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不凡一声惨叫,猝然倒地,头颅被紫电剑劈为两半!
在白世儒剑刺江魁的时候,侯不凡正站在白世儒身后,他人虽粗莽,但武功甚高,反应极快,见到不对,便顺手一刀刺向白世儒背穴,白世儒若不撤剑,纵然能刺中江魁也必要挨上侯不凡一刀。闪念之间,白世儒反手回剑一劈,侯不凡执的是普通钢刀,怎挡得住紫电剑凌厉的一击?当!一声响亮,钢刀断裂,紫光落到他的头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糊里糊涂去了枉死城。
嗖!白世儒第二剑刺向江魁。
江魁身形微晃已退后数步。
当!当!江风旋身抢至,双刀架住了紫电剑。父亲有难,儿子自然要出手搭救。
江魁气得全身发抖,怒声喝道:"反了!反了!还不快与我拿下白世儒反贼!"侍卫们未待江魁下命,早己和金莲、玉桃交上了手,另一群侍卫便随着江风将白世儒团团围住。
"接刀!"暴喝声中,江风八式快刀击出。
惊心动魄的一击,分不清八式刀路,刀光像是疾电撕裂空间,八式融为一刀,没有任何力量招式可以抗衡。
这是铁臂苍龙黄澄平生武学精华所至,江风自出窟以来从未使过这一招式。这招太狠、太辣,是致命的招式,所谓残杀令便是指此而言。江风恼恨白世儒投镖寄柬诱金莲、玉桃来盘龙谷,痛恨他突然反水行刺爹爹,且又捉摸不透他那高深莫测的武功,震怒、惊骇之下便出了这手师门绝招。
白世儒武功高深到何等程度,一见真章,便知分晓。
紫电剑腾耀而起,火花迸溅,耀人眼目,急促而短暂的交鸣,乍爆乍冷。
妙到毫颠,分厘不差,白世儒使的居然也是八式快刀手法,只不过比江风更快,更急,更有道力。
江风倒退丈外,头额冷汗淋淋,白世儒怎么也会八式快刀?刚才他明明可以一剑将自己刺倒,为何却手下留情?心中再次滚过一团疑云,人不觉呆了。
侍卫一涌而上,白世儒冷哼一声,紫光闪处,五个侍卫连哼也没哼一声便怦然倒地,其余侍卫哗然散开。
白世儒举剑卓立,身子仿佛不曾动过。
谷道口,金莲、玉桃与侍卫斗得正烈。她们姐妹功夫虽高,但今日来的侍卫都是太和殿一等一的高手,非是往日平庸之辈,急切间,居然不能脱身。
白世儒大喝一声,纵身飞向谷道口。
空中骤起一条人影飞向白世儒。
"当!"紫光、金光交迸,鸣声震耳。
"砰!"两掌硬接硬击,鼓动气浪,地震山摇。
两人分身落地,卓然站立。
白世儒气息虚喘,身子微弓,嘴角浸出一丝鲜血。
江魁左手拈须,右手执钩,神态冷峻,傲然。
白世儒突然左手一扬,一束金光激射向谷道口,同时大声喊道:"莲花姐妹快走!"话音刚落,人已旋风般扑向江魁。
金莲、玉桃正在苦战,忽然围住他们的侍卫一阵混乱,惨叫声中,已有三四人被白世儒的金镖击中,同时传来了白世儒的喊声。
金莲喝叱一声:"走!"连发金刚指,击倒数名侍卫,与玉桃抢出重围。
"当!"江魁金钩荡开紫电剑往下一划,"嗤"地一声,白世儒胸前被划开一个血口。
白世儒托地后跃,旋身快得似鬼影飘风。
"放箭!放箭!"江魁高声下令。
箭如蝗虫飞出,挟风呼啸,排山倒海。
金莲、玉桃回手拨箭而走。
"你们快走,我来断后!"白世儒高喊着飞身断在金莲、玉桃身后。
江魁双手合掌,平平一推,卷起一股气浪,气浪之中冷风飒飒,寒气逼人。
飞沙走石,箭在气浪推动下,去势更猛、更急。
白世儒身形一晃,肩上已中一箭,倏地一旋,带箭直冲空中。
"好一手阴煞掌,江魁,咱们后会有期!"空中声落,人影已杳。
白世儒、金莲、玉桃突围走了。
江魁铁青的脸转过全场。
江风也不见了。
"刘、魏侍卫!"
"卑职在!请大人发话!"太和殿侍卫小头目刘洪道、魏和应声来到江魁面前。
"速把江风我回,不得有误!"
"是!不过……"魏和颇似为难,"江公子的脾气…"江魁阴沉着脸,眼里射出两道可怕的冷芒:"违令者斩!"魏和、刘洪道全身一抖,不寒而栗,不知江魁这句话是指江风还是指他们,两颊渗出一层冷汗。
"快去!"江魁冷声再喝。
"是!是!"刘洪道、魏和急急跃步,纵上谷道。
江魁冷眼再次扫过全场。
两队侍卫分侍在两旁,不远处一字排列着盘龙谷密穴的十余名头目。
地上躺着十多具尸体,仰的、俯的、横的、直的、敞体的、蜷宿的,姿态不一,光线昏暗,已看不清他们的面目。
侍卫头领白世儒反水,金莲、玉桃逃脱,江风违命而走,损失十余名高手侍卫和盘龙谷侯穴主,这一仗败得够惨!场上人个个屏声敛息,噤若寒蝉,唯恐江大人把满腹怒气发泄到自己头上。
天空不知哪里盘来几只兀鹰,那灰蒙蒙的黑影使场上增添了一层阴森和恐怖。
江魁环目全场后,语调平和地说:"很好。诸位今天已经尽力,表现很是不错。"他镇定的神色,深沉的语调,实在令人骇异。
谁也猜不透这位带有特殊使命的钦差大臣的心思,一片沉静,一片死寂,只有那平和而充满中气的声音,在空旷的谷道坪上震响。
"侍卫队回县衙府,盘龙谷的人回密穴,侯不凡穴主不幸遇难,本官一定面奏圣上替他请功封赏,至于盘龙谷穴之事暂由陆少明主持。"盘龙谷密穴的一行人中,走出一个四旬开外,中等身材,圆脸络腮胡的汉子,朝江魁双手一拱:"陆少明谢主龙恩。"
陆少明不知礼数,竟把江魁冠予了"主"、"龙"等皇上的称呼。
江魁巍然屹立,目视苍穹,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免礼,哈哈……"江魁放声大笑,笑声嘎然中止,"各队分头行动。"侍卫副头领姜青山走至江魁面前,恭声道:"请江大人…"江魁轻轻摆手道:"通知于忠收拾房间,我随后就到,去吧。""是。"两队人马各自抬着己方的尸体离开谷道口。
场上只剩下了江魁和四个贴身侍卫。
天色渐渐昏暗,黄雾弥漫,雾气缓缓地、无声地降落,散落在谷道坪上,把场上的断刀、残箭、血迹和傲然挺立的五个人影通通笼罩。
雾气中,江魁严峻的脸上透着古怪的笑。
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全在他预料之中,或者说全是他一手制造而成。
蓦然间,江魁衣袖一抖,飘然跃入黑松林中。
四个贴身侍卫刷地一下散开,立在林旁,八只精芒闪烁的眼睛机敏地注视着四方。
江魁落在一块小林坪中,双掌轻轻一击。
刷!一条人影掠梢而来,飘然落在江魁身后。
江魁立身未动,并未回首。
人影单膝跪地叩首道:"金飞燕叩见恩公。"
"你向风儿说什么了?"江魁声音冷得像冰锥。
"他问起陈金玉被杀一事,在下是照恩公的吩咐回答的。"金飞燕小心地回答,因为江魁背对着他,无法看清江魁脸上的表情,他心情颇是紧张。
"他问及到八宝香珠吗?"
"问过。"金飞燕力持镇定,"不仅如此,他还看出了赛刀会上出示的香珠是假的,因此,在下只好说出香珠来由,并告之欲以假珠诱出盗珠之贼,寻回真珠的原委……""没有提到无名氏吗?"声音之中夹着一股寒意。
金飞燕心中一震,断然道:"没有,绝对没有。江风问我话时,冷血刀几乎割断了我的脖子,恩公若是不信,可以验伤。"
权衡利弊,他宁愿选择被江魁识破谎言而死,不愿直吐真言。
"他为什么会协助陈家姐妹袭击孟海雄?他为什么会明知死期将近而舍命不要,居然抗命而走?"江魁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痛楚。
金飞燕壮胆道:"恩公心中明白,何必逼问在下?"一阵可怕的沉默。
江魁发出一声长叹,缓缓转过身来:"起来回话。""谢恩公。"金飞燕站起,退后一步,垂手而立。
"江某待你如何?"
"恩公待在下恩重如山,在下今生今世难报恩公大恩大德,来世定将结草衔环,犬马图报。
"
"有你这句话,江某就放心了。"
"恩公有何吩咐?"
"盯着白世儒、陈家姐妹,务必将八宝香珠盗到手。""是。"
"八宝香珠到手后,你可先回家中治好母亲之病,再送珠来。""谢恩公!"金飞燕说话之时,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已是泪珠滚落。
"金壮士,此珠干系到老夫前程和性命,望金壮士……"金飞燕激声道:"恩公放心,金某此次若不能得到八宝香珠,提头来见!"人影一晃,一阵清风掠过树梢,金飞燕鬼魅般消失。
江魁凝目天空,夜幕刚垂,空中已耀出几点明星,心念在闪动------双保险,两连环,必是万无一失!脸上绽出一丝笑容。
风儿,这个不肖之子!心中的一点高兴顿时化为乌有,脸上一片阴沉。
风儿,风儿现在哪里呢?黄铜色的穹庐万里无云。
下午,没有一丝风,空中郁热而滞重。
正逢赶大集的日子,散集归来的脚客挤满了处在十字路道旁的高升客店。
门外迈进一个锦衣少年,二十出头,明眸皓齿,脸色净白,气宇不凡,一看便知不是巨贾公子就是豪门少爷。
伙计赶紧迎上去,笑脸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少爷请!
里面请!"少年随着伙计走到里角一张小桌旁站定。
"您请坐,要用点什么?"伙计扯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抹去桌上油污,摆上酒杯、竹筷。
少年皱了皱眉头,方才落座,说道:"随便来点什么就行。"伙计大失所望,脸色一沉,扭身就走。他原想是个大主顾,岂料是个管看不管用的穷酸客!
少年对伙计冷漠的态度却也不在意,两眼冷冷地扫过全堂,然后轻轻按按左臂,沉思不语。
少年不是别人,就是女扮男装的玉女桃花。若伙计知道她就是江湖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双煞女魔,定会魂飞胆裂,岂敢怠慢?但是,她现在不但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还要格外小心。
盘龙谷道坪上杀出重围后,在谷口又遇到了县衙派来的官兵阻击,她左臂中箭与金莲冲散,若不是江风及时赶来相助,她恐怕现在已是县衙府中的阶下囚了。
江风不仅是太和殿侍卫,而且还是江魁的儿子!他有意诱她们姐妹去盘龙谷,可为什么又要再次救她?白世儒为什么会公然反叛,行刺江魁?他用意、目的何在?八宝香珠真在姐姐手中?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在心中翻滚。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伙计将一壶酒,两碟莱往桌上一礅:"少爷请随便用!"语气和进店时已截然不同。
"哦!"玉桃猛然惊醒,回到现实之中,金莲已经约好她在太玄庵相见,到时一切都可明白,她敛住心思,唤住已转身的店伙计:"小二!"伙计扭过头,没好气地:"还要什么?"
玉桃盯着伙计那张木板似的脸:"给我准备上房一间。""对不起,上房已经客满,少爷要住就住过堂统房吧。"玉桃双眉一挑,眼中闪过一道可怕的棱芒,棱芒一闪而过,她忍住性子,从怀中取出一绽纹银抛在桌上:"上好的客房一间,剩下的银子不用我,给你做酒钱。"那绽白花花的纹银足足有五两,在高升这种低等客店,别说是一间就是十间上房也绰绰有余。
伙计脸上立即绽开笑容,声音也变得格外柔和、恭敬:"少爷您…谢过少爷,您稍候,小的这就去给您办,上房虽然已客满,但店家还有一间卧房,小的……"玉桃不耐烦地:"去吧。"
"是,是。怎么好意思领少爷的赏呢?小的……"伙计一面说,一面迅速地将纹银收入怀中,喜孜孜地急急离去。
玉桃伸手抓起酒壶,眉头一皱,左臂传来一阵剧痛,得赶快入房裹好臂上箭伤!她埋下头来,准备吃饭。
突然,堂上传来一声叱喝:"店家!"玉桃抬头转目一望,心中不觉一震。
四个精壮大汉跨入堂中,堂门口站着集贤庄的吴大总管!
玉桃此刻左臂带伤不愿惹事,赶紧低下头来。
吴大总管鹰隼般的眼光掠过全堂,阴沉沉的长脸令人望而生畏。
店老板赶紧从柜台内奔出,走到吴大总管面前,先行一揖,然后道:"不知大爷驾到,有失远迎。大爷有何吩咐?"
"准备上好酒席一桌。"出口的话音和脸一样冰冷。
伙计不用老板吩咐,已扯开喉咙通知内厨:"上好酒席一桌---"堂上八仙大桌已坐满了客人,四个精壮大汉走到中央的八仙桌旁把刀往桌上一搁。
店老板急步过来对八仙桌上的客人道:"请诸位换个座位,这桌酒菜就算是本店请客。"客店虽小,店老板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做客店这行生意的人宗旨只有一条,那就是,能忍便忍。
桌上客人大都是些乡下赶集的老实人,见刀搁在桌上谁敢惹事?听到老板之言,赶紧起身挪位。伙计立即过来将桌子收拾干净。
香亭扶着孟芙蓉出现在店堂门口。
众人眼睛一亮,心中不觉扑通一跳,世上竟有如此绝色的女子!
孟芙蓉猝遭惊变,心神忧郁,加上一路上马车颠簸,此刻是头发松乱,玉容惨淡,但纵是如此仍掩不住她天生丽色,娇嗔怯弱之中更增几分楚楚动人之态。
吴大总管走到孟芙蓉身前,躬身道:"小姐请。"言毕,直身,两眼目光如同冷电扫过堂厅。
望着孟芙蓉的人赶紧收敛目光低下头,唯恐惹祸上身。个别大胆之徒趁夹菜斟酒之时不时偷偷瞟看,但谁也不敢再正视孟芙蓉一眼。
孟芙蓉刚刚落座,香亭便嚷:"店家!快打水迭茶来!""哎---来啦!来啦!"伙计飞奔而来,送上洗脸水,又沏来香茶。
香亭侍候小姐洗完脸,又嚷:"这茶怎么喝,快换上等香茶!""是……是"伙计赶紧去换茶。
"哎!桌子这么赃,叫咱们小姐怎么用菜?快,快铺上桌布!"小客店哪有桌布。店老板急忙扯下一张床单,命伙计送上。
伙计来回奔跑,满头大汗。
酒菜送上桌来,四碟、四盆、八碗一共是十六道菜。瓷壶、瓷杯、瓷碟,器皿全是上彩釉的瓷具。
香亭抓起酒壶噘了噘嘴,斟上一杯,先呷一口,随即嚷道:"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糟?怕小姐付不起银子吗?"说着摸出一绽元宝往桌上一礅。
店老板立即赔笑道:"这位大姐,这是本店最好的酒了,十年封陈的玉竹青,如果大姐还不满意……"
孟芙蓉开口道:"香亭,不要为难店家了,将就些吧。""哼!"香亭冷哼一声,"算你走运。"
店老板眼中闪过一道光亮,倏忽而灭,无声退下。
香亭服侍小姐用餐,吴大总管和四个庄丁侍立在桌旁。按照庄中的规定,吴大总管和庄丁没有资格和小姐一同进餐的,现在虽是落难逃命之时,吴大总管仍然严守这项规定。
孟芙蓉此刻哪有心思进餐?胡乱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
"小姐,你……"
"不用了。"孟芙蓉摇摇头打断香亭的话。
"店家!"吴大总管一声沉喝。
店老板应声而至"大爷还有何吩咐?"
"准备上房三间,要干净点的。"
"大爷。"店老板道,"今日是集市末日,店中客人甚多,上房都已满了。"孟芙蓉闻言便道:"吴总管,既然此店客房己满,我们就换一家吧。"她哪里知道高升客店是此道上的唯一客店,除了集日平时很少有客人,这条清僻的道上方圆数十里除此独家别无分店。
"小姐不用操心,此事老夫自有安排。"吴大总管说罢,便把店老板带到一旁。
吴大总管陪着店老板进入后堂。
片刻,六个客商提着行装,匆匆离开了客店。
吴大总管来到孟芙蓉身前:"小姐,房间已安顿好了,请入房休息。"孟芙蓉噘起小嘴,两眼直视着吴大总管:"你赶走他们了?""没有,他们是自愿离开的,谁也没有强迫他们。""我不愿住强夺来的房间。"孟芙蓉话中已动愠怒。
"在小姐面前,在下怎敢胡作非为?在下给了他们十倍的房钱,于是他们就走了,不信,你去问店老板。"盂芙蓉皱眉不语。
"小姐,这数十里地除了此家再无客店,明晨我们还要早早赶路,说不定老爷正在急着盼我们哩。"
孟芙蓉这才轻叹一声,缓缓站起身来。
香亭陪着小姐在伙计引导下去了后堂客房。
吴大总管和四个庄丁落座开始进餐。
玉桃悄然起身,唤来伙计,也离开了堂厅。
一缕优郁,一缕情思。
玉桃面对铜镜,潸然泪下。
孟芙蓉美貌,温柔,像一朵出尘不染的奇花,使人见到有一种群芳失色之感,难怪江风会爱上孟芙蓉?他在谷口出手相救自也是顺理成章。
她自叹弗如,心中充满着醋意和嫉妒之火。
江风是侍卫又是江魁之子,有意引她们姐妹进盘龙谷陷井,刀劈孟海雄杀人灭口,若不是白世儒相助,她们姐妹早成了江魁手中的猎物。江风是仇敌,这是理所当然。
但是,她心中仍有一团解不开的疑团,一缕理不清的情思……她缓缓解开衣扣,露出左臂,白藕似的手臂上方一个血淋淋的洞口,箭头已经拔去,伤口可怕地翻裂着,她咬咬牙,用布巾沾水洗去伤口上的污血,殷红的鲜血立时又冒了出来。
她伸手去抓金创药,蓦地,脸色倏变,刚放在桌上的金创药小瓶不见了!
她倏然转身,腰间盘蛇剑弹跳而出。
"别动!"耳旁响起一声轻喝。
她身柱穴一麻,身子已是不能动弹,盘蛇剑垂了下来。
出手之快,简直不可思议。
她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强忍着不让泪水滚下。
"别动,手臂又出血了。"江风捉住她的左臂,倏地闪到她身前。
正是那个在矛盾中思念着的臭小子!
"卑鄙!居然偷看姑娘脱衣露臂,我定要杀了你!"玉桃剑眉高挑,脸透杀气,语调冷峻、严厉。
"杀我?"江风笑吟吟地道:"还是等你能杀我时再说吧,现在我替你上药治伤。"说着,他右手一抖亮出了那瓶金创药。
"谁要你替我治伤?放开我!"玉桃低声怒喝,"不知羞耻!"江风打开瓶盖,一面给伤口上药,一面说道:"上次在山洞里,谁叫你替我吸毒治伤?真不知羞耻。"
玉桃想起给江风解衣吸毒的情景,不觉脸色绯红,一时语塞,竟无言可答。
江风"嗤"地撕开一幅衣襟给她裹扎伤口,"江某最不愿欠别人之情,你替我治过一次伤,我也替你治一次,这不就两下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情。"说话人无心,听话人有意。她被刺伤了,重重的刺伤了,心在颤栗,在淌血,压抑的怒火和深藏的暴戾蓦然迸发,心中顿生杀意。
江风却什么也没有觉察到,他只是企图用狂态来掩盖心中的痛苦,融合他们之间的情感,从而证实事情的真相。
他毫无顾忌地继续说:"你替我治伤时不顾男女之别,我自然也不必顾忌,如果说到羞耻,那是双方的事,不是么?"然而,她根本没有再听他的说话。她在想着心思,想着如何制服他。
江风替玉桃裹好伤口,手指在她身上一弹解了穴道,托地跃到一旁,他知道玉桃的脾气,料想她解了穴道后一定会向自己动手。
岂料玉桃根本没有动手,却是对他嫣然一笑。
奇怪,简直是太奇怪了。她的反应与性格和现时的处境竟截然相反。
"为什么?"三个字掠过江风脑海。
这肯定是一种微妙的诱惑,里面蕴藏着危险和阴谋。
然而,江风决定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他对她都将坦诚以待。
"江公子请坐。"玉桃一反常态,声音平静、温柔。
江风一阵忐忑不安,缓缓坐下,她越是镇静,他就越是慌乱。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中间放着一只酒壶、一只空酒杯,那是伙计为房客准备的。
"江公子想喝上一杯?"江风摇摇头,心中疑惑不定。
"你杀了孟海雄?"
他没有回答,他知道是爹爹杀了孟海雄,爹爹杀与他杀是同一回事。
玉桃逼视着江风,目光如同刀刃:"你跟着我干嘛?想捕我归案?""如果想捕你,在盘龙谷道我就下手了。"他冷冷地回答,心已宁定。
"那为什么?"
他想了想,毅然道:"八宝香珠。"
她脸上的肌肉痛楚地痉挛了一下,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冷芒,棱角分明的嘴微颤着,顿时失去血色,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原来是为了香珠。""不是香珠,而是隐藏在香珠里的秘密。"她眉毛一挑,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江风盯着她继续道:"如果能在珠盒内我到你爹爹当年查获的那封密信,一切便会水落石出,那写密信的大臣必定就是这一切凶案的主谋。"她心念在飞快地旋转。
他是真心实意要查清爹爹的冤案,还是以此为诱饵钓出八宝香珠?姐姐手中真有八宝香珠?
珠盒内真有叛贼密信?圈套?陷阱?诡计?阴谋……他的话可信吗?为什么他在集贤庄密穴中屡陷险境,身中剧毒而能不死?为什么江湖五魔会对他手下留情?也许他身患绝症活不了二个月的话,也是谎言……他是江魁的儿子,江魁是为八宝香珠而来,信他不得!
江风沉着脸也在痛苦中沉思。
爹爹、师傅、孟海雄、陈金玉,还有那个江湖怪客叟老头,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谁是书写密信的叛臣?难道这里面隐藏着一个重大的更可怕的谜?死结解不开时最痛苦,死结解开后的谜底却使人更可怕。
气氛变得诡谲。空气仿佛凝固。两人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
"你喜欢我吗?"她突然问,神态大方得出奇。
他一怔,困惑地瞪圆双眼。
她的问话加深了房里的神秘气氛。
"喜欢我吗?"她再次问,偏起头,眸子飘起一层水雾。
他瞧着那双明眸,觉得轻飘飘地迷失在水雾中:"喜欢。"虽然此刻心境复杂,但说的却也是实话。
"既然喜欢我,我便敬你一杯。"她抓起酒壶斟满一杯酒送到他手边,两眼灼灼明亮,隐隐有一种火焰在燃烧。
他抓起酒杯。
"慢!"她轻声唤住他,"你不怕我在酒中下了药?"他淡然一笑:"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手中,也是一件乐趣。"她亦莞尔一笑:"好,这话可是你说的。"江风端起酒杯,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玉桃霍然站起,脸色倏地变得阴森,低声喝道:"倒!"江风应声扑通倒地。
原来玉桃已做手脚,暗在酒中下了蒙汗药。这种蒙汗药是双煞姐妹特制配成,无色、无味、无气,药性烈,发作快,所以江风一喝即倒。
嗖!盘蛇剑寒光一闪,剑锋已抵住了江风喉头。
"我---要---杀---了---你!"五个字一顿一顿地从她口中吐出,令人心悸。
江风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她,脸上绽出一丝微笑。
她牙关一咬,恨声道: "谁叫你是江魁的儿子?谁叫你是侍卫?谁叫你忘恩负义,不讲信用?
你我是两股道上的人,终是仇敌。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他静静地躺着,脸上仍是笑。
她知道此刻他刚被蒙倒,意识还未消失,虽不能动弹应该还能说话,然而,他却只是笑,一声不吭。
"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我也不怕杀人。我杀过不少的人,不在乎多你一个。"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冷峻,此刻只要手中的剑锋往前轻轻一送,他便完了。
他仍然注视着她,目光深沉、坚定,视死如归。
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手在颤抖。突然,她眼中迸出一道光亮,那是野性的、发狂的棱芒:"我喜欢你!我不愿自己喜欢的人是仇敌,更不愿自己喜欢的人被别人爱着!因此我要杀了你,你死后不要怨我……"剑锋一抖,鲜血已从江风喉脖流出。突然,剑锋顿住,她一双大眼勾勾地盯住了江风的手。
江风手斜举,手中紧捏着她的信物---玉石桃花!
她猝然如万箭钻心一般伤痛,眼中顿时涌出两颗滚烫的泪珠。
盘蛇剑徐徐抽回,人痴痴地呆立着如同木雕。
忿恨、恐惧、悲伤、绝望,一古脑地涌来,爱恨交加竟使她意念飞失,眼前一片空白,出了一个短暂的、无意识的盲点。
半响,她清醍过来,长叹一声,将盘蛇剑纳回腰间。
她弯下腰来想夺下他手中的玉石桃花,不料他却紧紧捏着不肯放手。
"哼!臭小子,还想留着姑娘的玉石桃花?"她忿忿地说着,抓住玉石桃花使劲一扳。
"啪!"一声脆响,玉石桃花裂成两半!
她不觉惊呆了。她的命就和这块玉石一样脆弱?这到底算是暴殄天物,还是红颜薄命?泪水如同暴发出的泉水洒下,浸透了衣襟。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个孱弱的女人。
她爱他,却不能和他结合;她恨他,却不忍心杀他。但,她也决不肯放过他!
她弯腰抱起他,把他放到床上,他已经开始昏迷,不能开口说话,只有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还在盯着她。
她企图取下他手中的另半边玉石桃花却做不到,他仍是捏得那么紧,除非削断他的五指,谁也做不到。
只有有情人才会将自己的心爱之物捏得这么紧。她心软了,留着这半边玉石桃花送他上路吧。
她跺跺脚,恨声道:"我不杀你,自会有人来杀你!你死在她的手中会更痛快!"泪水仍在流,心中却已烧起一团罪恶的火焰。
她唯恐动摇决心,不敢再看他一眼,身形一晃,已闪出门外。
西头,靠后院的上房。
孟芙蓉手托下巴依撑在桌上,神情恍惚,一双神思不定的梦幻般的眼睛里,含着深重的忧郁。
窗外,血红的夕阳抹红了庭院。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风,带着凉意的风呜咽着扫过庭院树梢,落花片片,未经修整到处蓬长的杂草加上风声、落叶,交织成一片凄凉景象。
眼望窗外之景,孟芙蓉那破碎的心灵更加伤感和孤寂。
爹爹现在怎么样了?他能逃脱江风和江湖双煞的追击吗?他能陪自己返回家园度过晚年吗?
爹爹真杀了桃花姐妹的父亲陈金玉?他为什么要杀陈金玉?江风为什么要截杀爹爹?又为什么要救自己?江风真是桃花的丈夫?如果不是,为什么在集贤庄要自称夫妻……脑子里一团乱麻,纷纷乱乱的,什么头绪也理不出来。
"唉,"
于是,她发出一声长长的、深深的叹息,眼中滚下两串怜人的泪花。
香亭叹口气道:"小姐……"香亭捧着香茶送到孟芙蓉嘴边,"喝一口热茶吧。"孟芙蓉扭过脸,轻轻地摇摇头。
香亭放下手中茶盅,用指背弹去闪烁欲滴的泪珠,强颜道:"小姐放心,庄主武功盖世,江湖上无人可敌。臭小子和那两个臭丫头怎是庄主的对手,不会有事的。依小人所见,庄主只怕还会比咱们先到老家。"
"去请吴大总管来。"孟芙蓉轻声吩咐。
"是。"香亭正欲举步,门吱地一声推开,吴大总管走进房来。
"小姐,马车、脚夫已安顿停当,在下和四庄丁就住在左右房间内……"吴大总管和孟芙蓉说话时,双手低垂,神情十分恭敬,他已得到了孟海雄的死讯,现在小姐是他的唯一的主人。
"爹爹有消息吗?"孟芙蓉打断他的话问。
"有,刚刚接到消息,庄主在盘龙谷己经脱险,现在正在返回老家的路上。"吴大总管严肃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
"哦。"孟芙蓉脸上透出一丝喜悦的笑容。
她哪里知道,吴大总管刚刚接到的消息是,孟海雄的人头已被砍下作为叛反贼首,正悬挂在县城阁楼上示众。
"小姐!"香亭高兴地拍手道:"我说的没错吧,这下你可放心了。"孟芙蓉脸上泛出灿烂的光彩,对吴大总管说道:"吩咐他们早些歇息,四更便赶早起程。
"
"是。"香享噘嘴道:"哼!全是那臭小子惹的麻烦。这次庄主一定将他一刀砍了!叮铃铃,九铃大环刀一落,咔嚓!一声响亮……"
孟芙蓉一怔,脸上的阳光立即消失,笑容被一片乌云所遮盖。她低下头,轻声道:"吴大总管,他……他怎么样了?"
吴大总管眼中闪过一道可怕的锋芒,两颊太阳穴青筋突暴,幸而孟芙蓉低着头没有看到他脸上这一吓人的变化,瞬息间,吴大总管恢复平静,淡然道:"他也没事,随父亲回京了。
"
"桃花姐妹呢?""她们已被捉拿归案押返京城。"吴大总管说他们都已离开此地,便可省去许多盘问和麻烦,他现在唯一的目的是完成庄主遗命,尽快地把小姐送回老家。
"唉---"孟芙蓉发出一声长叹,千般言语,万缕情思,怨恨、怜悯、同情、思念、悲哀、倜伥,都在这一声长叹里。
"小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在下就告辞了。"
孟芙蓉挥挥手,正欲开口,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冷笑:"芙蓉小姐,就这样相信了他的鬼话么?"房内三人悚然一惊,随即霍地跃起。
四条人影撞在一起,倏然分开两处。
吴大总管、香亭站在一处,一支短剑、两支判官笔,含招横在前胸。
玉桃、孟芙蓉站在一处,盘蛇剑抵住了孟芙蓉的背穴。
孟芙蓉刚才跃起,不是去攻击玉桃,而是去阻挡吴大总管,否则形势就会截然不同了。
玉桃一声低喝:"不准动!放下手中兵器,否则我就一剑杀了你们的小姐!""哐当!"一声,判官笔已投掷在地,吴大总管急声道:"请玉女桃花手下留情!"他复又扭头对香亭道,"快放下短剑,小姐要紧。"
香亭噘着嘴,气呼呼地把短剑扔在一旁。
玉桃收回盘蛇剑,却伸手扣住了孟芙蓉的手脉:"请孟小姐原谅,桃花不得不这么做。"孟荚蓉却毫不在意桃花的举动,只是迫不及待地问:"你没被拿住,押送京城?""哼,你信他胡说。"玉桃声冷如冰。
"你来干什么?"
"告诉你爹爹的真实消息。"
"桃花女侠!"吴大总管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请你……""住口!"孟芙蓉扭头对吴大总管一声厉喝,她已觉察到情况不妙,玉桃既在,吴大总管刚才之言便全是谎话。
吴大总管愤恨与无奈交织在一起,却也不再好说话,只得沉下脸站在一旁,等待着可怕时刻的到来。
香亭也意识到了什么,怦然心跳,全身一阵哆嗦。
"爹爹怎……么样了?"孟芙蓉话音颤抖。
"他己被人杀了。"
孟芙蓉脑袋猛地一震,两耳嗡嗡呜响,她凝望着玉桃,猛然爆发地:"谁?是谁杀了爹爹?"
玉桃嘴中迸出一个可怕的,令孟芙蓉心惊胆颤的名字:"江风!
"江风?不,决不会是他!"孟荚蓉说话间,泪水又已淌下。
"但事实如此,是他杀了你爹爹。"玉桃见到孟芙蓉的神态,心中妒火更炽,"在盘龙谷第三谷道坪上,就是这么一刀,冷酷、无情的一刀…"她死死地盯着孟芙蓉,看到孟芙蓉痛楚的表情,她心中感到了一丝快意,嫉妒之火和复仇欲念,扭变了她的纯洁、清高的本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孟芙蓉泪痕满面,扭脸问吴大总管。
事已至此再也无法隐瞒,吴大总管铁青着脸,沉声道:"她说的是实话,江风在盘龙谷已杀了庄主。"
孟芙蓉蓦地向玉桃暴出一声斥喝:"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为什么?"玉桃想不到孟芙蓉会提出这么一个责问,不觉一怔,随即咬牙道:"因为我爹爹是被你爹爹所杀,所以我要让你尝尝我曾经饱受过的痛苦。"她己被激怒,胸中充斥着野性的报复。
"请……你……离开……这里……"孟芙蓉举起颤抖的手指着窗外。
窗外正刮过一股狂风,满院落叶纷飞。
"我当然要走,"玉桃冷声道,"但你就不想替你爹爹报仇?"她的话如巨石投入水中,三人心中立即激起一朵巨大的浪花。
吴大总管惊疑地望着玉桃,神情困惑、迷茫。他猜不透她的心思。
孟声蓉颤声道:"江……风…在哪里?"
"他已被我用蒙汗药迷倒,就在东头第三间客房床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玉桃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是太和殿侍卫,首辅大臣江魁的儿子,我们姐妹的仇敌。
他言而无信,设伏陷害我们姐妹,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要他死!"孟芙蓉眼中闪出一道光亮:"你为什么不自己下手杀了他?"一语中的!女人的心思有时比男人多一个心窍。
玉桃冷冷地盯着孟芙蓉:"我不能杀他,因为他是我的丈夫。"言毕,单足一点,人已跃出窗外,刹时,不见了踪迹。
丈夫这两个字犹似钢针刺耳,刺穿了孟芙蓉的心。
"小姐!"香亭拾起地上的短剑,抢到孟芙蓉身旁,"杀了那臭小子,为庄主报仇!"吴大总管垂手而立,身子丝毫未动,但满脸的怒火己凝成了一股冷酷而凶残的仇恨。
孟芙蓉脸色瞬息数变,终于咬牙进出一个字:"走!"她心中已被拨燃起一团复仇之火。
吴大总管推开房门。
孟芙蓉,香亭抢至床旁。
江风仰卧在床上,双眼微闭,处在昏迷之中,那安详、平静的脸上透着一丝红润,仿佛是在熟睡。
他果然已被玉桃迷倒。
"臭小子!睡的倒是怪香!"香亭咬牙切齿地骂着,嗖地从衣袖中亮出短剑。
孟芙蓉盯着那张英俊、安详的脸,心中涌上一阵酸楚……集贤庄禁地,芳草萋萋,花香交织。
江风正襟危坐,手抚古琴,侃侃而谈。
天府之音乐曲在空中飞越回旋,时而激昂高亢,时而低转缠绵。
剑光闪烁,舞姿婆娑。音与剑,人与心,在无声中交融、渗合。
一双晶亮、灼炽、真挚的眼睛,一句胜过山盟海誓的回话。
难道真是他杀死了爹爹?难道他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侍卫,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她无声地、死死地盯着他,似乎要看透他,看到他内心深处去。
"小姐!"香亭用手肘碰碰孟芙蓉,把短剑塞到她手中,"动手吧,为庄主报仇!"孟芙蓉全身一颤,咬牙举起手中的剑,剑尖对准了江风的心脏。
手在颤,剑尖在抖,剑却没有落下。片刻,孟芙蓉一声轻叹,手臂垂了下来,眼中猝然滚出两行泪水。
"小姐!你……"香亭望着孟芙蓉神情又气又恼。
孟芙蓉喃喃道:"不公平……这对他太……太不公平了。""不公平?他杀死了你爹爹,你替爹爹报仇杀他,有什么不公平?""如果真是他杀了爹爹,他至少也是在打斗中将爹爹杀死,现在他手无寸铁又在昏迷之中,我想……怎能杀他?如果这样做,对他岂不是太不公平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得替庄主报仇!"香亭恨声道,"你不忍心下手,让我来!"说着,她动手就去夺孟芙蓉手中的短剑。
孟芙蓉手腕一缩,退后一步,说道:"香亭别乱来,桃花为什么要假我们手杀他,这里面也许还有文章,待查清事情真相以后,再杀他不迟。""小姐!"香亭急得直跺脚道:"这臭小子功夫好得很,今后哪还有这等机会?不管怎么说他杀了庄主,我就要杀他!"说罢,手一举,一掌劈向江风脑门。
"砰!"一声闷响,孟芙蓉抢步出手接了香亭一掌。
香亭晃身退后两步,嚷道:"你发疯啦?连爹爹的仇也不报了?你还爱着这个臭小子?"孟芙蓉面色苍白,没有回话,泪水如同泉涌。
刷!房中闪过一道光亮,吴大总管已趋身抢到床旁,手中判官笔朝江风疾风直戳过去。
当!孟芙蓉出剑架住判官笔,横身挡在床前。
"小姐!在下为庄主报仇,请小姐闪到一旁!"吴大总管满脸冰屑,音调冷峻。
"吴大总管……"孟芙蓉颤声道,"我想这事……"吴大总管判官笔一抖,冷冷地打断她的话:"这事由不得小姐,请小姐恕罪!"言罢,双目一瞪,跨步向前。
"你……"孟芙蓉剑锋一抖,一声厉喝,"你敢不听命?退下!"吴大总管顿住脚步,却未后退,一双鹰隼般的眼里闪烁着碧绿的冷光:"在下跟随庄主数十年,今日决不会饶过这个杀死庄主的恶人。在下杀死江风后,任凭小姐处置!""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小子若是个恶人,日后自不会有好报。爹爹究竟被何人所杀,咱们谁也没有看见,怎能听桃花一面之词?"孟芙蓉搜尽枯肠,寻找理由,为江风辩解,"况且江风身为朝中侍卫又是首辅大臣的儿子,若是杀错了,岂不是惹火烧身?""在下接到消息时曾详细问过庄主死情,庄主颈脖上致命的刀伤正是八式快刀的伤痕,若不是江风,还能是谁?另外,庄主已被官府列为反贼,罪坐全家,还怕什么惹火烧身?"吴大总管振振有词,据理反驳。他决心已定,今日非杀了江风不可。
"爹爹在大围山庄干了些什么?他为什么要杀陈金玉?这还是一团谜,请吴大总管在谜团解开之前,先饶过……"孟芙蓉态度变软,声调也转温柔。
"在下今日决饶不过他!"吴大总管声冷如冰,眼里射出残狠、冷峻的光芒,"请小姐闪开。
"
"吴大总管,请你……"孟芙蓉口气变得异样凄怆,竟似哀求。
"请小姐不要逼我。"吴大总管说话时,两颊青筋已高高隆起。多年来对主子的忠心已使这个精明强干的人变得麻木不仁,此刻,为主子复仇的欲念已占据了他整个的心灵。
"我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杀人。"孟芙蓉斜横一步,淌泪的眼里亮光闪烁,似乎已决心要保护江风。
吴大总管再不说话,左袖猛然向孟芙蓉一拂,口里对香亭说道:"挡住小姐!"身子已闪电般抢到床边。
一股劲风逼得孟芙蓉连退数步。她虽随爹爹习过武功,但内力甚浅,怎禁得吴大总管沉浸了数十年的铁袖衫一拂?正待出剑,香亭却又拦腰把她抱住。
吴大总管已经举起了判官笔。
"住手!"孟芙蓉一声大叫,情急之间,倏地把短剑横在了自己的颈脖上。
"小姐!你要干什么?"香亭发出一声惊呼。
"别动!谁也别动。"孟芙蓉脸色苍白,声音却已平静,"吴大总管,你要杀了江风,芙蓉立即自刎!"
吴大总管判官笔停在半空,一双发红的眼睛望着孟芙蓉。
他手微微一抖,复又停住。
一丝血从孟芙蓉雪白的颈脖渗出,短剑已划破皮肤:"芙蓉说话,历来说到做到,吴大总管,你不信可以试试。"没有惊慌,没有恐俱,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只有准备殉情赴死的无畏勇气。
良久。吴大总管垂下判官笔,长叹一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因为他是我丈夫。"
"他是你丈夫?"香亭抱住小姐仍不敢放手,惊诧地问。
"这话我已向爹爹说过,这是爹爹的错,并不是我的错。"吴大总管默然了几秒钟,说道:"既是如此,在下告退。"说罢,转身就走。
"吴大总管!"他走到房门口时,孟芙蓉突然唤住他。
他转过身,双手低垂,毕恭毕儆地:"小姐有何吩咐?""准备马车,立即起程。"
他略为一顿,立即应声道:"是!"
"小姐,"香亭松开抱住小姐拘双手,"这深更半夜的怎么走?万一在路上遇到歹徒…""少罗嗦!收拾行装,马上走!"孟芙蓉声躁气急,似乎已经动怒。
"是……是。"香亭应喏连声,不敢再言语。
吴大总管急急退出房外。
孟芙蓉不觉低头瞅了江风一眼。江风仍在昏迷中,双眼微闭,但眼角竟己流出两行泪水。
她心中一阵抽搐,浑身的神经像触电似的一震,难道他……蓦地,她眼光触到了江风的手,那手中微握着一物,定睛细看,原来是半块玉石桃花!
玉石桃花!方才的一幕闪过眼前,顿时,她只觉空间迸起了一片金星,身子一晃。
"小姐!"香亭赶忙扶住她。
"咱们走吧。"她无力地说着,泪水又簌簌而下。
她们走出房间,把门轻轻掩上。
她没有回头,因为她不敢再看到那张脸与那脸上的泪水,还有那半块捏着的玉石桃花。
前院坪,马车已经备好。
伙计满头大汗来回奔跑,他们实在猜不透这批怪客,为什么此刻就要离后,难道真要去赶山野黑路?四个黄衣庄丁将马车检查过后,侍在车门两侧。
香亭扶着孟芙蓉登上马车。
孟芙蓉抬头看了看黝黑的天空,心中充满了悲哀、 惆伥,眼前发生的一切使他百感交集,恍如隔世。她的神经似已麻木,眼中只有空漠的、无知觉的、呆滞茫然的神色。
吴大总管阴沉着脸巡察一周后,吩咐庄丁、车夫上车后,走到马车旁,隔帘对孟芙蓉道:
"请小姐稍候。在下结帐后就立即登程。"
孟芙蓉没有回答,她根本没有听见他所说的话,她眼前闪动的,是江风脸上的两行泪水和手中捏着的半边玉石桃花;耳中响着的,是玉桃对她说的话:"我不能杀他,因为他是我丈夫。
"
吴大总管稍一犹豫,毅然转身,走入店中。
他穿过厅堂,身形一晃,掠过了左侧走道,径直奔向江风躺着的那间客房。
一道耀眼的闪电,不,那不是闪电,是吴大总管从衣袖里拨出短刀时,刀刃闪出的寒光。
为庄主报仇!杀了江风!
这是吴大总管坚定不移的决心,谁也不能阻挡他。
江风被迷倒不能动弹,这是报仇的极好机会。即使江风没有杀死孟海雄,至少集贤庄的一切,都是毁于江风之手。
杀江风有理有由,应该下手,机缘巧遇,天数已定。
江湖上有句俗语,在劫者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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