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2024-11-14  作者:司马长虹  来源:司马长虹作品集  点击:

  秋风萧瑟;
  秋雨连绵;
  凄风苦雨中,“哀牢”山愈发显得悲凉了……
  夜!悄悄地到了人间。
  “哀牢”山黑沉沉的;蒙上层可怕的阴影;但在这漆黑的阴影里,赫然!竟有一丝灯火闪烁着。
  这时,夜色更显得深沉了!
  风雨之势也增强了!
  庄院的更鼓声,一下……两下……敲到了三鼓……
  奇怪,那小小书房的灯火犹然未熄,烛影在窗子上摇曳着……
  无疑,房主人尚未入睡,但他何以尚未入睡?夜过三更了,他敢是期待甚么?他为何定要厮守着这令人肠断;凄凉的秋风夜雨呢?他究竟是谁?
  原来,他竟是个孩子——十四岁光景的孩子啊。
  但见他嘴角含着微笑,俊秀的小脸上,闪着兴奋的光采;他显然内心有件喜悦的事,他没有受到窗外的风雨干扰了。
  他躺在一张精巧的檀木床上,忽然稚气的笑道:“嘻!郑伯伯,不会骗麒儿了,麒儿天亮后就可以见到爹娘了!”
  麒儿自言自语,不觉心头一酸,两颗晶莹的泪珠儿,顺着腮边流下,敢情他回忆起十四年前的往事来。
  就他的记忆所及,他的名字叫徐文麒。
  从懂得事的那天开始,就跟着这儿的庄主夫妇在一起了。
  庄主——“铁胆银镖”郑堃,庄主夫人——“芙蓉仙子”吴彩云,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高手。
  可是庄主夫妇并没有传他武功。
  但庄主夫妇却待他超过了小苹。
  他联想到小苹,立时脑子闪出个娇小的人儿来。
  她是庄主夫妇的独生女儿,她长得太美了,一对会说话的美丽大眼睛,一对娇嫩而又悄皮的粉颊,深深的梨涡,还有一张专讨人便宜的可爱小嘴。
  他想着,想着,噗嗤的笑了。
  泪珠儿也闪着兴奋的光辉。
  他嘴角勾划起两条因内心喜悦所起的弧线。
  他的眼睛深翕了。
  他在含着微笑中睡着了。
  此时窗外雨声、风声又加大了,风雨交袭,使屋顶、窗棂,发出了阵阵刺耳的怪声。
  那怪声好不凄凉啊!
  但,麒儿却满脸堆着稚气的笑容,正在作个美丽的梦。
  他梦见了爹娘,其实,他非但未见过爹娘,就连爹娘的名字也不知道。
  可是在他平日构想中,由假定而肯定的两张脸,就是爹娘的两张脸了,那是世上最美的,最温柔,最慈祥的脸了。
  逐渐,爹娘的影子消逝了,庄主郑伯伯夫妇又来了,郑伯伯习惯的拍着他的肩膀笑了,他身子扭了扭,撒娇的呓语道:“我麒儿不要东西了,只要天亮后看到爹和娘……”
  因为,每当郑堃拍他肩膀时,麒儿要甚么,他就给甚么。
  由梦境中看麒儿,尽管他不知爹娘为谁?但庄主夫妇待他有如亲生,小苹妹妹视他若手足,他该是个幸福的孩子了。
  何况天明之后,就可见到亲生的父母呢?
  但天明之后真能如他的想象吗?
  不!美丽的憧憬将会变成残酷的播弄,麒儿——势必面临到任何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折磨和伤害的。

×      ×      ×

  数声鸡啼,天色已然大亮了!
  风雨虽停,浓云犹自深垂着。
  忽然,一个头梳双抓髻,面目清秀,身着短裤褂的小女孩,飞快的跑到麒儿的书房来。
  她一进入书房,却将书房门牢牢顶起,然后又把后面的窗子打开。
  她像是迫不及待,狠命的推着麒儿叫道:“快起来,快起来呀!”
  麒儿一骨碌爬起,揉了揉睡眼道:“哦!是小苹。”
  他旋而怔住了,敢情小苹两只大眼睛红红的,原本娇嫩的小脸也变成了苍白色,她混身还在颤抖着。
  “小苹!”他忙不迭的问道:“妳哭了?”
  小苹先不理麒儿的问话,将被子一掀,抄起了他的外衣,赶忙的帮他穿好,这才说道:“快跑吧!”说着用手指了指书房里的后窗。
  麒儿不解地道:“为甚么要跑?”
  “爹要杀你呢!”
  “胡说,伯伯爱我还来不及呢!”
  “是……是真的!”
  小苹泣不成声,她想到两人就要分手了,再也没有人跟她玩了,尤其是娘说过自己将来是他的人,更加放声大哭。
  麒儿被她哭得烦心,拍拍她的肩膀道:“别哭啦!定是伯伯打了妳。”
  小苹泪眼一扬,委屈的道:“你不相信人家?”
  “伯伯怎忍杀我?”
  “这是娘让我告诉你的。”
  麒儿吓得一楞,他素来最相信郑伯母的话,是以他感到问题不平凡,不单纯了。
  他惊诧地道:“伯母怎么说?”
  “娘说……”小苹想了想道:“这事应该由三天前说起!”
  “三天前?”
  “不错,三天前的一个夜里,娘见爹爹深夜还未离开练功房,就走到练功房喊爹,不料……”
  “快说呀!”
  “娘在房门外听到爹与人说话。”
  “哦,那人是谁?”
  “娘由窗户往里一望,看见一位穿黄麻衣的人,但那人背向而坐,却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
  “后来呢?”
  “娘见爹爹一拍桌子,阴毒的道:‘我要将麒儿的眼弄瞎,再砍掉他一条右臂……’”
  “伯伯会这么讲?”
  “娘当时一听大怒,一脚踹开了房门,把那个穿黄麻衣的人由后窗口吓跑了,娘随问爹爹为何要害麒儿?爹爹却说没有这档子事啊。”
  “嘻……”麒儿噗嗤一笑道:“这还差不多,八成伯母话听错了。”
  小苹叹了口气,接道:“娘也认为话听错了,可是昨夜——不,就是两个时辰前,当天还未亮的时候,娘却听到爹爹说梦话……”
  麒儿紧张地道:“说甚么?说甚么?”
  “弄瞎你的眼睛,砍掉你一条右臂……”
  “梦由心起,这话不假了。”
  “所以麒哥哥快跑吧!”
  尽管如此,麒儿仍在犹豫,他不敢想象这是事实,他虽然双腿移动着,双腿却像缚了块重铅。
  小苹在后面推着他,其实,她何尝真相信爹会害麒哥哥?
  可是来不及了——
  “哈哈……”房门外响起了如雷般的冷笑声。
  两小一听,就知道是“铁胆银镖”郑堃的声音。
  紧跟着“芙蓉仙子”吴彩云哭叫的声音也传到:“麒儿呀,赶快逃命!”
  “郑堃,你……你真的疯了!”
  她的话音刚落,书房门“咔喳”一声,门栓两断。
  麒儿一抬眼,只见郑伯伯面带狞笑,右手上拿了把明晃晃的切菜刀。
  他忖知杀他是不假了。
  他战战兢兢地叫了声:“伯……”
  第二个“伯”字未出口,郑堃一刀向他右肩砍去。
  他本能的身子一闪,躲开了第一刀,但郑堃第二刀更加凌厉的砍了过来。
  他暗道声:“完了!”
  忽然小苹一头撞在郑堃怀里,同时小嘴一张,咬在爹爹的手腕上。
  郑堃大叫一声,“当!”切菜刀落在地下,划起一道蓝汪汪的火花,他盛怒下一脚踢开了小苹,同时探手抓住了麒儿的前襟。
  “嘿嘿!”郑堃阴冷地笑道:“本庄主是奉‘中原神剑’严子和之令行事,你就认命吧!”
  说罢,手向怀中一掏,麒儿只觉得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捺在他的两眼上,揉下去。
  麒儿惨叫一声,翻滚地下,两手蒙住眼睛,眼睛好像刀割似的。
  他一痛几绝!
  他只有一丝儿气息了!
  他隐隐听到小苹的哭声,还有甫自赶到——郑伯母的怒喝声。
  跟着郑堃一声闷哼,被其夫人——“芙蓉仙子”吴彩云一掌制住了穴道,倒于地下。
  可是麒儿无法知道了,他已然痛昏过去。
  但他本能地仍然体会的,他被一条手帕蒙住了眼睛。
  他又被一人背起!
  他感到离开庄院——枫林庄。
  太阳由云缝中钻出,照在一脉静静的山岗上面,小苹默默地背了麒儿,无声无息的踏上了一条上山林道。
  此时已近午牌了。
  她吁了口气,将麒儿轻轻的放在山道旁一块草地上。
  她流着泪,望着快要醒来的麒哥,她心情无比的沉重,她不敢想,当麒哥醒来之后,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半晌,麒儿一声呻吟,突地由地上坐起,两只小手在地上摸索着,那是草茵……那是三角形的石块……那是松树皮……那是……
  “哦!”麒儿自言自语道:“真的离开枫林庄了。”
  他又咬了下舌尖,痛得他打个冷战,喃喃地道:“嘿嘿,我没有死呀,没有死呀!”
  他倏的由地上跃起。
  他突的将蒙住眼睛的手帕拉掉。
  这本是他最担心的事,也是他视回生命的事。
  然而,他失望了!
  他眼前是茫茫的、漆黑的,甚么都看不见了。
  他疯狂的吼着:“我瞎了,我是瞎子啊……”
  激动得像一条疯牛,狂跳,乱叫,最后声嘶力竭的颓然坐在地下,动也不动了。
  小苹看得心惊肉跳,她平生也没见过人在痛苦到了极点时,竟会变成这个样儿。
  但她想到世上最痛苦的人——莫过于眼睛瞎了,她愈发同情麒哥的遭遇,她几次想扑在他的怀里,让热泪尽情的奔放,可是不知为什么,却怕起他来。
  好半晌,小苹见他静静的坐在地上,似乎平静许多,壮了壮胆道:“麒哥,我在这里。”
  他没有说话,她又接道:“你是我背来的,现在已离开家二十里开外。”
  麒儿本能地抬头一望,其实,他根本看不到小苹在那里,可是小苹见到他那一双血洞似的眼睛,眼角,尚且布满了血丝,她更加不敢向前移动一步。
  “小苹!”他说:“妳怎么不过来?”
  “麒哥!”她说:“我有点怕。”
  “怕我眼瞎了?”
  “不……你千万不可这样说。”
  “但妳远远的避开我?”
  “因为……”
  “妳还不是讨厌我是瞎子,不再喜欢我了?”
  “不,不,我喜欢你……我永远喜欢你……我来了……”
  小苹激动的扑在他怀中,却不料麒儿先一把扭住她头发,狠狠的在她雪白的玉颈上,咬下块肉,她痛得“哎哟”一声,麒儿还是照着心理的打算,拳打脚踢,恨不得将小苹一下就制于死地。
  小苹呻吟着,流着眼泪,她不想躲避,更不想还手,其实,她幼得父母双传,武功已有根基,真要和毫无武学根基的麒儿相较,十个麒儿也不是她的敌手。
  她想得极为天真:“出出气吧,谁叫爹爹把你眼睛弄瞎?”
  忽然麒儿停手了。
  忽然麒儿将她抱住了。
  他流着泪——实际上是血水。
  她也以泪眼相望。
  终于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麒哥,你为何不打我了?”
  “我打错妳了?”
  “你打得对,因为爹害了你,我是爹的女儿呀。”
  “但妳没有害我,妳同伯母都是我麒儿的恩人!”
  “这么说你不恨我们了?”
  “除了你爹——哼!”他冷哼一声,两个小拳头握得铁紧,这是他高兴时,或是忿怒时的习惯。
  小苹芳心一紧,试探的道:“你恨爹?”
  “我要……”他突然将到口的“杀”字强行收回,一日夜饱经忧患的麒儿,似乎成熟了许多,他不忍再伤苹妹妹的心!
  小苹何尝看不透他心意,忙着解释道:“听娘的口气,爹必是受人指使,说不定与那夜见到穿黄麻衣的人有关。”
  “哼!”麒儿仅是冷哼了声,并未作答。
  小苹哀怨地继续说道:“你也听到爹说过吗?他是奉了‘中原神剑’的命令才害你的,不过……不过……”
  她语音中断,余意犹存,显然有何碍口之处。
  麒儿心中一动道:“妳为何不说了?”
  小苹咬了咬牙忖道:“索性告诉他吧!”
  她惶恐的道:“娘要我告诉你一件事,但你可得忍耐点儿。”
  麒儿惨笑道:“眼睛都瞎了,还怕甚么?”
  “可是……”小苹不安的道:“可是这件事关系着你的爹娘呀!”
  “我爹娘?我爹娘的名字叫什么?”
  “这个娘却没有说,但你爹已不在人间了,他死在两大仇人之手。”
  “都是谁?”
  “一个是‘天丧门’门主凌晖。”
  “应该是‘中原神剑’才对。”
  “所以我也有些奇怪!”
  “另一个是中原神剑了?”
  “不,是你的母亲。”
  “哦!”麒儿打个冷颤,但旋而放声大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小苹不解的问道:“麒哥哥,你明白甚么?”
  麒儿小脸一寒道:“怪不得我问父母在那里?妳爹总是推三阻四,最后被我问急了,才假说今天使我全家相会,却不料就在今天害我呀!”
  说着手心愈发捏的铁紧,鲜血一滴一滴的从手心里落下,他忿极欲狂,已然不知道疼痛,他恨恨地道:“还用说,妳爹才是害死我父亲的凶手,他被我问急了,无法再拖了,所以轨草除根害我了。”
  小苹怯怯地道:“可是娘在制住我爹的穴道之后,曾说:你爹被两大仇家相害,娘也知道。”
  “伯母定是听了妳爹的话!”
  “但娘却说这件不幸的消息,是她亲自得来的。”
  “唔!果真?”
  “我几时曾骗过你?”
  “哈哈……”
  “你……为什么发笑?”
  “哈哈……”
  “麒哥……麒哥……”
  小苹倏的挣开了麒儿怀抱,退身七尺,一双美目呆呆的望着麒儿发狂的惨笑。
  他敢情是以笑当哭。
  他的笑容是那么的惨淡、凄苦、悲哀……
  他的面部剧烈的抽搐着。
  他的笑声由高亢,变成低吟,逐渐没有了声息。
  他终于晕倒在地下。
  小苹含着眼泪,扑在他的身上,替他在胸口揉搓着,她心想:“麒哥哥太可怜了,眼睛瞎了,爹爹又被仇家害死,偏偏仇家之一又是他的亲生母亲,怎怪他不难过呢!”
  她再也忍不住已经溢满的泪水,一滴滴热泪落在麒儿凄苦的脸上。
  她哽咽的说道:“麒哥,你的眼睛还是有救的,千万不能死……”
  她突然感到麒儿口中发出一种“咯咯”的怪声,脸色由惨白变为铁青,她芳心大恐,她骂着自己道:“傻人,为什么不把找“神医”向善的事先说出呢?”
  麒儿突然吐出口带有鲜血的痰,人跟着醒来了。
  小苹忖道:“他是因为痰在嗓子里憋的。”不由放心大半。
  又见醒了过来的麒儿,脸色瞬息万变,时而喜,时而忧,那双长长的剑眉却紧紧的拢在一起。
  她出神的望着他!
  她不敢问他话了,怕他那股疯劲再发作。
  那里知道,在这一剎那间,麒儿脑海内翻腾起伏,起了好几种绝端的念头。
  他天真地想道:“替父报仇,杀死‘中原神剑’严子和,杀死‘天丧门’门主凌晖,还有‘铁胆银镖’郑堃。”
  他认为父亲的被害,虽无法肯定是何人,但与此三人有关,决无疑问。
  他又惨然默默念道:“关于娘,娘决不会杀爹的……万一,但娘总是娘啊,儿子怎么可以杀娘替父报仇?”
  他楞了片刻,忽然心头一凛,忖道:“麒儿呀,你是个瞎了眼的人,凭什么替父报仇,空想,梦想,幻想……”登时脸色又阴沉下来。
  小苹见他半晌无语,忍不住说道:“麒哥,不要难过了,你的眼睛有救。”
  麒儿剑眉一展,半晌说道:“又在哄我?”
  小苹道:“我这次背你离开家,主要的目的是替你治眼呀!”
  麒儿疑信参半的道:“眼已经瞎了,谁能医得好?”
  小苹语气坚定的道:“娘说的,只要能到‘草石’山找‘神医’向善就会好的。”
  麒儿精神一振,实在的,他因感念郑伯母,相护之情,是以郑伯母的话,他有绝对信心
  “希望”出现了——
  人?都为了个“希望”活下去,除非那“希望”真的成了绝望。麒儿正是如此,他嘴角挂起了“希望”的笑,这是他经过大难后第一次的笑容,他说道:“草石山在那里?”
  “离此不过百里之遥,是一座半面是草,半面是石头的怪山,一定好认。”
  “‘神医’向善住在有草的,还是有石头的,妳别找错了。”
  “放心好了,‘神医’向善住在有草的那面,有石头的那面住着个坏人,娘说,那坏人叫‘鬼医’巫信。”
  “哦!敢情有两个医生?”
  “据娘说:神医是济世医人,行医为的作好事,但鬼医可不同了,他行医有目的,凡是来看病的人,都得有条件。”
  “甚么条件?”
  “娘没有告诉人家。”
  “万一……”
  “别瞎猜了,神医是神,决能看好眼的。”
  “……”
  麒儿一时无话可说,但他患得患失的心理,却牢牢的蒙上层阴影,他耽心,神医不能治好他的眼,偏偏鬼医能治好他的眼,但鬼医是坏人,有条件,怎么好呢?
  他尽管忧心忡忡,却不愿把心事说出,他不忍再使小苹难过了。
  小苹又加重语气道:“麒哥,说不定几天后你的眼睛就复明了,我们还是赶快走吧……来……我背你!”
  麒儿摇摇手道:“不用了,我可以走!”他突然想起一事,脸一红道:“苹妹,妳身上痛吗?”
  小苹的心头一酸道:“亏你还想得起来,刚才差点把人家打死了,尤其你咬了人家颈子,现在还冒血呢。”
  麒儿惊道:“千万别着了风啊,我摸摸看。”
  他真的摸在小苹右边玉颈上了,湿湿的,显然是渗透的血水,她的伤口经他一按,肌肉抽动着,他忖知苹妹痛楚极了。
  其实,他此刻的心情比小苹还痛。
  他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冲动,伤了小苹。
  他黯然无语了。
  他凄楚的表情十足说明他当下的悔罪心理。
  小苹一面难过,却又芳心一甜,麒哥哥究竟是爱自己的,麒哥哥是一时气忿呀,不应该怪他了。
  她同时天真的想道:“如果爹爹不害了他……如果……那该多好?”她小脸飞红,暗弄着衣角。
  敢情情窦初开的她,联想到娘有意将自己许配麒哥的事,她一颗芳心“卜卜”的跳,几乎跳出了口腔来。
  但她旋而又呆住了。
  她和麒儿一样,静静的,谁也没有话可说了。
  山风吹大了!
  山泉发出呜咽声音,永远的……永远的流个不停。
  风声——
  泉鸣——
  是不是代表着:这一双多灾多难的小儿女的心境?和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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