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飞龙《艳侠情魔》

第 四 章

作者:司马飞龙  来源:司马飞龙全集  点击: 
  刘大林原想一指点中江风身柱穴,将他制住,然后再客客气气地送江风出主庄。
  刘大林这样做的原因,是江风已看遍了主庄的风景,现在却正在窥视庄内的那块禁地,这小子胆大包天,若让他闯入禁地,他刘大林可吃罪不起,所以他趁江风凝听琴声之时,猝然出手。
  刘大林本是武林高手,近距离出指点穴,自是百发百中,砰!一指正中身柱穴,谁知江风只是身子微微一震,并未倒下,只见江风身腰一闪,右臂突起向他肋下一架,左臂斜穿,势如卷瓦,一沉、一拂、一撑,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已被江风摔下了佛堂顶。
  刘大林禁不住发出一声大叫,于是主庄内警钟四起,黄衣庄丁蜂涌而出。
  江风见状,微微一笑,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飞身下屋,径直奔向琴声发响之地。”
他在那儿!截住他!”刘大林高声发喊,带着黄衣庄丁呼啸而来。
  前面没有了道路,只见八簇花卉嫣然怒放。
  江风略一凝神,从第二个花卉口窜了进去。
  花卉哗哗一阵响动,八簇艳枝一齐旋转,转眼之间,八簇花卉已变幻了好几个位置。
  刘大林和黄衣庄丁在花卉前顿住了脚步。
  花卉内便是主庄禁地,谁也不敢跨越雷池半步!
  也曾有大胆跨入过花卉的人,但进入的人从未见出来过。
  刘大林周身冷汗淋淋,面色苍白,两腿微微发抖,他呆怔片刻,跺脚骂道:“臭小子找死!你找死倒也罢了,怎么偏偏牵着我……”他不敢怠慢,一边骂,一边转身疾步奔向内厅,向庄主报告去了。
  江风在花卉中发出一声冷笑。
  又是一个八阵图!不过这花卉八阵图,比起山谷八阵图的阵势,威力却是要小得多了。
  琴声还在响,江风踏着阵步,循声而进。
  走出花卉八阵图,一座小小的花园,在霞光中豁然显露。
  芳草如织,桂树成荫,此刻已是初秋时分,桂花已然盛开,香气馥郁,中人如醉。
  江风深吸一口气,清香沁人脾腑,令人心旷神怡,好一处静雅的住处!
  张眼看去,草坪中央铺着一片猩红毡毯,毡毯上立着一座桃花木架,架上横搁一张古琴,琴后边一个斑竹香妃榻上,坐着一位美貌少女。
  江风眼光落到美貌少女脸上,心中不觉格登一跳。
  美貌少女年纪二十上下,头上珠翠盈鬓,双眉宛似黛山,十根白晰细嫩的玉指轻逗琴弦,一双晶亮亮的明眸凝视蓝天,在阳光的渲染之下,凝脂般的脸蛋透出红霞,显得光艳照人。
  她虽打扮华丽,却不妖艳,目光深沉却又有几分稚气。
  江风不觉看得呆了,美的东西,对每一个人都有一种无形的震撼力,江风是人,当然也不例外。
  他停步隐身树后,聆听琴音,在琴韵方面他也是个高手。
  美貌少女玉指一沉,琴声顿时低沉、凝重,充满着凄婉、悲伤,像是遥远的天边响起了一阵沉闷的雷声……美貌少女玉指轻轻一弹,琴声轻柔、悠远,像是甜蜜的梦,使人陷入温馨迷离的情思…美貌少女玉指急拨,琴声高昂、激越,像是拼杀的战场,千军万马在呐喊、奔腾……江风情不自禁,从树后走出,步入草坪。
  此刻,美貌少女正在会心抚琴,身边的一个贴身丫环和四个使女都在凝神听琴,谁也没有发觉江风的到来。
  弦声凝绝,琴音嘎然而止。
  坪场一片寂静,只有琴声的余韵还在空中回响。
  江风拍掌喝采:“妙!妙!真是妙不可言!”场内的人悚然一惊!草坪上怎会恁地多出了一下陌生男人?!
  美貌少女手按琴弦,凝身不动,用一种惊奇的眼光瞧着江风,她身后的四个使女却一齐伸手抓住了腰间的剑柄。
  丫环跨前一步,横在江风与美貌少女之间,手指朝江风鼻尖一戳,厉声发出一连串连珠炮似的问话:“你是谁?从何而来?怎么进来的?到这里来作甚?”
  江风笑道:“你问这么多问题,叫我一下怎么回答?”
  丫环竖起娥眉:“好,我就一个个问,你老实答来!你是谁?”
  江风歪起头,双手抱肩,冷笑一声道:“你不配和我说话。””
我不配?!”丫环双眼一瞪,袖口一扎,“稍时你就知道本姑娘配不配了,臭小子!”
  说着,欺身一步就欲动手。
  看她欺身抢进的步法,就知她功夫必定不赖,但江风却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香亭!不要胡来!”美貌少女轻声喝住香亭。”
小姐!””
退下。””
哼!”香亭气呼呼地退到一旁。
  江风扭脸看着美貌少女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就是孟小姐,孟芙蓉。”
  孟芙蓉的眼光停在江风脸上,笑了笑:“不错。我就是孟芙蓉。”她这一笑,便使人感到春天里百花怒放的情景,任何男人接触到这一笑都会心旌摇动,想入非非。
  江风心中一荡,一股暖流淌过心窝,但没有邪念,只是一种对美的自然的反应。他心中想的是,有人说,武林英豪中年轻之辈,前来赛刀者,有一半人是为她而来,此话看来不假。”
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她软绵绵而又带磁性的声音,与她的人一样,具有无穷的诱惑力。”
在下姓万,名无一。””
好响亮的名字。”他听得出来,她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的虚伪,万无一,这个名字真的响亮么?他不觉哑然一笑。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笑,但觉得他笑得很憨朴、可爱,心中不觉对他产生了一种好感。”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一定不是来参加赛刀会的。””
为什么?””
因为爹爹决不会让参加赛刀会的人进入主庄。””
不错。我是你爹爹的贵宾。”
  香亭跳过来,插嘴道:“凭你这副模样,会是庄主的贵宾?”
  江风反诘道:“如果不是贵宾,我怎能走进这花卉禁地?””
这……”
  江风说的倒是不错,香亭不禁一时结舌。”
多嘴。”孟芙蓉娇嗔地瞪了香亭一眼,复又问道:“不知万公子驾到此地,有何事情?””
在下是闻小姐琴声而来。””
你也会琴么?”她眼中闪过一道耀目的光芒。”
在下略知一二。””
香亭,”孟芙蓉吩咐道,“还不快给万公子侍座。”
  香亭噘着嘴咕哝着,搬来一张靠椅:“万公子请坐!”说话间,手肘暗在江风腰上一顶,手中靠椅运力往下一礅!
  她把椅脚对准了江风的脚背,心中暗忖,这一下可叫那臭小子够受!她正在得意,准备欣赏江风被戳脚背后,哇哇怪叫的丑态,不想脚上突然传来一阵摧心彻骨的剧痛,自己手中的靠椅,不知怎的竟戳在了自己的脚趾上!”
谢小姐赐座。”江风落落大方地坐下,侧脸又对香亭笑着说:“谢香亭姑娘侍候。”
  十指连心,疼痛难忍,但此时、此刻、此境,香亭又不便发作,她忍痛含泪,凶狠狠地瞪了江风一眼,退到一旁。
  孟芙蓉淡淡一笑,轻抿嘴唇道:“万公子习琴多久?师承何门?”
  江风呵呵一笑:“在下对琴学实是孤寡少闻,只是喜爱而已,谈得上什么师门?刚才闻小姐琴声,韵律谐合,节奏鲜明,音亮而不尖,声低而不浑,急而不乱,杂而不躁,其指法轻巧、稳健,是似西汉宫乐大师叔伯的正指手法。””
公子真乃学识渊博,在下所习正是叔伯指法,不过,我琴艺不精,适才随手弹弹,让公子见笑。””
在下认为,习琴与习武不同,习武讲究招式,一招一式,严求于形,练得毫无破绽,才能克敌致胜;习琴却不然,琴随心意,不必拘泥指法戒律,只要能融心于琴,融情于声,声能表意,便是上上之曲。刚才那高山一段,小姐眼望苍穹,随心拨弦,心意于琴,便使人迷醉琴曲,飘然而不得解脱,实令在下惊叹佩服。”江风侃侃而谈,大抒己见。
  孟芙蓉澄澈的眸子水波荡漾,心中不由自主地对江风升起一股敬意。”
万公子过奖。闻公子一席话,芙蓉顿开茅塞,想必公子也是琴上好手,可肯为我赐教一曲?”她言辞诚恳,表情真挚,有一种令人不可拒绝的神仪。
  江风生性豪放,此时更不便拒绝,他瞅了放在榻上的一支长剑一眼,心念一动,笑道:”
赐教不敢,在下愿为小姐抚奏一曲,不过有个条件。”
  孟芙蓉水灵灵的眼珠一转:“什么条件?”她觉得他很有趣,抚曲就抚曲,还有什么条件?”
请小姐随曲舞剑。”
  香亭在一旁见他二人大谈琴道,神情亲热,早已是一肚子火,此刻见江风要小姐伴曲舞剑,更是按纳不住,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要小姐与你伴曲起舞?好大的狗胆!”
  江风笑道:“我又没有问你,我是问你家小姐,孟小姐,习琴可不拘泥戒律,可不能没有指法;为人可不拘泥礼节,但不可没有礼貌,在下府中的奴才可没有这等狗胆。小姐宽宏、仁慈融于家教,实实令人敬佩。””
香亭!”孟芙蓉面含愠怒,娇叱一声,“真是大胆,没有一点礼貌,还不快向万公子赔礼!”复又对江风道:“香亭虽是丫环,与我情同手足,放纵惯了,望公子见谅。”
  香亭怒容满面却又无奈,只得上前向江风道个万福:“香亭奉小姐之命,向万公子赔礼。”江风放声大笑。
  孟芙蓉也发出一串长笑,笑声恍若珠落银盘,清澈响亮。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她只是见他笑得开心的模样,自己也禁不住笑了,但她笑得也很开心,很甜,很美。
  香亭噗地一声也大笑起来,她是看着小姐笑,她才笑,因为小姐从来没有这样笑过。
  场上的四个使女也个个笑靥如花。
  笑声中,江风坐到榻上,手按琴弦。
  孟芙蓉抖落披风,带着四个使女,执剑来到坪场毡毯中央站定。
  江风手捂弦道:“孟小姐,我忘了,还有一个要求?””
还有什么要求?””
请香亭姑娘与我击板。””
香亭,去与万公子击板。”
  香亭已执长剑准备走入场中,闻言只得停步,放下手中之剑,换上檀板,她原想趁舞剑之机,露上两手吓吓江风,想不到江风竟又突然提出要她击板。
  香亭怏怏地走到江风身旁,江风笑吟吟地道:“委屈姑娘了,起板!”香亭玉腕一抖,一声擅板,丝竹琴弦顿起,一时琴音抑扬顿挫,悦耳清亮。
  孟芙蓉长剑徐徐出手,轻挪莲步,慢闪细腰,翩翩起舞,四个使女分围四角,簇拥小姐,摆开舞姿。
  江风手抚琴弦,目视场心,留神察看着孟芙蓉的剑式。
  孟芙蓉此刻剑式虽然缓慢,却是凝重千斤,暗夹风雷之声,随着琴曲,孟芙蓉摆出一个架势,一个漂亮的但又十分古怪的架势。
  江风心中一怔,这不是爹爹曾教过自己的独孤神剑么?孟芙蓉怎么会这套剑法?谜,又是一团难解之谜!
  江风手指指法一变,琴弦急震,乐曲变得气象磅礴、壮烈,暗隐暴风骤雨之势,电闪雷鸣之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江风思念闪烁,指法愈快,香亭竭尽全力,急抖玉腕,几乎已是接板不上。
  孟芙蓉如狂风急雨一般旋转跳腾,似一团霓霞闪烁明灭,一簇仙葩摇曳舒发,银光绕体,紫电飞空,满身剑花错落。
  四个使女亦在四角绽出四朵剑花。
  忽听一声中天鹤唳,琴声嘎然而止。
  江风缓缓站起,面视琴弦,脸色凝重。
  孟笑蓉额丝汗润,蝉鬓微湿,脸上透出艳色红霞,就象一朵出水的芙蓉。
  香亭和四个使女却是气喘吁吁,汗津通体,几乎站立不稳。”
好一曲天府之音!妙极了!除了爹爹之外,我再没有听到有人弹过此曲。”孟芙蓉凝剑在手,眼望江风,十分感叹地说。”
孟庄主会天府之音?””
是啊,爹爹曾经教过我这曲,但指法太快,我弹不好。”
  天府之音一曲是铁臂苍龙黄澄在天府石窟中教给江风的,听师傅说,此曲在江湖上已经失传,孟海雄怎么会这天府之音?八阵图、独孤神剑,天府之音;孟海雄、黄澄、爹爹、还有自己,这是一个直横在心头的谜,一个难解的可怕的死结。”
万公子弹此曲的指法比爹爹还要快,真是只在闪念之间,但不知公子在何方高手面前习得此曲?”
  江风心中一阵冷缩,沉吟片刻道:“在下在洞庭湖畔,偶遇一老琴师,学得此曲,老琴师不愿透露姓名,在下也不得而知。孟小姐,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小姐能否答应。”
  孟芙蓉还未开口,香亭早已瞪起了双眼:这小子得寸进尺!
  孟芙蓉却柔声道:“公子请讲,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答应。”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他的要求。”
请孟小姐千万不要向庄主提及天府之音乐曲的事。”他唯恐因此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孟芙蓉没想到他郑重其事地提出的要求,竟是这么一件事,她感到有些失望,点头道:”
请万公子放心,我决不向爹爹提及就是了。”
  江风瞧着孟芙蓉温柔之态,心中不觉升起一股怜悯之情:“听说,孟庄主要在这次赛刀会上替你招亲?””
是的,可是…””
你不愿意?”孟芙蓉默默地点点头。”
可听有人说,那是你的主意,你曾发誓,要嫁给天下第一刀。””
没有的事!”孟芙蓉急急地说,“那是爹爹和吴大总管的主意,我已决意不去参加赛刀会。””
那也好,谁知道获得天下第一刀者,是个怎样的人物呢?”
  孟芙蓉咬了咬下唇,似水眸光一阵波动,眼圈儿红了起来,增添了几分楚楚怜人之态。
  香亭忍不住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嫁给天下第一刀,这样武功卓著的英雄,有什么不好?”
  江风笑道:“要是天下第一刀是个丑八怪怎么办?””
哼,总要比你这小子强!””
那你嫁给他?””
你……”
  此时,场坪上跑来一个使女:“禀告小姐,吴大总管己到前厅,请小姐去叙话。””
哼!”香亭冷哼一声,“又是来劝小姐去参加赛刀会的。”
  孟芙蓉噘起小嘴:“告诉吴大总管,说我不舒服,不见!””
小姐!”香亭叹口气道,“庄主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我看此事……”她横了江风一眼,再没往下说。
  孟芙蓉望着江风,脸上已是挂着两串怜人的泪花。
  骤然间,江风觉得,她很可怜又很可爱,然而,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江风抱拳拱手道:“孟小姐,在下告辞了。””
香亭,”孟芙蓉对香亭道,“送万公子从花卉园出去。””
是。”
  江风刚转身走出两步,孟荚蓉又轻唤一声:“万公子!”江风回身,默然相望,孟芙蓉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又似有难言之隐。
  倒是江风豪爽,发话道:“小姐有何吩咐,只管开口。”
  孟荚蓉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问:“公子真的不去参加赛刀会吗?”
  话中之话,江风焉不知晓?他不愿骗她,也不忍心骗她,于是答道:“去,我要去的。”
  江风话一说完,拔脚就走。”
臭小子!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香亭一边轻声骂着,一边急急追上去:“哎---万公子慢些走,没有我引路,你走不出花卉园的。”
  孟芙蓉望着江风身影,眼里闪烁出喜悦和希望的光芒。
  江风身影消失在桂花林中,孟芙蓉转身对使女道:“告诉吴大总管,我答应去参加赛刀会。”
  桃花冷冰的眼光盯在江风脸上,冷凄凄的:“闪开?让我走!”
  江风阻着卧室的门,双手抱肩,笑吟吟的:“赛刀会还没有开始,你怎么就走?这难得的热闹,你不想看么?””
那是你的事,你去赛刀,去夺第一,去做孟海雄的女婿吧!”她说着伸手一拨,就往外闯。”
哎---”江风反腕一推,“还有你仇人的事没弄清呢。””
我不在乎。””
可是,无论怎么说你也不能走。”
  他已敏感地意识到,她与他调查的那件血案有关,同时他现在,还需要她的掩护,赛刀会上还要借重于她,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现在都不能放她走。”
为什么?”桃花眸子里已是精芒闪烁。”
因为我是你丈夫。”江风满脸仍是笑,用一种揶揄的口气说“老婆总是要听丈夫的。””
你……”桃花怒不可遏,伸手往腰间一探,刹时,她桃容色变!”
剑?你是在找盘蛇剑?”江风笑着拍拍腰间,“它在我这儿哩。现在你要走就请吧。”
  他挪了挪身子,让出一条缝。
  这臭小子一定是趁自己生气的时候,摘走了盘蛇剑,尽管如此,能在自己腰间摘走盘蛇剑,真不愧是快刀身手,现在没有了盘蛇剑怎么走呢?桃花气呼呼地返身往床上一坐。
  其实她也并不是真的要走,她只是在生气,生他的气,一种莫名其妙的气。
  他从主庄回来,向她叙述了到主庄的经过,孟海雄高深的功力,主庄亭台庙殿的方位,他的种种的猜想,最后他谈到了孟小姐的琴艺和剑术,当然他也隐瞒了其中一些认为不必要告诉她的细节和想法。然而他在谈论孟小姐时,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情感,激怒了她,虽然他谈的只是一种感受,但她却是不能忍受。
  嫉妒也许是女人的一种天性,或者说是缺陷,一股无名之火在她胸中烧起,这个从小就被仇恨暴力折磨薰陶的姑娘,心底又陡地升起一股暴戾的冲动!顷刻间,她想杀了他!她唯恐自己不能自持,便决意离去。
  凶狠、冷酷、正义、善良,是她互不相容而又相互依存的个性的两面。
  然而,他却不让她走,她注定要与他命命相连。
  江风走到她的身旁:“我不明白我究竟说错了什么?”她低头不语,牙齿咬得格崩直响。”
你现在不能走,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也一样。”
  她玉臂一伸,突地弹身而起,手中却多了一支寒光闪烁的盘蛇剑,出手、摘剑、出鞘、跃起,几个动作只在一闪之间,真是快得出奇。
  冷冰冰的脸,冷冰冰的剑,冷冰冰的脸上布满冰屑,透着阴森森的杀气,冷冰冰的剑锋抵着江风的心窝。”
你想要怎样?”江风的声音突地也变得很冰冷。”
杀了你!”她狠狠的,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动手吧。”他静静地,没有惊慌,没有恐惧,也没有解释。”
嗤---”剑锋刺破衣襟,刺进肤肌,鲜血顺着剑锋淌了出来,浸在白衣上,宛若一朵绽开的樱花。
  他冷傲地昂着头,挺着胸,纹丝未动。
  她只要手再往前轻轻一送,剑锋便可刺穿他的心脏,她银牙一咬……剑锋倏地收回,手臂也垂了下来,但冷电似的眼光,仍盯在他的脸上。
  他脸色冷峻、凛然,看不出其它任何表情,心中却已变幻了好几个念头,解释、求饶、反抗、出手,但他都忍住了。这是难能的生死一念间的忍耐,只有真正对生死漠不关心和有超乎常人毅力的人,才能做得到。
  桃花突然发话:“是她漂亮,还是我漂亮?”女人,世上女人最难缠!
  江风心中一声长叹,说道!”你漂亮,她也漂亮。”他说的是一句两面讨好的圆滑话,但平心而论,却也为肺腑之言。
  一瞬间,他已将她们作过了比较。
  桃花那无形的超凡气质和特有的美貌,对男人有一股极强的磁力,如果在大户人家必定是高不可攀的角色,应该说她是草窝里的凤凰。
  孟芙蓉那庄重、温柔、高洁的神仪和天生的风韵,对男人自有一种迷醉般的魔力,如果在小户人家,必定是难得一求的贤妻良母,应该说她是天仙中的七仙女。
  她们两人相比,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类型,桃花美艳而冷野,孟芙蓉则明艳而温柔。
  桃花冷声又问:“你究竟喜欢谁?”江风仰面发出一阵大笑,他不是笑她,而是笑自己,刚才他走出主庄右院时,曾经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濒临死亡,顶多还能活两个多月,对于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还能说喜欢谁呢!自从习练龟息炼气法后,在江凌镇郊林外那种对情与爱的渴望和烦恼,再也不会引起他的冲动了。因此,他对桃花的问话,不禁失声大笑。
  他这一笑倒使桃花心房一震,顿时脸色绯红,作为一个女人,用这种方式向一个男人表示心中的爱,岂不叫人好笑?桃花收剑回鞘,红着脸,踱步走到桌旁坐下,心中火气却是消了不少。
  江风走过去,在桃花对面坐下:“说正经的,我看,这主庄之下必有通道,通道之处定有巨大密穴,而且集贤庄与白云庵有关系,看来决不是个善良之地。””
哦?””
集贤庄用赛刀会召集如此多的武林高手,说不定有什么重大阴谋。”桃花望着江风凝重的脸色,默默地点点头。”
不管集贤庄是否与我调查的血案有关,也不管孟海雄是不是你姐妹寻我的仇人,既然我们来了,就一定要将集贤庄的内幕,查个水落石出。”
  桃花欣然道:“言之有理。”
  江风掏出一张纸摊在桌上:“这是我刚刚绘的主庄的地形图,我们来研究一下今夜的行动…”忽然,一滴鲜血滴在纸上,血色立即渗开。
  桃花跳了起来:“你的伤……”江风嗤地撕下一幅内襟:“不要紧的,刺破一点皮肉,包扎一下就行了。”
  桃花夺过江风手中的衣襟布,一边替他扎伤,一边歉意地说:“我脾气不好,请你不要见怪,今后我……””
今后?”江风微微一怔,复又是一阵大笑。”
别笑!别笑!血又冒出来了……”说话间,桃花也送出一串笑声。
  笑声中,这对“夫妻”又言归于好。
  天空是一片悒郁的灰黑。
  谷中是一片滚滚的烟云。
  两条人影一晃,倏然在生门谷口消逝,行动有如鬼魅,快得闪电都不足以形容。
  黑暗中,孟海雄一双夜猫似的眼睛熠熠发光。
  尽管两条人影身形极快,而且头戴面覃,身着夜行服,孟海雄还是认出他们就是江风和桃花。
  猎物已经闯进陷井中来了,桃花是预料中的猎物,而江风则是一头来历不明的危险的野兽。”
他们来了!”吴大总管在孟海雄身旁轻声道。”
先困住他们,给一点小小的颜色让他们瞧瞧也行,但不要伤害他们的性命。”孟海雄向吴大总管吩咐。”
是。”吴大总管顿了顿,又说,“金指莲花会来吗?””
妹妹既然来了,姐姐就一定会来,即使她不来,有了桃花在咱们手中,也不怕她不来。””
她们姐妹究竟是不是无名氏要找的人? ””
到时候一切就会明白。”孟海雄沉思片刻,又问:“打听到那小子的情况没有?””
没有。”吴大总管为难地说,“谁都不知道那小子的来历,连神偷金飞燕也不知道那小子为什么要找他。陈金玉一案,早已了结,官场、武林没有人再过问此案,陈金玉也没有这样一个后人,依小人看来,这万小子指的血案,恐怕不是陈金玉一案,而是另有所指。”
  孟海雄拈须道:“但愿如此,不过决不能大意。””
小人知道,不过这小子功夫太邪,在下恐怕万一…””
我已请来江湖五魔,专门对付这小子,再说,饶他有通天的本领,谅今夜也决闯不出这天网穴道。”
  吴大总管恭维地:“庄主所言极是!””
天下之士将为我用,天下之人将为我宰!”孟海雄瞳孔里寒芒四射。
  吴大总管心里却是一声长叹,无声的痛泣的长叹。
  孟海雄缓步离开了谷穴密道口,一副运筹惟幄稳操胜券的神态,他日间对江风的恐惧和不安已经消失,因为他已作出了新的安排,他自信那是万无一失的安排。
  江风猜测得果然不错,谷中的雾气就是隐形在山谷中庙殿香炉发出的香烟,虽然这是一种没有气味的白柱香,但仔细嗅辨,仍可察到一股淡淡的香柱气,至于谷中的寒风,则是从后山石壁窟中引出的阴风。
  江风、桃花踏至八阵图中心时,这一切都已不成为秘密了,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新的,等待他们去冒险探索的秘密。
  一道圆形石墙,墙上开有三门,石墙内一座五边形的石塔,每一个塔面,一扇石门,八张门一律朝外,门户洞开。
  江风隐在暗处凝视片刻,悄声问桃花:“你识此阵式吗?”
  桃花轻声答道:“外围石墙为天、地、人三才气势;石塔则为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若是不错,里面必有内八卦行宫。””
不错,此乃是三才、五行、八卦交结成的天网,其中机关变化,奥妙无穷,你我进去需要万分小心。””
知道。””
进去之后见机行事,能进则进,不能进则退,千万不能赌气逞行,若能找到控制主庄机关的消息室,我们便是大功告成。””
请放心,本姑娘自信还有几分把握。”“那好,咱们立即行动!我从天门入,你从人门进,若成功便在地门汇合。”两人言毕,轻击一掌,分头抢入了天、人两道石门。
  江风抢入天门后,从囊中取出一石轻轻一抛,石子顺着草坪直滚到石塔的金门前才停下,见无消息机关埋伏,江风单足一点,燕子三掠水,一连三纵,身如星丸跳掷,三起三落,已到塔下。
  再投一石,石子顺着塔内台阶咚咚落下,没有消息反应,江风身体一旋,嗖地一声,已入塔内,直落阶下。
  脚尖刚刚沾地,身后哗啦一声,石门上的千斤石闸已然落下,将金门封死!
  江风心中陡地一震!他虽识天网阵势,但阵内机关变化却由设计人而异,各不相同,他自是无法知晓,他万没想到,他刚刚进塔,后路便被封死。
  此刻,他除了向前,别无他法。向前才能探寻秘密,向前才有生路。
  囊中取一根套节竹条,逢三选一,戳着地面青砖小心前进。
  暗道中消息飞传,万无一进了石塔金门!消息室机关,已开动猎兽的网,一张张打开。
  噌地一声,江风点燃了火摺,眼前出现了一个偌大的八卦图,阵门就在八卦图中央的青砖地上。
  江风目芒一闪,发出一声冷笑,他在天府石窟,这八卦图不知走过了多少遍。
  脚踏坎位,进走离位,转兑位,移震位,跃巽位,退乾位,挪坤位,复踏艮位,已至八卦八位中心阵门。
  江风弯腰扣住地下铁板门上的铜环,用力往上一拉,忽然,铜环一松,砰的一声,一根绳索弹起,向他脚踝缠来。”
不好!”八卦图上的消息扣,竟设在铜环上!
  江风急使一个旱地拨葱跃起空中,砰砰砰,一连数响,地面上又弹起七根绳索,交织在一起旋转,抖动,加上原来的一根,一共是八根,织成一面巨大的绳网,等待着江风坠落。
  江风身在空中,只得抽出青竹板,但是,他又明白,如果削断了绳索,必会引动其它机关消息,后果亦是不堪设想,然而,此刻已不容许他再有选择的余地。
  在冷血刀出鞘的刹那,江风听到了一种熟悉的声音,那是绳索旋转抖动的声音!刹时,江风仿佛回到了天府石窟:一样的漆黑,一样的索响声,师傅在用八卦阴阳索,逼练他的快刀身步…江风身落足点,正在八索的间隙处,足点身旋,又是第二间隙处…一连八点,八旋,身子在空中一折,一个倒翻,稳身落下,双脚正踏在八索的结头上!
  八卦阴阳索停止了旋转,江风却没有丝毫的高兴,心中正在问自己:“师傅与孟海雄真有什么关系么?”江风再拍铜环打开铁门,一个地下通道口出现在眼前,一丝亮光从通道里透了出来。
  江风毅然纵身跳进了通道。
  消息室内,吴大总管铁青着脸,听着传声筒中传来的报告:万无一已闯过八卦门!
  这小子真邪!
  迎面一张石门,江风还未举手,石门已不叩自开。
  窒内九支牛角蜡烛大放光明,从门外透望,室内一座神台,台上供着一个被红绫布遮着的神物,但不知是那路尊神。“神台前悬吊九盏清油灯,灯下一只三足香鼎,鼎内燃着八支巨香,香烟飘渺,紫气腾腾。
  地面用七色彩石铺成,绘成八卦图案,鲜艳耀目。
  江风看准八卦坎门,纵身跃入石门,足正落在坎门中心,金鸡独立,已是稳稳站定。
  石门缓缓地、无声无息地重又关上。
  江风点遍地面彩石,无有任何机关,四下一瞧也无有任何出入门道。
  身后石门他不去瞧,也不用去开,由为他知道,石门既关就不会再开,那已是一条死路。
  于是,他开始检查四壁。
  蓦地,他发现壁上有画,一共是十三幅壁画。
  第一幅画上,九个和尚,或坐、或卧、或立、或跪,姿态不一,神色各异。
  一股淡淡的幽香飘来,他不自觉地吸了口气,顿觉一阵舒适,迷茫。
  他脑子里开始旋转、思索,这九个和尚在练功么?什么功?他细瞧壁画上和尚的姿态,不错,他们在练功,而且是一种旷世的武功!他缓缓地伸出手,学着壁画上和尚的姿态,摆出了一个架式,一个架式,又一个架式,再一个…下一招应该是什么架式呢?他挪动脚步,目光渐渐移到第二幅壁画上。
  第二幅壁上的九个和尚,又是九个不同的姿态,或跳、或纵、或腾、或挪……江风竟在石室内聚精会神地练起壁画上的武功来!第三幅壁画,第四幅,第五幅…江风动作渐渐加快,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壁画上的和尚,室内的香烟雾气愈来愈浓,香气味愈来愈重。
  第九幅、第十幅、第十一幅……江风如中鬼魅,披头散发,两眼发赤,高声厉叫,腾飞闪跳,拳脚如飞,遍身汗如雨下。
  天魔图!这就是江湖怪客叟老头,当年传授江风天魔大法中移穴化功法时,连自己也不敢正视的天魔图。
  夭魔图是一种邪功,习武之人只要看到第一幅画,动了练武之心后,便会陷入魔图而不可自拔!看图人会按照壁画一幅一幅地练下去,直至迷失本性,完全不知自我,当十三幅画练完后,他又会将练过的魔功完全忘记,于是又如饥似渴地重新练起,至此他便被天魔图完全困住。
  江湖上任何武功高深的人,一旦陷入天魔图都将无法解脱!
  江风能解脱么?凭江风眼下的功底,当然不能!但,他却有一个例外,他体内有另一个武林高手的内力。
  江风在如痴如醉的狂旋中,突然体内一震,一股热浪迸发,那股强劲的潜在内力,又向他发起了猛烈的冲击。他一个踉跄,斜跪在地,巨大的痛楚又向他袭来。
  顿时,他清醒了,急忙盘膝而坐,闭眼息气,运起了龟息炼气法。
  陷入天魔图魔力的程度,以习武人本身的功力而定,功力愈高的人,陷入的程度就愈深,江风陷入的程度是以自身的功力为限,而师傅注在他体内的那股功力自要比他不知强上多少倍,所以内力一震,便将他从魔力中震醒。
  天意?人意?意外的变化实在是令人难以预料。
  半个时辰,江风霍然跳起。
  此刻,他脑子格外清晰,冷静,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不禁心惊肉跳。
  他不敢再看壁上的画,在浓浓的香雾中,找寻着前进的路。
  有室就有门,有穴就有道,他敲遍了四壁,顶壁,地面的彩石,全是实体,坚实的石体,没门没道。
  他眼光落到了神台上,心念一动,飕地跃上神台,伸手揭下了罩在供物上的红绫布。
  刹时,他满脸惊愕,捏住红绫布的手,一阵颤栗。
  红绫布遮掩着的供物是一块方形翡翠碑额,碑额上刻着一段六十四个字的方块经文,经文横直交书:“我佛如来须弘济众我佛生吾十方乃得……”江风家中佛阁楼上供着的正是一块与这一模一样的翡翠碑额!难道是巧遇?江风曾听爹爹讲解过碑额上的经文,所以不用细看,经文的每一个字已从他脑子中掠过,敏感告诉他,出路就在这里。
  他眼光落到彩石地上,为什么要用彩石?他眼睛一亮,细细观看,各色彩石纵横八格,布局在八卦图内,每格八块彩石,八八六十四,正应了金牒玉版的字数!
  江风心中闪过一道电光,他一面观察八格彩石的位置,一面对照经文,勾出了八个字,佛、弘、吾、汝、玄、宫、入、门。
  每按一字,碑额下的一块石砖便缩入半寸,待最后一个门字缩入时,整个方玉版轧轧转侧,如门户洞开,亮出了一扇打开的门。
  门后传来丝竹管弦之声。
  怪事,在这险象环生,杀气重重的天网之中,居然会有悦耳动听的乐曲?简直不可思议!
  江风循声而进。
  眼前豁然一亮,身已处在一间装饰华丽的内厅之中。
  五根雕龙琢凤的石柱,石柱前亭亭玉立着五个身穿艳服,手执长剑的美女。
  厅右角端坐着六个怀抱琵琶,手抚琴弦,口吹玉笛的美貌乐女。
  江风痴痴地望着中央石柱前的美女,那模样、神态、风姿竟像是孟芙蓉!”
孟小姐,你怎么会在这儿?”江风轻声喃喃发问,踱步上前。
  孟芙蓉凝目含笑,不动也不说话。
  江风近前细看,才发觉原来是个石雕像!察看其余的四个执剑美女和乐女也都是石雕。
  不知此关又有什么蹊跷?江风正在猜想,忽然,六个乐女一齐摆动手腕,顿时,弦管交响,玉笛嘹亮。
  天府之音!江风心头猛然一震。
  随着乐曲,五个石雕美女翩翩起舞,五根石柱也随之旋转,把江风围在了厅中。
  一股劲风向江风逼来,缓慢、沉重,不可抗拒。
  江风刚运功相抗,便感体内一阵血气翻腾,他迅即宁定心神,运起天魔大法,双腿分叉而立,两掌前后反推。
  击电之声,摧山毁石之力,弥漫着血腥与死亡的恐惧。
  弦管悠扬,轻步慢舞,但每一音响,每一拂袖,都有风雷江风卓然而立,屹若泰山,头顶上蒸蒸白气笼罩。
  风声愈烈,道力倍增,舞女石袖铮铮裂响,乐女身形摇晃,几乎摔倒。此刻,厅中功力足以推出撼海,任何一个武林高手都无法抗拒!
  石雕舞女发出的功力是因人而异,遇到功力较弱的人,发出的功力就较弱;遇到功力较强的人,发出的功力就较强,对手功力愈高,发出的功力也愈高,直到能把对手制服为止,现在制服不了对手,石雕舞女的功力也就发到了极限。
  江风仍然傲然屹立,神态自若,显得轻松自如。
  他当然没有抗拒这巨大功力的能力,他只是在作弊,在投机取巧地指挥着两个石雕巨人的搏斗。
  他在接石雕舞女第一道功力时,便知自己决不是对手,于是,急施天魔大法将功力移化体外,此时身后四女的道力又合击而来,他无法同时移化两股如此强劲的功力,急切间只得将前面的力移化去抵后面的力,两力相击正好抵消,这一来,不仅解决了他移化后面功力的困难,而且卸去了移化功力出体时的冲力。舞女发功按乐曲同收同放,他借力打力,毫不费力气,头上的蒸蒸白气,也是前后舞女两力相拼所致,与他毫不相干。
  乐曲迟滞,功力渐弱,石柱、石雕舞女缓缓旋回原地。
  江风收回双掌,寻我前进之路。
  突然,中央石柱的石雕舞女徐徐举剑,摆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架势。
  独孤神剑!江风心中一阵抽搐。
  琴弦急颤,玉笛震耳,五女翩若惊鸿,急旋,急转,急跃,剑光闪烁,花雨缤纷。
  奇招、奇剑、奇步,精妙的剑术,天衣无缝的配合,奇谱、奇音、奇乐,天府的乐曲,地狱石窟的演奏,天下武林之人谁能抵御?他听爹爹讲解过独孤神剑,他从师傅学过天府之音,他和孟芙蓉作过音剑配合。三者缺一,他都无法闯过这天网大关,然而,他三者一样都不缺。
  乐曲顿止,石像复位。五根石柱旋开,露出一扇暗门,门上四个大字,天府密穴。
  这就是江风要找的地方,这就是集贤庄秘密的隐藏之地!
  天府密穴,天府石窟,又是一个巧遇?如此多的巧遇,绝非偶然。
  江风毅然推开暗门进入了密穴。
  穴道纵横交错,灯光明亮,有人在走动,有人在说话。
  蓦地,他想起了桃花。他己进入了密穴,桃花进来了么?她现在情况怎样?此刻,桃花正处在危难之中。
  桃花踏在一座莲花台上,右手执剑,左手抓着梁上的一根铁链,脚下水声哗哗。那哗哗之声,并不是水流的声音,而是旋盘刀刃搅动着水面发出的声响。
  她已经闯过了两道机关房,却被困在了这里。
  脚不能动,一动,莲花台就会没入水中,而那旋转着的刀刃在水中等着她;手也不能动,一动,铁链就会一沉,铁扣上的那张金丝网就会请君入瓮。
  但,她非动不可,不动就会坐以待毙。
  只得试试运气了!
  她银牙一咬,足一点,手一带,身子如疾燕,斜飞出去,飞行的方向正对着天窗,那是她窥测己久的唯一能逃脱出生的地方。
  哗啦一声,莲花台没入水中,哐裆一响,金丝网罩在了水面上,无论是力点还是力度,她都拿得十分准确,使得恰到好处。
  她终于摆脱了困境,只要五指扣住了天窗,右手盘蛇剑再一削,她便可冲出这道关卡了。
  玉臂一伸,勾住了窗格,身子一缩吊了上去,只消挥剑了……忽听哗地一声,天窗猛地弹开,变成了一张天网罩了下来!
  她运动功力想将罩在身上的天网绷开,但网丝乃是浸水牛筋与精钢丝扎成,不吃她这一套硬力,网丝已深深勒入肉内,丝丝作响,但仍韧而不断。
  她含胸缩腹,施展出软骨功的绝技,身体缩小,柔软如枝,企图从天网缝隙中钻出去,谁知网丝亦变得异样柔软,随体收缩变形,不容它有变通的机会。
  她想用盘蛇剑削开天网,可盘蛇剑已被网丝缠住,折贴在腰间,抽不出,使不上,变成了一根腰带。
  天网渐渐收紧,徐徐吊上。
  桃花轻叹一声,放弃了一切挣扎,闭上双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厄运。
  突然,闪过一道紫电,啷铛一声,天网被削落坠地。
  又是一道紫电,天网应声而开。
  桃花耳边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随我来!”一条黑影倏忽一闪。
  桃花没有思索的余地,霍地抖落身上的天网,跟着黑影纵身一跃。
  嗖嗖嗖,一阵急雨般的弓箭迎面射来。黑影手臂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圈,圆圈内泛起一片紫光,箭羽纷纷坠地或折射向两侧。”
跟上!”又是一声低喝,人已窜出箭雨。
  好身手!桃花心中暗赞,足下一紧,衔尾跟上。”
注意,这是六子连方位,走乙、丁、己位!”黑影足不停步,行走如飞,似乎对这里的道路、阵势机关都十分熟悉。”
二龙吸水,走龙头,踏龙尾!””
一字长蛇,踏七寸,走腰门!”转眼之间,黑影已引桃花窜出了山谷。”
朋友,请留步!”桃花急声唤住准备离去的黑影,黑影背对桃花,她看不清他的脸面。
  黑影顿住脚步,但没回身:“有何指教?””
你是谁?”桃花问。”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知道?”桃花满脸惊诧。”
朋友,一位朋友,你刚才已经这样称呼过我了。“朋友,他指的原来是这个泛泛的名词。
  桃花沉吟道:“昨夜引我出山谷的也是你?”“是的。””
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想帮助你。””
什么理由?””
我现在还没有陈述理由的必要。””
你能转身和我说话吗?”沉默片刻,黑影缓缓转身,他和桃花一样穿着夜行服罩着蒙面头巾,蒙面巾的眼孔里闪烁着两道寒芒,仅凭这一点就显示他功力的精纯深厚。”
姑娘能否听在下一句忠告?”他想了想说。”
请讲。””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
朋友,这话是什么意思?”桃花的声音突地冷得像腊月的冷霜。”
一句发自内心的话。””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请你再不要管我的闲事。““我一直在暗中跟着你,你处境十分危险,随时都可能丧命,但我不能让你死去。““这么说,朋友是有心人?””
可以这么说,也是知情人。””
知情人?你知道些什么?””
至少知道你和他是什么人。””
他是什么人?””
你可以去问他自己。””
我是什么人?”桃花眼中闪出两道冷电。”
你不姓易,桃花也不是你的真名,集贤庄中便有你出身的证据。“桃花大为震惊,对方显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她不觉抓住了腰间盘蛇剑剑柄。”
那就是说朋友已经知道在下的出身了?”说话间,眼中早已透出一股冷森森的杀气。”
不要动手,你不是我的对手。“他冷冷地警告说。
  他的话没错,她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阁下能否让我一见庐山真貌?”她很想揭开这个神秘客的秘密。
  他略略一顿:“可以。不过在下也有个问题要问姑娘。““什么问题?”“他来这里究竟为了什么?”要她出卖朋友,这就是交换的条件?她瞪圆双眼,缄口不语。”
在下没有时间等候姑娘的决定,我还要去救他。““你去救他?””
是的,凭他的功夫决闯不过天网穴道。””
他也是你的朋友?””
和你一样。””
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不去问他自己?””
自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桃花默然心动:“用什么能够保证我告沂你后,不会对他有任何伤害?”“心照不宣。“心照,就是彼此心里明白,而嘴里决不说出来,这倒是最好的保证,何况现在对方是知此,而自己却不知彼。”
他来找金飞燕,调查一桩十年前的血案。““什么血案?””
不知道。””
谁人指使他来?””
不知道“。”
姑娘连这也不知道,便保举他进庄,未免也太痴情了。“桃花冷冷地:“那是本姑娘的事,现在是阁下实践自己诺言的时候了。“他徐徐摘下蒙面头巾,原来就是中年儒生自世儒!
  她认出了他,他的话没假,回想起来路上,那位跟在身后的不起眼的儒生就是他,聚英馆内他坐在江风身后的酒桌旁,出手阻住张玄阴残冥功杀指的也一定是他。
  暗中保护,救命,解围,自然是朋友,但在她的记忆中,不曾有过这样一位朋友。他究竟是谁?”在下闪电手白世儒!”声音还在耳畔,人影已倏然消逝,他有如幻象,使人怀疑他是否真正的存在过,眼前发生的是否是真正的事实。
  闪电手白世儒?京都内侍第一大高手,缉拿她们姐妹的御命特使!
  桃花心头为之一窒,呼吸也顿时停止。
  白世儒既是缉拿她们姐妹的御命特使,为什么要暗中保护她,救她,又称呼她为朋友?
  应该说这是不可能的。
  姐姐说江风是缉拿她们姐妹的御命特使,难道是江风在骗她?难道是江风对她们姐妹别有用心?但江风的所作所为,还有那双坦诚的眼睛告诉她,那也是决不可能的。
  桃花木立着,像一尊雕像,似乎丧失了自我,没意念,无思想,一切都在闪念间飞走了,脑子里只留下一片空白。
  白世儒站在山谷道口,凝视着黑黝黝的深谷,眼里闪烁着森森然的亮光。
  他要在痛苦的矛盾中作出选择,去救他还是不去?他对天府密穴的机关暗道了如指掌,因为他身上藏着天府密穴的机关阵势图。
  他在这里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因为他负有特殊的使命,在必要的时候,他随时可以行使这种权利。
  他有超人的武功,除了无名氏和江湖几位怪客之外,他自信还没有对手,集贤庄内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挠他的行动。
  他和江风有一种特殊的关系,比明友自要亲密得多,只是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因为这干系到武林和社稷的大事。
  诸此理由,他要去救江风,而他救江风又是易如反掌,然而…¨他脸上浮出一种阴沉古怪的笑,扭曲了他英俊的面孔,他已经作出了决定,痛苦的决定。
  他转身离开山谷,去如闪电。
  白世儒小看了江风,认定他会死在天网穴道上。
  孟海雄小看了江风,认定他会成为自己网中之鱼。
  然而,江风既未死也末被困,连闯天网三道令武林绝世高手也胆颤心惊的幽关,消失在密穴之中。
  前者闻之,喟然长叹,却卸去了良心上的重担,失望与欣慰夹杂着惊愕的心绪充斥着胸间。
  后者闻之,拍案而起,惊骇万分,心中充满了惊慌和恐惧“不可能!决不可能!”孟海雄从主庄前院客厅太岁椅中霍地跳起,复又喃喃道:“他怎么能……闯过天…魔图……天府之音……”
  吴大总管一旁垂手道:“这小子实在太邪乎,按理说……但,他的确闯过了天魔,天府两大幽关,进了密穴。””
我到他,快去找到他!””
属下已命八穴主率人正在密穴搜索,所有机关消息都己关闭,穴道已落闸封死,想必很快就会有他的消息。””
千万不能让他逃出密穴,以免泄露穴道秘密。““庄主放心,不过,若是拿到那小子,不知如何处置?”孟海雄沉思良久道:“先将他关在石牢,待过了赛刀会再作定夺,我怀疑……”“庄主怀铤什么?””
我怀疑他是无名氏大哥派来的人。””
不会吧。无名氏大哥怎么会……””
人心难测。也许无名氏大哥对我放心不下。““庄主……””
不用说了,你速去密穴,我随后便到。””
是。“吴大总管躬身退出厅外。
  孟海雄皱着眉,脸上布满着恐怖的阴影。
  他在等候客人,他需要增强自己的力量,因为对他来说,这是生与死的至关重要的一搏。
  刷!长衫抛落在地。
  砰!含胸缩腹,双手平平推出一掌。
  一股灼炽的热浪掠过厅柱,悄然无声地击在厅石壁上。
  嘘!舒气,回手,下压,气归丹田。
  看上去这是极其普通的一掌,然而,这却是他平生的武功精华所聚。他掌心向下,凝身而立,在静心等待。
  轰然一声,石壁、厅柱、梁角,整个客厅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厅内温度突然上升灼热逼人。”
哈哈!…孟庄主纯阳功真是天下少见!”厅外传来一阵狂笑。
  孟海雄精神一振,随即着迸出一阵大笑,两眼闪烁出蛇一样的寒光。
  撼山震地的笑声中,五条高矮胖瘦不一的人影飘入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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