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色沉沉明灯现
2025-04-02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点击：
柳步风在来此途中，已从鲁老爷学得了一些弈棋的规则，他见对方取去黑子，也就将另一罐白子拿过来。
接着，两人各取出两颗棋子布上四角星座，此为古时弈棋的规定，还有另一规定是高手拿黑子，低手拿白子，四颗座子布上后，对弈即可开始。
鲁老爷一看他们布上座子，连忙转对明灯侠说道：“喂，明灯侠，把你的灯吊起来如何？”
明灯侠道：“好的。”
他起身四顾一眼，即将明灯吊在鲁老爷身后的壁上，接着问道：“这样可以吧？”
鲁老爷掉头看了一眼，道：“可以，可以，就这么吊着行啦！”
他手中折扇略抬，折扇的影子投射到棋桌上，但很快便移开，轻轻一敲柳步风的肩膀道：“柳步风，你可以下子了！”
柳步风煞有介事的默坐有顷，才取了一颗白子，着于右上角。
司马娇随即取子在右边应了一手。
柳步风目注棋盘，浑然不动，一直等到鲁老爷的折扇影子再度投到盘上时，才又取子着下……
双方在布局方面均未多加思考，不久布局已定，开始短兵相接起来。
发生激战的是左下角，黑白子互不相让的纠缠为一团，结果柳步风的白棋略占上风，把司马娇的黑棋封锁在角上。
司马娇不动声色，很镇静的把战线移到右下方，打入白棋的一块地域。
于是，一场攻杀又起！
在旁观战的紫娟姑娘发觉鲁老爷的折扇影子经常投射到棋盘上，忍不住启口道：“鲁老爷，请您把折扇收起来好么？”
鲁老爷身子微微一震，抬头问道：“怎么呢？”
紫娟姑娘道：“您老的折扇在盘上幌来幌去，会扰乱我们宫主的心神。”
鲁老爷眉头一皱，愠然道：“胡说，若会扰乱你们司马宫主的心神，也一样会扰乱挑战者的心神！”
紫娟姑娘道：“对，但您老何必如此呢，让他们不受一点干扰岂不——”
她的话刚说到此处，蓦闻一面布幔后面爆起一片宏亮的大笑：“紫娟！妳别说了，他若不如此，那挑战者怎么能赢棋呢！”
鲁老爷、明灯侠，以及包括对弈的司马娇和柳步风，均未料到布幔后有人，闻言不禁一呆。
鲁老爷一呆之后，老脸一下胀得通红，非常尴尬的干笑一声道：“卓五绝，你忒也小家气，连一局棋也不肯输！”
藏在布幔后的卓五绝哈哈大笑道：“你错了！老夫是性急而非小气！”
鲁老爷笑道：“怎么说呀？”
卓五绝朗笑道：“二位今日率领一对青年男女入我五绝谷必有要事，对否？”
鲁老爷道：“对呀！”
卓五绝道：“那么，别下那捞什子的棋了，老夫愿破例接见他们，请一起到宾阁来吧！”
话到未了，声音渐小，似已隐去了。
鲁老爷闻言大喜，站起道：“好了，柳步风，这盘棋不用下了，咱们一起上他的宾阁去！”
柳步风又惊又喜的问道：“他就是卓五绝！”
鲁老爷点头道：“不错！”
他接着转对司马娇笑道：“司马宫主，请带路如何！”
司马娇盈盈而起，含笑道：“好的，诸位请随奴家来吧！”
说毕，转身轻移莲步，姗姗的向外行去。
鲁老爷、明灯侠、阿福、柳步风、凌天凤五人乃随她出了棋宫，转入一条花径，前行数十步，就到了一座建筑别致的宾阁之前。
这座宾阁，是一栋全用竹子建成的二层楼，型式十分的古朴清雅，令人一见便感俗气全消！
此刻，宾阁中门大开，只听楼阁上忽然奏起了一片迎宾细乐，继之是卓五绝清朗悠扬的长笑：“诸位请上来，恕老夫不良于行，不能亲自迎接你们了！”
柳步风和凌天凤一听这话，却反而有一种惊异的感觉，觉得卓五绝虽然双足残废不良于行，然而行动却如鬼魅，令人莫测高深！
鲁老爷大笑道：“卓老儿，本老爷预先声明，你可以请我们喝酒，至于那些脱光衣裳陪酒的玩意儿，我们可敬谢不敏了！”
楼阁上的卓五绝也大笑道：“放心！老丈早知你姓鲁的是个伪君子，这上面的姑娘都已穿上衣裳！”
鲁老爷嘻嘻一笑，向大家一招手道：“走，大家去叨扰他一顿！”
进入宾阁，眼前是一间宽敞幽雅的客厅，厅上有一道竹制的梯子旋转伸上二楼，处处表现出匠心独运的风格。
司马娇在竹梯下站住，含笑延请他们上楼，鲁老爷一马当先，明灯侠、阿福、柳步风、凌天凤随后鱼贯而上，到了楼上，又见到一间更为别致的客厅。
这间客厅约有三丈宽广，四面均是明窗净几，唯独没有家具，地板上铺着整齐洁净的草织厚席，中间摆着一张矮脚四方桌，此刻桌上已摆着丰美的酒肴，整个看来，风格清新脱俗，与一般富丽堂皇的客厅大异其趣。
卓五绝，盘膝坐在桌前的草席上，他年约六十，修眉朗目，面如满月，身上穿的是一袭青色锦袍，身边放着两支义杖，显示他的确是个双足残废的人，不过他的神色十分清朗俊逸，有一代名儒之相！
在靠近楼梯口之处，此刻侍立着五名美若天仙的女子，她们一律穿着雪白的衣裳，好似五朵盛开的水莲花，看见鲁老爷五人上楼，一齐敛袵屈膝为礼，状至恭敬。
鲁老爷哈哈笑道：“卓老儿，你好像早知道我们要来似的？”
卓五绝微微一笑道：“此言怎讲？”
鲁老爷一指桌上的酒菜道：“你若不知我们要来，哪会准备这些酒菜？”
卓五绝笑道：“这些酒菜原不是准备用来招待诸位的。”
鲁老爷一怔道：“不然，你准备用来招待谁？”
卓五绝一指自己道：“我！”
鲁老爷笑噢一声道：“你这様好吃么？”
卓五绝道：“民以食为天，这世上所发生的各种争夺，哪一种不是为了吃？”
鲁老爷大笑道：“有道理！有道理！”
卓五绝抬手道：“诸位请入座吧。”
老少五人于是上前坐下，那五名美女立刻趋前为他们斟酒，举止娴熟而有分寸，显然是经过一番严格训练的。
鲁老爷道：“卓老儿，我先为你介绍这一对青年男女，这青年名叫‘仇如山’，这姑娘名叫‘恨似海’，你认识他们么？”
卓五绝看了看柳步风和凌天凤，摇头道；“不认识，你知道老夫从未离开五绝谷一步，认识的人少之又少。”
他不认识柳、凌二人，而柳、凌二人也对他毫无印象，打从进入这间宾阁见到卓五绝开始，柳步风就努力在扑捉那失去的记忆，然而他的脑中仍是一片空白，对于眼前这位“可能是自己的师尊的”卓五绝，他连一点点似曾相识的印象都没有！
鲁老爷道：“你真的不认识么？”
卓五绝诧异道：“你的意思是：老夫一定要认识他们？”
鲁老爷道：“本老爷本来以为你是认识他们的……”
卓五绝道：“别说笑话了。”
鲁老爷道：“你即使不认识他们，也应听过他们的名字才对，因为他们已成为轰动武林的一对青年男女！”
卓五绝听了，重新端详柳、凌二人片刻，然后又回对鲁老爷问道：“你说他们叫甚么？”
鲁老爷道：“男的叫‘仇如山’，女的叫‘恨似海’！”
卓五绝似觉有趣，讶笑道：“仇如山，恨似海，这是他们的真姓名？”
鲁老爷道：“不是，仇如山的真实姓名叫柳步风，恨似海的真实姓名叫凌天凤。”
卓五绝道：“哦，既有真实姓名，为何不用而自称仇如山恨似海？他有何仇？她有何恨？”
鲁老爷笑笑道：“卓老儿，你对外头的各种消息，当真这样不灵通？”
卓五绝道：“除了剑、棋、琴、奇门异术及女人之外，别的老夫都不感兴趣。”
他说到这里，端起酒盅道：“来，先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明日是与非，不管诸位找老夫有甚么话说，且等喝了酒再说吧！”
于是，老少五人同他飮干了一盅美酒，然后开始吃菜，五美女频频为他们斟酒夹菜，慇懃而又温柔，使人生起“最难消受美人恩”之感。
酒过三巡，卓五绝开口道：“明灯侠，你最近惩治过甚么恶徒，说来听听如何？”
明灯侠一笑道：“乏善可陈。”
卓五绝道：“见到血影人没有？”
明灯侠道：“没有，也不知道老夫运气不佳，或是他有意回避老夫，我们始终碰不上。”
鲁老爷问道：“你要找血影人？”
明灯侠点头道：“是的。”
鲁老爷道：“找他干么？”
明灯侠道：“跟他较量较量啊！”
鲁老爷道：“你有自信能够打败他？”
明灯侠道：“没有，老夫毫无信心，不过老夫与他代表着光明与黑暗两面，当今武林黑白两道的朋友都希望我们能会上一会，决个高下。”
卓五绝道：“你们若有一天碰上而决定较量时，可得通知老丈一声，明灯侠与血影人决斗，这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鲁老爷笑问道：“届时你打算站在哪一边？”
卓五绝笑道：“老夫将坐在山上！”
鲁老爷道：“坐山观虎斗？”
卓五绝道：“正是，任老夫谈笑风月，看尔辈顚倒乾坤也！”
鲁老爷道：“哼，难怪有人叫你卓老邪，你简直邪得没一点人味儿！”
卓五绝哈哈大笑道：“达者兼善天下，穷者独善其身，老夫本是个残废人，你鲁老爷要我怎样？”
鲁老爷目光移向他双脚，道：“服下了那万年神参和千年何首乌，你那双足仍无起色么？”
卓五绝一怔道：“你说甚么？”
鲁老爷忽然叹了口气，道：“看样子此事与你无关，但是种种迹象又显示……”
卓五绝微微一皱眉道：“你到底在说甚么呀？”
鲁老爷一指柳、凌二人道：“本老爷说的是他们，我且问你，你的武学可曾传给外人？”
卓五绝摇头道：“没有，除剑宫宫主及‘十八女侍卫’之外，老夫未传给外人。”
鲁老爷笑了笑道：“但是却有人指出这柳步风和凌天凤的剑术是得自你的传授！”
卓五绝看了柳、凌二人一眼，失笑道：“有这等事？他们学得了老夫的剑术？”
鲁老爷点头道：“是的，长白派及‘美丐娘’都说他们的剑术源自于你卓五绝。”
卓五绝哈哈笑道：“这倒有趣，老夫的剑术只传给剑宫宫主及‘十八女侍卫’，而且并未录制剑谱，如今却有人练成了老夫的剑术，宁非怪事？”
他目光一凝，注视柳步风问道；“柳世兄，你是怎么练成老夫的剑术的？”
柳步风茫然道：“甚么？”
卓五绝脸色一沉道：“你耳朵有毛病？”
鲁老爷笑道：“他耳中塞着棉花，你要大声讲，他才听得见。”
卓五绝不解的问道：“耳中塞着棉花？这甚么意思？”
鲁老爷道：“原因是怕人叫魂，他们如不是用棉花塞着耳朵，恐怕今天也不可能来到这儿了！”
卓五绝一侧头，以困惑的表情望着他，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柳步风和凌天凤在鲁老爷的指示下，再一次的把他们的遭遇说了出来。
卓五绝静静的听完之后，始知他们此来之意，不禁仰头大笑道：“老夫明白了！你们怀疑老夫是施法术陷害你们的人，是么！”
鲁老爷点头道：“是的，有三种情况显示你脱不了关系；一是他们的剑术与你的剑术极为相似，二是他们两次在进入你五绝谷之时，都被人施法躯离，三是万年神参和千年何首乌对你可能很有用处！”
卓五绝听了并不生气，笑问道：“第三点老夫听不懂，怎么说那万年神参和千年何首乌对老夫可能很有用处呢？”
明灯侠揷口道：“这一点是老夫想到的，老夫猜想那两样东西可能会治愈你残废的双足。”
卓五绝面容一动道：“哦，它能么？”
明灯侠道：“如果那真是，一株万年神参的话，别说你那双足，就是垂死之人亦可救活。”
卓五绝笑道：“那么，你们已认定老夫是施法术借刀杀人窃取万年神参和千年何首乌之人了？”
明灯侠笑道：“尊足仍不良于行，可见凶手非你。”
卓五绝忽然哈哈大笑道：“你怎知老夫双足仍然不良于行？说不定老夫双足已能行走了呢！”
明灯侠摇头道：“老夫不信！”
卓五绝道：“打个赌如何？”
明灯侠道：“赌甚么？”
卓五绝道：“老夫如能起立行走，你便怎样？”
明灯侠道：“你说吧。”
卓五绝道：“罚你打扫敝谷一遍怎样？”
明灯侠笑道：“可以，但如不能呢？”
卓五绝笑道：“替你明灯侠提灯一个月！”
明灯侠眼睛一瞟他那掩盖在锦袍下摆下的双足，再看看放在身边的两支义杖，确信他绝不可能起立行走，乃点头道：“就这么办！”
卓五绝转对鲁老爷笑道：“鲁老爷，你是见证人！”
鲁老爷点头道：“好，本老爷做见证，谁要不遵守诺言接受处罚，本老爷必予严惩！”
卓五绝含笑应喏，接着转对一美女道：“白兰，去取扫帚和畲箕来！”
那叫“白兰”的美女应了一声，起身而去。
明灯侠面色微变道：“嘿，你好像赢定了似的！”
卓五绝道：“当然！”
说着，突如生龙活虎挺身站立起来。
明灯侠一见大惊，失声道：“咦，你果然好了！”
一个人自小双脚残废的人，到了晚年竟告痊愈如常人，这的确是个奇迹；鲁老爷也吃惊的叫起来：“啊啊，这样看来，你果然是……”
卓五绝在草席上龙行虎步着，哈哈大笑道：“果然是施法术借刀杀人并窃取万年神参和千年何首乌之人，对不对？”
鲁老爷沉下脸孔，冷笑道：“难道不是？”
卓五绝正要回话，看见“白兰”已取来一把扫帚和一只畲箕，乃接过扫帚畚箕转递给明灯侠，而后笑笑道：“明灯侠，请吧！”
明灯侠默默的接上扫帚畚箕，默默的起身下楼而去。
柳步风看不过去，猛的拍桌跳起，戟指卓五绝骂道：“卓老贼，你莫欺人太甚！”
卓五绝态度变得冷峻而傲慢，以极其轻蔑的语气道：“欺负你们又怎样？”
柳步风已认定他即是施法陷害自己和凌天凤的人物，积压了数月之久的怒火和怨气，至此爆发，奋然拔剑出鞘，厉声道：“我跟你拼了！”
全身真气一提，便欲扑上去。
鲁老爷一拍桌子，大叫道：“别忙，等下再拼！”
柳步风虽已怒火填膺，对鲁老爷的话仍不敢不听，闻言收住了扑出之势，转对他道：“鲁老爷，他分明是施法陷害在下两人的凶手不错，现在还跟他客气么？”
鲁老爷冷静的说道：“他尚未亲口承认，等他亲口承认了，再采取行动不迟！”
他说到这里，轻咳了一声，转望卓五绝道：“卓老儿，你承认不承认？”
卓五绝冷森森地道：“承认甚么？”
鲁老爷道：“承认你是施法摄取他们的魂魄，并躯使他们杀害长白王夏侯祺和青衣活佛乘机窃去万年神参和千年何首乌的凶手！”
卓五绝冷笑道：“你姓鲁的以为老夫是那种人物？”
鲁老爷道：“你不承认？”
卓五绝道：“老夫没干过那种下三滥的勾当！”
鲁老爷道：“那么，你的那一双脚是怎么复元的？”
卓五绝道：“这是老夫个人的事，用不着告诉你！”
鲁老爷道：“你不说，怎能使我们释疑？”
卓五绝冷冷一笑道：“老夫不怕人怀疑，甚至即使有人认定老夫是凶手，老夫也不在乎！”
鲁老爷叹道：“唉，老卓，此事非同小可，你莫跟我使性子，如你不承认干过那种事，就把你双足复元的原因说出来吧！”
卓五绝道：“老夫的双足，绝不是因服食万年神参和千年何首乌而治好的，你们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
鲁老爷皱眉不悦道：“老卓，你何不通人情至此？”
卓五绝嘿嘿怪笑道：“你要是不满意，悉听尊便，老夫等着就是！”
鲁老爷道：“你最好仔细想一想，这世上把你老卓视为朋友的，也只有明灯侠和本老爷两人，你决心不要我们这两个朋友么？”
卓五绝道：“若要老夫解释双足痊愈的原因，老夫宁可不要朋友！”
鲁老爷沉声道：“哼，就算你那双脚是以不正当的方法使之痊愈的，说说又有何妨，你还怕本老爷四处去宣传不成？”
卓五绝似感不耐，冷冷道：“现在你听着，如果你们不追究此事，老夫仍愿视你们为朋友，你们高兴住几天就住几天，否则老夫要下逐客令了！”
鲁老爷冷峻的注视他良久，忽然哈哈大笑道：“也罢，咱们暂时不追究你那一双脚的事——你坐下来，咱们好好谈一谈！”
卓五绝乃在原位坐下，举盅飮干，道：“这样最好，你说吧！”
鲁老爷见柳步风仍仗剑对卓五绝怒目而视，乃拉他坐下道：“你也坐下，人家卓五绝乃是一代奇人，他虽然不通人情，却也从不说谎，所以你不可马上认定他是施法陷害你的人！”
接着，两人各取出两颗棋子布上四角星座，此为古时弈棋的规定，还有另一规定是高手拿黑子，低手拿白子，四颗座子布上后，对弈即可开始。
鲁老爷一看他们布上座子，连忙转对明灯侠说道：“喂，明灯侠，把你的灯吊起来如何？”
明灯侠道：“好的。”
他起身四顾一眼，即将明灯吊在鲁老爷身后的壁上，接着问道：“这样可以吧？”
鲁老爷掉头看了一眼，道：“可以，可以，就这么吊着行啦！”
他手中折扇略抬，折扇的影子投射到棋桌上，但很快便移开，轻轻一敲柳步风的肩膀道：“柳步风，你可以下子了！”
柳步风煞有介事的默坐有顷，才取了一颗白子，着于右上角。
司马娇随即取子在右边应了一手。
柳步风目注棋盘，浑然不动，一直等到鲁老爷的折扇影子再度投到盘上时，才又取子着下……
双方在布局方面均未多加思考，不久布局已定，开始短兵相接起来。
发生激战的是左下角，黑白子互不相让的纠缠为一团，结果柳步风的白棋略占上风，把司马娇的黑棋封锁在角上。
司马娇不动声色，很镇静的把战线移到右下方，打入白棋的一块地域。
于是，一场攻杀又起！
在旁观战的紫娟姑娘发觉鲁老爷的折扇影子经常投射到棋盘上，忍不住启口道：“鲁老爷，请您把折扇收起来好么？”
鲁老爷身子微微一震，抬头问道：“怎么呢？”
紫娟姑娘道：“您老的折扇在盘上幌来幌去，会扰乱我们宫主的心神。”
鲁老爷眉头一皱，愠然道：“胡说，若会扰乱你们司马宫主的心神，也一样会扰乱挑战者的心神！”
紫娟姑娘道：“对，但您老何必如此呢，让他们不受一点干扰岂不——”
她的话刚说到此处，蓦闻一面布幔后面爆起一片宏亮的大笑：“紫娟！妳别说了，他若不如此，那挑战者怎么能赢棋呢！”
鲁老爷、明灯侠，以及包括对弈的司马娇和柳步风，均未料到布幔后有人，闻言不禁一呆。
鲁老爷一呆之后，老脸一下胀得通红，非常尴尬的干笑一声道：“卓五绝，你忒也小家气，连一局棋也不肯输！”
藏在布幔后的卓五绝哈哈大笑道：“你错了！老夫是性急而非小气！”
鲁老爷笑道：“怎么说呀？”
卓五绝朗笑道：“二位今日率领一对青年男女入我五绝谷必有要事，对否？”
鲁老爷道：“对呀！”
卓五绝道：“那么，别下那捞什子的棋了，老夫愿破例接见他们，请一起到宾阁来吧！”
话到未了，声音渐小，似已隐去了。
鲁老爷闻言大喜，站起道：“好了，柳步风，这盘棋不用下了，咱们一起上他的宾阁去！”
柳步风又惊又喜的问道：“他就是卓五绝！”
鲁老爷点头道：“不错！”
他接着转对司马娇笑道：“司马宫主，请带路如何！”
司马娇盈盈而起，含笑道：“好的，诸位请随奴家来吧！”
说毕，转身轻移莲步，姗姗的向外行去。
鲁老爷、明灯侠、阿福、柳步风、凌天凤五人乃随她出了棋宫，转入一条花径，前行数十步，就到了一座建筑别致的宾阁之前。
这座宾阁，是一栋全用竹子建成的二层楼，型式十分的古朴清雅，令人一见便感俗气全消！
此刻，宾阁中门大开，只听楼阁上忽然奏起了一片迎宾细乐，继之是卓五绝清朗悠扬的长笑：“诸位请上来，恕老夫不良于行，不能亲自迎接你们了！”
柳步风和凌天凤一听这话，却反而有一种惊异的感觉，觉得卓五绝虽然双足残废不良于行，然而行动却如鬼魅，令人莫测高深！
鲁老爷大笑道：“卓老儿，本老爷预先声明，你可以请我们喝酒，至于那些脱光衣裳陪酒的玩意儿，我们可敬谢不敏了！”
楼阁上的卓五绝也大笑道：“放心！老丈早知你姓鲁的是个伪君子，这上面的姑娘都已穿上衣裳！”
鲁老爷嘻嘻一笑，向大家一招手道：“走，大家去叨扰他一顿！”
进入宾阁，眼前是一间宽敞幽雅的客厅，厅上有一道竹制的梯子旋转伸上二楼，处处表现出匠心独运的风格。
司马娇在竹梯下站住，含笑延请他们上楼，鲁老爷一马当先，明灯侠、阿福、柳步风、凌天凤随后鱼贯而上，到了楼上，又见到一间更为别致的客厅。
这间客厅约有三丈宽广，四面均是明窗净几，唯独没有家具，地板上铺着整齐洁净的草织厚席，中间摆着一张矮脚四方桌，此刻桌上已摆着丰美的酒肴，整个看来，风格清新脱俗，与一般富丽堂皇的客厅大异其趣。
卓五绝，盘膝坐在桌前的草席上，他年约六十，修眉朗目，面如满月，身上穿的是一袭青色锦袍，身边放着两支义杖，显示他的确是个双足残废的人，不过他的神色十分清朗俊逸，有一代名儒之相！
在靠近楼梯口之处，此刻侍立着五名美若天仙的女子，她们一律穿着雪白的衣裳，好似五朵盛开的水莲花，看见鲁老爷五人上楼，一齐敛袵屈膝为礼，状至恭敬。
鲁老爷哈哈笑道：“卓老儿，你好像早知道我们要来似的？”
卓五绝微微一笑道：“此言怎讲？”
鲁老爷一指桌上的酒菜道：“你若不知我们要来，哪会准备这些酒菜？”
卓五绝笑道：“这些酒菜原不是准备用来招待诸位的。”
鲁老爷一怔道：“不然，你准备用来招待谁？”
卓五绝一指自己道：“我！”
鲁老爷笑噢一声道：“你这様好吃么？”
卓五绝道：“民以食为天，这世上所发生的各种争夺，哪一种不是为了吃？”
鲁老爷大笑道：“有道理！有道理！”
卓五绝抬手道：“诸位请入座吧。”
老少五人于是上前坐下，那五名美女立刻趋前为他们斟酒，举止娴熟而有分寸，显然是经过一番严格训练的。
鲁老爷道：“卓老儿，我先为你介绍这一对青年男女，这青年名叫‘仇如山’，这姑娘名叫‘恨似海’，你认识他们么？”
卓五绝看了看柳步风和凌天凤，摇头道；“不认识，你知道老夫从未离开五绝谷一步，认识的人少之又少。”
他不认识柳、凌二人，而柳、凌二人也对他毫无印象，打从进入这间宾阁见到卓五绝开始，柳步风就努力在扑捉那失去的记忆，然而他的脑中仍是一片空白，对于眼前这位“可能是自己的师尊的”卓五绝，他连一点点似曾相识的印象都没有！
鲁老爷道：“你真的不认识么？”
卓五绝诧异道：“你的意思是：老夫一定要认识他们？”
鲁老爷道：“本老爷本来以为你是认识他们的……”
卓五绝道：“别说笑话了。”
鲁老爷道：“你即使不认识他们，也应听过他们的名字才对，因为他们已成为轰动武林的一对青年男女！”
卓五绝听了，重新端详柳、凌二人片刻，然后又回对鲁老爷问道：“你说他们叫甚么？”
鲁老爷道：“男的叫‘仇如山’，女的叫‘恨似海’！”
卓五绝似觉有趣，讶笑道：“仇如山，恨似海，这是他们的真姓名？”
鲁老爷道：“不是，仇如山的真实姓名叫柳步风，恨似海的真实姓名叫凌天凤。”
卓五绝道：“哦，既有真实姓名，为何不用而自称仇如山恨似海？他有何仇？她有何恨？”
鲁老爷笑笑道：“卓老儿，你对外头的各种消息，当真这样不灵通？”
卓五绝道：“除了剑、棋、琴、奇门异术及女人之外，别的老夫都不感兴趣。”
他说到这里，端起酒盅道：“来，先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明日是与非，不管诸位找老夫有甚么话说，且等喝了酒再说吧！”
于是，老少五人同他飮干了一盅美酒，然后开始吃菜，五美女频频为他们斟酒夹菜，慇懃而又温柔，使人生起“最难消受美人恩”之感。
酒过三巡，卓五绝开口道：“明灯侠，你最近惩治过甚么恶徒，说来听听如何？”
明灯侠一笑道：“乏善可陈。”
卓五绝道：“见到血影人没有？”
明灯侠道：“没有，也不知道老夫运气不佳，或是他有意回避老夫，我们始终碰不上。”
鲁老爷问道：“你要找血影人？”
明灯侠点头道：“是的。”
鲁老爷道：“找他干么？”
明灯侠道：“跟他较量较量啊！”
鲁老爷道：“你有自信能够打败他？”
明灯侠道：“没有，老夫毫无信心，不过老夫与他代表着光明与黑暗两面，当今武林黑白两道的朋友都希望我们能会上一会，决个高下。”
卓五绝道：“你们若有一天碰上而决定较量时，可得通知老丈一声，明灯侠与血影人决斗，这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鲁老爷笑问道：“届时你打算站在哪一边？”
卓五绝笑道：“老夫将坐在山上！”
鲁老爷道：“坐山观虎斗？”
卓五绝道：“正是，任老夫谈笑风月，看尔辈顚倒乾坤也！”
鲁老爷道：“哼，难怪有人叫你卓老邪，你简直邪得没一点人味儿！”
卓五绝哈哈大笑道：“达者兼善天下，穷者独善其身，老夫本是个残废人，你鲁老爷要我怎样？”
鲁老爷目光移向他双脚，道：“服下了那万年神参和千年何首乌，你那双足仍无起色么？”
卓五绝一怔道：“你说甚么？”
鲁老爷忽然叹了口气，道：“看样子此事与你无关，但是种种迹象又显示……”
卓五绝微微一皱眉道：“你到底在说甚么呀？”
鲁老爷一指柳、凌二人道：“本老爷说的是他们，我且问你，你的武学可曾传给外人？”
卓五绝摇头道：“没有，除剑宫宫主及‘十八女侍卫’之外，老夫未传给外人。”
鲁老爷笑了笑道：“但是却有人指出这柳步风和凌天凤的剑术是得自你的传授！”
卓五绝看了柳、凌二人一眼，失笑道：“有这等事？他们学得了老夫的剑术？”
鲁老爷点头道：“是的，长白派及‘美丐娘’都说他们的剑术源自于你卓五绝。”
卓五绝哈哈笑道：“这倒有趣，老夫的剑术只传给剑宫宫主及‘十八女侍卫’，而且并未录制剑谱，如今却有人练成了老夫的剑术，宁非怪事？”
他目光一凝，注视柳步风问道；“柳世兄，你是怎么练成老夫的剑术的？”
柳步风茫然道：“甚么？”
卓五绝脸色一沉道：“你耳朵有毛病？”
鲁老爷笑道：“他耳中塞着棉花，你要大声讲，他才听得见。”
卓五绝不解的问道：“耳中塞着棉花？这甚么意思？”
鲁老爷道：“原因是怕人叫魂，他们如不是用棉花塞着耳朵，恐怕今天也不可能来到这儿了！”
卓五绝一侧头，以困惑的表情望着他，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柳步风和凌天凤在鲁老爷的指示下，再一次的把他们的遭遇说了出来。
卓五绝静静的听完之后，始知他们此来之意，不禁仰头大笑道：“老夫明白了！你们怀疑老夫是施法术陷害你们的人，是么！”
鲁老爷点头道：“是的，有三种情况显示你脱不了关系；一是他们的剑术与你的剑术极为相似，二是他们两次在进入你五绝谷之时，都被人施法躯离，三是万年神参和千年何首乌对你可能很有用处！”
卓五绝听了并不生气，笑问道：“第三点老夫听不懂，怎么说那万年神参和千年何首乌对老夫可能很有用处呢？”
明灯侠揷口道：“这一点是老夫想到的，老夫猜想那两样东西可能会治愈你残废的双足。”
卓五绝面容一动道：“哦，它能么？”
明灯侠道：“如果那真是，一株万年神参的话，别说你那双足，就是垂死之人亦可救活。”
卓五绝笑道：“那么，你们已认定老夫是施法术借刀杀人窃取万年神参和千年何首乌之人了？”
明灯侠笑道：“尊足仍不良于行，可见凶手非你。”
卓五绝忽然哈哈大笑道：“你怎知老夫双足仍然不良于行？说不定老夫双足已能行走了呢！”
明灯侠摇头道：“老夫不信！”
卓五绝道：“打个赌如何？”
明灯侠道：“赌甚么？”
卓五绝道：“老夫如能起立行走，你便怎样？”
明灯侠道：“你说吧。”
卓五绝道：“罚你打扫敝谷一遍怎样？”
明灯侠笑道：“可以，但如不能呢？”
卓五绝笑道：“替你明灯侠提灯一个月！”
明灯侠眼睛一瞟他那掩盖在锦袍下摆下的双足，再看看放在身边的两支义杖，确信他绝不可能起立行走，乃点头道：“就这么办！”
卓五绝转对鲁老爷笑道：“鲁老爷，你是见证人！”
鲁老爷点头道：“好，本老爷做见证，谁要不遵守诺言接受处罚，本老爷必予严惩！”
卓五绝含笑应喏，接着转对一美女道：“白兰，去取扫帚和畲箕来！”
那叫“白兰”的美女应了一声，起身而去。
明灯侠面色微变道：“嘿，你好像赢定了似的！”
卓五绝道：“当然！”
说着，突如生龙活虎挺身站立起来。
明灯侠一见大惊，失声道：“咦，你果然好了！”
一个人自小双脚残废的人，到了晚年竟告痊愈如常人，这的确是个奇迹；鲁老爷也吃惊的叫起来：“啊啊，这样看来，你果然是……”
卓五绝在草席上龙行虎步着，哈哈大笑道：“果然是施法术借刀杀人并窃取万年神参和千年何首乌之人，对不对？”
鲁老爷沉下脸孔，冷笑道：“难道不是？”
卓五绝正要回话，看见“白兰”已取来一把扫帚和一只畲箕，乃接过扫帚畚箕转递给明灯侠，而后笑笑道：“明灯侠，请吧！”
明灯侠默默的接上扫帚畚箕，默默的起身下楼而去。
柳步风看不过去，猛的拍桌跳起，戟指卓五绝骂道：“卓老贼，你莫欺人太甚！”
卓五绝态度变得冷峻而傲慢，以极其轻蔑的语气道：“欺负你们又怎样？”
柳步风已认定他即是施法陷害自己和凌天凤的人物，积压了数月之久的怒火和怨气，至此爆发，奋然拔剑出鞘，厉声道：“我跟你拼了！”
全身真气一提，便欲扑上去。
鲁老爷一拍桌子，大叫道：“别忙，等下再拼！”
柳步风虽已怒火填膺，对鲁老爷的话仍不敢不听，闻言收住了扑出之势，转对他道：“鲁老爷，他分明是施法陷害在下两人的凶手不错，现在还跟他客气么？”
鲁老爷冷静的说道：“他尚未亲口承认，等他亲口承认了，再采取行动不迟！”
他说到这里，轻咳了一声，转望卓五绝道：“卓老儿，你承认不承认？”
卓五绝冷森森地道：“承认甚么？”
鲁老爷道：“承认你是施法摄取他们的魂魄，并躯使他们杀害长白王夏侯祺和青衣活佛乘机窃去万年神参和千年何首乌的凶手！”
卓五绝冷笑道：“你姓鲁的以为老夫是那种人物？”
鲁老爷道：“你不承认？”
卓五绝道：“老夫没干过那种下三滥的勾当！”
鲁老爷道：“那么，你的那一双脚是怎么复元的？”
卓五绝道：“这是老夫个人的事，用不着告诉你！”
鲁老爷道：“你不说，怎能使我们释疑？”
卓五绝冷冷一笑道：“老夫不怕人怀疑，甚至即使有人认定老夫是凶手，老夫也不在乎！”
鲁老爷叹道：“唉，老卓，此事非同小可，你莫跟我使性子，如你不承认干过那种事，就把你双足复元的原因说出来吧！”
卓五绝道：“老夫的双足，绝不是因服食万年神参和千年何首乌而治好的，你们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
鲁老爷皱眉不悦道：“老卓，你何不通人情至此？”
卓五绝嘿嘿怪笑道：“你要是不满意，悉听尊便，老夫等着就是！”
鲁老爷道：“你最好仔细想一想，这世上把你老卓视为朋友的，也只有明灯侠和本老爷两人，你决心不要我们这两个朋友么？”
卓五绝道：“若要老夫解释双足痊愈的原因，老夫宁可不要朋友！”
鲁老爷沉声道：“哼，就算你那双脚是以不正当的方法使之痊愈的，说说又有何妨，你还怕本老爷四处去宣传不成？”
卓五绝似感不耐，冷冷道：“现在你听着，如果你们不追究此事，老夫仍愿视你们为朋友，你们高兴住几天就住几天，否则老夫要下逐客令了！”
鲁老爷冷峻的注视他良久，忽然哈哈大笑道：“也罢，咱们暂时不追究你那一双脚的事——你坐下来，咱们好好谈一谈！”
卓五绝乃在原位坐下，举盅飮干，道：“这样最好，你说吧！”
鲁老爷见柳步风仍仗剑对卓五绝怒目而视，乃拉他坐下道：“你也坐下，人家卓五绝乃是一代奇人，他虽然不通人情，却也从不说谎，所以你不可马上认定他是施法陷害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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