,异香扑鼻。
他双手捧着香珠,叹道:"八宝香珠果真是件罕世之宝,怪不得锦衣蛇陈金玉当年爱不释手,不肯将珠交还给无名氏。"顿了顿,复又叹道,"可惜这香珠只治得疑难百症,却解不得冰盅之毒。"金飞燕将香珠把玩一阵后收入怀中,又细细察看起珠盒来。
这珠盒小巧精致,制作特别,上雕九条小金龙,金龙张牙舞爪,凌空欲飞,栩栩如生,九个龙头交叉昂首,八个龙头仰视上方同一个方向,另一龙头却低垂俯视。
这一龙头为何如此?金飞燕心念一动。
他立即取下腰间一只小皮囊,从囊中拿出一套小号的干活工具,拔弄起来。开柜弄锁,拆查机关,这在神偷金飞燕自是家常便饭,八省、九府,四大内库,哪一道密门、密柜,他没有开过?"咔嚓!"一声细响,珠盒底盒弹开,露出了一个暗底层。
他伸出修长的二指从暗底里层取出一张已经发黄了的信纸。
信?他的心格登一跳。
他眼力甚好,用不着点火照亮,缝只是把信纸凑到了林隙中的月光下。
"原来如此!怪不得无名氏一定要杀陈金玉,一定要我找到这八宝香珠珠盒!"金飞燕咬紧了牙,捏住信纸的手一阵颤抖,半晌,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这个恶贼,我一定要宰了他!"金飞燕沉思片刻,将信纸和八宝香珠放入盒内,藏在怀中,然后扎紧了腰带,呼地一声抢出了树林。
祝阳县衙。后院阁楼。
烛灯高挑,光华四射。
江魁正在与一位神秘人物谈话。
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没有人知道这位与他谈话的神秘人物是谁。
他正在决定大事。他的决定关系到千百万人的命运。
他或将成为主宰国家社稷的主人,或将成为叱咤武林的领袖。
但,他决不会失败,他将永远是胜利者。
一个有雄心大志的人,必须有坚定的毫不动摇的信心,他现在正怀着这种信心在与神秘人物谈话。
神秘人物便是后金努尔哈赤的全权特使。
他就是朝中谋反集团的叛贼之首。
特使:"一旦江大人登基称帝,可不要忘了今日之约。"江魁拈须一笑,将刚写好的协约书和一封亲笔信递给特使说道:"割让三县、九城,白纸黑字,岂能失信!请特使将协约书和敝人的亲笔书信面呈可汗。"特使接过书信,收入怀中:"请江大人放心,三个月后,只要江大人在京都率内侍和御林军发事,可汗当亲自率兵前来策应。"
江魁:"请向可汗转达江某谢意。"
特使:"一定!告辞。希望三月后江大人能在京都宝殿召见在下。""哈哈哈哈……"江魁发出一阵会心得意的大笑。
特使整好衣装,蒙上面罩,拱手退出阁楼。
江魁凝视着燃烧的蜡烛,陷入沉思。
他的真名叫江天复。
当年也是在燃烧的蜡烛下,飞天龙叟强、黑豹黄澄,天狗孟海雄,锦衣蛇陈金灿和他结成了五兄弟。在大哥叟强的领导下,他们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纵横江湖,名噪一时。
他是个有雄心抱负的人,岂甘心浪荡江湖一生?他向大哥提议报效朝庭,同谋大业。大哥先是不肯,后来经不住兄弟磨缠,终于允认,于是"五兄弟"便成了朝庭花名册上的人物。
他和陈金灿因有官案在身,便更名为江魁和陈金玉。
大哥叟强入册不到半年就辞官告别兄弟,隐退深山。大哥隐退后,他便开始以大哥的身份在兄弟中策划通敌谋反,争夺朝庭权力的活动。他的活动得到了孟海雄、陈金玉的支持,却遭到了黄澄的反对,黄澄不仅反对,还将此事告诉了大哥叟强,大哥闻讯赶来京都,痛斥了他一顿,还威胁要告发此事。他情急之际竟暗下天蚕毒害死了大哥,继而又用断肠草制住黄澄,逼黄澄隐返天府石窟并交出师宗分门传授的八式快刀秘诀,条件是每年给黄澄一次缓解保命的药丸。
他步步青云,终于登上了首辅大臣的座位。他将陈金玉调到边关,把掌重兵大权,准备兵变,因力量不够,他暗通后金,以割地为交换条件乞求相助,他的目的就是要登基称帝!
谁知在这个时刻,陈金玉却拒绝与他合谋,劝他忠心为皇上效命。他们兄弟为此狠狠地打了一架。不久,陈金玉截获了他的谋反书信,亲自来京都向他发出警告,说他若不悬崖勒马就要向皇上告发,他召开兵部军机大臣密谋策划对陈金玉下手了……
江魁冷峻、阴沉的脸上透出果敢、刚毅的神情。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毒叟强、逼黄澄、杀陈金玉,这些行动全是为了江山大业。
为了江山大业,父杀子,子杀父,兄弟相互杀戮,这样的事在历代王朝之中还少吗?他不是狠心,不是没有人性,如果叟强、黄澄、陈金玉肯与他合作,他决不会伤害自己兄弟一根汗毛,他是逼不得己。
血洗大围山庄,计陷陈家姐妹,杀孟海雄,杀戮太玄庵,设伏金家老屋,这都是逼不得已的行动,必须保住机密,必须为大业着想!
唯一的一件错事,是在大围山庄强暴了陈金玉的妻子柳若梅,这是一件令他羞愧痛心的事,至今还深感内疚。
柳若梅和他们五兄弟一起长大,生活多年,他早就爱上了柳若梅,一直追求着她,但她却嫁给了陈金玉。当年血洗大围山庄时,他正在修练阴寒功。他早已与孟海雄互通师门练成了纯阳功,阴寒功在修炼时,常常与纯阳功相撞,心中爆出暴戾和邪念。在早年情感的诱惑下,在寒火攻心迸出的邪火中,他做出了他不应该做的事。
他一直在忏悔。他在为死去的兄弟供立的牌位中,增添了一块她的牌位。一旦他当了皇上,他要为兄弟修将军墓,为她修建牌坊。
一阵冷风吹过,烛光摇曳。
江魁转身,双掌一拍。
阁楼房外,两名侍卫应声而入。
"天穴洞有何消息?"
"禀大人,桃花已到天穴洞下,白世儒和莲花尚不见踪迹。""嗯。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靠近玉皇顶!""是!"
"不准任何人伤及江湖双煞!"
"是!"
江魁还待说话,楼房外闯进一侍卫:"禀大人,城郊金家老屋起火了!"这是他布置的观察侍卫,他已吩咐,若城郊火起,立即向他禀告,不必通报,所以此侍卫可直闯入房。
"很好!"江魁抚掌道,"明天立即张榜告示,盗宝大盗神偷金飞燕已在老巢金家老屋服法。
"
侍卫应声道,"是。告示,小人早已叫县衙文书写好了。"江魁点了点头,突然他左手一举,呼地一掌拍向楼阁檐梁:"好大胆的贼子,竟敢私闯府衙!"
"哗啦!"一声巨响,陈旧的檐梁承受不了掌力的撞击,猛然折断,砖瓦断木倾泻而下,尘土飞扬。
灰尘碎瓦之中,金飞燕冲天而起。
"神偷?!"江魁惊喝一声,身体旋起,直冲檐角。阁楼顿时刮起一阵旋风,摇摇欲坠。
蓦地,空中落下一丸,"轰!"一声爆响,丸子空中爆裂,撒开一片白雾。
江魁猝不及防,被白雾罩住,身体沾上一层白粉。
"噗!"江魁落回楼房,立即双膝盘地,两掌合十,闭眼运功。
金飞燕撒下不知是什么毒粉,江魁已感全身酸麻酥痒,他不敢怠慢,急急运起金钟护体神功。
只有内功练到炉火纯青的武林高手,才能练就这百毒不入的金钟护体神功。当今武林之中唯有江魁才有这种火候,这是金飞燕万没料到的,就像江魁没料到金飞燕会有玄宫双绝活一样。
江魁凝身未动,全心逼毒,闻声赶来的侍卫见状,也不敢惊扰江魁,都退出阁楼呐喊着四处搜寻刺客。
侍卫刚离开阁楼,一阵旋风从楼边刮过。
一条人影随着旋风一闪,倏忽不见。
江魁心念一动,立刻有数股毒气逼向血脉。他赶紧定住心神,这金飞燕唯恐他不死,竟用上了十几种极毒的毒粉!
恐有意外,不敢再动心念,闭目潜心运功,暂时把一切意念置之脑后。
江魁的心念并没有骗他,他日夜思念的儿子江风已经随着那股旋风来到他的身边!
江风从静云口中得知陈家姐妹已落入白世儒圈套之中,心急如焚,恨不得能一步赶到祝阳,但心再急,轻功再好,脚力有限,怎能追上白世儒?幸喜他刚踏上大道,便遇宫中一特使信差骑着一匹千里神驹给皇上送加急塘报,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夺了信差坐骑,催马挥鞭赶来了祝阳。
他来迟了一步,见到的是正在燃烧的金家老屋。
他正在徘徊之际,神死鬼差地遇到了逼毒后决心赴死的金飞燕,于是他便跟着金飞燕来到了祝阳县衙。
他不知道八宝香珠现在何人之手,也不知道爹爹为什么要杀金飞燕,但他已知道爹爹就是叛国之贼。
谜底已经揭开,剩下的只是拿到谜结,他有心在生命殒灭之前解开这些结,于是他闪身进了阁楼。
爹爹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外,卧室里总摆着一个小小的神龛,龛上罩着红绫布,除了爹爹本人以外,任何人都不能揭开。
神龛中隐藏着一个谜!这谜很可能就是他心中的谜结。
爹爹中了金飞燕毒粉,正在运功逼毒,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江风溜过两间屋,闪进了爹爹的卧室。
不错,爹爹床角落仍然摆着那只罩着红绫布的神龛。
江风抢到神龛前,伸手抓住红绫布结。
"拍!"一只手按在江风肩上。
江风心中猛然一紧,缓缓转过身子。他经过的风浪实在太多,心里虽惊,脸上却是毫无表情,神态镇定自若。
"原来是公子!"侍候江魁的老仆于忠长长地吁了口气。
"原来是于管家。"江风心中如释重负。
"公子终于回来了!大人每天都惦念着你,逼手下人去找你,这下可好了!"江风指着神龛:"这里面是什么?"
"这……我也不知道。"
"我想看看。"江风说着伸手就去揭红绫布。
"公子!"于忠隔身阻住江风,"大人吩咐这神龛谁也不准碰,不准看,公子要是揭了红绫布,大人怪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
"既是这样,我就不看了,快引我去见爹爹。""哦,哦,那好,请公子随我来。"于忠知道江风的脾气,每次和爹爹顶嘴斗气后,总要他带着去向爹爹赔罪。"公子,我可要说一句公道话,这次是你的不是……嗯……你……"江风在于忠转身之际,出手点了他的腰椎穴道,于忠刚要叫喊,哑穴又被江风点中。
"于总管,对不起了。"江风说着呼地揭开了红绫布。
五块灵牌跃然跳入江风的眼帘。
大哥飞天龙叟强之位。
五弟锦衣蛇陈金灿之位。
三弟黑豹黄澄之位。
四弟天狗孟海雄之位。
弟媳红衣侠女柳若梅之位。
每块灵牌上刻着出身和死亡的日期,灵牌的顺序是按死亡日期的先后排列。
灵牌上九支小蜡烛,九根香在燃烧。
江风脸色凝重,心中的谜结已解,但解开谜结后的心情是更加沉重。
他的猜测和判断不幸言中!
"爹爹!你为什么要这样?!"他在心底发出一声痛苦、悲怆的呼喊。
良久,他扭脸问于忠:"陈金灿就是陈金玉?"他明知道是不必要问的事实,却禁不住仍是要问。
于忠点点头。
"爹爹和他们四人就是五兄弟?"于忠又点点头。
"爹爹过去穿的内襟衣上绣有一只白虎?"于忠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这是一种默认。
江风心中一阵绞痛,刹时只觉丹田一热,复又一冷,胸中顿起一股杀气。
他转身走向房外。
于忠挣扎着想阻拦江风,但他既不能动也不能叫,只是无奈何地干瞪着眼。
江风在房门口顿住脚步。
"这香烛是他叫你点的?天天都这样供点着?"江风沉声问。
于忠连连点头。
"算他还有一点良心。"江风声音冰凉得令人害怕。
江风站在楼阁柱后,冷电似的眼光盯着正在逼毒的江魁。
江魁头顶蒸蒸白气,浑身毒粉已经被功力挥发,已是到了逼毒的最后时刻。
最后时刻,最好下手!
江风眼前闪过陈金玉被杀,柳若梅被奸,黄澄断气,孟芙蓉中毒身亡的情景。血淋淋的,实实在在的,幻想中的,断断续续的片断,在眼前旋转、交融……爹爹,他是爹爹!
江风眼前又浮现出爹爹送他治病,守在床旁喂药,传武式,讲经书,问寒问瑗的情景。
两景在眼前交叉、重叠,迸起一串串耀眼的火花……
"当!"冷血刀跃然出鞘。
"嗤!"木柱上溅上了一股殷红的鲜血。
他决意要杀他!但那血不是被杀人的,那是他还给父母的血!
从此,他已不再欠爹爹什么了。
一阵旋风,一声厉喝:"江魁,我要杀了你!"
风停,声杳,人已不见。
江魁跃然而起,一声长啸:"风儿!我的风儿!"长啸声中,楼阁又轰然倒坍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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