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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终南之行
2021-05-06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点击:

  杜天林陡然大吃一惊,他想不到这六旬老僧竟是这汉子之师,这汉子的功力自己亲身试过,高强无比,此时他师父亲临,那已是不可想象之事了。
  他想到这里,不由大大喘了两口气,心中暗暗忖道:“那汉子乃是西藏禅宗门派,这老僧看来多半是禅宗高僧了,那禅宗一派在中原流传之中有鬼神莫测般高深,今日情势可大大不好了。”
  他思念不停,这时那个高僧沉声说道:“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平功被人伤了么?”
  那居右的汉子咬牙说道:“平功遭人以毒暗算——”
  那老僧哼了一声,一步迈上前去,将那“六弟”,也就是唤作“平功”的一把抱了起来,右手轻轻放在胸前,略略一探,忽然面上流露出沉重之色。
  那居右汉子说道:“师父,这里有……”
  他话未说完,那六旬老僧左手一摇打断他的话句,忽然面上掠过一抹青气,右手掌缘缓缓冒出缕缕白烟。
  那白烟越冒越浓,突然老僧呼的一掌拍在“平功”心脉下面,那“平功”全身一动,哇地吐了一口血水。
  老僧见他血水吐出,右手飞快拍动,霎时微微颌首说道:“不妨事了。”
  那汉子连忙将“六弟”接了过去,老僧这时才缓缓转过身来,注视着杜天林与贺云,忽然面色一沉,回身对那居右的汉子道:“平江,你又用‘迷’字诀了!”
  “平江”顿时露出惊慑之色,连忙说道:“弟子想能得到解药抢救六弟,不得不施展。”
  老僧重重哼了一声,目光落在杜天林的脸上,一字一字说道:“平江,这‘迷’诀你只对一人施出么?”
  “平江”缓缓垂下头来,面有愧色地说道:“弟子对这人也曾施展,却不料他迷而复醒乘隙偷袭弟子……”
  者僧哼了一声,望着杜天林一瞬也不瞬,足足有半盏茶功夫,老僧沉声说道:“迷而复醒,神夺而志不乱,精不离,小施主你的内功已登堂入室了。”
  杜天林怔了一怔,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那老僧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只是你已失再战之能,老僧原想与你试试,此时却无法再行下手。”
  杜天林心想这老僧果是一派宗师之度,几句话说来气概大是不同,他略一沉吟便开口说道:“久闻西域禅宗不可测度,有鬼神之能,今日能有幸一见,实不虚此行……”
  老僧面色微微一变道:“你既知禅宗之名,师门是谁不妨说给老僧听听!”
  杜天林微微一怔道:“家师久隐山林,不愿在下提及其名。”
  老僧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人到此来有什么事么?”
  杜天林想了一想,此刻自己处于绝对劣势之下,不能将这老僧惹怒,翻脸动手自己可是必死之数,当下缓缓开口答道:“在下来终南山区乃想找寻一人。”
  老僧嗯了一声道:“找寻什么人?”
  杜天林心中一动道:“找寻这位同伴的授业恩师。”
  说着指指贺云。
  那“平江”忽然冷笑一声道:“师父,他们两人来此,八成也是为了那事儿。”
  老僧瞿然一惊,双眉一轩道:“平江,此事可真?”
  “平江”嗯了一声道:“依弟子看来是不会错的了。”
  老僧回过头来,对杜天林说道:“既是如此,今日你们便不要走开。”
  他轻描淡写地说来,却像是再无更改的余地。
  杜天林暗叹一声罢了,缓缓将贺云放在左肩之上,猛吸一口真气,他内功深湛,这时隔了一刻功力已恢复了八成左右,但面对禅宗高僧,杜天林自知即使是全盛之时也是力所不逮,此刻纯粹是拼一步算一步,后果如何再也不计。
  他望着老僧一瞬不瞬,全身的真力缓缓冲入右臂之中,他明白全身功力只够此一击,极小的成功希望全部寄托于此,是以他已运出“一指禅”功的气窍。
  老僧见他面上斗志渐浓,右手手掌平手伸出,食中两指不停摇动。
  老僧一见他运气凝神架式,便知此人功力不浅,于是缓缓吸了一口真气,丝毫也不敢大意。
  杜天林默默地平举右手,忽然开口吐气开声,以助气势,食指疾点而出,“嘶”的一声强大气流划破长空,遥遥击向老僧胸前。
  这“一指禅”乃是白回龙一生绝艺,威力极大,强如狼骨先生也曾吃亏,这时杜天林虽仅八成功力发出,但已有穿山裂石之威。
  老僧似乎不料杜天林有这等威风,身形急忙向后一侧,这时劲风已然压体而至,老僧陡然左手一推,右手绵绵软软一垂而上,顿时一股无比古怪的力道,一连与杜天林强大的气劲在半空接触三次。
  每接一次老僧身形便向后一仰,化去强大冲力,直到第三次接触,老僧倒退一步,生生化去杜天林拼命发出的“一指禅”功!
  杜天林叹了口气,他虽知这一指未必便能有效,但也不料被他化解得如此轻松,这西域禅宗之名,实在是绝不虚传的了。
  老僧呼地吐出真气道:“小施主,你还有什么话说?”
  杜天林望着他冷然不屑的模样,心中生出强烈不服之感,忍不住脱口大呼道:“杜某久闻禅宗之名,原本以为是禅学正宗,气度辉宏,今日一见却令杜某失望得很……”
  他话声未完,忽然木屋之中响起一个声音朗朗说道:“骂得不错,骂得不错。”
  呼地一声,一个人影疾飞而入。
  这人身法之快,完全是一片模糊,加之屋中光线较暗,一眼望去完全是一片灰影。
  便是杜天林此等眼力,仍是一点也看不清切。
  那人来到室中,身形不停地游走,绕着木屋四角不停,一连数圈,就没有人能看清他究竟是怎么一个模样。
  这种行动未免太过于神秘诡异,杜天林直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暗忖道:“世界竟有这等轻身功夫!”
  那个老僧却是面色越来越凝重,双目紧紧跟着那条身影,直到那人转了四五圈,老僧才沉声说道:“故人前来何不现身?”
  那条身影仍是不停,老僧猛吸一口真气,大声吼道:“老衲有僭了。”
  他话声方落,双掌变相对空连发两掌,呼呼劈出,纯用上乘劈空内力。
  这两掌内力强大,杜天林站身侧旁,犹觉气流压在身上,暗想那条人影便是功力再强也不得不停身还击相防了。
  谁知那条人影左右闪动,呼呼向前急冲,去势之快,较之掌势犹快一分,老僧两掌一起落空,那人身形仍是不停,口中只是冷笑不绝。
  杜天林看得又惊又骇,老僧哼了一声,忽然双足半弯而上,左手反曲而回,放在右肘之上,右拳一立,对着那条人影凝神运气。
  只见他宽大的僧袍好比充满了空气,立刻鼓涨而起,杜天林一见便知他要施出极厉害的功夫来,只待右拳转过一个半圈,便可虚空遥击出掌。
  那条人影突然呼地收足不前,在极快的速度上倏然停止,衣袂划过发出嘶的一声,杜天林急忙定目望去,却见那人乃是背面而立,身着一身极为宽大的灰色长袍,根本瞧不出他的身材。
  那人头上戴着一顶布帽,一直遮到颈后,令人望去,根本瞧不见那人是怎么一回事。
  那老僧见他已停下身来,缓缓直立起来,沉声说道:“老衲老眼昏花,二十年来没有见面,一时没有认出,倒教你见怪了。”
  那灰衣人仍是背向老僧,口中冷冷说道:“岂敢岂敢!禅宗亲驾中原,我便有幸一见,实在是赶上时机!”
  老僧沉声说道:“二十年来你这见不得人的老毛病,还是不改么?”
  那人仅是冷冷一笑!并不回答。
  老僧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二十年不见,中原人事全非,老衲一路东来,心中好不感叹。”
  那灰衣人忽也是一声长叹:“心玄难开,佛法不悟,这许多年来你的功夫可没有放下半分……”
  老僧似乎忽然被激起了满腔豪气,仰天大笑道:“好说好说,你这一身轻功,也已到了前无古人之境了。”
  正自说话之间,突然木门处无声无息地又闪入一人,杜天林正好一眼看见,只见那人一身青袍,面覆青巾,杜天林一看之下,只觉心中一阵狂跳,几乎忍不住脱口喊出,正是自己曾经见过一面的金蛇帮主!
  那青衣人目光一掠,看见杜天林及手中抱着的贺云,虽是面上覆有布巾,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杜天林仍可察觉他似乎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目光一停,然后才缓缓移开。
  急切间杜天林也想不出其中原因为何,但见那青衣人回过身来,指着灰衣人的背影,冷冷说道:“我追你五日五夜,灰衣狼骨、盖世金刀,你便是那为首的一位吧!”
  杜天林霎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灰衣狼骨,原来此人便是名冠天下三大奇人之首。
  那灰衣人仍是背向门外,口中冷冷一笑道:“阁下苦追老朽五日五夜,究竟为何事此刻总可说明一番了。”
  金蛇帮主冷笑一声,这时他目光侧注过来,望着禅宗及身边两个弟子,仍旧用冰冷的口气一字一字地说道:“这位大师恕在下眼拙不知法号如何称呼?”
  禅宗微一合什,沉声答道:“老僧悟性,施主既在以巾覆面,想必有难言之隐,老僧不请教尊姓大名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堂堂正正,入情入理,金蛇帮主不再多说,他似乎并未听过这“悟性”之名,是以默然不语。
  室中原本是禅宗与灰衣人之间的冲突,这时插入金蛇帮主,形势顿时复杂起来,三人一时都僵在当场,一片寂静无言。
  金蛇帮主的目光缓缓自禅宗面上移向灰衣人的背影,然后停留在杜天林的脸上。
  杜天林只觉他那两道目光之中充满了冷漠自尊,仿佛极为瞧不起人的模样。
  这时杜天林再度发现那金蛇帮主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自己扶持着的贺云。
  贺云中了禅宗“迷”字诀惑心之术,此刻仍是昏迷不醒,金蛇帮主看了一会,似乎正在思索一事而考虑不下,杜天林心中思念一闪,暗自忖道:“难不成这金蛇帮主竟识得贺兄弟?”
  他这个思念犹自未减,金蛇帮主已然一步走上前来对杜天林说道:“喂,你究竟是什么人?”
  杜天林微微一怔,他料不到金蛇帮主竟会主动找上自己询问,但一见他满怀轻蔑之心,便不由有些不快,还算他为人谨慎,只念及借机打探金蛇帮主与贺云的关系,是以抑住心中不服之念,微微颔首道:“区区姓杜,草字天林。”
  金蛇帮主嗯了一声,伸手指着贺云,口中冷冷说道:“你与这人是何关系?”
  口气中甚为冷漠,但杜天林心中已动疑念,这时便留意到金蛇帮主目光之中流露出些许焦急之色。
  杜天林心中暗动,口中故意答道:“阁下何作此问?难道阁下与区区同伴相识不成?”
  青衣人微微一顿,似在心中略作考虑,然后才冷冷地道:“你说得不错。”
  杜天林啊了一声,想不到贺云竟与这神秘无比的金蛇帮主有所关连,这倒是大大出乎自己意料之外,难怪她每提及金蛇帮主时总是面色犹疑。他心中思念闪动,口中却缓缓答道:“区区与这位——这位兄弟结交不久,今日乃是一同路经此地,却不料糊糊涂涂动起手来……”
  他仍称贺云为“兄弟”,意即表明自己并未得知她为女子身份,青衣人见他说了一半语音停顿下来,冷冷哼了一声道:“不料动起手来,你这位‘兄弟’便遭人所伤是么?”
  杜天林见他口气越说越狂,心中火气大盛,几乎忍不住便待出口不逊,但总算勉强忍住没有说出,只是不理不睬。
  那金蛇帮主也不管他对答与否,又是一声冷笑道:“在这里几个人,哪一个出手伤了这位‘兄弟’,姓杜的你给我指出来——”
  他在一旁说话,同时目光四下移动,狂傲之态虽不能由他露出青巾的部分面孔上看出,但已在无形之中自言语目光内流露无遗。
  那禅宗高僧忽然喧了一声佛号,沉声说道:“这位施主言重了。”
  金蛇帮主呼地转过身来,冷冷地说:“大师有何见教么?”
  禅宗双目一垂道:“须知言语出口收之不回,施主倒要留神了。”
  金蛇帮主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想不透为何这老和尚会突然对自己发起脾气来了,转目一望那老僧身后两个年青人其一面上露出伤痛之色,顿时醒悟出定必是这老僧一方与贺云动手相搏。
  他双目一闪,峻声道:“原来这小朋友是伤在大师手中……”
  禅宗合什摇首道:“施主此言差矣,老僧年近就木,岂会对这等小友妄动手脚?”
  金蛇帮主哼了一声,望望禅宗身后的“平江”以及受伤的六弟,缓缓走到杜天林身边,一把抓住贺云的手臂。
  杜天林心知他是意欲侦查贺云伤势轻重,便未多言,金蛇帮主探索了一阵,目光中逐渐流露出疑惑之色。
  杜天林暗忖道:“这贺兄弟乃是伤在禅宗门的惑心术之下,可能体内气脉并未显出有内伤的迹象,是以这金蛇帮主一时摸之不透了。”
  他思虑正确,金蛇帮主缓缓侧过头来,望着那禅宗说道:“这两位年青人可是与大师一路的么?”
  禅宗只是颔首不语,金蛇帮主望着他好一会,忽然想将起来,大吼道:“惑心摄魂伤人于神,原来是西方禅宗驾临中原了。”
  禅宗低低喧了一声佛号道:“惭愧得很,多年不入中原,这‘摄魂惑心’之名犹自不曾消灭……”
  金蛇帮主更是自视再高再狂,面对天下寺门禅宗高僧,他也不由得惊震不已,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目光自老和尚移向“平江”,最后停在那受伤未醒的“六弟”脸上,一望心中有数,暗自忖道:“原来这人伤在‘白骨粉’之下,想是双方动手之际,他们施出禅宗惑心术。那姓杜的小伙子竟会与贺云走在一起,照模样已是相当熟稔,这倒是值得利用利用……”
  他心中思念一闪即过,口中冷冷一笑道:“久闻禅宗惑心之术,伤人于无形,这位小朋友有什么地方开罪了禅宗值得以此等功夫加之于身?”
  “平江”忍不住金蛇帮主一再狂妄的口气,自禅宗身后上前一步,冷冷说道:“在下虽久住西方,但素闻中原武林光明正大,却未料到这个姓贺的朋友动手第一照面便以毒粉下手毒倒在下六弟,而且毒性深重,从所未见,在下情急之下施出本门心法,只怪他真功夫硬东西有限得很,才只一招便心神昏惑……”
  金蛇帮主听得只觉怒火狂升,大吼道:“住口——”
  平江冷笑不绝,一脸都是不服之色,金蛇帮主一言不发,猛可迎面吸了一口真气,左手缓摆起来。
  平江见他已放出架式预备动手,他可丝毫也不在乎,索性上前两步,右手横立当胸,侧目望了禅宗高僧一眼,只见禅宗面上并无阻止之色,更是战志高扬。
  杜天林眼见情势一触即发,心中大为焦急,只因他见过青衣人金蛇帮主的功夫,委实高深难测,这平江功力虽自不俗,但较之金蛇帮主仍有一段距离。
  想是那禅宗老僧也不知这金蛇帮主的身份来历,知道以平江的功夫试试对方的深浅绝无恶果,杜天林见金蛇帮主左手微微向外一摆,双目中寒光四射,心中大急,知道他立将骤下重手,则平江便当立陷危境,是以忍不住大吼道:“留神……”
  可惜他话声未落,金蛇帮主的左掌已然无声无息地缓缓一推而出。
  平江耳中听见杜天林吼叫之声,知道杜天林看不起自己,他生性也甚自傲,口中冷笑一声,右手猛可一圈,左掌斜随而上,准备圈斜对方掌势,左掌立下重手。
  哪知他右掌圈出一半距离,突觉对方掌劲一颤,自己内力立时有如石沉大海,完全被对方吸住,整个一条手臂再也递不出半分。
  平江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发出内家散劲,右臂向后急收,却觉手臂一麻,便是后收一分也是不成,一进一退不得移动,同时只觉无比酸麻之感阵阵袭来,霎时便自忍耐不住哼出声来。
  这金蛇帮主一出手之间竟然控制平江,要生要死也只在他一动之间,禅宗大师不由大惊,这平江的功力他知最清,一个照面之下便被人陷入如此绝境,急切之间他也不暇多想这个青巾覆面者究竟是何人物。足下急踏一步,口中沉声吼道:“平江,气归宁海——”
  这时他已知青衣人乃是生平一大劲敌,是以丝毫不敢大意,猛然吸了一口真气鼓胀起全身僧袍,呼地一掌自左方力劈而出,遥遥袭向金蛇帮主。
  他原意这一记劈空掌力发出,那金蛇帮主必须以右掌相迎,则自己内力疾发,便可使平江脱困而去。
  哪知他掌力凌空,那金蛇帮主吁了一口气,右掌拍拍连震数下,每一次内力八分发两分收,禅宗只觉手中一轻,自己内力竟然生生为对方一连数击在半空便自化消无余。
  禅宗心头又是大大一震,心知这青衣人功力之高已是生平大敌,他一步斜上,呼地一掌拍在平江的背心之下,右手突地伸出便向金蛇帮主身上探去。
  金蛇帮主右掌一翻,在半空中与禅宗手掌相接,拍拍拍只听连响三声,霎时之间两人各退一步,这时禅宗左掌内力疾吐,借平江之体传入手臂之中猛可一震,平江只觉右臂一轻,连忙挥动开来退向左方,口中犹自喘息不已。
  禅宗这一次出手将平江救出困境,杜天林在一旁见了心中暗自感叹不已,那金蛇帮主功力再强,也未料到禅宗内力悠长如此,只见他退后了两步,与禅宗四目对视,两人都是又惊又震的神色。
  杜天林只觉在这等快迅交手之下,方能瞧出最高妙的功夫与内力造诣,这禅宗果然是名不虚传,强如金蛇帮主在方才交手一招多中也丝毫没有占得上风。
  想到这里,忽然念及身边还站着一个名居天下之首的灰衣人,忍不住侧过头去,只见灰衣人仍是背向而立,仿佛对方才动手之事根本不闻不问,宽大的灰袍以及一直遮到颈上的布帽,显示出令人莫测高深以及无边神秘的感觉。
  这时禅宗吁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老衲原来说过不愿探问阁下尊姓大名,但此时却望阁下能以真名相告——”
  他口气之中甚为严重,显示他对探明这青衣人的来历一事看得相当的严重。
  青衣人金蛇帮主低谓一声道:“禅宗门派久疏中原,我便是说出真姓名谁,你也未必知晓。”
  禅宗低沉着嗓子道:“老衲平生但愿在武学上能会高人,每逢敌手,千方百计也望寻机一论武学……”
  他话声犹未说完,却听那边灰衣人呵呵大笑打断他的话声。
  禅宗双眉一皱,正待发话,只听那灰衣人朗声说道:“老和尚遇上了对手便要拼个高低,毫无出家人忍让淡泊之心,口中还要说得好听,寻机论武……”
  禅宗哼了一声也不说什么,金蛇帮主也是默不作声,那灰衣人略略顿了一顿又自开口说道:“不过,我倒也同意将这位青衣青面的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弄弄清楚,几天以来我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
  金蛇帮主冷哼一声,灰衣人不待他多说,又自接口说道:“你别冷哼冷笑,我被你无言无语地整整追赶了五日五夜,难道问问你是何来路,究竟是何用心也有所不当么?”
  金蛇帮主忍不住笑了一笑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灰衣人仍是背向门外,冷冷说道:“冤枉冤枉,我连阁下究竟是何面目尚自不知,岂会明知故问?”
  金蛇帮主紧接着道:“那么在下一再追赶想要与你一见,为何却始终足下不停?”
  灰衣人哈哈大笑一声说道:“便是停下足来,阁下仍是一方青巾覆于面上,这种见面方式,我心中思想还是免了的好。”
  金蛇帮主甚为忿怒,但犹自强忍一口气,冷冷地说道:“你这是有意避重就轻了。”
  灰衣人仍是笑笑说道:“老实说,老夫此来终南,乃是早与人有所约定,沿途无缘无故遭阁下尾随,一路疾奔快跑,足足早来了数日功夫,却恰巧遇上禅宗故人,结果两方面均以为老夫乃是适时赶到有目的而至,真是昏天黑地大冤枉!”
  杜天林一听他说至终南山是与人有约,心中不由一动,暗暗忖道:“他与人在终南山区有约,难道也是那六指老人么?”
  心念一动,隐隐约约中只觉这灰衣人很有可能与六指老人牵连得上。
  其实单凭那灰衣人说的这一句话,并不足以引起杜天林心中作如此想法,但是杜天林却突然兴起如此念头,自己也无暇多想究是为何。
  那禅宗听得灰衣人如此说来,由他面上看来倒有八成是信以为真,只是金蛇帮主却冷冷一笑道:“这个在下不信!”
  杜天林听得一皱眉,心中暗忖道:“这金蛇帮主统御如此实力宠大的帮众,却似一个毫无气度之人。而且自恃技艺,明知这灰衣人乃是天下奇人之首,言语之中却句句顶撞,实非大才大勇之人。”
  他心中这个思念一掠而过,只听那灰衣人略略顿了一顿,似乎也自抑制不住心中怒火,冷冷哼了一声道:“这么说来,阁下认定老夫此来终南山乃是为了某一桩秘密了。”
  金蛇帮主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灰衣人嗯了一声说:“这几日之中,老夫一边行路,一边在心中便自思索不已,究竟身后这青衣人是什么来路,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其实老夫自知若想真切得之,只须停下身来,厚着脸和他动手数招,除非他是来自天上,否则老夫立可知其路数,可惜老夫久不与人动手,一出手又何必对付这等陌生之人,是以一路忍至此地——”
  他这几句话可是说得斩铁断钉,露骨无比,杜天林在一旁听了也觉雄心一奋,只见那金蛇帮主忽然仰天一声冷笑道:“好说好说,这一番话可说到了在下心坎之上,这五日以来在下无时无刻便想这个跑在前面的灰衣人能够停下身来,对面动手过招,是以这一番话正合在下心意,只是现下时机不巧,局势大为不同了……”
  包括杜天林在内,所有的人都不明白他这局势不同之意究何所指,一时之间众人没有作声,只等他继续说出下文来。
  金蛇帮主微微一顿,继续说道:“现在在下可先要向这位禅宗名人请教,这位小朋友的事,究欲作何交待?”
  他说出这一句话来,分明是说明了要与那禅宗算帐,此人先与灰衣人形成敌对,再言明直语对禅宗宣战,以一人之力,面对两个盖世奇人,若说这一份豪气,委实令人敬佩。
  禅宗合什说道:“老僧虽较施主先到一步,但亦未亲见双方冲突一幕。不过老僧自信门下素受严教,非至万不得已之境,绝不会出手伤人,好在此刻双方均在,咱们立可问个明白,究竟谁是谁非当场便可决定。”
  金蛇帮主冷哼一声,但禅宗之言情理均合,如若再有异议,便是不讲情理之人。
  禅宗见金蛇帮主并未多言,便转过身来,望了平江一眼说道:“平江,你将当时情形说出。”
  平江点头道:“我与六弟在此屋中遇上对方两人,在言语上骤起冲突……”
  他一句话犹未说完,金蛇帮主突然说道:“且慢,这件事咱们问这位姓杜的罢了。”
  禅宗双眉一轩,但转念想到这金蛇帮主大约与姓杜的小伙子并无交情,两人之间似乎并不相识,由姓杜的说出来比较不会偏袒何方,于是便不再多言。
  金蛇帮主侧过头来,右手一挥,冷声道:“姓杜的你快说。”
  他这等气势凌人之态,杜天林已是司空见惯,此刻乃非意气用事之时,于是杜天林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正如这位兄台所说,咱们双方言语之上骤起冲突,贺兄弟隐忍不下对方一再激言厉语,突施毒雾,在下一时之间也未料到对方会立即昏倒在地——”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目光望了金蛇帮主一眼,只见他双目中忽然流露出一种和平之色,杜天林觉得出,不由怔了一怔。
  禅宗高僧这时冷然一笑道:“以后便又如何?”
  杜天林抑止住自己思索之心,继续接口说道:“以后在下自认骤然以毒伤人,确实有欠光明,便立刻向对方表示甘原以药相救,但对方这位兄台却节外生枝,作过分之要求,僵持不住之时,这位兄台便施出迷字真诀,贺兄弟当场心神摄夺伤倒在地……”
  金蛇帮主听他说到这里,忽然右手一摆道:“姓杜的,你不必多说了。”
  杜天林侧过头来,冷然说道:“这一位又有什么高见急欲说出么?”
  金蛇帮主哼了一声道:“经过情形说到此处,再没有什么好讲的了,禅宗门下恃技伤人,显示根本就未将你两人放入眼中。”
  杜天林哼了一声,金蛇帮主却是理也不理,转过脸来对禅宗道:“久闻惑心之术伤人之后历久难起,现下这姓贺的小友已伤,禅宗门下总得有所交待。”
  “施主说得好,只是贺施主以毒伤人又当如何?”
  金蛇帮主道:“先治好贺小朋友再论其他!”
  这一句话又是托大之极,禅宗长眉再轩,这一次他再也无法忍耐,宽大僧袍一拂而下,怒道:“这样说来,一切均为废话,老僧先领教施主高招。”
  情势一触而发,那金蛇帮主却是一声冷笑说道:“那倒犯之不着。”
  这句话大出禅宗意料之外,不由为之一怔,金蛇帮主忽然一笑道:“说一句实话,这位禅宗门下所中之毒乃是白骨烟雾,毒性至深,中者入骨,久之枯萎而亡,若非毒门解药万难施救——”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果见禅宗吃了一惊,须知方才禅宗以内力施救中毒门下之时,并未察觉有何异样,但时隔已有半个时辰,而那位“六弟”却未如意料之中逐渐恢复,反而萎顿在旁,这时经金蛇帮主如此一说,禅宗顿时心知事非偶然。
  他一念及此,立刻回转头来望着自己的门下徒儿,但见方才疏尽的黑气这时又渐渐浓厚起来,布于眉心,金蛇帮主微微一笑道:“任是如何高深内力逼入体内,毒素既已攻入骨心,再难去除,非有独门解药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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