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貌假情真
2022-01-01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点击:

  只听得那黑漆漆的深洞中,姓姜的道:“瞽目神睛唐大先生请恕姜某被锁深窟,不能上来见礼。”
  唐君棣道:“姜六侠何出此言,唐某人毕生敬佩的便是贵帮十侠这等热血汉子,姜六侠昔年断指全信的故事曾叫唐某热血为之沸腾,咱们虽乏一面之缘,却是神交久矣。”
  地洞中传出一声叹息!
  “唉,只是姜某这一生是完了——”
  唐君棣岔开道:“姜六侠,你可知道贵帮金八侠已经过世了么?”
  深洞中姜六侠一声嘶然惨呼:“什么?唐兄你说……”
  唐君棣道:“日前在扬子江上,金眼雕金八侠临终叫唐某将一物交给姜六侠——”
  洞中姜六侠道:“唐兄为敝帮之事奔波,姜某在这里代蓝帮主谢了……”
  唐君棣道:“姜兄何必言谢,倒是金八侠交给在下之物,在下依金八侠之言寻访到此院附近之时,忽然被五侠七剑中的蓝白黄三人阻拦,唐某不才,激战中遭暗算,被毁了一条胳膊,那……金八侠所托之物亦被夺了去……”
  他说到这里,洞中姜六侠道:“唐兄义薄云天,竟为咱们之事遭人暗算,废了一条手臂,姜某真肝脑涂地无以为报,他……他日若是——”
  他原想说“他日若是碰着蓝白黄三人必要报仇”,但是忽然想到自己被困于此,如何能出得去,是以说到这里便猛然顿住了。
  唐君棣慨然叹道:“只是唐某未能达成金八侠临终所托,实是惭愧不已——”
  姜六侠道:“唐兄若是再说这话,叫我姜某何颜偷生,今生此世,只要姜某人能有脱难之日,唐兄有事姜某便是两肋插刀也在所不辞……”
  唐君棣道:“唐某虽失了金八侠所托之物,但是此时天赐良机,正好藉此机会助姜兄脱险——”
  洞中姜六侠长叹了一声,那声音宛如一个垂死的叹息,在黑暗中显得好不凄凉,只听得他道:“唐兄美意可感,只是——只是——”
  唐君棣急道:“只是怎么?”
  姜六侠道:“只是在下被紫金锁链穿了琵琶骨,眼下只是一个废人了!”
  唐君棣听了这话,全身不禁一紧,凡是练武的人听到被穿了琵琶骨便如同听到被判死刑一般,唐君棣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话,姜六侠也没有说话,于是立刻沉寂了下来。
  过了一会,唐君棣忽然道:“姜兄,敢问贵帮金弓萧五爷如今侠踪在何方?”
  姜六侠道:“萧五哥么——你到山西临汾……”
  他话声还没有说完,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唐君棣的身后响起:“好个山西临汾,你们还没有谈够么?”
  唐君棣是四川唐家仅存世上的高手,他双目全瞎,却有“瞽目神睛”的别号,那完全是赞誉他耳力之佳,几乎可以完全代替双目,这时他虽一面与姜六侠交谈,其实耳听四方,便是落叶掉针之声,亦不能逃过他的耳朵,此时被人潜到十步之内,居然没有感觉,这一下可把他惊得几乎要失声而出了。
  唐君棣身法如电,他是侠义本性,立刻伸手先抓其心,要想把他藏妥安全之地,但是令他吃惊的是他一把抓了个空,其心竟然无声无息地不在原地了。
  唐君棣低呼一声:“小兄弟——”
  却是无人回答,唐君棣猛然向后一个翻身,他双足不见转动,身形却如一只鼓风而上的纸鸢一般,扶摇而上。
  黑暗中一个人飞快地窜了出来,他脚下穿着软橡皮的快靴,真是一点声音也不发出,只听他大喝一声:“站住!”
  紧接着便是虚空一掌飞出,掌风强劲,呼呼作响,唐君棣身在空中,反手一掌拍下,只听得轰然震响,唐君棣身若游龙,如同一个弹丸一般飞起五丈之高,一个翻身,便到了高墙之外。
  黑暗中那人一个快步赶到,向着深洞中喝道:“姓姜的,方才那人是谁?”
  洞中姜六侠冷冷地哼了一声,不作答复,那人厉声道:“姓姜的,老夫劝你放明白一些,快告诉老夫那厮是谁?”
  姜六侠沉声道:“杜良笠,你逞的是哪一码子威风?方才那位仁义大英雄的姓名怎能告诉你听?怕你脏耳听了去玷辱了人家的英雄名声!”
  微光之下,那人银须根根可数,正是那杜老公,他怒哼了一声,狠狠地道:“姓姜的,你别以为老夫不知道那人是谁,嘿嘿,老夫从他身法上看不出是谁么?”
  姜六侠哈哈大笑道:“你既知道何必问我?”
  杜老公一顿脚,不再言语,他关好了地洞,转身走了出来,暗暗赞道:“姓姜的委实是条铁铮铮的好汉,唉,看不出一个叫化儿帮会,却全是如此英雄人物!”
  这时,人声传来,几个大汉跑了过来,叫道:“杜老,出事了么?”
  杜老公道:“没有,没有,你们快回去,各自留神!”
  这时候,董其心的睡房里,其心在黑暗中摸上了床,他暗暗自语道:“好险呀好险,方才我若是招呼唐瞎子一道逃走,那就一定会被杜老公发现了,希望唐瞎子能逃走……”
  他把被子扯了一扯,睡在床上,这时,门外有人走过,他听见那个浓重鼻音的声音:“杜老,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老公的声音:“我发现的时候,有一人正在和姓姜的谈话,他们谈什么就没有听真了。”
  那鼻音道:“是丐帮的么?”
  杜老公道:“那就难以断定了。”
  那鼻音道:“那厮跑了?”
  杜老公轻嗯了一声。
  屋内,其心也轻轻吁了一口气。

×      ×      ×

  小玲觉得生活愈来愈是无聊,她每天练练轻功,遍山漫野的跑来跑去,在主人离家前,曾经再三吩咐杜公公要好好服侍这娇女,可是小玲怎会听这老人的话,尽管杜公公再三向她说好话,请她别乱跑,免得晒黑了,回来主人大发脾气,小玲仍然我行我素,不理杜公公近乎哀求的劝说。
  这日她从山中回来,手中提了两只雉鸡,一进门看到董其心正在园中除草,她瞧着其心便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以为其心定会上来看看自己的猎物,因为那野雉毛色五彩缤纷,委实漂亮,谁知其心只漠然的瞥了一眼,又一心一意的拔草。
  她心中大不高兴,走近其心道:“喂,你看这雉鸡有几斤重?”
  其心站起身道:“小姐您好!”
  小玲噘嘴道:“你这人耳朵聋了是不是,我问你这只鸡有多重?”
  其心瞧了瞧道:“总有五六斤吧!”他说完又蹲下身来拔草,小玲点点头道:“算你还有几分眼色,喂,拔草是很有趣的么?”
  其心未答,小玲忽然气道:“好啊,你既然这等爱拔草,明天把我后院的野草全给清理干净,如果我发觉有一根未拔,你可小心了。”
  其心抬头看看小玲道:“是,小姐!”
  小玲呆了一会,怏怏而去,走了很远,跨过花园圆门,又回头看了其心一眼,只觉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看样子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再也想不到他会是这么一个大笨童。
  小玲把雉鸡往厨房里一放道:“晚上我自己来烤,把鸡毛替我好好拔下留着。”
  她说完便回到房中,心中忽然无聊起来,怔怔出了一会神,不由又想到其心那专心一致的模样,她心中忽生奇想,忖道:“他年纪比我还小些,怎么一点也不爱玩,我觉得好玩的事他竟无一点兴趣,真是一个怪物。”
  她转念又想道:“我三番四次寻他霉气,他并不生气,好像一个木偶似的,哼,他又敢怎样,我告爹爹他可受不了,一个小佣人有什么稀罕,要他走路他便得走。”
  她想到爹爹快要回来了,又高兴起来,她大声叫道:“老五,把烤架放在后院里,我可要好好烤这两只鸡,真肥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新月初上,小玲在熊熊的一堆柴火前烤着她的鸡,老五不时添柴驱烟,生怕熏呛了这娇养小娘娘,过了一会,鸡肉渐渐烤熟了,透出阵阵甜香,老五笑口大开,那满布皱纹的脸更深刻了,他不停的说:“小姐真好本事,老五就是十里之外,也能闻得这香味,垂涎不已,赶来求食。”
  小玲虽顽皮好动,可是这烹饪之术却极高明,她也以此自豪,当下笑道:“谁像你这馋鬼,好像几十年没吃过东西一样。”
  这时候其心已跑到后院拔草了,那鸡香扑鼻,惹人食欲,其心心中忖道:“香是够香了,可是火功太急,如果用酱和姜再抹上几次,把火弄小些,肉一定更酥些。”
  他瞧瞧小玲,火光映得她圆圆小脸一半通红,一半阴暗,神采极是生动,正在此时小玲烤好了鸡,抬起头来,目光正好和他相接,只见他还在拔草,小玲想起刚才的命令,心中有一丝歉意,可是见其心那毫无怨尤的平静脸色,她又觉得气往上冲,很不开心,她暗自忖道:“你别以为什么都不在乎,我偏偏要你在乎。”
  其心低着头,再也没向这边看一眼,小玲觉得无味,她见老五和杜公公都眼睁睁望着那烤熟之鸡,便用手拉开,将一大半掷给两人,自己只留下一只鸡腿,杜公公老五连忙躬身谢赐。
  小玲吃了两口,便不想再吃,她本来兴致极高,可是忽然之间,只觉意兴阑珊,那两个老人狼吞虎咽,吃得不亦乐乎。
  她把剩下的鸡腿随手抛在火中,忽然嗅到小花衫上有股油腻味,便回屋去洗浴换衣。
  月亮渐渐上升,微风清凉,小玲推开窗子,她换上了一袭淡绿色行衫,十分合身贴切,她年纪虽然幼小,可是自幼练武,身材长得极为均匀,迎面晚风吹动裙带,婷婷玉立。
  她见院里远处还有一个黑影,她心念一动便施展轻功走了过去,那个小佣人董其心还在拔野草,她站在其心身后很近,见其心丝毫没有发觉,不禁甚是得意,她正待大喝一声吓他一跳,忽然听见其心自言自语道:“今天差不多了,明天一定能清理干净,免得被小姐责骂,说不定会被辞退。”
  他用步子量着剩下的面积,走到院中假石山后,小玲听得真不知是何滋味,她心中想:“我真是这么凶恶的女孩么,这姓董的小笨人真没出息,男子汉大丈夫能够如此忍气吞声的倒数他第一,如果是我呀,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偏他相貌堂堂,却一点男子气都没有,可怜可怜。”
  她虽这么想,可是内心毕竟有些不安,忽然一股甜香从假石山后透出,小玲暗忖道:“小笨人不知在烧什么?味道倒怪不错的。”
  她闲着无聊又轻手轻脚的闪在石山旁,只见小笨人捧着一个烤好的红薯,正津津有味的吃着,脸上露出无比的安详和满足,那样子比一个大人还要沉默。
  小玲想道:“他真容易满足,瞧他自得其乐也有趣得紧。”
  她见其心兴高采烈吃着,不禁也感到那烤红薯是美味食物,她又不好意思向小笨人讨来吃,她灵机一动,沉着脸走了出来,冲着其心道:“喂,你哪里偷来的红薯。”
  其心转过身来,并无半点惊慌之色,他说道:“上次老五把他种的红薯给小姐,小姐嫌它不甜便把那一袋不要了,小的见丢了可惜,这便收了起来。”
  小玲冷冷道:“谁说我不要了,哇,你胆子不小啦,竟敢偷吃我的东西了。”
  她口中说得极是严峻,心里却正相反,她不住观看其心脸色,其心装得胆怯地道:“小的以为小姐不要,这才敢拿来吃。”
  小玲摇手道:“算了算了,下次再拿我的东西可不饶你。”
  其心垂头不语,他把另外几个烤好的红薯双手捧给小玲,站起身来装得满面羞愧一言不发的走了。
  小玲怔怔捧着烤红薯,忽觉自己被人羞辱一般难堪,她怒声叫道:“给我站住。”
  其心转身站住,小玲气得满脸涨红,可是也说不出任何理由来责骂其心,其心结结巴巴地道:“小姐,你……你……有什么吩咐?”
  小玲瞪着大眼,半晌才骂道:“喂,小笨人,你敢生我的气么?”
  其心惶然道:“小的怎敢。”
  小玲道:“那你怎么把这红薯都给我?”
  其心答不出话来,他想了半天道:“小的已经吃饱了,是以还给小姐。”
  小玲跳脚骂道:“好啊,原来是你吃剩下不要的了,你的谁稀罕啊!”
  她边骂边就把好的山薯用力摔在石山上,摔得稀烂,其心眼中神色微变,只一刻间,又恢复没事的样子,悄悄地走了。
  小玲气犹未消,她摔完了红薯,发现其心已走得无影无踪,她忽觉气愤大消,好像是做错了一件事一样,不知何时眼睛一热,流下眼泪来,但她口中还喃喃道:“小笨人敢欺侮我,明天就叫他滚蛋。”
  她站了很久很久,觉得心身交瘁,便回房睡觉,第二天又是个好天气,枝头鸟语花香,她被黄莺儿啼声唤醒,精神焕发,昨晚上不愉快的事已经忘得干净。
  她吃过早饭,对杜老公道:“我今天要去打猎,要几个人替我提猎物去,杜公公,你陪我去。”
  杜老公道:“小姐,你就歇歇好吗,明儿主人就要回来,老奴还有很多事要做,不然一定陪小姐去。”
  小玲不悦道:“什么大不得的事,难道比我打猎还重要。”
  杜老公对这小姐可没办法,他赔笑道:“就叫老五跟你去提猎物好了。”
  小玲摇头道:“老五笨手笨脚,那怎么成,我一跑快他便跟不上。”
  杜老公神秘一笑道:“老五真的如此笨么!小姐你走慢一点不就得啦!”
  小玲道:“他嘴太多,跟在后面唠唠叨叨说个不停,这个我可受不了。”
  杜老公好生为难,他想了想道:“小姐你怕啰嗦,小人现倒有一个人跟去是最适合,就是小姐老是和他生气,这也不妥。”
  小玲心知杜公公所说的是小笨人,她心中忽发奇想,如果和小笨人一块到深山去,那时猛兽多得很,小笨人一定怕得不得了,再也不能保持平常那副气人尊容,她想到此,不由怦然心动,对杜老公道:“好啦,即然没有人跟去,便叫小笨人去算了。”
  杜老公叫过其心,吩咐道:“好好服侍小姐,免得老奴挂心。”
  其心茫然答应,小玲非常高兴,她向其心招手道:“喂,快点准备,咱们这就动身。”
  其心点点头,飞快从室中取来小姐的弹弓和箭袋,又牵过一只大狗,小玲见他做事伶巧,心中竟感到说不出的高兴。
  其心跟在小玲身后往山上翻去,小玲不敢放快脚步,怕将其心拉下,其心背着箭袋,身子挺直,颇是神气,山径上遍是野花,空气很是新鲜,其心只觉精神大振。
  小玲道:“再走不远就是狐狸出没之地,你紧跟着我,不要被狐狸伤了。”
  她伸手要过弓箭弹弓,放出大狗前行搜索。
  走了一会,山势渐渐陡险,两边石壁如刀,脚下是松散的沙砾,两人愈爬愈高,回首来路,已在白云之中,小玲怕其心失足跌下,她回头道:“喂,你看清楚我踏脚的地方再上,石头松得紧。”
  其心点点头,小玲又继续往上翻,其心始终跟在后面,她不禁暗暗忖道:“这小笨人看来文弱不堪,其实脚程倒还不错。”
  忽然那大狗从斜径远处奔向前,汪汪大叫,小玲喜形于色叫道:“老黄发现狐狸了。”
  她两脚一点,身形已拔了起来,落在一块突起大石上,唰的一声抽出一支长箭,扣在弦上,其心手足并用也爬向大石,离顶还有数尺,他正待运劲撑上,忽见一只又白又嫩的小手伸了过来,他抬头一看小姐面色和悦的望着他,示意要他抓住手拉他上来,其心心念一动,已经用力翻上大石,小玲见他不要自己拉,心里很不高兴,忖道:“别神气,待会碰到猛兽,瞧你是不是吓个半死,抱住我不放,要我救你。”
  她想到这,脸一红,但闻犬声愈来愈近,斜径上沙尘滚滚,她定眼一瞧,数只狐狸被老黄在后赶得飞奔,她略一比试,唰的一箭射过去,当先一只大狐狸应声倒地,其心到底童心未泯,心中一乐,忍不住拍掌叫好。
  小玲大是得意,侧身又是一箭,又射倒一只,其心暗暗忖道:“这女子虽然骄傲自大,可是也颇有几分真才实学。”
  这时阿黄已把一只狐狸边咬边拖弄了过来,其心道:“这狐狸皮色不错,倒可做件皮裘。”
  小玲见他喜上眉梢,自己也跟着愉快了,她从未见过小笨人其心如此开朗过,便笑道:“喂,你喜欢这狐皮,回去叫老五他们剥下送给你,也好过冬。”
  其心道:“小人怎敢穿如此贵重之物,如果小姐穿起,一定很是……很是……”
  他忽然想到自己和小姐身分有别,一句话又缩了回去。
  小玲追问道:“你说我穿了会怎样,像一个野人是么?”
  其心嗫嗫答道:“小姐穿起来,一定……更加……更加好看……好看了!”
  小玲笑道:“你也知道什么叫好看,我只知你呆头笨脑什么也不懂,每天那副样子,好像别人都欺侮你似的。”
  她听其心赞她,本来很是高兴,但一瞧他那生怕说错话的样子,不禁觉得他可怜可笑,但他是称赞自己美丽,又不便发作。
  其心爬下山石,把两只死狐狸绑在一堆,拔出柴刀想砍一根枯枝挑起,小玲道:“就放在这里,等回去时再叫杜公公派人来抬,这两只狐狸总有百十斤重,你能成么?”
  其心回首望了她一眼,便将两只狐狸藏在石缝隐密之处,小玲道:“今天运气很不错,才一进山就猎到两头野狐,再往前走走,打些野兔回家吃。”
  其心道:“小姐,现在日已过午了,小的看小姐最好不要走远,不然天黑之前可赶不回哩!”
  小玲白了他一眼道:“如果不是你这小笨虫跟着累赘,我只消一个时辰便可赶回家去。”
  其心羞愧不语,小玲心想他一定饿极才会说出这话,心中一软便道:“好,吃过东西便回去。”
  其心连忙打开干粮包,里面鸡肉鱼蛋十分丰盛,他将一盒盒食物放在小玲面前,竟然有十来盒之多。
  其心拣了两个馒头,退到一边啃食,小玲叫道:“喂,你怎么不吃菜?”
  其心道:“小的怎敢与小姐同席。”
  小玲忽气道:“哼!嘴上说得好听,你心里捣鬼,别当我不知道,你心里一定在说‘这样小气的小姐,又凶又恶,我才不和她一起吃哩!’是也不是?”
  这句话正说到其心心坎中,他暗暗想:“你既知道便好,像你这样娇生惯养的女子,很难得到别人好感。”
  小玲见他神色不变,简直就好像给她一个默认,她大发脾气,把食盒一个个踢翻着道:“你不吃我也不吃,这下又称你的心了吧。”
  其心将没有沾灰的菜肴慢慢拣回食盒,他轻轻叹息道:“这样的好菜,丢掉不嫌可惜么?”
  小玲跳脚哭道:“你气我还嫌不够……不够?我要丢什么就丢什么!”
  她抬脚又将食盒踢翻,她此刻已忘了小姐的身份,竟像对一个伴侣撒娇放赖,无理取闹。
  其心这人天生城府极深,算计深沉,就是见不得女人落泪,他收起食盒,口中安慰道:“好,好,小姐不吃便不吃啦!”
  小玲取帕擦干眼泪,沉着脸道:“再往前走。”
  她气其心不过,她人天真,以为如此其心定会害怕赔罪,其心站起身来,背起背包,并无为难怯苦之色。
  小玲成心与其心过不去,展开轻功往前便赶,其心在后面跑步赶着,但小玲家学渊源,轻功不弱,不一会便把其心抛在后面。
  其心神秘一笑,忖道:“小姐脾气真大,将来谁要做了她的丈夫,这一生一世可有苦头吃了,我还须要忍耐下去,等这次主人回来,再慢慢打听那事。”
  小玲跳跃了一阵,心中气愤略平,停步回首一望原路,其心还未跟上,她暗自得意忖道:“这下小笨人可苦了,一路上再走出个什么野兽的,哈,小笨人不吓得大喊小姐救命才怪哩!”
  她等了半天,还不见其心到来,又有点担心起来,小笨人手无缚鸡之力,如果真的遇上野兽,那可准糟,她仰首来路,正待跃高观看,忽见小笨人吃力万分的向这边跑来。
  小玲心一放又有些不忍,其实她以小姐之尊,其心只有唯诺听命,可是其心愈是对她恭顺听命,她愈觉得不高兴。
  其心气喘喘道:“小姐走得真快,小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小姐影子也瞧不清。”
  小玲哼了声,本想说道:“谁像你这笨童。”但一见其心唇红齿白,脸上热得通红,实在不惹人厌,便住口不说了。
  其心歇了会又道:“小姐,还要往前走么?”
  小玲吓唬他道:“何只往前走,还要翻过这山头哩!”
  其心默然,并无求情之意,小玲长身一拔,正想立足一个突出的石块上,忽听其心大叫道:“小姐,那石下是虚的沙土,快别落脚。”
  说时迟,那时快,小玲已一脚踏在石上,只觉脚一软,身子下垂,下面是万丈深渊,茫茫不能见底。
  小玲身子一偏,双手往崖边另外数块突出之石抓去,可是差了半尺,她低头一看,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这时才感到真正害怕,她紧闭住眼,连呼救都呼不出。
  蓦然,她觉得身子一实,她睁眼一瞧,不知何时其心已把她紧紧抱住,她一怔,忽见其心彷佛受力过大,站不稳身,两人一起滚到地下。
  她惊魂甫定,只见其心面色惨白,似乎极是害怕,她心里本在奇怪小笨人怎有这么大能耐,将下垂如箭的自己一把救了上来,可是一见他那惨相,不由暗叫侥幸不已,她忖道:“定是命不该绝,鬼差神使被这小笨人捞着了。”
  她想到其心定是不顾性命的救自己,不禁感激的望了其心一眼,其心似乎神智未清,还紧紧抱着她两肩。
  小玲道:“喂,多谢你啦,救了我性命。”
  其心仿若从梦中惊醒,他忙道:“哪……哪里……小姐你没事吧!”
  其实他心里在想:“刚刚要不是故意跌了一跤,这鬼灵精的小姐一定看穿我了。”
  小玲听他第一句话便问自己的安危,心中大受感动,她低声道:“喂,你舍命救我,你一点武功都不会,难道不害怕么?”
  其心想了想不知如何回答,小玲知他口齿笨拙,又柔声道:“你……你……因为看着我危险,就不顾一切的救……救……我么?我……我真不知怎样感激你。”
  她双眼迫着其心,她用问语说出自己的希望,其心见她面带羞涩,神色却是迫切希望,他茫茫点头。
  小玲面带喜色道:“我……我一定要……要好好报答你,我叫爸爸升你作小管家可好?”
  其心摇摇头,小玲见他脸色冷淡,她急道:“我知道你很是……很是讨厌我,我真不应该常常欺侮你,其实……其实呀……我……”
  其心冷冷道:“小的是仆人,怎敢生小姐气。”
  小玲心内一寒,声音已有哭音,她说道:“喂,你是……你是永远不肯原谅我了!”
  其心这人虽则深沉,可是小玲步步逼着,他年纪到底太小,对应付这种情感之事,一时之间还是不知所措,他喃喃道:“世界上难道有永远不能原谅的事么?”
  小玲喜道:“那你是原谅我了,我……我常常捣乱,只是……只是想和你好好地谈谈天,和你好好的玩一下,你……你……你却装……得什么也不懂,你……你当我是真的给你气受么?”
  其心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小玲脸色羞涩嫣红,她年事虽然尚幼,可是向一个男孩要好,一种天性害羞使她头低得下下的。
  其心缓缓道:“天色不早了,小姐,咱们回去吧!”
  小玲默默忖道:“我只想吓唬他,看看他的真心,想不到差点送了命,我难道是真想吓他么,其心,其心,你太不知我心了。”
  她脸红得像盛开鲜花,这时候,阳光正斜斜洒在她秀发上,金色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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