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喜逢知己
2023-03-16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点击:

  入夜的时候,文玉宁仍是只身在旷野中赶路,这一段路,端的称得上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只路旁河水不时发出呜呜咽声,文玉宁虽是不怕,可是心中却是很焦急,匆匆赶路间,转出一带密林,忽然眼前一亮,远处灯火点点,似是一个大庄落,心中不由大喜,连忙赶步上前。
  行得近时,果见一所大庄落沿河而建,庄院门上写着奇云山庄四个大字。
  文玉宁行进门来,见一个中年庄丁,施礼道:“在下赶路失了宿处,未知可否允许在此借宿一夜,房钱照算?”
  那庄丁打量了文玉宁一番,冷冷道:“敝庄从不接待过路行人,阁下还是另寻宿处罢!”
  文玉宁心想过路投宿乃是极平常的事,哪有偌大一个庄院不能允许路人借宿一晚之理,心中不禁有些不快,但仍礼貌地道:“此地前无村,后无店,在下随便在哪间厢房宿上一晚,明早就走,绝不打扰主人,有何不可?”
  那庄丁一绉眉头道:“你这人怎么搞的,咱们说不便招待就不便招待!主人家自有事情,你快到别处去投宿——”
  正说间,后面传出一个声音道:“阿贵,怎么对客人如此无礼?”一个青年走了出来。
  那青年大约廿余岁,皮肤皙白,相貌英俊,一面斥责那庄丁,一面向文玉宁打招呼道:“这位相公请恕村夫无礼,快请进来!”
  敢情他见文玉宁一袭儒衫,相貌文质彬彬,是以相公称呼。
  文玉宁见那年轻人态度诚恳,心中先有了好感,连忙谢了一声,走进正门,那庄丁似乎对那少年并不十分恭敬,一顿脚,转身而去。
  文玉宁见那庄丁一顿脚间,竟在地上印下深约半寸的足痕,心中不由暗惊,北方天干,地上泥土极是坚硬,而那庄丁只随脚一踏,竟深入半寸,可见是个武功颇高的人物。
  文玉宁暗思那庄丁,看来像是个下人之辈,却有如此功力,这庄主不知是什么人物,心中虽惊,面上可没露出来,只谦谢一声,就随那少年走入。
  那正中堂屋甚是宽大,壁上挂着几幅画,打整得窗明几净,文玉宁暗道这庄中主人倒是个风雅之士。
  那堂中原有一个庄丁在擦桌椅,见二人进来,垂手向那青年恭声叫了一声少庄主,青年人点点头命他备茶。
  文玉宁见那青年一派斯文,举止潇洒,但人家一直未问自己姓氏也不好意思问他姓名,过了一会儿那仆人备茶出来,文玉宁见仆人面色惊慌地在那少庄主耳旁说了几句话,那少庄主随即脸色一变,继之唉叹了一声,起身向文玉宁歉道:“庄内有些事故,必须分身进去应付一下,还请相公先自坐一下。”
  文玉宁也连忙起身谦道:“少庄主有事只管请便”,心中却暗思:“难怪先前那庄丁不许自己投宿,看来此庄中必有事故,方才那少庄主面色似乎十分为难,若有什么不得解决的事,我且暗中助他一下才是!”
  他也未想到庄中人是好人抑或坏人,更不知自己能否帮得上人家忙,他只感于这少庄主为人十分恳切,对他好感不已,这时他一人在堂中无聊,起身看看那壁上字画,他虽然自幼未尝学得什么诗词书画,但见这些字画雄劲有力,运笔之间,彷佛有些与武功之道暗合,心道难道写这字画的人竟是会武之人?但随即又想到能写得这手好字好画的,必是个饱学儒者,怎会是个练武人?
  正沉思间,内门口脚步声响,只见那少庄主匆匆从里面走出来,笑着对文玉宁道:“相公请随我到内里房内安歇!”
  文玉宁见他虽然笑着说话,但显然是勉强装出来的,不知他庄中究竟有何事故?
  文玉宁随那少庄主走到厢房中,果然见一间精致卧已打整得干干净净,自己的行李也放置妥当在一边,心想那少庄主在心中极为烦恼之时,对待客人依然殷勤这般,心中不由更生好感。
  那少庄主对文玉宁道了晚安,便又匆匆离去,这一转身间,文玉宁发现他动作利落,脚步凝重,竟是一个会武的人。
  文玉宁早见那庄丁就是一身武功,此时见这少庄主亦为习武之人,心中也不惊异,只暗中思索道:“想不到这奇云山庄竟是个卧虎藏龙之所!”
  这一夜文玉宁始终不能入睡,后来索性坐在床上运起本门内功来,只消片刻,一股热气从丹田下直冒上来,运行周身后,又回聚丹田,一时疲劳尽消。
  文玉宁见自己功力比起山上时又有精进,心中不由暗感安慰。
  此时窗外月光如水,从疏疏落落竹叶隙中透进房来,大地是如此的宁静,文玉宁见月色美丽,自已运功后又毫无睡意,于是披衣出房,踱至花园中体会一番夜色景致。
  月光下,忽然出现两点黑影,虽说模糊不清,但文玉宁眼光何等锐利,早见那是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飞奔。
  文玉宁对此奇云山庄早起满腹悬疑之心,此时更不考虑,一撩衣衫,跟踪了下去,前面二人轻功甚高,而且似乎后者正在追逐前者,文玉宁跟了一程,发觉前者正以全力疾驰,而后者却是极轻松地纵着,心中暗惊何等人物轻功如此了得?
  奔过了一座小小山岗,前面竟出现了一所大屋,周围以高墙围着,此时前面那人身形忽然拔起三丈余高,飘入墙内,那后面的人见墙高不过二丈,轻轻跃起便也要飘入墙内,哪知忽然惊叫一声,立即双手在墙上一按,又硬硬撑起一丈多,才翻入墙内。
  文玉宁一看,不禁咦了一声,他见那后面那人情形,立刻想到自己在江南所逢的怪屋,心中不由大奇道:“怎么此处又有如此怪屋”?奔近一看,果然二丈高的墙上插满根根涂着不反光漆的铁尖,布置形式与自己在江南所见的怪屋一模一样。
  敢情适才第二人也是险些着了道儿!
  心中不由更急于入内看个究竟,于是轻跃起,估计准高度,堪堪擦着铁杆尖儿越过,飘向墙下一个黑暗处站定。
  抬头一看,先前跑在前面的人站在五丈开外,双手叉腰,侧面对着自己,那后面一人和那人对面而立,月光下看得分明,竟是一个女子,两人都是侧面对着自己,显然自己方才轻轻擦杆而过的动作,并未引起二人发觉。
  这时那女子道:“你这小子将我老婆子引来此地,究竟为何?”
  文玉宁一看,那女子果然一头白发,难怪她自称老婆子,听那声音却觉有些熟悉,不由更奇。
  对面那汉子道:“你这老太婆好不知死活,竟还敢问俺为何引你前来?俺且问你,芦花洲岸边被你点中死穴的人究竟和你有何大仇!竟下此毒手?”
  那老太婆哈哈一声冷笑道:“我道是为了什么?原来你是那死鬼一路的人,那死鬼躲在树林子里鬼鬼崇崇,老婆子没有当场要了他的命已算是手下留情了呢!”
  那汉子怒道:“俺这院子,进来的从来没有出得去的,你这老太婆不识厉害,可莫怪俺手下不容情!”
  文玉宁听那老婆子所言,心想人家不过躲在林中对你偷看一下,就点人死穴,确是心黑手辣!不禁暗中摇了摇头,但文玉宁见这汉子分明是此院中人,心中料定这怪屋与江南那怪屋必有关连,是以心中对那汉子亦甚恶感。
  这时那女子冷笑一声,忽然手一扬,也不见她双足用力,已如一支箭一般打向那汉子门面,那汉子见这老妇招式奇异,当下不敢怠慢,双掌向外一翻,倒劈她胳膊,哪知那老妇身形有若滑鱼,一溜之间,也未见她换招撤式,左掌又已到了那汉子面前,这一下不仅那汉子暗惊,就连躲在黑暗中的文玉宁也吃了一惊!
  再看那妇人愈打招式愈怪,身形溜滑无比,而且双掌似掌似拳,招式极为怪异毒狠,不到十个回合,那汉子已是手忙脚乱,那汉子也是武林成名人物,唤着青面虎邓修,掌上功夫也曾享誉江湖,不料被这老婆子一轮怪招杀得手忙脚乱,堪堪就要落败,忽然树丛后一声大喝:“二哥莫慌!咱兄弟来也”!“唰!唰!唰!”跳出三人来。
  原来这三人和邓修乃是结拜兄弟,合称景阳四虎,昨天派出一个手下到芦花洲办点事情,不知何故,竟在路上被这老婆子点了死穴,终因急救过迟,丧了性命,邓修大怒之下,将那老婆子引来此地,准备一消心头之恨,哪知竟反遭人家杀得险象环生,埋伏中的其它三人再也忍不住,齐身跃出。
  那老妇见对手来了帮手,冷笑一声道:“这种差劲货色再来一打又何妨?”
  那三人闻言暴吼一声加入战斗!
  文玉宁见这妇人武艺阴毒的紧,而且招式更是奇异,往往在令人意想不到的方位打到,也不由心中暗奇,这时五人已经打得难分难解,那妇人仅凭双掌,力敌四个成名好手,犹自攻多守少,怪招层出,那景阳四虎中的老大武艺最高,但另三虎却是力大无穷,又有一身横练功夫,是以四人中倒以这两人威胁力较大。
  这时那妇人忽然又施怪招,双臂同时挥出,宛如两条水蛇出洞,扭弯不定,分袭三虎和邓修,这一招用得极怪,两人竟自无法招架!
  邓修连忙叫声:“三弟快退!”自己则已经跃退数尺。
  那三虎乃是一个直楞汉子,也不顾对方招式精奇,眼见自己无法招架,大喝一声,索性双掌一齐向对方当胸击出。
  这一招怕不有几百斤力气?那妇人似乎也不敢轻敌,双脚猛钉地上,左掌也是一推,一股阴风竟与三虎掌力抵住,一时不分高下。
  包括文玉宁在内,众人都大吃惊,想不到一个女流之辈,掌力竟然如此了得。那第四虎乃是四人中武艺较差的一个,但他生性机灵,暗器轻功高强,在江湖上也闯出插翅虎的万儿,这时见老妇虽以单掌抵住三虎双掌,其实全力贯于左掌,右掌等于虚物,心中一动,偷偷抱出独门暗器蜈蚣镖来——
  那边三虎双掌被老妇抵住后,连忙又是大喝一声,双掌加劲,猛力推过去,他这横练功夫更兼天生神力,这一推非同小可,但只觉对方一股阴劲绵绵不绝,随自己增强而增强,自己所加之力宛如石沉大海,这时对方之劲又绵绵不绝传来,自己真是欲罢不能,暗中叫苦。
  忽然三点寒星破空而来,直奔那老妇背上要穴,那老妇正以全力攻击三虎,背对暗器,她那右手虽然空着,但已无力解救,眼看就得死在三点寒光之下,突然,一股“丝丝——”破空声音响起,接着“噗——噗——”之声,三点寒星在距老妇人三寸之处,被击落地面,待众人定睛一看时,地上竟只是三节枯枝!枯枝中空轻浮,竟被当成暗器打出,而且“丝丝”风声甚疾,那么打暗器者的手劲可想而知了!这一来,大家都呆了一下,老妇人单掌向外一挥,将三虎的劲力弹开,跃退五尺,怒目向插翅虎一瞪。
  插翅虎只觉两道冷冷的眼光,逼得自已不敢正视,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那老妇忽然又回头向文玉宁藏身处冷哼一声道:“什么人躲在黑暗处鬼鬼祟祟,我老婆子可不领你的情!”
  人家救了她性命,她却恶言相加,但文玉宁对这古怪老婆子似乎具有特别的容忍力,居然不以为忤,硬忍住了一口气。
  那老婆子见无人答话,又道:“是个人的就出来,何必躲起来见不得人?”
  文玉宁再也忍不住“唰——”地一声,跃了出来。
  那老妇看他一眼似乎一惊,但立刻又回复平常,冷笑一声。
  四虎却是惊奇别人进了自家院墙,自己还不知道!
  那老妇人又冷冷对文玉宁一指,又道:“小伙子,乖乖站出一边,见我老婆子二十招取这四条狗命,若是你再多手多脚,老婆子就要不客气了。”
  文玉宁听她言下之意,似乎方才自己出手救她,还是她格外开恩才不予计较的,心中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但文玉宁对这不可理喻的老婆子,似乎有特别的感觉,他总觉得定有一番伤心往事,才令她变得如此,当下也不发怒,站在一边。
  那妇人见文玉宁居然这般听话,当真乖乖地站在一边,不由多看了文玉宁一眼,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但随即一转身,对四虎道:“来吧,四个一齐上”,只见她双手一齐打出,却是两个不相干的招式,分袭大虎、三虎,在双手式尽时,忽地一合,变成一招推窗望月向二虎袭下。
  推窗望月这招极平凡的招式,被她这样施出,却令二虎邓修不知如何招架,幸好四虎、大虎双双侧击才挽回危势。
  文玉宁见老妇这一出手,招式更奇,居然以极平常的一招把四人打得手足慌乱,不由心中暗赞,先前见这老妇武功虽是奇异,但未料到她武功竟然如此神妙,这时老妇怪招频出,身形快得宛如一片影子,堪堪十五六招就打得四虎危险百出。
  景阳四虎都是武林中成名人物,尤其群战有素,这时大虎眼见自己兄弟四人,几乎要如老妇所言二十招内就被解决,当下大喝一声:“并肩子,用暗青子招呼她!”
  首先三虎大喝一声,双拳宛如猛虎出洞般猛击一记,迫得老妇略退化解,四虎、二虎双双抖手,一时十多件暗器齐奔老妇身上要穴,大虎掏出一支钢鞭,一跨步立在四虎、二虎之后,钉立不动。
  他这所立之地乃是老妇躲避暗器必经之地,倒底是老江湖,一举一动莫不暗藏绝活儿!
  文玉宁见四人精于合战,一剎那间,分工合作,立时布下天罗地网,虽恨四人存心歹毒,但也暗暗佩服四人经验老到。
  那妇人双目一瞥,已见四方所布阵势,嘿嘿冷笑,一跃而起,身在空中时,忽然一道红光一卷,所有暗器立被倒卷出数丈之外,老婆子双臂一抖,轻轻落在原地,这一来,大虎所立有利地位,立时成了空。
  大虎忽然大叫一声:“赤练魔女”!声音恐惧至极,其它三虎也是一声惊呼。
  文玉宁定目一看,那妇人右手提着一条暗赤皮鞭,细看之下,竟是一条整整赤蛇皮,头尾具在,乍看宛如生蛇。
  那赤练魔女面色凝厉,眼中透出两道阴森森的寒光,这时她缓缓道:“鼠辈既知老婆子之名,还不自行了断么?”
  四虎站成一条直线,个个脸色苍白,恐惧不已。
  文玉宁见四个成名人物,一听赤练魔女之名,吓得这个样子,不由心中暗奇,他哪知赤练魔女乃是近十多年出现江湖的魔王,不知一身阴毒功夫由何得来, 而且心肠之毒,不可思议,遇人动手,从不留活口,必将敌人一个一个用种种歹毒手法弄死,似乎如此才得快意一般,是以江湖上一闻赤练魔女宛如见了阎王。
  景阳四虎一见这老妇竟是赤练魔女心中都暗觉凶多吉少,但江湖上人讲究的是宁叫名在身不存,四人都是成名人物,岂能凭她一句话就任凭宰割,更别提什么自行了断了。
  大虎强鼓起勇气,道:“赤练魔女吓得到别人,可吓不到……咱们”,显然一片色厉内荏。
  那赤练魔女冷笑一声,扬鞭道:“那么你就试试——”,话声才完,赤影一闪,鞭头有如活蛇一般打向大虎面门,四人虽存破釜沉舟之决心,各自取出兵刃一拚,但对赤练魔女先已有了心理上的恐惧,一时手慌脚乱,反而更形不济。
  赤练魔女一条蛇鞭,抖成千万鞭影,一时红影满天,向四虎连施杀手。
  文玉宁虽在鞭影刀光中,每人一招一式仍能看得清清楚楚,他见赤练魔女招招逼向四人死穴,似乎非取四人性命而后已,心中暗道:“这赤练魔女端的狠毒无比。”
  赤练魔女两眼愈来愈红,一头白发根根倒竖,似乎神智已失,只拚命向景阳四虎猛攻,她眼中迸射出那道失去理智的疯狂光芒,更令四虎心惊胆战。
  到底大虎经验老练,危急中大喝一声:“三弟舍刀用掌——”,敢情那三虎之长并不在刀,而是拳掌,三虎闻言暗骂自己糊涂,大叱一声,运聚神力,一记霸王掷戟单刀化成一道白光飞向赤练魔女。
  赤练魔女抖起蛇头,正待在刀柄上一敲,忽觉刀势疾得异乎寻常,不由一惊,连忙一抖手收回蛇头,双足倒踩七星步,退后三步。
  景阳四虎武功虽称不上一流高手,但个个都是身经百战,各怀绝艺之士,这时赤练魔女以一敌四虽然占尽上风,但这一疏忽,立刻给四人一个反击的机会,四人心中皆知此机难再,各展绝技,准备以这千载一逢之机会,扭转败势——
  首先三虎暴叱一声,奋起全力双掌猛击对方左肩,掌未递出,已听“嚓”的一声,敢情他背肌鼓起,竟是将衣衫崩裂一块所发之声!同时,大虎、二虎也在最有利的地位攻出一招绝着,四虎却手一抖,点点寒星飞去,竟是满天飞雨的暗器手法!
  赤练魔女一招失着,立即陷入危境。
  文玉宁见大虎、二虎及三虎三人声势虽然惊人,但自忖赤练魔女要想躲过并非无望,只是四虎的暗器打得太是阴毒,原来四虎生性机灵,心知赤练魔女功力高出已方任何一人何止数倍,而且身法极其怪异,直令人难以招架,即使三个兄弟联手攻击,亦不见得能伤得了对方,自己暗器不打她身体,却打在她上方及四周,只要她一闪避三虎攻势,立即碰上自己的歹毒暗器。
  文玉宁自从研习千手如来手著之河岳流云暗器打法后,对暗器之收发,可称得上是大行家。
  此时对四虎这种满天飞雨的暗器打法,立即明了他的用意,不由为赤练魔女暗急。
  文玉宁从赤练魔女的疯狂神态及举止中,更窥出她的变态心理,心中对她不由起了一丝同情之心,这时见她受危,不自知地又拾起一把石子,抖手打出,他这一抖手,乃是用的河岳流云手法中的落英缤纷。
  数十粒石子同时打出,却每一粒碰上一枚四虎打出的暗器,一粒也不虚发,一时间暗器与石子齐飞,倒破去了大部分的暗器。
  赤练魔女在同时间也使出绝技,只见她身形微跃,单足踢向大虎面门,待大虎一闪,一个千斤坠,竟将大虎手中刀尖踏在地上,同时赤练蛇起处,卷在二虎兵刃上,向外一荡,破去来势,只有三虎的神力,令她侧身闪避,但迎上的暗器已为文玉宁打落大半,仅余几枚也被她挥袖击落。
  这一招端的侥幸,她虽板起面孔向文玉宁叱道:“又是你这小鬼多事!”但显然语气缓和不少,敢情她也知是这少年救了她。
  文玉宁见她逐渐恢复平静,眼中不复有疯狂之态,对她报以了解的一眼。
  赤练魔女一触及文玉宁眼光,忽感一震。
  大虎心知逢上赤练魔女决难脱身,索性暗算她一下,以免日后之患,正待通知兄弟,忽然赤练魔女转回头来,一看见大虎面上神色,已知他准备暗算自己,一时间,宛如闪电般扑向大虎,这一招乃是她苦研十余年的绝技,端的神妙无比,而且事起突然,其它三人不及解救,只听得一声惨呼景阳四虎中的大虎已被她鞭中头顶,掌中前胸,死在地上。
  其它三虎见状,惊叫一声,齐齐扑上赤练魔女,似乎杀机盈脑,赤蛇鞭一记怪招,逼得三人退后,左手暗已掏出一把吸血梅花针。
  这吸血梅花针是赤练魔女的另一件歹毒绝着,打中人后见血封喉,而且体积极小,端的令人防不胜防。
  且说赤练魔女一招逼退三人,左手一拳打向四虎,四虎一闪间,忽见赤练魔女左拳一张,一把暗器反向二虎掷去,但闻一声惨叫,二虎又是应声倒地。
  四虎生性阴霾,见势不对,不顾同伴,竟乘众人微愕之际跃身逃走,赤练魔女数次险些中他暗器,恨之入骨,大喝一声“哪里去?”噗——的一声,四虎腿上已中暗器,倒跌地上,仅剩的三虎,不仅不逃,反而奋身扑上,大喝:“我和你拚了!”一时拳风虎虎,竟是愈战愈猛。
  文玉宁虽见四虎仅余此虎,但见他一身神力,而且憨直可爱,不禁思筹救他之策。
  这时赤练魔女以一敌一,大显威风,眼看三虎又得丧命。
  忽然文玉宁“唰——”地跃出,左手双指直奔魔女双目,右手一拖一摔,把三虎一个偌大身躯摔出数尺。
  赤练魔女见突然跃出一人,双手直赴自己双目,连忙收回招式向上猛击,来人不及闪避,被震出三步,但是到底还是让三虎逃出掌下,不由大怒,定眼一看,正是那个少年。
  那三虎还待扑上,忽然倒在地上的四虎挣扎着道:“三哥,留着青山在,不怕……”双脚一蹬,毒发死去。
  三虎似乎一怔,随即俯身抱起三人尸体,虽然三具尸体,但在他却毫不费力,头也不回,大踏步而去,那背上绷破的衣衫,在微风中飘动。
  文玉宁心中暗赞这条好汉,回头一看,那赤练魔女睁眼望着三虎走去,并不狙杀,眼中流露着的不是凶狠,却是一股凄怆!
  十余年来,这是头一次和赤练魔女交手而生还者!
  赤练魔女似乎被文玉宁童真的感情唤回了本性,一时默默不语,半晌,忽然仰天放声大哭!
  那哭声宛如已压抑在心头多年,今日一旦发泄出来,像泉水般汹涌。
  文玉宁呆呆地望着赤练魔女。
  这一剎那,她不再是一个魔女,切女人具备柔的表现,都自然显现在她脸上,文玉宁似乎均能理解似地点了点头!
  论处世经验,文玉宁不懂之处还多的是,可是对于情感,他却能感受出像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所感受的微妙感情,只因人类的感情,原是至真至美的,对一颗纯真而热情的心,自然容易激起共呜。
  等到赤练魔女收住了哭声,玉宁才从茫然中醒转过来。
  赤练魔女忽道:“今夜承你相救,哼!不过我可不领你的情,以后你若有什么难事向我相求,必为你解决一桩困难,以报今夜之情。”
  一剎那间,她又恢复了冷酷骄傲的面目。
  但在文玉宁而言,他觉得并无方才她语气那么刺耳。
  一股寒风起处赤练魔女如飞而去。
  文玉宁呆了一阵,一抬头,忽然想起这幢可疑的怪屋,一时阵阵疑云浮上心头:“这怪院落与江南所遇之屋一模一样,已是可疑,而这两幢屋中均是出入武林人物,神态神秘,似乎其中含有某种古怪?”
  当下便向那幢房子走去,才起步,又想到:“怎么方才一场打斗,屋中竟不见动静?难道此屋中除了那四人外就是空屋一幢?”
  他已认定“景阳四虎”必是此屋中人。
  进入屋中,一片黑暗,静悄悄地,显然没有人,但那股安静却令人感到一股阴森森的恐惧,文玉宁缓缓在黑暗中进前,终于摸到一根蜡烛,掏出火折子点燃,烛光中依稀可辨出乃是一间客房,家俱零乱不堪,再走入另一房,乃是一个大厅,空空如也,只墙边一排兵器架上刀、枪、戟头在微微烛光下闪闪泛光。
  文玉宁既抱着一探究竟之心,便走过大厅,再走入下一间房,烛光下可见是个书房,不少书籍文件堆积桌上,文玉宁走近一看,许多书信文件竟似官家形式,不由大奇。
  翻了数件,只是一些普通信件,忽然眼光一瞥,瞧见一张纸压在水匡之下, 文玉宁凑近烛光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四虎见字留意,为苏州纠纷,吾尽率此舵人马前往相助,惟舵中一切均赖四位照料,尚望无失!
  钟文玉宁见那信笺语气不甚客气,似乎是这四人上司,既称什么舵,自然是个帮会的了,却不知这帮会何以竟和官家来往?
  再察看也找不出什么来,一抬头,东方似乎已有一丝微明,连忙跃出,飞奔离去。
  文玉宁施展轻功飞驰,不一会就到了奇云山庄,那山庄仍是一片寂静。
  文玉宁原以为此夜夜里必有些事故发生,哪知夜中跟踪夜行人,却见了赤练魔女与景阳四虎的一幕血战,此时回来,抬头东望,天色大约一时不会放明。
  左面一带厢房,就是自己安歇的客房,一片黑沉沉,并无丝毫动静,自己夜出之事不可能为庄人发觉,不觉心中一放,再看右旁,忽然于寂静漆黑中透出一点灯光来,同时隐约可闻一阵人声,什么人这时候起床?
  文玉宁见那应门庄丁及少庄主的神情,料定这奇云山庄必有事情发生,此时好奇心又起,两个起落,已纵到那灯光透出之处,人声果从此处发出。
  文玉宁蹑足走近,忽然一声低呼,那呼声虽轻,却是满充着极端的恐怖与伤心,令人毛发竖立!
  文玉宁心中虽有些恐怖,但仍鼓勇纵到窗下,从窗孔中向内窥望。
  屋内一盏昏黄油灯,屋角一方木桌,桌旁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身披一件布衫,衣扣未整,显然刚从床上起来不久,这时双目注视桌上一张纸,眼珠睁得有铜铃般大,鬓旁短毛根根直竖,满脸恐惧和悔恨的表情,似乎惊骇已极!文玉宁再看他满是皱纹的前额上,点点豆大冷汗,全身颤抖,神情好不怕人,那桌上的纸却因自己立地太矮,不能看清。
  当下略一考虑,展开师门轻功绝技卿云现瑞身形宛如一朵祥云托住,缓缓升起,落在窗檐上,不但毫无声息,甚至衣带破空的声音都减至极小极低,要知轻功练到上乘时,不难乘风逾电,疾若奔雷,但要想徐疾由心,硬把一个上升的势力变得极慢却是不仅要轻功高明,更需内功精纯才行,文玉宁这一式卿云现瑞乃是师门轻功中最难练的一种,但文玉宁此时施出,潇洒自如,的是名家身法。
  文玉宁上了窗檐,暗道:“这样上来大约不致惊动里面之人吧!”
  敢情他怕屋内人身怀武艺,自己站在如此近处跃起,稍一大意即易为人发觉,这时再伸手一看,原来桌上放着乃是一个黑纸剪的影像,这时老者已将它颤抖地拿在手上,嘴里模糊不清地念念有辞。
  文玉宁看时,只见那彩影儿剪的是一个中年妇人,虽是黑影,但却栩栩如生,甚至额上皱纹都能略略见到,那妇人面孔慈祥,似乎嘴角挂有笑意,但那老者捧着这张纸影时,似恐惧得浑身发抖。
  这时天气虽还未入严寒,但早晚间也颇有凉意,老人房间内墙角落上,有一只壁炉,这时两三根木炭架在其中,似乎整天无人添加,是以已是熄灭得差不多,仅微风吹过时,才亮出一两点红星,那老人忽然双目紧闭,喃喃自语,面上悔痛之色,令人不忍直视。
  忽然他睁开双目,随着这一睁目间,双滴眼泪涌出眼眶。
  历尽沧桑的老人,这两滴清泪宛如煎熬般挤出,他双指夹着那黑纸影,两指微曲,一弹之间,那纸如箭一般飞入壁炉,文玉宁一见吃了一惊,这一张毫不受力的薄纸居然被他双指一弹飞入壁炉,而且去势疾劲,这老者的功力可见,这时那壁炉内“毕剥”爆了一声,原来那垂熄木炭上的火星,将这张纸影燃了起来,一时火势陡盛,焰舌卷到炉外。
  那老者双目望着火光,默默呆立。
  忽然,随着那纸焦的味道,屋内一亮,原来那火舌将壁炉内壁的墙壁燃了起来。
  文玉宁看了大吃一惊,心想这墙乃是砖心粉外,怎会被火燃着?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墙壁燃着,原来是贴在墙上的一张白纸燃了起来,那白纸与白粉壁相似,远见以为粉壁燃起,老者似也发现这些,正待拿一根火钳去把壁上白纸夹下,忽然在白纸上现出画来。
  那纸上显出一所庄院,院前一棵槐树遮荫,左面一个花园似乎群芳争艳,正是阳春天气,但一霎时间,火势卷上,将那白纸烧掉,火光中,画上庄院、槐树、花园一齐卷入火舌,那老者大叫一声,往后倒在地上,口中吐白沬,面如金纸!
  文玉宁为这一连串怪事惊得呆住,还是房外一阵急促脚步惊醒了他,房门开处,那个少庄主赶了进来,对地上老人高呼“爹——”。
  “原来这老人竟是老庄主!”文玉宁想道。
  这里不宜久留,文玉宁双足一弹,身形如弹丸般倒纵出数丈,一翻身,回到左面厢房,从窗中跃入,一切被褥如旧,显然自己出外未被发觉。
  这时房外人声喧哗,想来众人都发觉老庄主晕倒,文玉宁也装着才起身,出门洗漱。
  再过片刻,文玉宁也混在人群中前往探看,只见老庄主已抬在床上,派人延医急治,这时少庄主退了出来,正好碰上,少庄主脸上愁苦之色密布,见了文玉宁,勉强招呼道:“文相公还是立刻上路或是在敝庄小住?”
  文玉宁忙道:“打扰一夜,深为感谢,小生正要来和少庄主辞别。”
  少庄主一面命人打整文玉宁行李,一面对文玉宁道:“非是敝庄招待简慢,只是敝庄老庄主抱病在身,尚乞原谅则个!”
  文玉宁装着不知道:“不知老庄主身患何疾?”
  少庄主叹道:“家父所患怪病已有数月,非但药石无效,而且日益加重,昨夜竟自晕倒地上,唉……。”
  文玉宁不好再问,正好庄丁已提了文玉宁行李来,文玉宁就打算作别。
  那少庄主似对文玉宁一见如故,此时匆匆作别,忽感依依,想了一下对文玉宁道:“文兄一人远行在外,无人相伴,前途荒凉,甚多强人出没之地,想来甚是不妥。”心想文玉宁一介书生听到前途强人出没,必然惊吓,哪知文玉宁淡淡一笑,道:“少庄主之言,小生铭记在心。”
  忽然他似想起一件事,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形竹片,对文玉宁道:“此牌赠予文兄,路上若有风险,凭此牌必可化险为夷。”
  他想文玉宁必惊,哪知文玉宁只一谢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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