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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同室操戈
2025-04-14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点击:

  他们走到了池边,找了一块干燥的地方坐了,张大哥略为考虑,方才缓缓地道:“我有一件事,不能不管,但又不能管,所以我要说给你听,你愿不愿意照着我的话去做?”
  畹儿听他说得严重,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张大哥长长地吐了口气,仿佛放下了心头重担地道:“我已誓不再入江湖,但这件事不但危及整个武林,而且严格地说,也和你有关,你知道吗?”
  畹儿一怔道:“和我也有关系?”
  张大哥点了点头道:“因为,这是我们伏波堡的一宗不可告人的内幕的余波荡漾。”
  畹儿心直口快,不知天高地厚地道:“是不是你的‘金师弟’的事情?”
  张大哥脸色一变,但又迅速转为平和地道:“不错,正是你上次在黄山上听到的那件事。”
  畹儿捡起了一块石头信手往池中一丢,只听得哗地一声,冒起了一支水花,她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道:“是不是金师兄还活着,没有死在寒热谷中?”
  张天行大惊,声音都变了道:“你怎么知道的?”
  畹儿心中虽是十分激动,因为她的推理正确了,好胜之心在她心中猛烈地发扬着,她好不容易克制了自己的激动,才笑道:“唔!只是猜猜而已。”
  张大哥沉默了半晌道:“你有个大姐姐,也叫做‘姚婉’,你可知道?”
  姚畹缓缓地抬起头来,她的眼中迸出了一滴珍珠般的泪水,她没有说话,但是,此时无言胜有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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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大哥平视着水面,他不忍,也不能面对着此时的姚畹,他口中仍不能抑住多年来积压下的情感道:“她的名字是从女旁,你的是从田旁,当时师父为你取名的时候,我知道他心中是后悔不及的。”
  姚畹口中迸出了一句道:“但是,他毁去了我的大姐姐,我恨他。”
  她自己也为这句话所震惊了,她自从在黄山听到了三四十年前的秘事之后,她就想说这句话,但她一直把这话积压在心中。她早年丧父,母亲又难产而死,自从知人事之后,她极力把父亲在心目中描述成为一个伟人,这样多多少少可在潜意识中补偿了一些她应得而失去的慈情。所以,她不忍批评自己的父亲,但忍耐是有限度的,而现在的姚畹已超过这限度了。
  张大哥忽然一转话题道:“我第一次怀疑到金师弟仍未死,是在上次大家挑我伏波堡梁子的时候。试想百年来,天下皆知我伏波堡藏有一张不可捉摸而形同废物的龙涎香藏图,但却能相安无事,俗语说得好,无风不起浪,为何大家会来找我伏波堡的麻烦?而且,这张图的秘密,当世应该只有二个半人知道,我和你大哥是清楚的,此外便是掌管藏宝楼的李总管,也只知道藏处,可也没打开来看过。但是,为何来人用声东击西之计,轻易便取走了这张图,当时害得你大哥还以为万无一失,连追都不追,这事奇怪透了。”
  姚畹道:“可能是事出偶然啊!”
  张大哥一摆手道:“这机会太少了,我在离堡之后,便四下探听消息,最后证明,这次风涛全是一个人掀起的。”
  姚畹好奇地道:“是谁?”
  “陶一江!”
  “但是,他已被天全教杀死了。”
  张大哥说:“不错,但大家虽是间接或直接地从陶一江处得到消息而事实证明陶一江也受了别人的欺骗,因为当时他也在大厅中,和大伙儿杂在一块,只有在后面下手的那人才是原始发起人。”
  张大哥说到这里,忽然问道:“前天晚上,你们在一个破庙中是否发现了两具无头的尸首。”
  姚畹犹有余悸地道:“真怕人,但下手的那人刀法可真利落,陆姐姐几乎吓昏了。”
  须知人在激动的时候,譬如与别人作生死之斗的一刹那,就是多杀了一两个也不会害怕,但一冷静下来,便是见了尸骨都会心中一个寒噤的。
  张大哥道:“我正好赶上动手的那一幕,那二个人是陶一江的朋友,他们正好谈到了谁欺骗了陶一江之后,只听的嘭的一声,房门已被踢开,他们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便已身首两处,那人一击成功,口中狂傲地笑道:‘你们以为出了家,便能逃过我这一剑么?’”
  “那人黑巾蒙首,又长啸了一声道:‘灵芝草真灵。’”
  “就大踏步走了。”
  姚畹脱口道:“蛇形令主!”
  张大哥也一惊道:“原来他便是蛇形令主。但是,那二个和尚说是北辽派的一个人在沉沙谷边上告诉他这消息的。那人的名字我还没听到,惨案已发生了。”
  姚畹也觉得内中大有蹊跷道:“我听说沉沙谷中有一个怪人叫金寅达,据神笔王天说是北辽派的,而且那金寅达还是蛇形令主的师父。”
  张大哥喃喃地道:“金寅达?金寅达?莫非他就是金师弟么?对了,金师弟在眉间有一颗小红痣,那金寅达有没有?”
  姚畹摇摇头道:“听说此人蒙了一个人皮面罩,做事鬼鬼祟祟的,便是破竹剑客揭开他面罩之后,也只不过是惊鸿一瞥,王天才认出他,他便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张大哥略略思虑了一会道:“除上次伏波堡的事之外,还有一个理由使我怀疑到金师弟还没死,近年来,蛇形令主不是在北五省干了不少灭门血案么?”
  姚畹道:“一共二十七起。”
  张大哥道:“这二十七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你可知道?”
  姚畹迅即介面道:“都是正派的人,譬如萧文宗、张青、雷镇远……”
  张大哥打断她的话题道:“不止如此,他们在四十年前曾连手大战金师弟于崂山,那次没挂彩的有二十个,负伤的有十六个,后来又死了九个,但经过蛇形令主这一狂杀,现在一个也不剩,这难道也是巧合么?”
  姚畹也介面道:“对了,听说前次陕甘武林集会要找蛇形令主报仇的时候,他曾在林子里说过一句话:‘只许你们报仇,难道就不许我报仇么?’”
  张大哥右拳一击左掌,怒道:“报仇!报仇!人家可没错,是金师弟先错的。”
  畹儿站起身来道:“你要我做什么事?”
  张大哥从怀中掏出了一支小旗子道:“你告诉金师弟,说师父弥留的时候,已收回了逐他出门墙的誓言,他若重新改悔,再想作我伏波门下,便收下这支旗子,否则的话——”
  姚畹紧张地等着他的下一句,张大哥略一踌躇道:“四十年前的那一幕又要重演了。”
  张大哥沉痛地注视着初起的旭日,姚畹知道他心中的矛盾和痛苦,她曾偷听过张大哥在黄山上祭金师弟的祝辞,她几乎不能相信,这前后截然相悖的两段话,竟是同出于一个慈祥无比的张大哥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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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畹接过了那枚三角形的小旗子,仔细地看了遍道:“这不是堡门口屋角上插着的那支么?”
  张大哥站起身来道:“此旗是堡中外姓弟子的信物,但在你大哥这一代,因为金师弟的缘故,并没有收过一个外姓弟子,所以世上只有三把,就是我、陆师弟和金师弟的。”
  姚畹收起了旗子道:“这把原来就是金师兄的了。”
  张大哥点点头道:“师父当初把他逐出门墙,也就缴回了信物,但是临终又撤回了前誓,所以你大哥把这旗子插在堡门口的屋角上,原来有向金师弟招魂的意思,哪知道,咳!”
  张大哥不忍再说下去,发出了一声幽然的长叹。
  畹儿和他走上了池边的土石路,张大哥道:“你先往沉沙谷去,我料何摩虽是疯了,但仇恨天全教之心恐怕并没减少,这次天下武林群赴沉沙谷找金师弟和天全教主师徒俩报仇,何摩一定会去的,所以你那陆姐姐也会去的,我随后就赶到,我得先去找一个人的下落。”
  畹儿随口问道:“找谁?”
  张大哥望着云天道:“陆师弟!”
  姚畹惊道:“但是……”
  她止住了口,因为她发现张大哥的脸色极其难看。
  但是,她觉得张大哥举止失常了,因为他和陆师兄已有四十年不见面了,在三两天之中哪找得着?
  良久,张大哥始夷然道:“我已打听出十五年前,陆师弟曾搬到附近的一处大宅院中,现在我得去查问一下,听说他已有了一子一女,我想总不会讯息全无罢。”
  姚畹这才知道,张大哥平日也默默地下了不少功夫,她心中暗暗佩服,口中却道:“那我走了。”
  她正要起步,张大哥道:“且慢。”
  姚畹转过头来,张大哥欲言又止,最后终于畅声道:“你若遇上了金师弟他师徒俩,除了我吩咐的之外,你最好不要动手。”
  姚畹知道张大哥仍是眷恋着昔日与金师兄的友情,她由衷地感动了,她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异然的微笑,却不知是同情还是赞美?
  张大哥默然地注视着她的背影,迅速地消失在旭日的霞光之中。他木然地长叹了一声,仿佛自己也回享了少年时的快乐。他沉痛地喃喃自语道:“畹儿,不是我不告诉你陆介未死的事,实在是你不能再纵情啦!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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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云轻轻地遮住了月儿,天空中忽然响起了一丝电花,那又白又黄的光激,在黑黑的天上织成了一幅令人心寒的图案。
  电光照着一株奇大的槐树,槐树下静静地立着一个青衫的人,他那脸色白的比电光还要惨然,他口中喃喃地道:“不错,这地方应该是叫古槐园,这株高达云霄的大槐树不是一个绝佳的标志么?但是,又哪来的宅第呢,咳!附近又没人家,难道……”
  忽然,他机警地往附近的林子里一躲,片刻之间,在漆黑中,飘然走来两人。
  他们默默地走着,有若鬼魅一般,忽然为首的一人抬头一望黑暗中屹立的大槐树道:“不错,正是这儿。”
  另一人迫不及待地道:“师父,你终于要告诉我的身世了。”
  “师父”一字一字地道:“十三年前的一个晚上,我路过此地,恰巧遇到有人寻仇的事,便救下了你,但我只从一个临终的妇人口中得知你的名字,此外便一无所知了。”
  他们便是青木师徒了。
  陆介呃声道:“天哪!难道我陆某人就此不明不白地度过了一生么?”
  听得“陆某人”这三个字,林中人不禁一怔,老泪夺眶而出。
  青木道长道:“往事已矣,你只有再加努力,咱们走吧,你的仇人尚在沉沙谷边等你呢。”
  陆介凝声道:“不诛金寅达,誓不为人。”
  青木语重心长地长叹了一声。
  呼地一声,他们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良久,林中传出来了一声痛苦的嘶喊声,那青衫的人心中狂道:“金师弟,你好狠心,竟会下此毒手!陆师弟为你折了一臂,还被逐出堡去,你、你、你怎能下手!陆介啊陆介,原来你就是陆二弟的儿子……老天啊,你真会作弄人啊……”
  又是猛地一声霹雳,那大槐树猛然一摇,电光正中树梢,刹那间火势熊熊。仿佛是冥冥天意之中,大槐树已尽了指路之用,而把它收归天上去了。
  那株槐树瞬刻之间已烧去了大半截,这时哗啦一声,大雨沛然而降,那青衫客茫然地从林中走了出来,他每走一步,心中便是一阵绞痛,他注视着槐树后的荒废之地,但是十多年来,时光已埋藏了一切。
  张天行只觉得这堆废墟,也埋葬掉了他那唯一可留恋的少年情趣,虽然,那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但是,他却像一个大梦初醒的人,一睁眼,猛然发觉出此生竟都是南柯一梦。
  他沉痛地往那大槐树一挥袖,在那烧焦了的残干上,此时竟显出了四个大字:
  “同室操戈!”
  他停下来望着那四个大字,脸上浮起了一股莫名的悲愤。
  大雨仍淅淅沥沥地落着,但是,他的头上浮起了一股蒸气,他身边半丈之内,竟都是一片干燥之地,滴水不入。
  天一大师唯一的高徒使出了失传已久的少林先天气功!
  雷声隆隆,但仍比不上他心中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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