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飞鸽令书传千里
2022-05-02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点击:

  八月十五日。
  中秋的早上,一个蓬发垢脸衣着褴褛的中年人拖着疲乏无力的脚步,挣扎一般来到了庐山五老峰四海同心盟的大门前。
  这一天,四海同心盟显得十分平静,那座巍峨的圆形大楼,或许为了过节,业已粉刷得焕然一新,大花园里,几位各派的代表在八角亭上或奕棋或闲聊,一切是那么悠闲安逸!
  此刻,这位来到四海同心盟大门口的中年人,他在石阶前住足,睁着一对充满血丝的眼睛,摆头四下一望,然后拾级而上。
  蓦地,一个相貌威武的黄衣大汉由大门内一闪而出,朝中年人抱拳一拱道:“这位朋友请止步,今天同心盟休会过节,向例不招待武林朋友入厅!”
  中年人停住脚步,双目低垂,一脸冷漠之色,懒洋洋地道:“我知道,我不是来旁观会议的。”
  黄衣大汉目光一凝,讶然问道:“那么,朋友是——”
  中年人道:“找亲戚!”
  黄衣大汉注目一哦,又问道:“那位代表是你的亲戚?”
  中年人道:“第八号金衣特使卢仪南!”
  黄衣大汉又“哦”了一声,态度立现恭谨,抱拳问道:“敢问朋友贵姓?”
  中年人睁目瞟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是同心盟雇用的人手?”
  黄衣大汉面上略现尴尬,点头答道:“是的,今日轮值,在下守卫大门。”
  中年人下巴一抬道:“那么替我进去通报,就说他堂弟来了!”
  黄衣大汉不敢怠慢,答应一声,返身奔入大门而去。
  须臾,第八号金衣特使卢仪南快步由大门内走出,他一见中年人,先是神色一愕,继而惊诧道:“啊,原来是你,卫——”
  中年人未容他说完,上前张臂抱住他,装出一付劫后余生之状低头悲声道:“大哥,我们家乡闹洪水,小弟一家人都被洪水冲走了!”语毕,哽咽不止。
  流浪天使卢仪南有些不知所措,呆望他一会,最后面露窘笑道:“是……是怎么个情形啊?”
  中年人瞧见那个黄衣大汉已走回来,便摇头唏嘘道:“惨!惨!全村只有十三人捡回性命,所有的房屋都被水冲走,简直是鸡犬不留——”
  流浪天使卢仪南拉起他返身便走,道:“走,到我房里歇歇再说吧!”
  走进同心盟的议事厅,转上一道楼梯,迎面碰见第六号金衣特使木剑仙关士扬正要下楼,他一眼瞥见卢仪南带着一个陌生人上来,面容微动,停步笑问道:“卢兄,这位朋友是谁啊?”
  流浪天使卢仪南正想据实回答,忽觉手腕被中年人的手指轻弹了一下,他也是个聪明机警的人,便道:“我的堂弟,他家乡闹洪水,今天投奔我来的。”
  木剑仙关士扬眉毛微扬,面现狐疑之色,讶笑道:“喔,从未听说过卢兄有一位堂弟呀!”
  流浪天使卢仪南哈哈笑道:“关兄没有听说过,就武断小弟没有堂弟么?”
  木剑仙关士扬移目上下打量中年人,一面又笑道:“你这位堂弟,身手一定不错!”
  流浪天使卢仪南笑道:“练过几年健身内功而已,武技则一窍不通,他不喜欢练武!”
  木剑仙关士扬笑“哦”一声,当下拱拱手,移步走下楼去了。
  流浪天使卢仪南遂又带着中年人登上三楼的楼梯,转入一条走廊,他见四下无人,不禁开口低声道:“刚才那便是第六号金衣特使木剑仙关士扬,卫兄不认识他?”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谁说不认识他,不认得我倒是真的!”
  流浪天使卢仪南不禁困惑道:“那么,卫兄何必——”
  中年人含笑打岔道:“大哥,你不是要小弟到你房间歇歇再说么?”
  流浪天使卢仪南脸孔一红,遂不再发问,领着中年人走到走廊尽头,打开一间卧房的门,延请中年人进入,然后把房门关上。
  中年人似甚疲惫,立坐入房中一张藤椅里,张口打了个呵欠道:“卢兄,在你这房间讲话,不会有人偷听吧?”
  流浪天使卢仪南在另一张藤椅落坐微笑道:“放心,今天同心盟休会,没有人能上到这里来。”
  中年人又问道:“那另外十位金衣特使呢?”
  流浪天使卢仪南笑道:“卫兄怕他们听到?”
  中年人点头道:“正是,卫某现在只信任卢兄一人!”
  卢仪南颇感困惑,但他知道对方如此谨慎必非无因,乃笑道:“卫兄若怕他们听见,只有一个办法——你我用‘传音入密’交谈!”
  中年人苦笑道:“十二天来,卫某昼夜都在赶路,当中只吃过四顿饭,睡过两次觉,现在正疲困得要死,那有力气跟卢兄‘传音’交谈!”
  卢仪南一哦,吃惊道:“怪不得卫兄神色如此颓丧,既然如此,卫兄请先睡一觉再说吧。”
  说完,起身便欲出房。
  中年人摇手道:“别走,时间不多啦!”
  卢仪南一怔道:“时间不多?”
  中年人点头“嗯”了一声,忽然发现床侧放有洗脸盆,于是挣扎着站起,走去淘水洗脸,再拿起在旁边的洗脸布,把脸上的水渍抹干,似乎洗一把脸对他是期望已久的享受,因而惬意的长长吐了一口气。
  卢仪南见他已将脸上污垢洗掉,便以开玩笑的口吻道:“现在看起来才有一点像一剑震武林卫涛啦!”
  这位中年人正是一剑震武林卫涛,他丢掉洗脸布,走去把房间打开,这才回对卢仪南笑道:“把房门打开,就没有人敢过来偷听了!”
  卢仪南不由面容一正,道:“卫兄,同心盟的十二金衣特使都不是外人,你可以放心说话!”
  一剑震武林卫涛又在藤椅坐下,微微一笑道:“本来是的,但现在卫某要先请问卢兄一事——同心盟一共有几位金衣特使?”
  卢仪南道:“第四号金衣特使铁面阎罗靳正伦不算在内,连卫兄一共是十二人!”
  一剑震武林卫涛目光一注道:“哦,同心盟盟主已答应卫某的毛遂自荐了?”
  卢仪南颔首道:“是的,不过仍遵照卫兄的嘱咐,至今尚未向大会宣布!”
  一剑震武林卫涛摇头笑叹道:“可惜外面已人知道卫某是四海同心盟的第十三号秘密金衣特使了!”
  卢仪南闻言面色一变,诧异道:“这就奇了,卫兄就任金衣特使一事,只有盟主和我们十一个金衣特使知道,而且卢某曾一再关照他们十位保守秘密,这消息是怎样泄漏出去的?”
  一剑震武林卫涛微笑道:“自然是同心盟的金衣特使泄露出去的!”
  卢仪南正色道:“不,卢某敢以生命做保证,他们十位金衣特使绝不是那种人物!”
  一剑震武林卫涛点头笑道:“这一点卫某也很相信,但就卫某所知,现在的那十位金衣特使,其中至少已有两位不是真的了!”
  卢仪南神色遽变,两眼大瞪,起立骇然道:“卫兄这话当真?”
  一剑震武林卫涛又点道:“一点不假,卫某手中还有一封信可做证据,他们两位冒牌‘金衣特使’奉命在今夜行刺盟主,卫某今番所以日夜兼程赶来同心盟,正是要对付他们!”
  卢仪南震骇欲绝,瞠目惊愕良久之后,伸出右手道:“信呢?”
  一剑震武林卫涛取出自己在桑苎茶庄截获的令书,递给他笑道:“这封令书是卫某意外的收获,也是最大的收获!”
  卢仪南接过令书展开一看,面露惊异轻轻、哈道:“字谕南村北村:顷接东村西村飞鹤传书称,彼等已一切准备就绪,定于八月中秋夜下手刺杀蓬莱仙翁葛怀侠,尔等接字后,须火速驰赴同心盟应援,不得有误。一一又:司空英已为少林十八罗汉押解至同心盟,现在禁锢于正心牢中,据东村西村称,此番司空英之失手,系伪长安万象镖局总镜头一剑震武林卫涛所出之计谋,其人现行踪不明,可能桑苎茶庄之秘密已为其侦悉,尔等宜须注意,如有发现应不惜任何牺牲将之捕下,并即刻解来总坛为要……”
  读完令书,卢仪南抬起满是惊惑的脸庞,瞪望一剑震武林卫骇声问道:“这信中所说的东村西村南村北村是谁?”
  一剑震武林卫涛笑道:“据说是四个兄弟,年纪在六十以上,南村北村在洛阳经营桑苎茶庄和马车行,东村西村则正在同心盟冒充金衣特使!”
  卢仪南低头一瞥令书,讶道:“这封信并无东村西村冒充金衣特使的字眼呀!”
  一剑震武林卫涛颔首道:“不错,那是卫某无意间由桑苎茶庄的‘护院武师’口中听来的!”
  卢仪南急忙问道:“那么,发出这封令书的人是谁?”
  一剑震武林卫涛答道:“卫某只知道他叫‘老山主’,余者一概不知。”
  卢仪南又道:“卫兄如何截获这封令书的!”
  一剑震武林卫涛笑道:“要说明这件事,最好从卫某离开长安到少林寺开始说起,但现在时间不多,卢兄请先告诉我——盟主眼下人在何处?”
  卢仪雨道:“在他房中与第九号金衣特使铁灯和尚弈棋!”
  一剑震武林卫涛注目问道:“只他们两位在房中么?”
  卢仪南摇头道:“也许还有几位特使在场观战,卢某不大清楚。”
  一剑震武林卫涛沉吟道:“最好即刻去通知他,我们好事先做个准备!”
  卢仪南点头道:“好,卢某这就去!”
  他把令书折好还给一剑震武林卫涛,移步便欲出房,一剑震武林卫涛叮嘱道:“卢兄,这种事不能令那十位金衣特使知道!”
  卢仪南说声“理会得”,便转出房间,往蓬莱仙翁侠的房间走去。
  一剑震武林卫涛把令书收入怀中,就在藤椅里闭目养神起来。
  但他眼睛刚闭上不久,便听得有个脚步声到房门口,睁眼一看,赫然发现一个怪老人当门而立!
  这怪老人身躯矮小,只有四尺多高,苍发披肩,脸庞圆圆胖胖,红润得像一颗苹果,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十足是个“老顽童”的人物。
  一点不错,这怪老人正是同心盟第二号金使——老顽童高三歌!
  一剑震武林卫涛以前曾来过同心盟,故尔认得他,但今天他一剑震武林卫涛以另一张面目来到同心盟,是以必须假装不认识,一见他出现,佯作错愕的“啊”了一声,忙的由藤椅站立起来。
  老顽童高三歌似也未料到卢仪南的房中来了一个陌生人,他歪头瞅望一剑震武林卫涛片刻,咧嘴笑嘻嘻道:“喂,你是那里人?”
  一剑震武林卫涛拱手一揖道:“在下是卢特使的堂弟,刚投奔堂兄来的。”
  老顽童高三歌对他的回答似乎不大在意,接着又问道:“卢特使那里去了?”
  一剑震武林卫涛道:“敝堂兄有事外出,大概少时就会回来。”
  老顽童高三歌举步入房,在床沿坐下,一面摆动两脚一面抱怨道:“真倒霉,每次我要找他,他总是不在!”
  一剑震武林卫涛恭声问道:“您老找敝堂兄有何贵干?”
  老顽童高三歌探手由怀中掏出一只小瓶子,得意洋洋地道:“我捉到了一只巨无霸,今天要来跟他决个生死!”
  一剑震武林卫涛看不出那小瓶子里盛着何物,讶问道:“甚么叫巨无霸?”
  老顽童高三歌拔开瓶塞递给他道:“你看!”
  一剑震武林卫涛怕有意外,不愿伸手去接,只探头向小瓶子望入,发现瓶中竟是装着一只蟋蟀,不由哑然失笑道:“呵,您老是找敝堂兄斗蟋蟀?”
  老顽童高三歌点头笑道:“不错,上次我大意失荆州,被你堂兄赢了一场,他直向我吹了好几天,今天我要来报仇了!”
  一剑震武林卫涛笑道:“敝堂兄今天只怕没工夫跟您老斗蟋蟀!”
  老顽童高三歌一呆道:“为甚么?”
  一剑震武林卫涛道:“今天在下有要事与敝堂兄商量。”
  老顽童高三歌嚷道:“不成,你早不来找他,晚不来找他,偏偏赶在今天来,甚么意思!”
  一剑震武林卫涛道:“抱歉,在下不是神仙,那里知道您老今天要找敝堂兄挑战?”
  老顽童高三歌挥手说道:“你快点回家去,明天再来!”
  一剑震武林卫涛笑道:“在下跋涉千里方才到此,您老要在下回那里去?”
  老顽童高三歌眨眼道:“你不回家也行,只要你不妨碍我和卢特使斗蟋蟀!”
  一剑震武林卫涛微笑道:“在下绝无阻挠之意,但在下相信敝堂兄今天绝不会跟您老斗蟋蟀!”
  老顽童高三歌似甚着急,抓耳搔腮了一番,忽然似想到甚么好主意,跳起来欢叫道:“有了,你堂兄没工夫,你一定有,你跟我斗一场吧!”
  一剑震武林卫涛觉得这位老顽童头脑有些不灵通,心中暗暗好笑,当下摇头道:“不,在下没有闲工夫,也没有蟋蟀!”
  老顽童高三歌急忙由怀中掏出另一只小瓶子,硬塞在一剑震武林卫涛手里,笑道:“这一只暂借馅你,来!来!来!”
  说着,倒出自己的一只,就地蹲下骈指在石板地上划了二下,石板立被划出一道三寸深的小沟!
  一剑震武林卫涛早就知道同心盟十二金衣特使个个都有一身超凡绝俗的艺业,这时看见对方骈指划石板就像划豆腐那样毫不费力,心中更是惊佩不置,但他尚无法分辨出眼前这位老顽童高三歌是真是假,故不敢放松警戒,他拔开瓶塞看看瓶中的那只蟋蟀,觉得它比对方那只“巨无霸”要小一点,而且也没有对方那只“巨无霸”有精神,不禁发笑道:“哈,这只蟋蟀还能跟您老的巨无霸斗上一斗么?”
  老顽童高三歌装出“严肃”的表情点头说道:“能!它名叫‘母夜叉’,乃是身经百战的常胜泼妇咧!”
  一剑震武林卫涛笑道:“这么说,我们来调换一下吧。”
  老顽童高三歌摇头道:“不,我这只‘巨无霸’还没上过阵,只怕敌不住你的‘母夜叉’,你远来是客,我怎好占你便宜?”
  一剑震武林卫涛道:“没关系,我要那只巨无霸,输了也心甘情愿!”
  老顽童高三歌有些心慌,不觉眼睛一瞪,发怒道:“喂,你别这样婆婆妈妈好不好?”
  一剑震武林卫涛一笑而罢,遂在他对面蹲下,将自己的“母夜叉”放入小沟里。
  老顽童高三歌立刻也将自己的“巨无霸”放入,拍手鼓掌道:“上,快上!我的心肝宝贝儿,快上去把敌人的脑袋剪下来!”
  那两只蟋蟀在小沟的中间碰头,如仇人见面,登时各施绝技火并起来。
  交战未及十回合母夜叉已露败象,一剑震武林卫涛并未把这种胜负放在心上,故虽见自己的“母夜叉”在节节后退,仍是含笑而望,一点也不着急!老顽童高三歌却兴奋极了,一张嘴笑得合不拢来,不停的道:“要得!要得!哈哈我赢了!我赢了!”
  但是,就在他如醉如狂之际,忽然奇迹出现了,那只“母夜叉”在退到不能再退的时候,蓦地一个翻身由“巨无霸”背上滚过,一口咬住“巨无霸”的屁股,拚命的撕拖着!
  老顽童高三歌神色一愕,失声道:“嘿,这是甚么玩艺儿?”
  一剑震武林卫涛却笑说道:“这叫做‘情急拚命’!”
  老顽童高三歌看看“巨无霸”已失去抵抗能力,不由大为着急,面露央求道:“这一回合算你赢,咱们把他拉开,重来过吧!”
  一剑震武林卫涛点头笑道:“好,您老要怎样就怎样!”
  老一里高三歌大喜,急将两只蟋蟀捉出,把他们分开,却把“巨无霸”递给一剑震武林卫涛,道:“拿去,你这只‘母夜叉’,好凶!”
  一剑震武林卫涛心中暗笑,也不说破,接过“巨无霸”放入小沟中,笑道:“这是最后的决战,要是我的‘巨无霸’再咬住您老的‘母夜叉’,您老可不能再叫停呵!”
  老顽童高三歌也将“母夜叉”放入沟中,一面点头道:“当然!当然!绝不再叫停!”
  一剑震武林卫涛道:“斗蟋蟀而不打赌,没多大意思!”
  老顽童高三歌喜道:“好呀,你要赌甚么?”
  一剑震武林卫涛道:“您老先说好了!”
  老顽童高三歌歪头一想,亮出五个手指道:“赌五两银子如何?”
  一剑震武林卫涛道:“好,我输了给您五两银子,赢了只要您身上的衣服!”
  老顽童高三歌不禁一怔道:“要我身上的衣服干么?”
  一剑震武林卫涛说道:“表示把您老赢得精光之意!”
  老顽童高三歌不禁迟疑说道:“连内裤都要脱下来么?”
  一剑震武林卫涛笑道:“内裤不脱也可以。”
  老顽童高三歌想了想,点头决然道:“好,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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