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恩乎仇乎

2020-03-18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点击：

　　围观的武林人已对凌敖产生强烈的喜爱，都觉得凌敖此时也确实该休息一下，于是不敢再打扰，一哄而散，纷纷动身下山而去。
　　不一会工夫，接天坛上只剩下春夏秋三神、赤脚和尚及五派高手等人。
　　春神乐正贤含笑而起，向走到面前的凌敖笑道：“敖儿，今天多亏你了！”
　　凌敖强笑一下，低头道：“师父，弟子有一件事想请教，希望师父能据实回答弟子……”
　　徒弟向师父“请教”，这口气有些古怪，春神乐正贤笑容消失了，愕然道：“什么事？敖儿。”
　　凌敖举目看了夏秋二神一眼，神色落漠地道：“二十六年前，师父和夏秋冬三位可曾约家严去华山较技？”
　　春神乐正贤颔首：“确有那么一回事，怎地？”
　　凌敖心头如被刀割，勉强按住悲愤，颤声道：“师父为何和夏秋冬三位共谋暗算家严？”
　　春神乐正贤面色一变，沉声道：“敖儿，你这话从何说起？”
　　凌敖转对坐在远处凉棚内的赤脚和尚喊道：“师叔请您来一下！”
　　赤脚和尚缓步而至，在凌敖身边站住，神色极为冷峻！
　　春神乐正贤微诧道：“敖儿，这位大师是你何人？”
　　凌敖道：“他老人家是弟子的师叔！”
　　春神乐正贤一哦，便向赤脚和尚抱拳笑道：“原来是凌大侠的同门师弟，幸会！”
　　赤脚和尚冷冷道：“别客气，现在客气也没用了！”
　　春神乐正贤何等人物，他早已由徒弟的脸上看出一些问题，知道必定有了什么误会，当下平静一笑道：“大师父，你对老夫的徒弟造了什么谣？”
　　赤脚和尚冷笑道：“谣言是敝师兄亲口告诉贫僧的！”
　　春神乐正贤注目问道：“凌大侠告诉你什么？”
　　赤脚和尚道：“他说你们‘春夏秋冬’四神为了平息武林中的闲话，就邀请他去华山较技重排名位，但那是诡计，你们先在地上暗埋毒针，使他一落坐便中了毒针，然后你们四神联手欲将他除去，尚幸菩萨有灵，敝师兄总算逃过了你们的毒手！”
　　春神乐正贤眉头一皱，回对夏秋二神苦笑道：“乔兄和梅女士听到了没有？”
　　夏神乔大千沉脸道：“听到了，老夫希望凌大侠赶快出来道歉，否则老夫可要不客气了！”
　　秋神梅盛林冷笑道：“不错，我梅盛林一生杀人无数，不敢自诩清高，可是若有人要梅盛林背黑锅，那可要对不起啦！”
　　春神乐正贤回对赤脚和尚正色道：“大师父，老夫一生行事俯仰无愧，二十六年前，老夫等四人确曾邀请凌大侠去华山比武，可是实际的情形是：那天我们在华山整整等候了一天一夜，结果凌大侠并未赴约，你大师父现在竟说我们暗算凌大侠，这是何居心？”
　　赤脚和尚大怒道：“你们四神混帐胡赖又是何居心？”
　　夏神乔大千气往上冲，飞步而出，斗然打出一拳，大喝道：“贼秃驴，吃老夫一拳！”
　　赤脚和尚避过来拳，冷笑道：“你想杀人灭口么？哈哈，没有这么容易！”
　　夏神乔大千气得连连怪叫，雷公拳猛吐不停，赤脚和尚亦非庸手，也一步不让地出手反击，两人登时打作一团。
　　胭脂虎胡三娘尖叫道：“打死他，慧儿的爹，你打死他！咱们慧儿好不容易有些希望了，这贼秃驴又来生事破坏，真气死老娘也！”
　　两人愈打愈激烈，拳掌翻飞，劲风四溢！
　　春神乐正贤向凌敖走上一步，道：“敖儿，你愿相信他的话还是愿意相信为师的话？”
　　凌敖退后一步，颤声道：“师父，这事最好由家严来说明……”
　　春神乐正贤黯然一叹道：“不错，可是你爹怎么还不出来呢？”
　　一言甫毕，右边凉棚有个苍老的声音接口答道：“老朽来了！”
　　凌敖循声一望，大喜而呼，发足疾奔过去。
　　那是一位年约六旬的老人，面貌端正而清瘦，身穿一袭青布长衫，手拄一支木拐，背部微曲，瞧他年纪虽只六旬左右，但浑身老态龙钟，举步无力，若非凌敖喊了他一声“爹”，谁也不敢相信他就是当年名震天下的“金手儒侠凌飞云”！
　　凌敖扑到老人跟前跪下，两手抱住老人的双脚，仰脸流泪欢声道：“爹，您终于来啦！”
　　金手儒侠凌飞云目噙泪光，面含慈笑，手抚儿子的头，频频颔首道：“是的，敖儿，三年多不见，想不到你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凌敖羞涩一笑道：“爹，儿子还娶了亲哩！”
　　金手儒侠凌飞云笑道：“是啊，为父已听你赤脚师叔说过，可惜她落入摩掌，不能和她相见……”
　　凌敖举袖拭去眼泪，又问道：“爹，我娘没有来么？”
　　金手儒侠凌飞云道：“没有，你娘在客栈里，她原也要来，为父怕生意外，故未带她来。”
　　说着，牵起儿子的手朝春秋二神走过来。
　　这时，夏神乔大千与赤脚和尚的搏斗已因金手儒侠凌飞云的突然出现而停止，乔大千走近春秋二神时，金手儒侠凌飞云父子也刚好在他们面前驻足。
　　“久违了，三位！”
　　春神乐正贤拱手道：“凌兄你好，关于令郎适才说的一切，希望是凌兄开的玩笑！”
　　金手儒侠凌飞云笑道：“凌某人与三位虽是旧识，却非深交，岂能开玩笑！”
　　春神乐正贤脸色微白，苦然一笑道：“那么，是真的了？”
　　金手儒侠凌飞云道：“乐兄如此说话，表示有意当面抵赖，令凌某人不胜惊异之至！”
　　夏神乔大千大怒道：“凌飞云，老夫一直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但看来老夫是看错人了！”
　　金手儒侠凌飞云神色平静地道：“凌某人虽不敢以正人君子自居，至少比你们春夏秋冬四神强！”
　　夏神乔大千气得面肉扭成一团，厉声道：“姓凌的，你这样含血喷人，用意何在？”
　　金手儒侠凌飞云仍平静地道：“凌某人也正想问你，大丈夫行事，敢做敢当，你乔大千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为何这般抵死胡赖呢？”
　　夏神乔大千双目迸射出锐利的怒火，大吼道：“拿出证据来！”
　　金手儒侠凌飞云冷哼一声道：“凌某人便是证据！”
　　夏神乔大千似已忍无可忍，猛可向前踏上一步，扬拳便要打出，春神乐正贤急忙举臂架住，含笑道：“乔兄，这不是动武所能解决的事，并且你一动手，正好又落了一个‘杀人灭口’的口实！”
　　夏神乔大千怒道：“不要紧，老夫就算承认当年曾经暗算他，但今天老夫非打死他不可！”
　　凌敖心中大怒，开口冷冷道：“乔老前辈，你要打就冲着我来好了！”
　　夏神乔大千挣身欲出，厉吼道：“不错，你小子老夫也要宰！”
　　春神乐正贤一边劝解一边把他推到后面去，然后转身对金手儒侠凌飞云以无比严正的神色道：“凌兄，令郎是个好少年，我希望你不要让他误入歧途！”
　　金手儒侠凌飞云一笑道：“放心，虽说你乐正贤是由于不知道他是凌某的儿子才收他为徒，但凌某人照样对你很感激，凌某人不叫他弑师就是。”
　　春神乐正贤长叹一声道：“或许这是别人的阴谋，凌兄可否将当年遭遇暗算的详细情形说出？”
　　金手儒侠凌飞云道：“凌某人自信不会看错，用不着说了！”
　　春神乐正贤又叹道：“既然如此，凌兄今天打算怎样？”
　　金手儒侠凌飞云沉痛地道：“凌某人虽然侥幸得苟残喘，数十年来缠绵病榻，实有刻骨焚心之痛，你们四神若是人物，就该给我一个公道！”
　　春神乐正贤道：“今天冬神司寇丹没来，如果凌兄不急着要我们三人的命，不妨稍延几日，约个地点和时间，大家再当着天下英雄面前解决如何！”
　　金手儒侠凌飞云冷笑道：“这也可以，凌某人只希望不再是阴谋诡计！”
　　春神乐正贤苦笑道：“凌兄但请放心，我们即使杀得了你，也已杀不了令郎，何况我们还想再在江湖上混一混，岂敢做出声名狼藉之事。”
　　金手儒侠凌飞云道：“你把时间地点说出来吧！”
　　春神乐正贤回头看看夏秋二神，见他们均无反对之色，便回对凌飞云说道：“我想令郎救妻也是当务之急，故时间最好订远一点，三月后的今天，我们在华山老地方见面如何？”
　　金手儒侠凌飞云道：“很好，但有一点，我们父子今天若能安全走下王屋山，凌某人便要将我们这个约会宣扬出去！”
　　春神乐正贤笑道：“凌兄放心，令郎现在的成就已在我们四神之上，我们纵想‘斩草’，也除不了‘根’啊！”
　　说到此，转对夏秋二神道：“两位如不反对在下的主张，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秋神梅盛林问道：“贤伉俪欲去何处？”
　　春神乐正贤道：“刚才乔兄怀疑易青天即是司寇丹，在下有巨雕可乘，居高临下正可好好观察一下。”
　　秋神梅盛林点首笑道：“假如乐兄发现易青天正是司寇丹，希望通知梅盛林一声！”
　　语毕，裣衽一福，转身飘然而去。
　　夏神乔大千狠狠瞪了金手儒侠凌飞云一眼，也带着妻女下山去了。
　　春神乐正贤目送他们去远，随也携同崔忆美乘上巨雕，崔忆美见凌敖一直低着头，不由浅浅一笑道：“孩子，你师父是你的仇人，我可不是呀！”
　　凌敖忍不住潸然泪下，倒身长拜道：“是的，师母珍重！”
　　巨雕冉冉而起，升空十丈高，斜斜向东方滑去，转眼变成一点小黑点，消失于远处云端……
　　凌敖眺望着巨雕远去，回想师父师母以往对自己的百般爱护，如今竟不得不把他们视为仇敌，内心至为悲痛，热泪如雨而下。
　　金手儒侠凌飞云长长叹了一声，道：“敖儿，我们也下去吧！”
　　凌敖拭去眼泪，回对父亲说道：“爹，看刚才的情形，似乎他们当年并未暗算您啊！”
　　金手儒侠凌飞云不悦道：“你以为为父在诬蔑他们春夏秋冬四神？”
　　凌敖忙道：“爹当然不会，可是孩儿观察他们三人的神色，好像他们并非在抵赖，而是……”
　　金手儒侠凌飞云断然道：“总而言之，当年他们约为父去华山较技是铁的事实，那天他们四神去了华山也是铁的事实，为父一身武功失去更是血淋淋的事实！”
　　凌敖惶然道：“是的，爹！”
　　金手儒侠凌飞云似乎觉得自己太过激动，吓着了儿子，遂敛目轻叹道：“咳，为父所以对他们如此痛恨，也并非完全为了私仇，只是觉得让他们这种人来领袖武林，实是武林的最大不幸。”
　　凌敖道：“是的，爹。”
　　金手儒侠凌飞云转对赤脚和尚问道：“赤脚，你刚才和乔大千拆了数十招觉得怎样？”
　　赤脚和尚搔头窘笑道：“百招之内没有问题，再下去就靠不住啦！”
　　金手儒侠凌飞云微笑道：“看来这些年来你一点进境也无，若是师父还健在，你又得挨骂了！”
　　赤脚和尚满脸通红，羞笑道：“这就是小弟遁入空门的原因，我实在不是练武的材料！”
　　金手儒侠凌飞云道：“别说了，我知道你想用‘佛法’来感化众生，这在以前，愚兄也不反对，但看了刚才春夏二神那副死不认账的样子，使愚兄深深觉得这世上有许多顽石是无法雕刻的，你只能用利刀砍它的头，根本不能期望它会自动点头！”
　　赤脚和尚笑道：“师兄说得极是，小弟从今以后多下苦功便了。”
　　金手儒侠凌飞云回望儿子笑道：“走吧，敖儿，你娘在横岭关等着，我们也该下山了。”
　　三人下了王屋山，一个马夫牵着三匹马等在山下，这是金手懦侠凌飞云事先租来的，三人上了马，立刻朝横岭关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