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酒窖内。
一只酒桶盖自动地、缓缓地移开。
江风从桶内跃身而出。
他又一次领略到了龟息炼气法的妙处。
脑袋异常的冷静、清晰,石屋和酒窖内发生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孟海雄和五魔的对话,每一句每一个字还响在耳边,…真是不可思议!他虽然"死"了,对身旁发生的一切仍然能觉察得到,而且醒后居然记忆犹新!
现在他开始相信吕不行在江凌镇郊林中,传授他龟息炼气法时所说的话:"这是一种类似印度瑜伽功的神功,炼到十分火候时,钉棺入土,十年之后,仍能颜容不变,死而复活。
他已经知道了赛刀会的阴谋,一个可怕的阴谋,如果让孟海雄的阴谋得逞,武林将会蒙受一场空前的浩劫。
他必须制止这场阴谋!
出面揭露,无凭无据,谁会相信?而且他已看出前来赛刀会的人,大都对他执有偏见,一定不会相信他的话。
他沉思片刻,目光一闪,已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自信这个主意,既能制止赛刀会的阴谋,又能不露身份,找到金飞燕。主意已定,他便开始在窖内搜寻那桶贡酒。
由于贡酒酒桶与其余酒桶不同,加之他闭目回忆起静云替五魔换贡酒时的位置,于是很快地找到了贡酒。
这是一只特制的酒桶,但由于给五魔敬酒,桶盖上的蜡封火漆都已启封,所以江风很容易地揭开桶盖,将酒桶移到屋角,把贡酒全部倒入了酒窖的阴沟道里。
江风又把一桶状元红倒入贡酒桶中,然后把贡酒桶移回到原来的位置放好。
江风刚把酒桶放好,窖外过道中便传来脚步声,他灵机一动,急忙脱下身上的衣服,扔进钻出来的那只酒桶里,自己则跃进了那只状元红的空桶将桶盖盖好。
孟海雄带着吴大总管和四个黄衣庄丁走进酒窖。
他那阴沉冷森的眼光,先落在贡酒桶上,然后又落在浸泡江风的那只酒桶上。
他径直走到桶旁,揭开桶盖,向里面瞧了瞧,从袖内抖出一根铁勾,伸进桶里,铁勾一搅一拨,捞出了几缕破碎的衣服片。
孟海雄身子不觉一抖,好厉害的无形消影粉,刚到三个时辰,那小子就已被化解得无影无踪!
吴大总管在一旁看着孟海雄的一举一动,脸上充满着忧虑。
孟海雄扔掉手中铁勾,吩咐吴总管:"立即将贡酒送到聚英堂,然后去请小姐。""是。"
江风在桶中,心里微微一怔:孟芙蓉会去参加赛刀会么?孟芙蓉楚楚动人的神态,手抚琴弦的身姿,刹时又浮现在江风眼前,她怎么会有一个孟海雄这样的父亲?他心中突然起了一种很怪的感觉,同情?怜悯?失望?遗憾?还是别的什么?说不上来。
酒窖又恢复了寂静,人已离去。
江风从空桶中跳出,身上只穿着一条内裤。
眼光触到地上的铁勾和勾头上的破布,江风心中惊凝不定,自己刚扔进药酒桶中的衣服怎么就变成了一团破布?这掺有无形消影粉的药酒,真能将人化解于无形之中?既然能,自己为什么没有被化解?他无暇去思索这些疑问,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他一弓腰,光着上身,窜出了酒窖。
静空曾带着他从这里去过消息室,因此现在他是轻车熟道。
绕过巡逻的黄衣庄丁,径直奔向消息室。
顿步在一个穴道口,右边穴道传来靡靡之音和一阵阵浪笑。
那里就是静空说的淫乐殿,心中升起一团怒火,恨不得立即冲过去踏平魔殿,杀死那些恶贼!但不能去,不能暴露,同时自己也无能力战胜殿内的五魔君。
继续向前,一个旋身,一团清风。
跃入暗水流,潜入水底,抽出冷血刀划开钢丝网,毁去绞盘刀刃,踏上石阶,消息室已在眼前。
丑鬼杨村,五短身材,斗大的笆头上,一双扫帚眉,两只猪婆眼,酒槽红头蒜鼻,海阔大嘴,真是说多丑有多丑。
杨村正搂着一个淫乐殿的殿女在调情嬉笑。
淫声秽语传来,江风杀心顿起!
他把刚才胸中的怒火和为静空复仇的欲望,全转移到了杨村的身上。
他手执冷血刀,悄然无声地向杨村逼近。
无声,无息,就连夜猫也无法觉察到他在移动。
然而,杨村却觉察到了。
一声厉喝,殿女从杨村怀中飞出击向江风,江风沉肩一窜,殿女从江风肩头飞过撞在石阶上,一声闷响,殿女头骨碎裂,血从顶部涌出,眼看是活不成了。
杨村就在江风沉肩的一瞬间,就地一滚,兵器已抄在手,这是一件古怪的兵器,一支奇形烟斗。
杨村刚从地上弹起,江风快刀已到,一道幽光比闪电还快,杨村根本没有举手的机会,只得往后尽力一跃,嗤,胸襟已被划开,鲜血冒涌而出,杨村急旋身拔地而起,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只见黑、白闪电在室内交往,白色闪电在追逐着黑色闪电,闪念之间,黑白闪电已是八次交逐。
杨村立在室内间的铁索上,胸上八道伤口,血流如注,他脸色阴沉,惊恐万分,他从来没遇到过江风这等高手,一连八招,自己竟会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江风双手执刀,立在室中央,心中也惊愕不已,想不到杨村居然有如此身手,八式快刀竟没能将他砍倒!
其实,江风此刻若再进八式快刀,杨村必死无疑,他未曾想到,消息室过于窄小,机关铁索空中密布,对他的快速自会有一定影响,而杨村长期据守此室,对室内每一物都十分熟悉,就是闭着眼也能纵跳自如,速度自不会有影响,所以才未被砍倒,若是换在平地,杨村此刻还能有命?
这一转念的停顿,给了杨村喘息的机会,杨村索上一蹬足,地上铁板猛然一沉,江风点足跃起,杨村又在室壁上一拍,嗖嗖嗖,一束无羽毒箭从四壁射向江风,江风空中一连九折,跃上一根铁索,铁索又是一荡……顿时,消息室内机关开动,铁索飞荡,石柱旋转,暗器纷飞。
这一来,江风顿处下风,杨村烟斗连连瞅隙袭击,江风险象环生。
这时,杨村也犯了个错误,他若耐心地利用室内机关,配合自己烟斗攻击,江风纵有九旋游龙身手,也支持不了多久,谁知他求胜心切,想以绝招取胜,猛将烟斗嘴一旋,凑到嘴边,运功一吹,大喝一声:"小子还不快倒!"一股毒烟直扑江风鼻孔。
江风吸烟入鼻,应声倒地!
一声冷笑,机关停止,杨村从空间铁索上飘然而下,落在江风身边。
"臭小子想找死?杨爷成全你!"杨村瞪起怪眼,手中烟斗一举。
烟斗停在半空,杨村颈脖却被冷血刀划开了一道可怕的裂口,血如喷泉激射,杨村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已是命丧黄泉。
怎么回事?江风自己也弄不清楚。
杨村喷出毒烟,喝一声"倒"!后,他就倒了,可倒下之后,觉得身体并无障碍,体内也无中毒迹象,于是,就在杨村举烟斗之时,给了杨村一式快刀。
江风也无暇细想此事,近些日子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实在太多,他日子不多了,许多事都要抓紧去办,因此不愿想,也懒得去想。
现在最要紧的是三件事---落下密穴所有的千斤闸,毁去起闸机关,切断密穴进出之道。
破坏天网穴道所有机关时,毁去所有消息铁索。
赶去参加赛刀会。
冷血刀寒光闪烁,消息室内响起一片断金折玉之声……集贤庄,聚英堂。
堂顶,三角绣龙彩旗迎风招展。
屋角檐梁,彩灯高悬。
堂内中央,一块镶金横匾:赛刀会。耀人眼目。
横匾两旁一幅对联。
上联:宝剑出鞘会尽天下英雄下联:神刀结友交遍武林英豪横批借用赛刀会三字。
两侧分排兵器架,架上插着:鞭、枪、戟、棍、钺、叉、镗、钩、槊、环、刀、剑、拐、斧、锏、锤、棒、杵十八般兵器。
两排兵器架中间,摆着一张供桌,桌面一只精致的刀架上,横搁着一把绿鲨鱼皮鞘的宝刀,另一只雕龙的木架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盖着红绫布装有宝珠的小盒。
刀,是九铃大环刀。
珠,是八宝香珠。
武林许多参赛者就是为此而来。
供桌后面有一个小平台,这是赛刀会东道主的位置,孟海雄正襟危坐在台中的太师椅上,手拈胡须,凝身不动,形如雕塑,那庄重的神态,敏锐的眼光,自有一种不怒而威之感。
孟海雄左侧站着吴大总管,吴大总管垂手侍立,阴沉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原是孟海雄爹爹的仆人,自孟老爷去世后,便一直跟着少主,是孟家最忠实的奴仆。
孟海雄右侧站着金飞燕,金飞燕随随便便地站着,嘴角挂着一丝古怪的捉摸不透的笑,他是个城府极深的神秘人物,江湖上闻其名的多,见其人的少。
台右侧坐着孟海雄的女儿孟芙蓉,身旁站着丫环香亭,孟芙蓉虽然素妆打扮,却仍是显得姿色过人,轻妆淡抹掩不住天生丽色,楚楚怜人之态,更使人可爱。
她,是天下第一刀获得者的未婚妻。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武林许多参赛者就是为她而来。
二十余张八仙桌分设在堂厅两旁,近百名参赛者分桌而坐,由于他们来自各门各派,各怀不同目的,所以装束、神态也各自不同,不过此刻他们的眼光都瞧着同一个地方---堂厅中央的一个三丈见方的大木台。
那是比武台,台上有人在比武。
只有一双眼睛瞧着堂门外,那是一双充满焦急,忧虑和不安的眼睛……桃花被白世儒点中穴道送回厢房后,昏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白世儒来到厢房替她解开穴道,邀请她一同参加赛刀会。
"你是京都内侍?"她手已握住盘蛇剑柄。
"我已说过,咱们心照不宣。"
"你是缉拿我们姐妹的御命特使?"她仍是厉声喝问。
"非要回答不可?"白世儒沉下脸。
"一定!否则宁可死在你剑下。"
"是,也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
"金指莲花自然明白。"
姐姐明白?难怪……桃花窘了片刻:"江风怎样了?""到赛刀会上,你就会看到他。"白世儒没说真话,他这么说自有他的目的。
有白世儒这样的高手相陪,到赛刀会上辨认孟海雄就更有把握,还有什么比辨认仇人更重要的事?于是桃花便随着白世儒来到了聚英堂……桃花的眼睛没有盯着台上的孟海雄,却盯着门外,心思没放在仇人身上,却挂念着江风!他为什么没有来?他究竟怎么样了?桃花此刻才明白江风在她心中的份量。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臭小子!
白世儒面对比武台,眼光却从眼角机警地注视着厅堂里的一切,桃花眼中的神情自然逃不过他那敏锐的眼光,顿时,他心中升起一种莫明其妙的惆怅和一股无名怒火。
然而,白世儒却忽视了另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是属于孟芙蓉的。
孟芙蓉失望的眼光,一次又一次地从堂厅中扫过。
他为什么没来?他说过他要来的!难道他在骗自己?要不是为了他,自己又怎会来参加赛刀会?他现在哪里?离开了集贤庄么?为什么要离开?…她暗自盘问着自己,心中充满了忧伤。
堂厅上的武林群豪却误解了她的眼光,都以为她在参赛者中寻找着中意者,于是为她而来参赛的人精神一振,个个准备为她拼死一搏。
比武台上,争斗正炽。
太湖六合帮主熊伟光一声怒喝:"下去!"随着喝声,一人从台上扑通摔下。
熊伟光刀光一敛,抱刀于怀,笑道:"华山刘少侠承让了!"华山弟子刘益明满面通红,从地上爬起,拾剑回到座位上,低头不语。
孟海雄在座位上呵呵一笑道:"刘少侠的华山七星剑,剑式如云,剑招如电,果然名不虚传,尤其最后一招苍海击浪更是十分精妙,只是在道力和经验上稍逊熊帮主一筹,赛刀会旨在以刀会友,广结英雄,刘少侠不必把胜负放在心上。"一席话说得群豪连连点头,心悦诚服。
白世儒心中暗忖:孟海雄今日也算是用心良苦。
堂厅上忽听一声大叫:"熊帮主,你已是有老婆的人了,难道还想做集贤庄的女婿么?"话音刚落,一个肉团已飞身上了比武台。
群豪定睛一看,原来是关北四冥中的金弹子宋福寿,不觉哑然一笑,这肉团也想做集贤庄的女婿?
六合帮帮主夫人柳海燕在桌边霍然立身叫道:"老娘未曾开口,他还没得这个胆量!我们是为八宝香珠而来。"
宋福寿扭头道:"那就好说。"
孟芙蓉不觉秀眉微蹙,面含愠怒,心中又多了一份痛楚。
孟海雄仍是拈须微笑,似乎未曾听到,只有他一人心中明白,厅堂上没人能做他的女婿,他们将都是她的奴才,听从她使唤的狗。
比武台上,宋福寿双手抱刀一拱:"关北四冥金弹子宋福寿执灵光宝刀,向熊帮主讨教。
"
熊伟光立个童子抱月的门户,道声:"请!"然后徐徐伸出手中的长毛雪刃刀。
按比赛的规定,双方需先碰刀三次,以刀损者为败,若双方刀都末损,则再行比武,以决胜负。
"看刀!"宋福寿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凌空劈下。
熊伟光折转刀锋往上一迎,当!一声响亮,灵光宝刀,应声折为两段!
群豪不觉一怔。
"娘的!"宋福寿气呼呼地将手中半截刀往地下一摔,跳下台来:"灵光宝刀,灵个屁!白白费了老子五百两银子!"群豪陡地发出一阵大笑。
笑声中,关北四冥马铁球跳上比武台:"试试我这五百两银子如何?"当!马铁球的万胜刀也一分为二。
厅堂中又爆发出一阵狂笑。
一条身影形如鬼魅掠过厅空,轻轻落在比武台上。
"在下关北四冥无影子张玄,执雁翎刀向六合帮熊帮主讨教。"张玄头上八棱蓝巾一抖,手中雁翎宝刀已徐徐出鞘。
熊伟光知道来者是个硬手,不敢大意,微侧身躯,斜斜亮出长毛雪刃:"张壮士手下留情。"话虽是这么说,手中的刀却猛然向张玄一击。
张玄早有防范,手腕一沉,当!两刀相撞,火星迸射!
两人迅即分开,跃后一步,各自去看手中的宝刀,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唯恐宝刀有损,出刀之时,都只使上三分功力以作试探。
张玄察看宝刀无伤,心中胆量顿增。
熊伟光见长毛雪刃完好无损,豪气大长。
两人复道一声:"请!"
绕场半周,骤然发刀,当!当!两声巨响,火花击出数尺之外,厅梁震动,响声震耳欲聋。
刀质相当,力强为胜!双方都想以力制胜,所以都运上了十成功力,结果变成了硬碰硬的招式,这是两人都极不愿意的招式。
两人虎口一震,自感不妙,急收刀察看,两刀刃口都被磕开了两个米粒大的缺口。
熊伟光脸色微变,收刀入鞘,拱手道:"雁翎刀果是罕世之宝,熊某长毛雪刃甘拜下风。
"
言毕,跳下木台,回到柳海燕身旁坐下,夫妻两人交头接耳,似在争吵,但不知说些什么。
张玄执刀立在台中,虽是胜利者,心中却是说不出的苦。
飕,一阵清风,峨嵋弟子宋玉斌立在了张玄的面前:"峨嵋弟子宋玉斌执青---虹---剑,向张大侠讨教!"
他故意把青虹剑三字拖长,以吓退张玄,因为他已看出张玄之刀已经伤损。
张玄乃是成名人物,又是关北四冥之首,自不愿在小辈面前认输,加之宋玉斌那阴阳怪气的神态,使他更不可忍耐,他暗咬牙关,淡然笑道:"宋少侠请。"宋玉斌冷冷一哼声,刷!
宝剑出鞘,青光闪烁,寒气逼人。
"看剑!"青虹剑挟着劲风,朝张玄头顶直落。
这是试刀的硬招,不准闪避,不准化招,只能以刀相击,这是比赛的规定!
宋玉斌瞅准时机,认定必胜无疑。
张玄举刀相迎,就在两刃相撞之际,电光石火之间,他手腕一翻,当!青虹剑刃砍在了雁翎刀的刀背上。
宋玉斌不觉一怔,怎么能用刀背接招?但比赛规定上也没说不能,宋玉斌毕竟阅历太浅,在这一怔之际,张玄大喝一声,雁翎刀一折,转过刀背,在青虹剑剑背上一连两磕。
当!当!青虹剑从宋玉斌手中脱飞,掠过堂厅,咚地一声钉入厅壁三寸,剑身颤抖着发出嗡嗡鸣响。
试剑三刀已过,宋玉斌己成败局 。
宋玉斌犹是不服,大声喊道:"孟庄主可验张玄之刀,已被我青虹剑磕伤了!"孟海雄台上笑道:"磕伤之刀尚能杀人,脱飞之剑就一无所用了,宋少侠何必如此认真,争这一场胜负?"
厅堂桌旁,关北四冥无竹子雷平拍桌而起,冷声道:"大哥的刀未必有伤,就是有伤,也不是青虹剑所为,宋少侠敢是存心要找关北四冥的麻烦?"宋福寿、马铁球也一齐站起,那模样仿佛就要动手。
群豪中谁不知关北四冥的恶性?厅内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宋玉斌投机取巧,原想趁张玄刀伤抢上台来出出风头,趁机讨一讨孟芙蓉的欢心,谁想竟弄成这个场面,当众出丑,骑虎难下。
孟海雄发出一串大笑,说道:"今日是以刀会友,大家不要伤了和气,此局是张玄为胜,若宋少侠不服,待张玄被人击败后,老夫破例允许你再上擂一次,如何?"宋玉斌正好借梯下台:"庄主既是这么说,在下只好遵命了。"他红着脸跃下木台,去拔钉在壁上的青虹剑,心中自是懊悔不已,再也不敢看孟芙蓉一眼。
孟芙蓉痴望着堂门,眼前浮动着江风在禁地抚琴的身影,耳旁回响着江风临走时对她说的话:"去,我要去的。"她不觉喃喃道:"会来,他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来…"香亭在她身后,用手肘轻轻一顶,贴耳道:"小姐,不要胡思乱想……那臭小子……"孟芙蓉心中一震,回到现实之中,脸上一片嫣红。
桃花此时也忍不住轻声问坐在身边的白世儒:"怎么没见到他?""谁?"白世儒明知故问。
"他呀。"
"他是谁?"
桃花眼中一道棱芒闪而复逝,用压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万公子。"因为桌旁还有人在,她不敢直接称呼江风。
"他走了。"
"走了?!"
白世儒提高了声调,指着比武台说:"你看现在上台的,是五当掌门黄石道长的高徒陆青,看来赛刀会快要结束了……"
陆青有意卖弄身手,空中一串跟头,鹞子翻身,轻身落在木台中央,双臂抱剑,两掌合十,立一个观音拜莲的门户,他拜的方向,不是对面欲与他试刀交手的黄山老道谷中华,而是平台右侧的孟芙蓉。
"好!"群豪中爆出一声喝采。
喝采之人是宋玉斌与江南振远镖局的少主石岳坤,他们都是陆青的好友,有意给陆青喝采捧场。
陆青朝孟芙蓉深深一揖,才转身对谷中华道:"在下五当弟子陆青执金钩剑向谷道长讨教。"
堂厅桌旁两个刚被谷中华双刃剑击败的高手,扭头问张玄:"依张大哥所见,他们二人谁胜谁负?"张玄也是被谷中华双刃剑击败的。
张玄略一沉思:"论剑,论功,二人在伯仲之间,必有一番恶斗。"大家再不言语,眼光注视着擂台。
陆青手握剑柄,金钩剑缓缓出鞘,顿时堂厅内耀起一道光亮,金灿灿、冷森森、惊魂摄魄的光亮。
这是一把奇形宝剑,剑身宽而薄,剑头一只小小金钩,金钩剑名便由此而来,它是五当派的镇山之宝,由掌门人黄石道长保管,除在五当派大祭之日出剑祭典之外,平日从不轻易使用,陆青生性争强好胜,加之爱慕孟芙蓉花容美色,在宋玉斌、石岳坤的怂恿下,暗地里偷了金钩剑,私自下山来参加赛刀大会。
陆青斜起金钩剑,送出剑身,喝一声:"请!"竟凝招待发。
谷中华双刃剑一抬,已过头顶,剑光如白练,在顶空闪动。
堂厅内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这两把罕世的宝剑。
静中所蕴含的动是可怕的、强烈的,大家都在等待着那爆发时刻的到来。
但是,谷中华的剑始终没有落下去。
"谷某认败了。"谷中华说话之时,双刃剑已收还入鞘。
"哈哈……"陆青剑锋一折,回抱于怀,大声发笑:"谷道长承让了。"他心中暗想:"师傅这把镇山宝剑果然厉害,连谷中华的双刃剑也不敢对试,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无剑可及了。"陆青顿时对夺取天下第一刀称号,充满了信心。
其实他想错了,金钩剑虽是罕世之宝剑,但与它同质相媲的宝刀宝剑,何止一把?厅堂中的九铃大环刀、盘蛇剑、紫电剑、八卦、金刀、青虹剑都相差无几,眼前谷中华的这把双刃剑也毫不逊色,谷中华为何退出?只因谷中华和黄石道长是好友,见金钩剑后,以为陆青是受武当之命而来,他不愿与武当结仇,也不能不给黄石道长一个面子,所以才收剑退出争斗。
谷中华不战自退,甘愿认输,一下子就帮陆青压倒了许多武林对手,连黄山老道都不敢应战,谁还是金钩剑的对手?白世儒料定谷中华不会与陆青交手,料定一些武林英豪,不愿得罪当前剑派中最大的武当派,因此,剩下能与陆青对手的人便是寥寥无几,赛刀会也就到了尾声,现在的情况正是这样。
他是神么?似乎什么都知道。
他并不是神,只是对每一个前来参赛的人都十分了解,而且这里的一切,他都在暗中操纵。
比武台上陆青又连续击败了三个自不量力的挑战者。
"谁来应战?谁来应战?谁来应战?"陆青抱剑环场,连呼三声,神情得意之极,一双色迷迷的眼睛不住瞅向孟芙蓉。
孟芙蓉脸色已沉,目光呆滞空漠,心中一片茫然,充斥着绝望的痛苦。
桃花粉颈低垂,神情黯然,她已不再关心孟海雄是不是仇人,场上的胜负如何,心中想到的、思索的、关心的只有那个"臭小子。"堂厅上群豪的眼光转向了两个人,一个是九江八卦堂堂主八臂哪吒丁胜,一个便是天山霍门弟子白世儒。
前者,八卦金刀,江湖成名人物;后者,紫电剑,天下正宗剑门弟子。唯有此二人才是与陆青金钩剑抗衡的对手。
至于桃花一乃已经易名,二乃是女流之辈,三乃此时的神情表现,群豪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白世儒冷眼扫过四周。
火候已到,是该出手的时候了,此时还不出手,更待何时?他一抖衣袍,霍然站起。
门外传来一声高喝:"万字山无字门独一派万无一前来讨教!"群豪只觉凉风拂面,眼晴一花,江风已掠过厅空,屹然挺立在比武台上。
如晴天起个霹雳,厅中绽出个春雷,满场人都惊呆了!
孟海雄脸色倏变,呼吸顿止,这小子怎么会没有死?明明亲手验过尸,难道……邪乎,实在是太邪乎了!
白世儒脸色阴森,他落在五魔之手居然能生还,真是命大,命大?难道这是天意?他脸色更阴更沉。
桃花霍然跃起,堵塞在胸中的阴云刹时烟消云散,一双充满着灼热深情的眼睛直盯着江风,他没有走,也没有出事,他安然无恙!
孟芙蓉忘情地从椅中站起,一双睁得大大的眼晴里,闪烁着炽烈的光辉,他来了!他没有骗我,没有骗我!
群豪望着江风,满脸惊愕,这小子好奇怪的门派,奇怪的名字,奇怪的装束,奇怪的行动!
他到底是谁?江风在密穴因毁了所有的闸门机关,一时找不到衣服,只好换上杨村的一套衣装,宽胸、敞袖,紧身腰,细裤高吊,露出截腿肚,裤口已被胀裂两条长长裂缝,足上一只鞋没了鞋帮,一只鞋鞋底尖已穿透,伸出五个光秃秃的脚趾,现在,他就这种打扮,站立在比武台上。
江风虽然不修边幅,身着丑鬼衣装,仍是英俊挺拔,冷中现出飘逸儒雅。
陆青二十四五,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身着金丝紧身衣,自认丰神俊秀,风流倜傥,但瞧着眼前江风高傲、骄矜神姿,竟也自叹弗如。
陆青尚未交手便先败一招,不是衣装、面貌,而是心灵和气质上的压倒。
江风同时看到了两个姑娘对他到来的表情,心中不觉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
他就是为这两个姑娘才跃上比武台的。
为桃花,他要揭穿九铃大环刀和八宝香珠的秘密。
为芙蓉,他要在揭露他父亲的阴谋之前,不让她蒙受择夫之苦,保她一个自由之身。
为此,他必须夺得天下第一刀!
孟芙蓉忘情起身,也为陆青所察,陆青心中已经燃烧起来的妒火更加炽烈,金钩剑一抖,厉喝一声:"万小子亮剑!"
陆青心火已躁,出言竟是不逊,不像武当门派的正宗弟子,谷中华不觉脸色一沉白世儒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他已算定陆青必败,因为陆青败象已露,高手相争,岂能心浮气躁,杂念纷生?
桃花却是一声娇喝:"夫君接剑!"盘蛇剑应声出手,飞向江风。
桃花为何呼唤夫君?也是因为一团妒火,只因看到了孟芙蓉痴痴凝望着江风的表情,恋情中的女人最脆弱,最敏感,最疯狂,怎不能体会孟芙蓉的心思?因此一声夫君出口,企图切断孟芙蓉的一段邪思。
她却未曾想过,自己是否也算邪思?江风正在思索是否亮出冷血刀,桃花盘蛇剑到,自是求之不得,微微侧身,接剑在握,谁知这一侧身,正巧碰上孟芙蓉投来的眼光,那眼光充满着幽怨、痛苦和无限的悲伤。
他已经有妻子了,有了……既然有了,为什么还要来?夫君!夫君这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她眼里滚动着泪水,木然地坐回到椅子上。
江风唇边浮起一道深深的刻痕,体内像有个虫子在啃噬他的心,他不愿让她和她伤心,不愿让她们痛苦,然而他什么也不能许诺,他是个生命火花即将熄灭的人,刹时,他感到沮丧,也感到无能为力。
"看剑!"陆青一声厉喝,金钩剑凌空劈下。
当!盘蛇剑猛然一抖,几乎震断,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白世儒已经坐下,脸色惊愕之余,气色已经回缓,现在他最害怕的就是与江风对阵。
"啊---"孟芙蓉被两剑撞击之声惊醒,一见江风出现险情,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呼,再次站起:"万……万公子……"
香亭怕小姐再做出什么有失身份的举动,连忙把孟芙蓉按下,在她耳旁轻声道:"万公子没事,他一定会蠃……"
孟芙蓉一声惊呼,使堂厅群豪又是一惊,原来孟小姐早已看上了这个万无一!孟庄主安排万无一这个时候出场,却是别有用心!但群豪大都预料,万无一必会败在陆青手下,刚才这一剑,已看出万无一决不是陆青对手。
桃花更是怒不可遏,杏眼圆睁,精光毕露,她朝着江风怒吼道:"臭小子,不会使剑就滚下来!"声音刺耳、冷森、充满着狠毒。
桃花复又骂了一句:"不要脸的东西!"她那发狂的眼神中,闪着一缕诅咒似的奇异而微妙的光。
她像是在骂江风,但场上的人都知道她在骂谁,唯有被骂的人不知道她在骂自己,因为被骂人的心中现在只有她的夫君,把她已给忘了。
江风听到孟芙蓉的惊呼,桃花的怒骂,心中陡地一震!现在是什么时候,居然还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心神已定,一股功力注入盘蛇软剑,顿时,盘蛇剑金光闪烁,光彩耀人。
刷!陆青第二剑砍到。
霍!盘蛇剑跃起相击。
当!两剑相交,金花迸放。
陆青倏然跃退,察看宝剑。
江风面含微笑,傲然而立,心中已有了第三招的对策。
陆青察看室剑无伤,又见江风冷傲神态,更是按纳不住心中无名怒火,运足十分功力,迸力一喝,金钩剑泰山压顶,直劈江风头顶。
江风剑身斜横,霸王托鼎,向上一迎,两剑相交,盘蛇剑一软,一般劲力透过剑身,经由江风体内天魔大法化解,两剑相粘直落急下。
陆青大惊,不知为何这千钧一剑竟如同砍在棉花堆上一般,急忙一收功力,就在这收功的一瞬间,江风功力猝发,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撤手!"当!响声震耳,厅壁摇撼。
陆青踉踉跄跄连退数步,金钩剑险些脱手,正在暗自庆幸,低头一看,不觉大惊失色,金钩剑剑锋已被磕损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
陆青叫苦不迭,这剑是他瞒着师傅偷下山来的,如今已被磕损,回去如何交待?江风心中也暗自吃惊,刚才这一卸一进,已是竭尽平生之武学精华,十二分的功力,居然未能使陆青撒剑,可见陆青的内力自在自己之上,但是,他没有想金钩剑已被盘蛇剑震伤,江风摆个关公脱袍的门户,对陆青笑道:"请陆少侠进招。"进招?陆青微微一怔,但很快地醒悟,一定是这小子未看出金钩剑己受损伤,既是如此就让他尝尝武当剑法的厉害!他料定江风决不是武当黄石道长亲自创造的连绵剑的对手。
不立户,不亮招,不发喊,陆青突地欺身一进,银瓶乍破,右手金钩剑一朵剑花刺向江风脸面,左手五指如勾,乌龙探爪抓向江风执剑的手腕。
陆青求胜心切竟不惜采取突然袭击,同时剑爪并用,其动作之突然,手法之诡异,使人有无法抗拒之感。
江风一抖胸衣,脑袋一晃,风凰点头,手中的剑则划了个若大若小的圈,这是个很玄妙的守势,由金轮劫渡一招演化而来,不管对手抓向什么部位,都在圆圈控制之中,而且守中又带着攻,手臂若被切中,非报废不可。
陆青大骇,急急中途抽手,改抓为劈,恰恰在圆圈划过的瞬间,滑出圈外,盘蛇剑锋和手指就只差那么一丝丝。
偷袭未成,陆青再也不妄想夺取江风手中之剑,一声大喝,身子滴溜溜一转,金光遍体,剑花重重叠叠似长江之浪,涌向江风。
堂厅中有人发出一声高喊:"武当连绵剑法!"
谷中华也忍不住低喝一声:"好一招长江叠浪!"台上,江风嘿嘿两声,身随剑旋,迅若狂飙,已卷入剑浪之中。
刹时,只见剑浪中精芒闪闪,飒飒连声。
江风剑式飘忽莫测,奇诡变幻无穷,使的是师傅教授的七修剑法,其中又自融合了一些爹爹讲授的独孤神剑的招式,但落基点都是一个快字,若说陆青的剑光是长江滚滚的江波,江风的剑花则是江波尖上的浪花。
两人剑风指处,四面窗棂飒飒作响,堂厅群豪被剑风吹得衣袂飘举。
孟海雄己从刚才的打击中苏醒,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风的一举一动,他似乎已经在江风身上看出了什么,心中在想,下一步棋必须完全按照无名氏的计划去走,决出不得半点差错。
白世儒低头沉思,满脸冰屑,他又面临着一个重大的选择,正在权衡利弊。
陆青的剑法突然慢了下来,剑光缓缓翻动,每一招式都是,含劲未吐,一招未完一招又至,连绵不断,如叠叠层云。
谷中华、丁胜、张玄、熊伟光等高手明白,陆青已使出了连绵剑中的精华飞松流云的招式,且看江风如何对付。
江风的快剑不得不慢下来,因为他每一招快剑出手都受到了扼制,对方剑法虽柔如云絮,但稍一疏神,它又忽而猛若洪涛,骤然压至,他渐渐感到自己已陷于困境,有力不从心之感。
他明白刚与柔,快与慢,在武学上并没有上下之分,强者为胜,弱者为败,终此道理,他之所以陷于困境,是由于快得不够,连绵剑虽然一招未完一招又接,但招式之间必然还是有间隙,只要用快得能透过间隙的招式,便能破连绵剑。但这样他就不能不用残杀令中的八式快刀,这是他极不愿意的,而且他还从未用长剑使用过这种快刀刀式。
一股劲力透来,江风身体一晃,一道寒光从颈脖擦过!
不能就这样落败!集贤庄的阴谋还待自己去揭发,陈金玉的血案还待自己去调查,还有眼前团团的谜雾,桃花,孟芙蓉……说什么也得试试!
江风不再阴沉,两目如同利刃精芒闪烁,表现出的是一种高傲和猛执。
瞅准一个间隙,一声告警的厉喝:"小心了!"身子一旋,盘蛇剑弃招疾进,嗖嗖嗖,一连八剑,八个连绵剑的剑招空隙,闪起八道幽光。
在陆青眼里,江风只刺一剑,一道幽光,手中的金钩剑已当地一声坠落在地,胸前金丝衣襟上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
他目瞪口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没有清醒过来。
江风使的是长剑不是冷血短刀,常言道:"短一寸险一分",快,便要近身,近身,长剑就失去了作用,如果江风此刻手中使的是冷血刀,陆青身上的裂缝就不是一处,而是八处了。
看出江风残杀令八式快刀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孟海雄,一个是白世儒,但他们各怀心思目的,都没有喊破。
堂厅一片寂静,片刻才爆发出一片喝采之声。
无论是谁,不管对江风是爱还是恨,是敬还是怕,是羡慕还是嫉妒,大家对他已是刮目相看。
陆青垂头丧气地拾起金钩剑,回到桌旁。
宋玉斌立即凑到他耳边:"那小子眼看就要败了,怎么大哥一下就撤剑负了伤?"陆青窝着一肚子火,没好气地说:"你问我,我问谁?"石岳坤一旁说:"这么说,宋大哥连万小子使的什么招式也不知道了?"陆青脸色通红,无奈地:"说实在话,我没看清楚,他就是那么一剑…""一剑就破了连绵剑,还在你身上划条缝,击中手腕将剑打落?"石岳坤惊诧万分。
宋玉斌眯眼道:"那小子是不是使了什么暗器?"陆青沉吟道:"不会,但我觉得似有八股凉风削过,这个小子功夫真邪!"谷中华在另一张桌上竖耳聆听,心中陡地一紧,呼吸为之一窒:"八股凉风?八……难道他就是冷血快刀江风?"
白世儒一连向九江八卦堂主丁胜丢了几个眼色,丁胜仍是佯装不知,故意不理采。白世儒只得起身,抖落长袍,飞身跃上比武台。
"天山霍门弟子白世儒执紫电剑,向万少侠讨教!"声若洪钟,中气充沛,一听便知是个硬手。
白巾、白袍、白飘带,精神抖擞,气宇轩昂,群豪不觉一声喝采。
天山、霍门、紫电剑,正门剑客,罕世宝剑,群豪不禁肃然起敬。
桃花已经落座,此刻又忍不住站起身来,芳心扑通直跳,她明白江风不是白世儒的对手,不由面色忧郁。
孟芙蓉旁若无人地盯着江风,笑靥可人,她认定江风一定会胜。
孟海雄瞧着白世儒这位不请自来的天山剑客,心中正猜疑:"他会不会就是京都内侍第一大高手白侍卫?"比武台上,江风盘蛇剑环手于怀,与白世儒对面而立,两人默然相望,四道目光在空间交迸,击起朵朵看不见的电火花。
江风忽然问道:"阁下可就是京都内侍第一大高手,闪电手白世儒?"白世儒万万想不到江风会在比武台上问这个问题,不觉微微一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闪电手白世儒,是皇宫大殿内侍总管重金秘密招募的高手,直接隶属禁卫军内侍营管辖,负责皇上的保卫工作,因是秘密招募,所以内侍中大都只知闪电手这个称号,而不知其人姓名、面貌,不久前,大殿内侍举行秘密比武,选拔人才,闪电手白世儒获第一,经由江风爹爹保举,荣升为内侍营副总管之职,江风是由爹爹口中才知闪电手白世儒这个人的,这次,闻闪电手奉旨出京捉拿桃花姐妹,路上种种巧遇,才猜测这位天山剑客白世儒,很可能就是京都内侍副总管闪电手,这才故意当众发问。
桃花在台下暗自佩服江风心灵机巧,武林群豪与朝庭侍卫是两条道上的人,多有不和,江风如此一问,等于是在交手之前先给白世儒当头一棒!
白世儒思忖片刻,冷声道:"万少侠好眼力,在下正是闪电手。"一阵骚动掠过堂厅,群豪中犯有官案的已伸手握住了兵器。
果然是白侍卫!他来这里干什么?孟海雄心中一阵冷缩,瞅眼看看金飞燕,希望能在金飞燕眼里得到一点暗示,可金飞燕眼望梁角,神情淡然,毫无反应。
白世儒提高音调正色道:"在下和万少侠一样,路过集贤庄,携剑进来看个热闹,会会武林朋友,不行么?"
桃花因与白世儒有心照不宣之称,已听出了他话中的弦外之音,白世儒与江风一样,难道江风也真是朝庭侍卫?她眼中闪过一道痛苦迷茫的幽光。
江风是个极聪明之人,白世儒话中之音,岂能不知?他唯恐白世儒揭穿自己的身份,于是呵呵一笑,道:"行,当然行,请白侍卫亮剑!"他那口气俨然就是赛刀会的主人。
白世儒既然不是为公事而来,群豪的心也就放下了,眼光一齐注视着比武台。谁都想看看这位武功邪乎的小子,究竟怎样对付这位大殿内侍第一大高手。
一泓秋水,闪闪光华;一道紫电,灼灼毫光。紫气、雾气、寒气,透鞘而出,白世儒已将紫电剑霍地拨出剑鞘。
江风心中一凛,略一思沉,手腕一折,盘蛇剑已跃然入鞘。
台下,宋玉斌对陆青悄声说:"这臭小子要认输了。"群豪中已大多认为江风不敢与紫电剑对阵,这小子虽然又狂又傲,却也知进退。
江风徐徐抖开胸衣,亮出腰间一对竹板。
这小子发疯啦?满场人除了白世儒、桃花、金飞燕外,谁也不知道江风是什么意思。
白世儒盯着青竹板,瞟了金飞燕一眼,心中已作出了决定。
"万少侠,可识这把紫电剑?"白世儒掉转剑锋,将剑柄递给江风。
江风接过紫电剑,略略一瞧,说道:"此剑名曰紫电,实为紫霞,乃魏文帝曹丕与灵宝、含璋、素质三刀,一炉所造,当时曹丕意欲铸成四刀,只因铸成三刀后,剩下玄乌铁不够,才改制成此剑,此剑红炉试剑时,天空恰出现一道紫霞,故此取名为紫霞,后来此剑流入江湖,落在金蛇郎君之手,金蛇郎君以快剑著称,出手如电,此剑出鞘如同一道紫电凌空,江湖人便称此剑为紫电,久而久之,紫霞就变成紫电了。"堂厅中只知紫电不知紫霞的人,对江风不觉大为赞赏,想不到这小子小小年纪,对宝刀宝剑却颇有研究。
白世儒点点头,又问:"万少侠可知此剑之能?""此剑有四绝、三益之能:四绝,一坚胜心,宝剑出鞘,豪气顿增;二防盗贼,遇贼自鸣,告警主人;三防刺客,遇险出鞘,呼啸报警;四避精邪,驱神逐鬼,万魔回避。三益,切金,断玉,吹毛发。"江风言罢,伸出二指在剑身上一弹,宝剑长啸,梁鸣壁应,回声悠悠。
"好剑!好剑!"江风连赞两声,将紫电剑递还白世儒。
白世儒接剑还鞘,抱拳于怀,笑道:"万少侠阅历渊博,武功高强,白某自叹弗如,甘拜下风。"说罢,飘然跃下擂台,回到座位上坐定下来。
白世儒未战认输,神态自若,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使群豪不觉相顾骇然,堂堂的京都内侍第一大高手,居然被万小子一席话打下擂来!
孟海雄更是大惊失色,心中实实猜不透白世儒败阵的理由。
江风也不知白世儒为何败阵,怔了片刻,才举起手中带鞘的盘蛇剑拱手道:"白侍卫,承让,承让。"心中却一连滚过两个"为什么?"白世儒沉脸按剑,一言不发。
江风抱剑环场:"还有哪位英雄上台试刀?"一连三声,竟无人回应。
金钩剑受损败阵,紫电剑不战自退,八卦金刀缄默不语,"谁还会上台自讨没趣?江风见状,缓缓转身面向孟海雄:"按照比武规定,我要向庄主挑战?"孟海雄徐徐起身,沉声道:"不错。"
"爹爹!"孟芙蓉禁不住发出一声轻轻呼唤,这呼唤充满着关切,但不是对爹爹的关切,而是对江风,江风怎么能敌爹爹的大环刀?孟海雄斜眼一瞪,香亭赶紧按住小姐双肩,示意不要再说话,孟芙蓉噘着小嘴,满脸都是不高兴。
孟海雄怎不知女儿心思?心中喟然一声长叹,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
台下桃花怒目睁睁,又是动了火气。
孟海雄抓起供桌刀架上的绿鲨鱼皮刀鞘,叮当一声铃响,刀已出鞘三寸,金光灿灿,耀目难睁。
好刀!群豪呼吸窒息,心跳加剧;使刀好手,岂不爱刀?
不待孟海雄将刀拨出,江风一声轻喝:"庄主且慢!"孟海雄一声冷笑:"万少侠是惧伯老夫这把九铃大环刀?""既然参赛,何言惧怕。"
"那少侠是什么意思?"
"万某不愿与非刀之主交手。"
"非刀之主?"
"庄主既不明白,在下就说明白一些,万某不愿与不是这把九铃大环刀主人的人交手。"江风语出惊人,在座群豪皆是一惊,连白世儒、桃花也不例外。
孟海雄脸色一变,瞬息宁定:"老夫怎么不是这九铃大环刀的主人?""九铃大环刀的主人,本是十年前边关左侍郎陈金玉将军,你与陈将军非亲非故,又不是他的儿子、传人,怎么会是这刀的主人?"江风言辞犀利,已是不怀善意。
孟芙蓉闻言脸色倏变,顿时呆若木鸡。
这本是一句讽刺人的笑话,群豪在惊愕之余,就连对孟海雄不怀好意的人也是笑不出声来,这小子实在是狂态吓人!
金飞燕脸色刹时变幻了数次,这小子果是为陈金玉血案找他而来!
唯有桃花心情激荡,暗道一声:"问得好!"
吴大总管阴沉着脸,跨前一步:"万小子大胆!"随着詈喝声,双手一错就要动手。
孟海雄气恼已极,但他涵养功深,在最激动的情况下也能自我控制,转念之间,抑住即将爆发的怒火,阻住吴大总管,冷声道:"是审问么?""随你怎么想。"江风声冷如同冰珠雪弹。
"此刀是老夫花重金买来。"
"何处买来?"
"江湖上某人。"
"某人是谁?"
"买卖上的规矩,老夫无法奉告。"
"可这刀干系一桩血案。"
"即是那样,老夫也只能在公堂上回话。"
孟海雄目光闪烁,锋利无比,似乎直戳人的心脏。
江风到此也无言再问,忽然,他眼光触到供桌木架上的小盒,心念一动,双眉一扬:"如果我能胜过庄主,这九铃大环刀属于我么?"孟海雄心中恼怒已极:"不能!"
"我若取胜能得到什么?"江风紧追不舍。"
"八宝香珠,还有……"孟海雄言语一顿,他深知女儿心思,但怎能收这种女婿,即使是名份上的。
江风呵呵一笑:"还有孟小姐对不对?万某已是有妻室的人了,对小姐不敢有非分之想。
"
他言不由衷,但不能不这麽说。
孟芙蓉已是泪水滚滚而下。
桃花心中却是心花怒放。
"很好,请万少侠接刀。"孟海雄言间,数声铃响,宝刀已出鞘过尺。
"请慢。"
"你还要怎样?"孟海雄已觉忍无可忍。
"谁知这八宝香珠是真是假?"江风指着小盒,发出疑问。
"是呵,谁知这八宝香珠是不是真的?"台卞柳海燕尖声高叫,他们夫妇本为八宝香珠而来,自然想见识见识这件稀世珍宝。
"打开珠盒让大伙开开眼界!"江湖之人最爱熟闹,见此场面,自然有人附合。
孟海雄暗把牙齿咬了又咬,脸上却绽出一丝徼笑,按刀入鞘,对金飞燕挥手道:"有劳金壮士开盒给诸位一观。"
金飞燕身形一晃,已立在供桌边,珠盒高擎在手。
除了孟海雄、白世儒、江风外,谁也投有看清金飞燕是怎样移步晃身,取盒在手,金飞燕这一招移星换斗的身步,博得群豪一片喝采。
神偷!真不愧是神偷!
金飞燕抖抖衣袖,伸出修长的五指扣住盒盖,故意凝住片刻,才猛然揭开。
一股幽香从盒内飘出,弥漫堂厅,香气入鼻,使人精神一震。
一颗斗大的宝珠嵌在盒内,光华四射,斑驳离奇,八色光彩,交相辉映。
传闻八宝香珠乃在南海一只千年蚌壳中取得,此珠具有八色光彩,能散发一种沁人的浓郁芬香,闻之芬香令人心旷神怡,含珠入口能根治百病,其价值自然是无法估计。
这就是八宝香珠!
一双双贪婪的眼睛!一颗颗跳动的心!谁能不为这稀世珍宝而颤栗。
白世儒阴沉、淡漠,无动予衷,因为他知道其中的内幕。
桃花根本不看宝珠一眼,两只喷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海雄手中的九铃大环刀,因为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八宝香珠上,金飞燕砰地阖上珠盒,霞光隐敛,香气淡退,他双手把珠盒捧还到木架上,退到斗旁。
叮当当,一串环铃响动,九铃大环刀己经出鞘。
此刀造于春秋战国之期,不知出于何人之手,刀身长二尺、刀刃锋利无比,刀背宽而厚,十分沉重,刀背上嵌有九个铜环,环上镶有响铃,故此称为九铃大环刀,据说,此刀用泰山一块吸日月精华的玄铁打成, 刀质极好,加上刀沉,所以无坚不摧,无攻不克,乃是一把罕见的宝刀。
孟海雄九铃大环刀一摆,一阵铃响:"请万少侠亮剑!"他目芒闪烁,手背青筋直跳,处在极度愤怒之中,心中已生杀念。
江风手一扬,喊道:"易千万接剑!"盘蛇剑一道长虹飞向桃花。
桃花眼望九铃大环刀,此刻脸色苍白,如痴如呆,盘蛇剑飞来竟然不觉,就在剑身即将撞到她身上的时候,白世儒一只手忽地伸过来,双指夹住剑身,往下一按,卸去劲力,把剑塞到她手中:"易女侠接剑。"
桃花猛然震醒,接过剑,望着台上的江风,急声问白世儒:"他怎么办?"白世儒淡淡地回答:"他自有办法。"
比武台上,孟海雄按刀沉声:"万少侠抛剑下台,这又是什么意思?"江风抖开胸衣:"在下空手接庄主三刀,"狂得不能再狂!疯得不能再疯!满场群豪惊愕得不能再惊愕!
空手接孟海雄九铃大环刀三刀?这小子想找死也不是这个找法!
孟海雄眉头一皱,好刁的小子!他不认输,却说要空手接三刀,凭自己的身份当然不能如此,否则自己在江湖上还怎能立足?这小子可是看准了自己的弱点,忽然,孟海雄瞧见了江风腰间的一对竹板,不由心中格登一跳,问道:"万少侠腰间不是有刀么,为何不亮出来?"他希望江风回答那不是刀,因为他害怕那真是刀,真是刀,他只有认败;不是刀,他自有治服这狂小子的办法。
"在下不愿亮出此刀。"
"为什么?"
"因为此刀出鞘必要伤人。"江风声音冰得不能再冷,"在下此刻还不愿杀人。"厅堂上谷中华、于胜、张玄等人脸色一变,他们已经猜到江风是谁了。
孟海雄怔了怔,窘了片刻,哈哈一笑,还刀入鞘,对群豪大声道:"老夫认输了,这天下第一刀者,非万少侠莫属!"又是一个不战自败,这小子真是个邪魔!群豪惊讶得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孟海雄对吴大总管摇摇手,大声吩咐道:"把贡酒抬上来!"孟芙蓉含着泪花的眼睛望着江风,眼中交织着喜悦与忧伤,温柔与怨恨,火热与凄凉的复杂光芒。
江风扭头不去看她,他不忍心伤害她,但稍等片刻,他还要给她无情的,冷酷的、致命的一击!也许,这就是天意!
贡酒抬进大厅,九个黄衣庄丁分别给近百名群豪斟上一碗贡酒。
孟海雄亲自给江风斟上贡酒,然后与江风并肩站在台中央,举碗朗声道:"孟某举办赛刀大会,承蒙诸位光临,使赛刀会增添光彩,今天赛刀会决出天下第一刀者万无一,万少侠!
少年英雄,武功卓著,气度非凡,实乃当之无愧,为庆贺万少侠荣获天下第一刀称号,为交结诸位武林英豪,老夫请诸位共进一碗同心酒,请!"群豪一齐举碗:"请!"
谷中华、熊伟光及几个有心之人已试过碗中酒无毒,亦举碗高呼:"请!"随着呼声,群豪酒已入肚。
孟海雄见群豪和江风已饮下贡酒,心中大喜,稍刻酒中药发,他便是主宰这里的主人!
不过,眼下他还得依照无名氏的计划去做,他环目全场,徐徐解开衣襟…
白世儒酒刚下肚,脸色已变,心中迅即拿定了主意。
堂厅一声惊呼,群豪目注孟海雄。
孟海雄敞露的胸衣上,一只白色吊睛白额虎,赫然显露在众人眼前。
"嗨!"一声尖厉的吼叫。
一道电光,一簇旋风,呼啸着击向孟海雄,击向那只吊睛白额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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