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教主会见美丐娘

2025-04-02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点击：

　　这是一间陈设简单的客厅，与中等人家的客厅大同小异，范天原领着那两名黄衣青年通过了客厅，进入厅后一间黑暗的房子，三人在暗房的中央站定之后，整个暗房便开始旋转起来。
　　慢慢的旋转半圈，便闻“克达！”一声停住，对面的一堵墙壁乃告消失，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向地下伸入的石级。
　　石级下灯火明亮，可以看出是一间宽大的地下厅堂，陈设之豪华，与地面上那间客厅实有天渊之别，范天原与两名架着凌天凤的黄衣青年下到地下厅堂时，厅堂上只有一个人——韩教主。
　　他居中坐在一张精美的雕花椅上，看着范天原三人将凌天凤带到厅上，才开口说道：“好了，你们出去！”
　　那两名黄衣青年将凌天凤放落地上，随与范天原一起由原路退了出去。
　　韩教主等他们退出之后，嘴唇动了动，不知念了甚么咒语，但见地上的凌天凤立时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瞪视上方有顷，才霍然翻身坐起，惊叫道：“柳步风！柳步风！”
　　她还没发现韩教主，只因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陌生的厅堂中，是以惊得叫了起来。
　　韩教主静静的开口道：“柳步风后天才能回到此处。”
　　凌天凤开声回顾，看见厅上坐着的韩教主，脸色一变道：“你是谁！”
　　韩教主微微一笑道：“等一会，妳就会记起我是谁的……”
　　凌天凤惊恐而困惑的瞪望着他，道：“你……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韩教主不答，面含笑容，嘴唇微动，又在念动真言咒语了。
　　片刻之后，凌天凤碰到了一种毕生难忘的感受，她的整个心灵突然像似从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里跑了出来，有一种如梦乍醒之感，许多以前不知道的和想不起的事情，霎时全知道和全想起来了！
　　她神色大变，不由自主的跳了起来，瞪望韩教主骇然颤声道：“你是教主！”
　　她真的甚么都想起来了！
　　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来历！
　　想起了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事情！
　　也想起了和柳步风的关系！
　　她很害怕，也很高兴，由于极度的恐惧和极度兴奋，使得她脸色发白发红，全身发抖起来。
　　她恐惧的是自己陷身于魔窟中，兴奋的是自己终于恢复了记忆，想起了自己和柳步风的关系。
　　她像一只小羊面对着一头老虎，浑身发抖不止，颤懔的望着韩教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韩教主面上挂满残酷的冷笑，说道：“天凤，现在妳知道背叛本教的后果了吧？”
　　凌天凤掉下了眼泪，以绝望的哀求声调道：“教主、求求您饶了我们吧？”
　　韩教主的冷笑更为深沉，一字一字道：“妳要本教主怎样饶恕你们？”
　　凌天凤哭道：“我们并未与教主作对，只是想脱离本教而已，所以”
　　韩教主截口道：“所以妳希望本教主成全你们的好事，让你们脱离本教，是么？”
　　凌天凤道：“是的，教主如肯原谅我们，让我们脱离本教，我们会终生感激您的。”
　　韩教主嘿嘿冷笑起来。
　　凌天凤跪下磕头，道：“教主让我们离开，我们发誓不泄露本教的任何秘密，也绝不会与本教作对，我们只想过平凡的日子而已！”
　　韩教主冷冷道：“可是，妳记得当初正式入教所发的誓言么？”
　　凌天凤低首哭泣道：“记得的，可是那时候我们年纪太轻，不懂事……”
　　韩教主道：“妳十三岁开始接受本教训导，十六岁正式入教，这样的年纪算小？”
　　凌天凤垂头哭着，没答腔。
　　韩教主声调一沉，继道：“我告诉妳，妳和柳步风乃是本教最优秀的教徒，本教为训练你们已花下不少心血，如果我让你们脱离本教，那么本教的所有教徒都要群起効尤了！”
　　凌天凤默默的流泪。
　　韩教主冷笑一声道：“所以，你们休想离开本教，事实上你们也已不能离开本教，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凌天凤仰起泪颜道：“教主难道不能破例赦免我们么？本教多我们两人不见得强多少，少我们两人也不见得弱多少。”
　　韩教主道：“教规不能破！”
　　凌天凤痛苦地道：“那么，教主要怎样处置我们？”
　　韩教主道：“你们逃离本教本决处死，姑念你们替我杀了长白王夏保祺和青衣活佛，以及夺得万年神参和千年何首乌，故可将功折罪，假如你们肯回心转意重返本教，我便不处罚你们，否则只好按教规处理！”
　　凌天凤摆头左右望望，问道：“柳步风呢？”
　　韩教主道：“他后天中午可到。”
　　凌天凤道：“他回来的时候，我能和他相见么？”
　　韩教主道：“可以。”
　　凌天凤道：“那么，我可否等他回来再答复教主的问题？”
　　韩教主点头道：“也可以，不过我要再告诉妳一次，你们除了重返本教之外，只有死路一条，因为你们是杀害夏侯祺和青衣活佛的凶手，我纵然不处死你们，你们也逃不过长白派棚五台青衣僧的追杀，所以柳步风回来的时候，你们最好仔细的分析考虑一下！”
　　凌天凤点点头。
　　韩教主站了起来，又道：“由于你们是本教第一批中最优秀的教徒，因此本教主才给你们这个机会，妳可要明白！”
　　说毕，拍掌三下。
　　厅左一扇门内应声走出一名黄衣女子，这个黄衣女子也长得很秀丽，只是气质不太娴雅，她走到韩教主面前，行了一礼。
　　韩教主一挥手道：“把她带下去！”
　　那黄衣女子应了一声“是”，立即过去扶起凌天凤，说道：“走吧！”
　　出了厅堂，进入一条黑暗的地道，最后凌天凤就被带入一间形若牢房的地下室中。
　　地下室约有丈五宽濶，左右两边摆设着两张床，床上各有一套简单的被褥，壁上挂着一盏琉璃灯，此外别无长物。
　　那黄衣女子将凌天凤带入地下室之后，笑笑说道：“这是教主指定给妳的禁室，他没有把妳打入十八地岳，算是妳的运气！”
　　凌天凤点点头，在床沿坐下来。
　　黄衣女子接着道：“妳大概觎了，我去拿些东西来给你吃。”
　　说毕，便欲退出。
　　凌天凤忙道：“我不饿，爱卿姐姐，咱们谈谈好么？”
　　黄衣女子抿唇一笑道：“谈甚么？”
　　凌天凤道：“刚才教主告诉我说，柳步风后天才回到此地，这是真的么？”
　　黄衣女子道：“我想是真的，你们的性命利行动都在教主的控制之中，教主要他甚么时候回来，他就甚么时候回来！”
　　凌天凤道：“可是柳步风他……”
　　她想起在五绝谷中的事情，想到自己是在取下耳中的棉花才丧失神智的；而柳步风，他如果不取出耳中旳棉花，照理是可以逃避法术的操纵和控制的。
　　黄衣女子似乎明白她心理在想着甚么，又抿唇一笑道：“妳认为柳步风的耳中塞着棉花，听不到咒语的呼唤，不致被召回来，是么？”
　　凌天凤叹了口气道：“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黄衣女子笑道：“告诉妳，爽谷大侠已经返回教中，他说柳步风在发现妳失踪之后，就取下了耳中的棉花，因此他也轻易的就把他引到某处分坛。”
　　凌天凤迷茫地道：“奇怪，他为何要取下耳中的棉花呢？”
　　黄衣女子道：“据我猜想，他是因为不愿离开妳，故决定自投罗网。”
　　凌天凤父叹气道：“他太傻了！”
　　黄衣女子道：“的确，他是太傻了，他喜欢妳，想跟妳结为夫妻，何不禀明教主，却要怂恿妳私奔，这岂非找麻烦？”
　　凌天凤摇摇头，道：“不，妳不了解的……”
　　黄衣女子道：“我了解，你们认为本教是个邪恶的组织，故想脱离，对不？”
　　凌天凤默然不语，她和柳步风的私奔，确实是如此，但是她不敢坦白的承认。
　　黄衣女子笑了笑道：“你们有这种看法，真是不智之甚，想想看，教主对你们两人一向很器重，他让你们两人练习‘三十六路斩妖剑’，是打算将来提升你们做为本教的继承人，这是本教同仁梦昧以求的机会，而你们竟然不识抬举，真是太傻了！”
　　凌天凤又沉默了片刻，问道：“本教目前的情形怎样？”
　　黄衣女子道：“很好，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凌天凤道：“小妹却觉得教主与夹谷大侠的合作十分危险，一旦失败，将遗臭万年，死无葬身之地。”
　　黄衣女子道：“不，我认为教主与夹谷大侠的合作必能成功！”
　　凌天凤道：“妳不以为夹谷大侠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物？”
　　黄衣女子道：“他武功十分厉害不错，但是我们教主的法术却也是举世无双，不论他如何存心不良，也绝对压制不了我们教主。”
　　凌天凤又沉默下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觉得对方已“入魔”太深，不是可以说服的人了。
　　黄衣女子道：“妳还有甚么要问的么？”
　　凌天凤摇头道：“没有了。”
　　黄衣女子道：“那么，我出去了。”
　　她退出禁室，关门室门，走了。
　　凌天凤呆呆的坐着，但是脑中思潮起伏，想着柳步风，想着以前的一切；由于过去的数月丧失记忆，过了一段“空白”的日子，因此她现在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回想，她首先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来历那是九年前——自己十三岁的时候——那时自己住在太原城西街口的富店巷，父亲凌洁成，母亲陈氏，有一天同母亲去城外的帝君庙还愿，因见附近风景很美，就独个儿跑入庙后树林中，玩着玩着，忽然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叫了一声“凌天凤”，自己就甚么都不知道了，等到醒来的时候，身已在一间像现在这样的地下室中，那次同时被掳的还有十一个小女孩——刚才那个爱卿姐便是其中的一个——那以后，自己与另十一个小女孩曾经受到长期的折磨，遭受毒打和挨饿，后来大家终于被驯服了，于是开始受教和练武，开始享受到优待，日子一久，大家渐渐的淡忘了亲情，渐渐的对教主产生敬仰，没有人再去想自己的父母和家庭了。
　　十五岁那年，自己和柳步风同时被教主挑选出来练习‘三十六路斩妖剑’，由于与柳步风日夜相处而生情，教主也曾答允将来让自己与柳步风结为夫妻，但是到了去年，当自己与柳步风练成了‘三十六路斩妖剑’的时候，教中忽然出现了一位神秘的‘夹谷大侠’，也就在‘夹谷大侠’出现于教中的第三天，教主召唤自己和柳步风到他跟前，下达了一道命令，要柳步风去长白山摘月崔剌杀长白王夏侯祺，夺取万年神参，要自己去五台山绝顶剌杀青衣活佛，夺取千年何首乌，自己和柳步风衔命动身之后，柳步风就提出了他的见解，认为教主的行径不对，分明不是一个好人，应该乘此机会脱离，洁身自好，远离是非之地，那天柳步风并要求与自己结为夫妻，自己同意了，两人经过一番商议，决定先回家认亲，然后避走他乡，不料过了几天，当快到太原的时候，自己忽然“消失”了，过了一段“空白”的日子，那一段日子，自己竟然完全了教主交下的命令，去五台山绝顶杀害了青衣活佛，柳步风也去长白山摘月崔杀害了长白王夏侯祺……
　　这许许多多的前因后果，一幕一幕的在她脑中映现，使她感到痛苦又恐惧，也使她傍徨无主，眼泪像雨一样的落了下来。
　　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等着柳步风回来？
　　但是他回到此地之后，又能怎样呢？
　　教主的法术是那样的高明，自己和柳步风的性命完全操在他手中，他若要处死自己和柳步风，真是易如反掌，自己和柳步风有甚么办法能够反抗？
　　她越想越伤心，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不要伤心，我的姑娘！”
　　蓦地，有个女人在她面前说话！
　　凌天凤遽然抬头，才发现已有两个人进入禁室，一个是美丐娘，一个是夹谷大侠！
　　美丐娘满面春风，而且她的打扮已不再是个叫化婆子，浑身上下清洁一新，犹如一.个富家少奶奶。
　　她本来有一张美丽的容貌和一副婀娜的身裁，现在经过梳洗换装之后，更是出落得迷人了！
　　凌天凤在教中八九年，一直不曾见过这个美丐娘，虽然那次在古庙中见过“面，但因今天的美丐娘已然打扮一新，因此她一时还认不出来。
　　她只认得站在美丐娘身边的那位神秘莫测的“夹谷大侠”，那个“夹谷大侠”仍像以前一样，脸上戴着一张人皮面具，身上仍穿着那件血红的英雄袍！
　　那张亳无表情的人皮面具，和那件血红的英雄袍，就是“夹谷大侠”所能使人看到的两样东西，而这两様东西，所给予人的感受是阴森恐怖，冷酷无情！
　　凌天凤呆呆的望着美丐娘，过了半响，才开口问道：“妳是谁？”
　　美丐娘笑靥如花的答道：“我们曾经见面一面，妳不记得了么？”
　　凌天凤疑惑地道：“有些面熟……”
　　美丐娘道：“我们见面的地点是在一间古庙之中，记得了吧？”
　　凌天凤恍然道：“妳是——美丐娘！”
　　美丐娘含笑点头道：“不错，我是美丐娘，而妳一定听过我的姓名，我姓韩，名云娥！”
　　凌天凤吃惊道：“哦，原来妳就是前任教主的女儿韩云娥！可是，卓五绝说，妳曾经是他的爱妾之一啊！”
　　美丐娘笑道：“对的，我曾经是卓五绝的爱妾之一，但是我并非真正喜欢卓五绝那个残废人，我是想偷学他的剑法而去接近他的，妳知道他的‘三十六路斩妖剑’是天下最高明的创剑，若能练成他的剑法，便可纵横武林无敌手，只可惜我性子躁急了些，终于功亏一篑，连带着也失去了承继本教教主的宝座。”
　　她说到这儿，向身边的夹谷大侠抛出一个妩媚的秋波，接着笑道：“还好，我今天终于找到一位同情我和愿意支持我的人了！”
　　凌天凤以前在教中时，也经常听说她与韩教主争夺教主宝座之事，现在听了她的话，便领会到她所谓“支持”的话意，她觉得让这个韩云娥来当教主可能比韩教主要好得多，至少韩云娥与韩教主起内讧后，自己和柳步风可能有解脱的机会，当下以颇感兴趣的语气问道：“你的意思是……”
　　韩云娥退后一步，伸头向外望望，然后低声说道：“我先问妳，如果我有机会接任教主，妳肯支持我么？”
　　凌天凤道：“我即使肯支持妳也没用，因为我在教中的地位和资格很小，而且性命操在妳叔叔的手中。”
　　韩云娥道：“妳的地位虽小，但妳已练成‘三十六路斩妖剑’，论武功妳已是教主以下的第二、三把好了，至于说性命扑在我叔叔手中，那不要紧，时机一到，我可以毁掉那具草人，使妳脱离他的法术喝控制。”
　　凌天凤道：“若然如此，我一定支持妳但妳要怎样夺回教主的宝座？”
　　韩云娥又伸头向外望了一眼，道：“时机成熟时，我再告诉妳，目前本教教徒，十之八九是他的人，我必须多准备才能起事。”
　　凌天凤看看夹谷大侠，问道：“这位夹谷大侠为何肯支持妳？”
　　韩云娥笑道：“因为他喜欢我，另一个原因是，他觉得由我来当教主对他来说要方便得多了。”
　　转对夹谷大侠嫣然一笑道：“夹谷大侠，你说是么？”
　　夹谷大侠轻轻一点头，道：“是的！”
　　他的声音很清悦，然而听来却使人产生一种冷悚悚的感觉！
　　凌天凤问道：“柳步风回来的时候，你们也要争取他的支持么？”
　　韩云娥点头、道：“是的，有你们两人帮助我，事情必能成功。”
　　凌天凤道：“柳步风只怕不肯，他的性子很执拗，这一点夹谷大侠大概知道。他虽然不耻教主的做为，但对——”
　　韩云娥打岔道：“妳可以劝劝他，告诉他一旦帮助我夺得教主一位，我一定让你们脱离本教。”
　　凌天凤想了想，道：“好吧，我劝他看看。”
　　韩云娥道：“妳不会把我的企图透露给我叔叔吧？”
　　凌天凤道：“不会？”
　　韩云娥道：“好，我们就此一言为定，过几天我要采取行动时，再来救你和柳步风出去。”
　　她挽起夹谷大侠的手臂，笑道：“走，咱们还到你的‘幽冥室’去，那儿真是我一生之中最感甜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