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镇北去十五里便是集贤庄。
山庄依山而建,三面环水,地势险峻。
庄内亭阁楼房巍峨耸立,红墙琉瓦,金碧辉煌,气势十分雄伟。
庄门前坪搭起一座彩楼,楼台雕龙琢凤,楼栏两侧向外插着两排三角绣旗,金线缀成的金龙,张牙舞爪,特别炫目耀眼。
楼门中央,一幅殷红色的横匾上,三个洒脱奔放的大字:赛刀会。
通向山庄的吊桥已经放下,八个身着青色庄服的骠悍庄丁分待在桥口两旁;彩楼前,山庄迎宾执事身穿礼服正在迎接各路前来参加赛刀的群豪。
彩楼内,山庄主簿执事正在指挥记事庄丁,登记参赛各派人氏的姓名及携带的宝刀宝剑。
各派武林中人已到不少,庄门前人群涌涌,热闹非凡。
小小的一个集贤庄竟能招来武林各派高手,其幕后力量自是不可估量。
这些参赛的人,有为名而来,有为利而来,有为孟姑娘而来,也有什么也不为光是看热闹而来。他们不同心思,不同目的,来到集贤庄,但他们的结果却是一样,他们都自动地投入了一个可怖的陷井。
江风徐徐走过吊桥。
彩楼下,唱票庄丁正扯长嗓门在喊:“华山弟子陆青---执金钩剑入会---”楼内立即回声:“有请陆少侠---”一对男女走到彩楼下。
主簿执事立即将他们引到挂号桌前,毕恭毕敬地说道:“按照赛刀会规矩,请二位英雄报号。”男的从腰间摘下一柄长刀搁到桌上:“太湖隐形庄熊伟光,柳海燕。”主簿执事连声道:“原来是太湖六合帮熊帮主及夫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记事庄丁将长刀出鞘三寸,便道:“长毛雪刃果然名不虚传! ”说罢,回刀入鞘,在宝刀剑栏内填上长毛雪刃四字。
熊伟光执回长刀,笑道:“好眼力!集贤庄内果然人才济济。”
熊帮主过奖。“主簿执事说着,手向楼内一扬。
唱票庄丁立时高呼:“六合帮主熊伟光夫妇---执长毛雪刃入会---“江风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思量入庄之法。他希望能不亮出冷血刀进入庄中。
关北四冥大大咧咧地闯到楼前。
四把刀桌上一搁,四个恶名便上了挂号簿。
记事庄丁念道:“无影子张玄,雁翎刀,青竹子雷平,青竹刀,金弹子宋福寿……哎,请问宋壮士这宝刀何名?””灵光刀。“”灵光刀?小人学识浅薄,请问此刀来由?”宋福寿裂嘴一笑:“五百两银子买来,还不够来由吗?”记事庄丁笑道:“行!行!其实你们四位一道而来,只需这把雁翎刀就行了。“说着,他把簿子一合,对霹雳子马铁球说:“马壮士,你那把刀就不用登记了。“”马铁球拈着短胡须叫道:“不行!我这把万胜刀也花了五百两银子,怎能不登记呢?”主簿执事向庄丁丢了个眼色,记事庄丁重新打开簿子,笑着记上万胜刀刀名入会。
关北四冥哈哈大笑,在唱票庄丁长号声中走进彩楼。
啪!一柄长剑横在桌上。
记事庄丁瞧着江风:“请问少侠大名?”“万无一。”好奇怪的名字!天下哪有姓万而取名无一的。
记事庄丁又问:“哪门派?”“万字山,无字门,独一派。”记事庄丁心中一惊:闹事的来了!”
万少侠,小人从未听说过这种门派。”江风冷声道:“少见多怪,你没听说过的事还多哩。”记事庄丁急向主簿执事发出暗号,然后笑着按江风所言登上簿子,又去看宝剑。怪名、怪派,这必是一把怪剑!
记事庄丁手按剑柄轻轻一抽,剑身纹丝不动。奇怪?再加一分功力,还是不动,他不觉动气,用力一拔,当地一声,剑已出鞘,不过只有半截,还有半截留在了鞘里。原来是一柄已经锈坏了的长剑!
记事庄丁腾地跳起:“你是什么人?胆敢到集贤庄来搅水?”此时主簿执事已带着四个青衣庄丁抢到江风身旁。
他冷冷地看了桌上的半截锈剑一眼,说:“这就是少侠入会比赛的宝剑?”。
江风双手抱肩,冷笑一声:“正是。”“少侠恐怕太小看集贤庄了?”“不敢。”“既是如此,少侠应知入会规矩,不报门户,没有宝刀宝剑不能入庄参赛。”江风指着半截锈剑:”
那不是宝剑?”“当然不是。”主簿执事说话间只觉眼前黑影一晃,待他定睛看时,江风人立原地,正在将半截锈剑徐徐入鞘。他身旁的四个青衣庄丁却发出一声惊叫,弯腰去抓滑落下来的裤子。
四根裤带已被江风手中的锈剑削断!
江风拍着锈剑冷冷地:“能杀人的剑便是宝剑,能杀人的刀便是宝刀。”说着,随手将锈剑一扔。
嗖!锈剑带着呼啸之声,破空而过,击在吊桥边的一块巨石上,咚!火星四迸,锈剑没入石中,深至剑柄。
主簿执事屏住呼吸,脸色顿时泛青,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他知道遇上了厉害角色,一面赶紧陪笑向江风道歉,一面派人飞快向庄主报告。
其实,江风除了快刀手法之外,内力并不像主簿执事想象的那么厉害,他投出锈剑用的是巧力,所以呼啸声特别响亮,至于击剑入石,那是他在桥边时早就看准了巨石上的一条暗缝。江风意欲用这一手功夫唬住主簿执事,强行进入庄中,只要入庄我到金飞燕,事情就好办了。谁知主簿执事虽已被他显露的功夫慑住,仍不肯轻易放他进庄,江风知道主簿执事在等庄主的命令片刻,庄内一个枯瘦老者带着四个身着黄色庄服的庄丁疾奔而来。
庄丁中有人轻呼:“大总管来了!”庄丁纷纷闪到两旁,垂手而立。
主簿执事立即侧开身,抱拳,深深弯下腰恭声道:“执事刘大林参见吴大总管。”想不到集贤庄的大总管竟会有这等架势!江风心中暗自惊疑。吴大总管面对江风,双手抱拳,沉声道:“你就是万字山无字门独一派,万无一少侠?”他声音苍洪,中气充沛,声浪逼人。
江风不禁心中一动,但表面仍是毫不在乎的神态:“正是在下。”“集贤庄此次召开赛刀会,意在以刀会友,广结英豪,无论各派门人,本庄一律以礼相待,但有一点,既是赛刀,参赛之人必须亮刀入庄,谁也不能例外。请万公子见谅。”他说之时,利刃般的目芒,似要穿透人的肺腑。
江风眉头一皱:“这么说来,我是不亮刀不能入庄了?”他不愿亮刀有两个原因:一是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二是冷血刀出鞘必要伤人。”
如果有携宝刀宝剑人之推荐,万公子也可入庄。”看来是非要亮刀入庄了!这山庄地势险峻,防守严密,要偷越入庄,简直无法办到。江风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幻了几次脸色,等神色稳定下来,他已经作出了决定,手缓缓伸向腰间的青竹板。”
我推荐万公子入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江风听到那声音,全身陡地一震。
一个红衣少女出现在彩楼前,赫然就是江湖双煞中的玉女桃花!
她一半是为他而来,他曾经两次救她栓命,在镇郊林外,她没杀他,算是还了一命,可她还欠他一命,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集贤庄中而置之不理。
她一半是为自己而来,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不让她来集贤庄找孟海雄报仇,难道孟海雄的功夫真是那么高不可测?她决心进庄来看个究竟。
除此而外,还有什么?她不清楚,反正她是来了,既然来了,她就顾不上什么理由。
手在腰间一拍,软剑腾地跳起,横落在条桌上。
记事庄丁打开挂号簿:“请问女侠大名?”“易千万。”“一千万!”又是一个怪得出奇的名字!”
哪门派?”“桃花山柳字门无二派。”当然,这也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门派。”
万无一”,“一千万”,“独一”,“无二”,她和江风一样疯,一样狂,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记事庄丁徐徐拔剑,剑身出鞘三寸,寒光耀目,冷气逼人,记事庄丁不觉一声惊呼:”
盘蛇剑!”听到盘蛇剑三个字,吴大总管脸色微变,但只是一瞬,神色迅即宁定,淡淡地说:“万少侠是易女侠什么人?”桃花不觉一怔,这个问题她可从没想过。
江风闪身到了桃花身旁,突然抓起她的手腕,笑道:“我是她丈夫。”满场的人皆是一惊。他们是夫妻?说像不像,说不像,他们倒是天生的一对。
桃花闻言不觉怒从胸起,伸手抓起盘蛇剑,甩手就走。谁知她刚一甩手便觉手腕一麻,半身瘫软,身子竟倒向江风怀中。原来江风已牢牢扣住了她的脉门!
江风笑嘻嘻地扶住桃花:“娘子小心。”吴大总管面罩严霜,思忖片刻,朝身后四个黄衣庄丁猛一挥手:“走!”主簿执事随即扬手,唱票庄丁竭尽全力高呼:“万字山---无字门---独一派---万无一携同桃花山---柳字门---无二派---易千万执盘蛇剑入会。”彩楼内立即回声:“有请万少侠夫妇---”桃花脉门被制,众人面前又不便说破,只得红着脸在江风挟持下步入庄中。
江风、桃花刚刚进入庄内,中年儒生便来到了报号桌前。”
天山霍门弟子白世儒。”“紫电剑。”响亮的门派,罕世的宝剑,又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白世儒在长号声中,庄丁投来的羡慕眼光之下,不慌不忙地稳步迈入彩楼。
庄丁引江风、桃花在内厅登记入册后,穿左侧月牙门,进入山庄左院。
跃入两人眼帘的是一派锦绣景致。
院坪上,绿草绒绒,芳花如织;细碎白石铺成的小道,纵横交错,如嵌白玉;假石山巍巍耸立,千姿百态;错落有致南亭台,飞檐翘角,巧夺天工;荷花碧池,泉水潺潺,花树掩映。
此刻正是山雾垂罩之时,在冉冉的雾霭中看去,宛如神山仙境。
如此华丽的建筑,可见集贤庄主的家财之富。桃花虽然仍被江风扣住腕脉,嘴里依然和江风一样,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惊叹。
他们只知一面,殊不知集贤庄主建这山庄的用心良苦。
走过院坪九曲栏桥,一道花格拱门,拱门内三进庭院,每个庭院左右,两排厢房,精致清雅。
庄丁引两人走过二进庭院。
江风斜眼窥看,厢房内已住了不少武林中人,想必这些人都是来参加赛刀会的。
在三进庭院左首的厢房前,庄丁顿住脚步,推开房门:“二位请!”江风进房目光四下一扫。
这是一间套房,分客厅、卧室两间:客厅内摆着古香古色的靠椅、茶几、书桌、书架,书桌上还搁着文房四宝,房内宽敞、明亮;卧室小巧玲珑,摆设漂亮,家具一应齐全,但床却只有一个。
关键就是这一张床。
桃花连忙对庄丁说:“我们要两……”江风暗中在她脉门上一捏,扶住她,接口说:”
我们要两壶茶,还有……两壶酒。”庄丁笑道:“万少侠夫妇到了敝庄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中一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庭院内自有人侍候,现在离赛刀会开会之日还有三天,少侠夫妇可利用这三天好好欣赏欣赏集贤的风光。”说罢,双掌轻轻一拍。
随着拍掌声,两个丫环棒着托盘送来了两壶茶,两壶酒,“外加两碟下酒的小菜。
江风又是暗自一凛,想不到集贤庄内办事效率竟是这般之高,闻风即动,闻掌即来。他心中不觉又增了几分戒备。
庄丁摆手,挥退丫环,然后退出厢房,轻轻带上房门。
江风松开五指,倏地跃到门边,窗下,聆听片刻,这才笑嘻嘻地走到桃花身边。
桃花横眉怒目,压低嗓门厉声道:“你为什么说是我丈夫?”江风笑道:“听说孟小姐性情暴烈,脾气不好,很难侍候,我夺了天下第一刀,岂不要受那恶婆娘的气?所以我先找个老婆,给自己留条后路。“”你的口才不赖。“桃花咬牙道:“凭你老婆这两个字,我就要杀了你!””你不会。“桃花目芒一闪:“你当我真不敢?””如果你要杀我,在镇郊林外,我早就没命了。“他这话说的倒是不假。”
可是…你为什么不能用别的称呼,比如兄妹、义妹、师妹…””那些称呼都不及夫妻亲热。“”你……”她眸子精光暴射,已动真气,手不自觉地伸向腰间。”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互相接近,互相帮助。“”互相帮助?”她手顿在腰上。”
难道你只是为我而来?””是,也不是。“”这就是了。你送我进庄实际上没错,但道理上却是错了。“”为什么?””你入庄必有所求。“她沉默片刻,毅然道:“我要证实孟海雄究竟是不是我要找的仇人。“”因此说你送我进庄对了,我可以帮你。“”为什么又会错?””你想以此还我一个人情,从此两不亏欠,但你错了,在聚英馆出手救你的并不是我。“”那是谁?””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蹊跷?他是故意否认还是真有他人?如有他人,又是谁呢?桃花逼视着江风:“你究竟是谁?””江风。“她的心蓦然抽紧,手指一阵颤栗:“你就是冷血快刀?””不错。“”你来集贤庄的目的?””找一个人。“”谁?””
金飞燕。“”找金飞燕?谈何容易。“”和你要证实孟海雄是不是仇人一样难。“”彼此,彼此。互相帮手,谁也不会吃亏。“两人说了实话,相互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江风抓起酒壶,给桃花斟上一杯酒,说道:“来,我们喝上一杯,再商议夜里如何行动。”
两人照杯,江风复又斟上。”
刚才说谁也不会吃亏,那话也不对。“”为什么?””做老婆的总要服从丈夫,你这亏是吃定了。“”你!”桃花杏眼一瞪,又要发作。”
哎……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做丈夫的给老婆斟酒侍候,两下扯平,就谁也不吃亏了。”
桃花扑哧一笑:“油嘴滑舌,可恶、可恨……””干!””干!”两人暂时忘记了一切,身患的绝症,姐姐的警告,危险的处境,凶多吉少的行动…一切都抛在九宵云天之外。
一种朦胧的、从未体会过的,不可言喻的感觉,浸透了两颗年轻的心…房门突然打开。
吴大总管带着四个黄衣庄丁出现在门口。
江风扭过头。举起手中的酒杯:“吴大总管来喝一杯!”想不到他们会如此亲热,俨然一对夫妻!
吴大总管利刃般的目芒盯在他们脸上。
两双明亮的充满着真挚情爱眼睛,眼睛最不会说谎,难道他们真是夫妻?吴大总管的决心开始动摇,脸上呈现出迷茫、困惑,他皱眉沉思片刻,沉声道:“万少侠可知本山庄的规矩?”江风笑道:“知不知道不要紧,入乡随俗,吴大总管只管吩咐。“”本庄分左右两院,左院为客庄,客人可在院内任意游玩观赏;右院为主庄,客人未得庄主同意,不得跨入主庄半步。
左右两院之间,有青红两墙相隔,以作标记,万少侠初到山庄,在下唯恐万少侠不知,特来厢房相告。“江风淡然道:“知道了。“复又问桃花:“娘子,你知道了么?”桃花冷冷地:“怎么会不知道,难道是聋子吗?”吴大总管转身就走,刚走两步,倏然回身:“万少侠如果有兴趣到主庄一游,可告诉在下,在下可为少侠破例一次。“江风微微一笑,令人莫测高深的笑:“谢谢。“月亮在薄云中冉冉穿行,时隐时现,左右两院间的青红两墙,在月光下明一阵暗一阵。
飕!一条黑影跃上青墙,足在墙头一点,身影一连九旋,如同游龙腾空跃过三丈宽的墙缝,飘入右院。
俄倾,右院传来一声怪鸟轻鸣。
又一条黑影跃上青墙,双臂一展,一连八纵,宛似飞鸟掠过墙缝,也落进右院。
两条人影贴在墙角,纹身不动,脸上皆是一片严霜。
右院内,见不到一个庄丁,听不见一点声息,单凭这点,就足以让江风、桃花胆颤心惊!
主庄重地,怎会无人巡逻、看守?庄内庄丁如云怎会没有丝毫动静?奇怪,怪得可怕。”
然而,还有更怪的事。
右院内看不见一座楼房,一亭凉阁,连日间见到披红着绿,建筑雄伟,用来作比赛场地的聚英堂也不见了,眼前只有一条条犬牙交错的山谷。
黑魃魃的山谷左躺右卧,狰狞而又恐怖,笼覃着一种神秘的色彩。
桃花把蒙着黑巾的嘴凑到江风耳边,悄声道:“怎么办?”江风心意几转,最后咬牙道:”
进去看看。”艺高人胆大,只有冷血快刀才敢作出这样的决定。”
好!去看看!”桃花应道,也只有玉女桃花才敢应战。
说话之间,两条人影已分左右,窜入了山谷。
山谷中弥漫着浓浓的雾气,寒风咄咄逼人。
江风凝神运气,身形一晃,已掠出数丈,转过一个谷口,不见人影,仍是弥天的雾气,再转过一个谷口,情景依然,又是一个谷口……一连转过八个谷口,除了光秃秃的岩石和雾气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雾气愈来愈大,寒风愈吹愈烈,江风已感衣不胜寒,只得准备返道退出山谷。江风不退则已,一退便大惊失色,身后已没有了退路!
江风身前身后都是同样的山谷、雾气、寒风!
他已坠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井。
江风一阵狂奔,身若游龙在谷中飞腾,不到一个时辰,已奔了数百余里,然而,他仍在谷中。他就像一条被困的游龙,只是在山谷里游着转圈。
江风顿住脚步,气喘嘘嘘,汗水涔涔,他已经竭尽了全力,定睛一看,自己却仍在原地,寸步未移。
他隐隐听到山谷深处传来厮杀之声,似有千军万马,顺着谷道向他杀来。江风心头一急,瞍地拨出冷血刀,大吼一声,腾空而起,残杀令八式快刀连连出手,寒光闪烁,比闪电还快,但千军万马,他能杀得了么?猝然间,一股热浪涌起,体内的那股内力迸发了!江风顿觉头昏目眩,摇摇欲坠,周身虫咬般的难受。
他猛然想起了龟息炼气法,便努力在丧失意识之前,镇定了一下心神,盘膝坐下,把双刀放在膝上,闭上眼睛,运起了大功气法。
他面如灰土,停止了呼吸,一切意念消失了,脑子里只是一片空白,体温也在逐渐下降,直至冰凉。
耳边的厮杀声渐渐隐退,周身虫咬般的痛楚也慢慢消失,刺骨的寒风吹在冰凉的肌体上,再已不感到寒冷,他已成了一具尸体,真正的尸体,然而,他并没有死去。
这就是龟息炼气法的精妙之处!
约摸一个时辰后,江风缓缓睁开眼睛。此刻,他觉得周身暖和和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体内的热浪消失了,虫咬般的痛苦已不复存在,脑子也格外清晰,冷静。
他轻舒双臂,弹身而起,犀利的眼光,扫过山谷。
八阵图,这不是爹爹常给自己讲解的八阵图么?刹时,他心中豁然一亮!
八阵图乃当年诸葛武侯精心研究一种阵式,阵门按休、生伤、杜、死、景、惊、开八门而设,阵内玄机变化,精妙无穷,虽无一兵一卒却暗藏杀气,雄兵十万。当年诸葛武侯曾在江临道口用石头设下八阵图,吓退过东吴陆逊二十万大军。
八条山谷正是按八阵图八门而设,谷内变化正是八阵图的精妙玄机。听爹爹说,除了江湖怪客、独鹤老人和逍遥二仙外,江湖上没有人能识得这八阵图,而集贤庄内却设伏着八阵图的阵式。
集贤庄庄主孟海雄不知是何等人物?江风既识破此阵,便按爹爹平日讲授之法,依照谷道顺门而退,片刻之间,江风已退出山谷。
江风凝视着眼前山谷,耳旁响起爹爹的声音:“若要破八阵图,需从生门进,绕道休门顺次穿伤、杜、死、景、惊门,从开门出,便阵式已破,出入阵地,畅行无阻。”江风意欲再从生门进入山谷,无奈时辰不早,只得收起此念,思量回房再作计较。
猛然,他想起桃花,她是否认得这八阵图?是否还被困在阵内?江风双刀一抖,抬起脚步,刚一动,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时辰已到,还不快走!”“你是谁?”江风骇然一惊,双刀平胸,止步不动,踏出去的半步也收回来。”
朋友,走!快走!”距离不远,声音却像是自空中传来,空洞飘渺。
江风还待问话,突然觉得脚下土地剧烈颤抖起来,眼前山谷开始缓缓移动,谷中隐隐传来轰雷之声,他不敢怠慢,双足一蹬,身形旋起,一道幽光闪过右院红墙。
江风刚从院墙落下,桃花倏忽一闪,抢到他的身旁:“你怎么样?没事么?”她神情焦急,语调中充满关切。
江风瞧着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他故意耸耸肩,轻笑道:“你急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一个女人对某一个男人表示出关切,就等于说明了她对这个男人有了一定的情感,桃花不觉脸色刷地一红,翘嘴道:“我急?急什么?你是死是活与我有什么相干?”她愈是这样,江风愈能体会得出她的情感,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但他尽量排斥这一丝意念,以免日后两人都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
他淡然一笑:“我们回房吧。”他双手一纳将冷血刀按入鞘内,谁知当地一声,冷血刀又跃出鞘外三寸,寒光闪烁,鞘内刀尖发出一阵龙吟虎啸之声。
冷血刀未曾饮血,不肯入鞘!
江风手腕一抖,双刀执手,凝目四望。
道旁花树之中,隐有栖鸟之影。
桃花玉手一指:“那树上有一对鸟儿。”江风轻叹一声,撩起衣袖,双刀在左右臂上一抹,一缕鲜血浸到双刀刃上立即消失。
铮然一声,冷血刀已然入鞘。
江风跃身而起:“走!”桃花看在眼里,心中对这个傻小子又增添了几分敬意。
两人飞身飘入左院三庭,院子里已是曙光微露。
两人分从客厅卧室两个窗户跃入房内。
桃花将蒙面头巾、夜行衣收藏好后,才打开卧室门,走进客厅。
两人见面,同时开口,同样一句话:“你见过他了?他是谁?”江风先将自己在山谷里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他自隐去了身患绝症,内力迸发,用龟息炼气法息神炼气一节,只是把自己如何识辨八阵图的时间说得更长一些。
桃花随后也将自己进入山谷的情况说了一遍。原来她入山谷后也被八阵图困住,正在万般无奈之际,突然有人发话,指引她出阵之法,她依照那人言语去做,不久便退出了山谷。
那人命她退出右院,她便回到左院墙下等候江风,谁知这一等就是一时辰……那人是谁?若是朋友,为何不露面相见?若是敌人,为何要出手援救?江风、桃花大感困惑,无法分析对方的真正意图。
这是个相当诡秘的谜,一时无法解透。
既然确立了一个目标,就必须达到,而且山庄出现的诡秘,更激发了他们达到目的的决心和兴趣。
当下,两人决定夜间再去闯主庄山谷。
江风盘膝坐下,闭目养神,桃花回到卧室休息。
日竿三丈,阳光入室。
在丫环三次叩门相请之后,江风才偕同桃花步出厢房。
前庭有武林中人在悄悄窥视,眼光中带着鄙夷和嘲笑。
房外,丫环掩鼻而笑,庄丁眼光直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误会,当然是误会,这是他们有意抛给他们的误会,故此,江风、桃花对这一切熟视无睹,毫不在意。
庭门外,吴大总管带四个黄衣庄丁大步而入,丫环赶紧回避,庄丁立即肃容闪到两旁。
吴大总管径直走到江风面前:“少侠夫妇昨夜可休息得好?”他一改常态,声音温和,令人惊讶。
江风淡淡一笑:“谢吴大总管关心,在下昨夜睡得很香很甜。”吴大总管微一躬身:”
孟庄主有请少侠主庄客厅叙话。”江风心头一跳:“哦!孟庄主请我叙话?”满庭的人个个惊疑,这万小子是什么来头,孟庄主居然派大总管来请他?唯有桃花暗自思忖:一定为了昨夜擅闯主庄之事!不觉心中暗为江风担上几分忧虑。
吴大总管目芒闪了一下:“不错,孟庄主说如果万少侠还没有用过早膳,便请到主庄客厅一同进膳。”江风呵呵一笑:“哈哈哈哈,想不到万某还有这么大的面子?既是如此,前面引路!”他索性摆开架子放出一副狂态。
吴大总管居然没有动气,弯腰恭声道:“万少侠请!”桃花跟在江风身后,抬脚迈下台阶,吴大总管却伸臂拦住她: “易女侠,请留步。庄主只请万少侠一个。”桃花冷声道:”
他够格,我就不够格么?”说罢,左袖一拂,强行跨步。
一股劲风迎面拂来,桃花身形一晃,退后一步,终于没能跨下台阶,她手臂隐隐发麻,胸中血气翻腾,不由暗自吃惊,这吴大总管好浑厚的功力!
吴大总管心中也兀自吃惊,刚才他挥袖阻拦桃花,已使出了八成功力,不想桃花仅退后一步,自己却已感手臂震荡,足下动摇。他在铁袖衫功夫上沉浸数十年,很少遇到对手,本想拂倒桃花,让她当众出丑,不想这小丫头的功力竟和自己相差无几,不觉暗道一声惭愧。
江风扭头对桃花道:“吴大总管既然这么说,你就留下吧。”桃花向江风丢了个眼色说:”
请替我向庄主问个好。”江风又是一阵大笑:“当然!当然!”吴大总管再不说话,引着黄衣庄丁前面引路,江风昂首挺胸,跟在后面,摆开八字步,一步三摆,神气活现。
夜闯山谷,庄主便派人来请,江风像突然悟禅一样,脑际生出了灵性,他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于是故露狂态,要引起庄主的注意,这样做固然有很大的危险,但也有更多成功的机会。
吴大总管引着江风穿过左院,中堂内厅,进入右院主庄。
月牙门旁,四个执刀庄丁,肃然而立,回迂走廊,每个角处都站立着两个执刀庄丁,庄丁清一色的年轻精壮汉子,个个着黄色绣龙庄服,显得威风凛凛,气势不凡。
江风跟着吴大总管顺廊而行,脑子里一片迷雾。
主庄坪上,昨夜的山谷已经不见,楼阁亭台赫然在目,披红挂彩的聚英堂仍巍然耸立在坪中,简直不可思议!难道这集贤庄内,有能移山转石的机关?即使是有,工程之大,耗费之巨,亦是不可思议,孟海雄有这么大的能力?孟海雄何许人也,他如此这般目的何在?目的?江风瞳仁里闪过一道精芒。
难道他要在赛刀会上弄什么名堂?再诡秘的事也有其真相,再不可思议的现象也有其可以解释的理由,只要用心剥茧分析,定会找到蛛丝马迹。
江风边走边沉思着。
突然,前面响起响亮的喊声:“有请刀字山无字门,独一派,万无一少侠!”江风猛然中断思索,回到现实中,心中的疑团暂时打上了一个死结。
他哈哈一阵狂笑,气昂昂地大步踏入了主庄客厅。
客厅摆着一桌酒席,八个黄衣庄丁分侍在酒桌两侧,但没有执刀,腰上也没有兵器,从他们两颊凸突的青筋可以看出,这都是些武功极高的人。
孟海雄端坐在上首,身穿锦衣绣服,年纪五十开外,相貌威武,精悍之气外溢,一看便使人感觉到他不是个寻常人物。
除了孟海雄外,席上再无一人,所有的座位都空着。
难道今天请的就只是江风一人?孟海雄见江风进入客厅,既不起身,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瞧着他。
这就是请么?江风大大咧咧在孟海雄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也不说话。
孟海雄微眯的眼里目光像丝丝银泉,又像刺人的针,清澈,犀利。
江风瞪圆双眼,目光如同炬电,灼亮,无畏。
无声之中,双方对峙,凝重如山。
突然,孟海雄爆出一串长笑,笑声震得客厅屋角梁柱嗡嗡发响。
八个黄衣庄丁虽是立身未动,额上已是微汗津津。
江风两耳嗡嗡直响,觉得有万道钢针刺进了他的耳膜,他经脉受阻不能运力抵抗,只得暗运起天魔大法,将击向耳膜的功力移化到体外,顿时,他脚心颤抖,足下的青砖已出现了蛛网状的裂缝。
笑声嘎然而止,孟海雄含笑抱拳道:“久仰无字门独一派的大名,虽未见面,老夫却已是神交已久,今日得见万少侠,真是有幸。”江风心里思忖:无字门独一派乃是自己信口胡捏,孟海雄却说是神交已久,可见此人虚伪狡诈已极。思忖之间,亦抱拳笑道:“久闻孟庄主有移山填阁之功,偷梁换谷之能,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他索性用狂语对答,以攻为守,争取主动,言下之意对昨夜探闯主庄之事,已是供认不讳。
孟海雄呵呵一笑:“过奖,过奖!不过识得破老夫此功,而能和老夫对面说话的人,唯有万少侠一人。”他这话可是不假,进入集贤庄八阵图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
江风亦呵呵一笑:“这就是孟庄主过奖万某了,不过江湖上有句俗话: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孟海雄脸色微变,复又一笑:“好,冲着你这句话,我也要敬你三杯!”说着,一摆手:“来酒!”吴大总管应声而至,给孟海雄、江风各端来了三杯酒。
江风一见,不觉傻了眼,吴大总管端来的三杯酒,竟是整整三缸酒!
孟海雄捂着缸盖说道:“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万少侠,今日你我喝个一醉方休。”
说罢,手指一扣,一声闷响,缸盖弹跳而起,顿时,厅内充满了一股酒的香醇之气。
路已走到此步,决无回头之理,江风也将缸盖一拔,笑道:“既蒙庄主如此错爱,万某便舍命相陪。”“爽快!万少侠请!”“请!”两人抱起酒坛凑到嘴边,仰脖就喝。
江风酒力甚微,怎能喝下一坛烈性酒?他只得暗中运起魔天大法,悄悄把酒移化到体外,一股清泉似的酒流从他脚心淌出,透过脚下青砖的裂缝,无声无息地渗入地下。
一坛酒下肚,孟海雄瞅了江风一眼,又捧起了第二坛,这一次他不是仰脖,而是低头凑着坛沿喝。
江风不甘示弱,捧起酒坛,如法泡制。
这种喝法比仰脖喝要难得多,江风一面喝,还要一面运功化解,自是更加困难,但他毕竟竭尽全力“喝”完了第二坛。
孟海雄轻喝一声:“好!”他声音嘶哑、浑浊而低沉,但神态却镇定自若。
江风暗中换气,调整气息,脸上仍是玩世不恭的微笑。
第三坛酒,孟海雄不用手,把嘴放到离坛口三寸高的空间,尽力一吸,坛中之酒形成一道酒线射入口中。
只有具有高深内功的人才能凭空吸酒,吴大总管盯着江风,心中暗想:无论怎么说,这小子在第三坛酒上非栽不可!
凭江风现在的功力自不能凭空吸酒,更不能在吸酒的同时运功化酒,江风不觉为难,突然,他灵机一动,问道:“是要离坛三寸才能喝么?”孟海雄已开始吸酒不能答话,但仍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江风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把酒坛移到桌边,从坛底往下量了三寸,然后弯腰把嘴放在三寸的空间处,手指在酒坛底一戳,一股酒流出,正好落在江风口中。
三寸,都是三寸距离,谁也不差,但嘴的位置却不同,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是吸,一个是接,一个用的是内功,一个用的是机巧。
江风使用的喝酒法,是孟海雄刚刚点头答应过的,因此谁也不能指责他。
这第三坛酒,江风喝得比第二坛酒要轻松得多,因为他是以逸待劳。“三坛酒后,孟海雄肚皮高高凸起,脸色涨得通红,他原以为第三坛酒不用喝完,江风便会告败,谁知现在情况却是事与愿违。
孟海雄猛一张嘴,一股酒流激喷而出,琼珠飞溅,灼炽烫人!
酒珠雨点般落在客厅石壁墙上铮铮有声,震人耳膜!
江风努力稳住身子,克制住内心的惊骇,保持端坐的势子”雨过天晴“,客厅石壁上出现一片麻麻点点的小窟窿,孟海雄这手”洒酒之功“,道力之强,威力之猛,令客厅所有的人皆胆颤心惊。
尽管如此,三坛赌酒,孟海雄毕竟是输了。输倒不要紧,他已猜出了江风的来头,但这个来头大得可怕,连他也招惹不起。
孟海雄眼光在江风脸上停了好一阵子,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是吗?”江风一副心无旁鹜的神态。”
你来集贤庄干什么?””找一个人。“”谁?””金飞燕。“”为了什么?””为十年前一桩血案。“不对!他不是自己所猜的人!如果是的话,他怎会找金飞燕查那桩血案?
他怎会和江湖双煞玉女桃花在一起?同时,此刻他应在桃源江湖怪医吕不行那里才对,怎会来到集贤庄?孟海雄决定再试试江风,凭他的武学、经验,他自信能猜出江风是谁,至少能猜到江风的武门来历。
孟海雄脸色一沉:“少侠究竟是什么人?”江风淡淡地:“和庄主一样,不愿让人知道秘密的人。“”好小子!我再敬你一杯!””手下败将,还敢言勇?”江风言辞犀利,咄咄逼人。
吴大总管闻言脸色倏变,眸子里掠过一道可怕的光芒,那是准备杀人的冷酷、凶狠的眼光。
孟海雄却淡然笑道:“这次不是斗勇,而是赌命。“”赌命?怎么个赌法?”孟海雄笑而不答,轻击三掌,两个姿色动人的丫环从珠帘后应声而出。
两个托盘,两杯酒,并排摆在酒桌上,两杯酒一呈殷红,一呈碧绿。
孟海雄指着酒杯道:“这两杯酒,其中一杯下有剧毒,少侠先选一杯喝下,剩下一杯便由老夫来喝,这便是赌命。“”原来简单得很。“”酒中下的剧毒乃天山冰蛊毒,它比五毒帮的蚀骨腐肠粉还要厉害,可与天蚕毒媲美,是当今世上唯一两种没有解药的毒物。 “”
很好。“江风微微一笑。顺手端起盛着殷红色酒液的酒杯。
孟海雄肃容道:“你以为老夫是在开玩笑么?””不,在下知道十分认真。“”你不怕死?”这是江风近日来第三次听到这种问话。”
哈,怕死并不一定能活,行在江湖,双脚踏的是生死两条路,不是生便是死,根本用不着放在心上,怕死的人往往会死得快,不怕死的人却不一定会死。“说罢,江风一翻手腕,已将杯中之酒吞入肚内。
江风徐徐站起,面色凝重,双眸发亮,亮得怕人。
厅内,空气己凝冻,时间已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江风。他倒还是不倒?这是紧张到无以复加的片刻,使人窒息的片刻!片刻,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突然,孟海雄放声大笑:“哈哈…,少侠好运气!你那杯酒没有毒,如此说来,剩下的这杯酒就有毒了,可是你没有想过我可以预先服下解药么?””你说过此毒无有解药。“”
可是我要是不喝呢?””我想一定不会。“”那可不一定。“”那就……请!”江风话刚出口,右手倏地端起那杯盛有碧绿色酒液的酒杯,”敬“向孟海雄脸面,左手却在杯下平出一掌,击向孟海雄右下胸。
江风出手乃是应桃花之约,探探孟海雄功底的虚实,他以快刀著称,手法自是极快,料想孟海雄若是要推挡他”敬“过去的酒杯,自是断断躲不过他暗中击出的一掌。
然而,发生的事情却是大出江风所料。
孟海雄对”敬“来的酒,并不推挡,居然张口相迎,而鸟爪也似的手爪,却突地抓向江风击来的手掌腕门。
江风急翻阴阳手,向上一托,孟海雄手法极其诡异,化爪为掌,往下一粘一推,啪,双方两掌已是贴在一起!
与此同时,江风敬到孟海雄口中的毒酒,孟海雄已吞入肚中。
孟海雄见江风己中圈套,心中暗喜,掌心猝地发出一股精纯深厚的功力击向江风。
江风此刻才知中计,要收掌回来已是不及,他明白了孟海雄要诱他贴掌较功的目的,孟海雄已怀疑他喝酒时运用了天魔大法,故借此较功来印证,以便确实他的身份。
江风天生傲气,自不肯轻易就范,遂运功相抗。
两人凝身挺立,隔桌推掌,硬较内力,场上的气氛变得诡谲、紧张,使人产生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孟海雄暗加功力,他在未确定江风身份之前,不敢冒然伤害其性命。
江风拼尽全力,头额汗水冒出,只觉心胸发闷,经脉炸痛,一口又咸又腥的液体涌到喉门,他硬咽了下去,他拼命挣扎,努力克制自己不使用天魔大法,他认定孟海雄此刻还不敢公开加害于他。
岂料,此时体内的那股内力,又开始了蠕动,他顿时感到心血翻腾,周身血脉偾张,无法忍耐,于是,他迸发出一声低沉的压抑的无可奈何的喝喊:“嗨!”随着这一声喝喊,他体内的内力爆发了!
对于他来说,这是致命的一击!在外来功力诱发下的这迸发的内力,足以震断上下主肢,使他立即毙命!
他来不及运用龟息炼气法和天魔大法,在这内外强力夹击之下,即使能用,也是无济于事,他只得面含微笑,闭上眼睛等死。
他之所以面带微笑,并不是愿意去死,而是希望死的模样不要过于难看。”
嗨!”此时孟海雄亦发出一声喝喊,两掌倏地分开,身子咚地坐回椅中,他面色泛白,头额汗珠滚滚,神态十分狼狈,江风却顿觉心中一畅,体内迸发的内力已然消逝,周身感到十分舒适。
孟海雄运功,突然遭到江风体内迸发内力的反击,力道之强令孟海雄无法相信,危急之间,他尽平生功力一击,方才脱手收掌,岂不知正是这一掌,抵住了江风体内迸发的内力,两股强力相击,正好抵消,救了江风一命。
吴大总管瞪圆双眼,满脸惊愕,张大的嘴半天合不拢来。
孟海雄万没料到,江风的内力竟有如此造诣,居然在自己之上,不觉又惊又怕,又气又恼,这小子的功夫可以说是已入神化,高不可测!一个诡秘、危险、可怕的人物!
江风缓缓睁开双眼,脸上仍是那孤傲的笑:“庄主没事么?”他已经猜着是怎么回事了。
孟海雄神色尴尬之极,强笑道:“没事。说实话,这两杯酒酒其实都没有毒,我只是想试试少侠的胆量。“他转移话锋,极力想掩饰自己在内力上的惨败。”
我知道。“”你知道?””像庄主这样有身份的赛刀会的主人,决不会在刀会前,与我作赌命的游戏,要嘛两杯酒都有毒,我喝下一杯后,庄主就不用喝另一杯了,既然我喝下去的酒没有毒,那么可以肯定另一杯酒也没有毒。“”有理,有理。“孟海雄觉得江风慧黯超过常人,洞察问题的能力和言辞一样犀利。他话锋顿了顿又道:“少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修为,老夫十分佩服,少侠有何吩咐,老夫一定尽力照办。“江风头一扬:“很好。我要找金飞燕。“他很会把握时机。”
金飞燕现在不在庄中,但他在赛刀会上将会为老夫执盒监赛,到时候老夫一定引你们相见。“”那好,谢谢庄主。“他亦知进退。
厅侧珠帘内似有人影一闪。
江风心中一动:“庄主,在下想观赏一下主庄右院的景致,不知可否?”孟海雄毫不犹豫:“当然可以。“说罢,拍掌呼道:“来人!”厅外一人应声而至:“在下主簿执事刘大林叩见庄主!”说着便欲行叩礼。
孟海雄极不耐烦地挥手道:“免!你引万少侠到右院四处游游,对万少侠要小心侍候,不得怠慢!””是,是。“刘大林应喏连声,退到江风身旁,毕恭毕敬地说:“有请万少侠!”
江风发出一阵狂笑,狂笑声中,他已随刘大林出了客厅。
孟海雄痴坐在椅子上,神情木然,往日的气度已不复见。
吴大总管挥手斥退侍立在两旁的八个黄衣庄丁,走到孟海雄身旁,小心翼翼地问:“庄主试出他是谁了吗?”孟海雄愣了半天才回笞:“没有,这小子的内力深不可测,我都不是他的对手。“论内力,他自然不是江风师傅铁臂苍龙黄澄的对手,他只有心计才胜过黄澄,但论心计而言,他又无法胜过体内注有着黄澄内力的江风。
吴大总管思忖片刻道:“江湖上能胜过庄主内力的人为数不多,这小子年纪轻轻竟有这般能耐,真是有点邪,不过从他化酒的功夫来看,他使用的像是天魔大法,他是不是……”
孟海雄从椅中霍地跳起,沉吟道:“不管他是谁,对他不能得罪,也不能大意,千万不可坏了赛刀会大事!””庄主放心,属下明白。“孟海雄心中掠过一丝颤栗,一丝不安,他感觉到眼前这个小子,不管他是谁,他都将是自己的致命克星。”
万少侠请!”刘大林引着江风走进一座小佛堂。
江风心中暗忖:这右院怎么全是佛堂庙殿,行善斋房?其中定有蹊跷!”
此佛堂乃是宋代名胜古迹,相传是孔子授六经作春秋之地。“”哦,怎会搬来此地?”
”少侠有所不知,庄主除了广结天下武林英雄之外,也广交官场贵人、风流才子,所以在建庄之时便分左右两院,左为武,右为文,左武则建场修坪,打桩立架;右文则立庙竖殿,设香架鼎,庄主又花重金把这孔子佛堂,原封不动地搬来立在右院。自从佛堂搬来之后,官场文人则年年聚此朝拜,十分热闹。“江风一边听,脸上的神色一边在不断地变化,武林英豪…朝野文客……庙殿……香炉……香炉?”庙殿怎不见烧香?””除了聚会之日外,庄主吩咐日间不准烧香,所有庙殿全在晚间烧香,所以此刻少侠见不到香火。“江风立即联想,山谷……雾气……晚间烧香?难道香烟就是雾气?小佛堂内,青磬木鱼,香花素供,中间供着孔子画像,落款是吴道子,是真迹还是膺品便不得而知。
江风眉头一皱,此小佛堂似曾相识?江风眼光落在堂壁一幅暮春行乐图上,孔子率门徒浴乎沂,风乎舞云……白云庵!这佛堂里的摆设,在白云庵全见过,只是画像和位置不同而已,观音变成了孔子,厢房字幅到了佛堂,集贤庄与白云庵是同党之人?”少侠请看,这就是孔子教过的六经、春秋。“刘大林指着供放在暮春行乐图下的书典。
江风冷笑一声道:“在下闻得,孔子时本无六经之称,“六经”之名,始于庄周,经解之说始于戴圣,岂可信从?至于春秋,本鲁国之史,未有孔子,先有春秋,孔子作春秋亦不可相信。“说罢,已大步走出佛堂。”
这……”刘大林呆立片刻,急急追出佛堂:“少侠满腹经文,文武双全,真是奇才,奇才!”言语之中充满着恭维。
忽然,江风双足一点,飞身而起,鹞子翻身,空中一连几个空心跟头,落在了佛堂顶尖上。”
哎……少侠!”刘大林连声高喊,”你怎么上……了佛堂顶。。。。“说话之间,身形一骤,也窜上了佛堂顶,他速度虽无江风快捷,动作也不及江风漂亮,却也是轻如猿猴,疾似狸猫。
江风临高俯瞰,右院亭台殿阁历历在目,果然是八条游龙状!八个门户,暗藏机玄,只要把八条线上的亭台殿阁连起来,便是一个八阵图。
江风心中豁然明朗,眼前的谜团,蓦地揭去了一层纱雾!
突然,一阵琴声传入耳中,清脆、甜润、悦耳。
高山流水,好雅的曲调,好妙的指法,好动听的琴声!江风不觉听得呆了。
蓦地,身后刘大林发出一声大叫,跌下了佛堂顶,刹时,右院内钟声四起,黄衣庄丁像从地下冒出来似的,纷纷扑向小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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