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火攻渡船现敌踪

　　百无忌的第三站是洞庭湖的左平原。
　　下了骑田岭后，他纵马北上，一路晓行夜宿，第五天赶到长沙，洞庭湖已遥遥在望了。
　　这天，他在长沙歇脚，投入一家客栈，刚在房中洗去一身尘埃，正要外出吃饭之际——
　　“笃笃笃！”
　　有人轻敲房门。
　　百无忌以为是店小二，上前打开房门，一眼看清之下，不禁呆了。
　　出现在房门口的，竟是解语花！
　　她斜倚门边，面含甜笑，身上是“侠女”装束，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我可以进去么？”
　　百无忌呆了半晌，才答道：“我正要出去吃饭，如果你有话同我说，咱们可以在饭馆里边吃边谈。”
　　解语花含笑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他们走出客找，在附近的街上找到一家饭馆，开始边吃边谈起来。
　　百无忌道：“我没想到你在跟踪我。”
　　解语花微笑道：“希望你不要误会，我这回可不是来杀你的。”
　　百无忌问道：“有事么？”
　　解语花道：“没有。”
　　百无忌道：“那天在骑田岭，我已向楚总瓢把子说得很明白……”
　　解语花道:“我知道，我不是来要求你什么的，你别紧张。”
　　百无忌道：“那么，你跟踪我干么？”
　　解语花道：“我心情不好，出来散散心，不过……我最大的目的是要脱离骑田岭，我不想再在那里呆下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做一个女强盗很不好，会被人看不起。”
　　“你怎么忽然有这种想法？”
　　“你的拒绝给了我很大的启示，在那之前，我自以为是天之骄女，那天之后，我才猛然省悟我解语花原来竟是一文不值。”
　　“不要这么说。”
　　“真的，因此我决心脱离楚霸天，永远不再回去了。”
　　“他说你爹已逝世，那么你娘呢？”
　　“她生下我后不久就离开了我爹，至今下落不明，生死莫测。”
　　“为何离开你爹？”
　　“据说是反对我爹当强盗。”
　　“你应该还有亲戚吧？”
　　“所有的亲戚早就断绝往来了。”
　　“那你打算怎样？”
　　“今后我是处处为家，走一步算一步。”
　　“这不大好吧？”
　　“不，离开骑田岭后，我觉得好轻松好自在，有一股重新为人的喜悦！”
　　百无忌颇为感动，对她的印象也有了转变，点了点头道：“你的抉择是对的，只是你一个姑娘只身在外行走，亦非长久之计……” .
　　解语花微微一笑道：“这个我倒不操心，我虽然不能去投靠亲戚，但我相信我可以找到一些朋友；譬如你百无忌，你至少愿意跟我交朋友吧？”
　　百无忌觉得没有反对的理由，乃点头道：“是的，咱们可以成为朋友。”
　　解语花道：“所以，我下了骑田岭后，情不自禁地跟上了你。”
　　她低下了头，略带羞色道：“请不要误会我想缠住你，我解语花虽然出身不正，却还懂得一些分寸。”
　　百无忌道：“我没有这种想法，不过我目前有事情要办，只怕对你没有什么帮助。”
　　解语花道：“我不要你帮助我什么，事实上我并没有什么困难。”
　　百无忌道：“那么……”
　　解语花接口道：“我只求暂时跟你在一起，以排除旅途寂寞，这一点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百无忌沉吟道：“这个……”
　　解语花乂道：“我不过问你任何事情，也不增加你一点点的负担。”
　　百无忌问道：“楚总瓢把子知道么？”
　　解语花道：“知道，我是经他同意才下山的，他还赠送我一批珠宝以维今后的生活所需，所以我没有什么困难。”
　　百无忌道：“我很钦佩你的勇气，你是在骑田岭长大的姑娘，如今有此决心弃邪归正，十分难能可贵。”
　　解语花道：“可是我举目无亲，心里难免恐慌，需要朋友的精神支援。”
　　百无忌道：“好，这方面我支援你。”
　　解语花忽然掉下眼泪，低垂螓首道：“谢谢你，谢谢你……”
　　真真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百无忌安慰道：“不要哭，你能力争上游，上天会保佑你的。”
　　解语花掏出手帕，轻轻拭去眼泪，强颜欢笑道：“你看，我忽然变得像个柔弱的姑娘，打从我懂事到现在，这是我头一次掉眼泪。”
　　百无忌微笑道:“这可能是你寻回了真正的自己之故吧？”
　　解语花低头吃了几口饭，才又道：“我与你同行，不会带给你什么麻烦吧？”
　　百无忌道：“应该不会，不过当我在办事而你不宜在场的时候，我希望你留在客栈或冋避一下。”
　　解语花点点头道：“好的，我一切依你，只希望你不要怀疑我这次的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百无忌道：“不会。”
　　解语花道:“我可以知道你此行将去何处和所要办的事情么？”
　　百无忌便将追査箱尸的事细说出来。
　　解语花听得惊异不已，道：“这件命案真是离奇曲折，依你判断，死者是谁？凶手又是谁？”
　　百无忌道：“现在还无法下断语，仅知此事与‘武林十二诸侯’的某一家有关；我已去过南门溪的宗家和海门的姬家，如今正要前往洞庭湖拜访左家。”
　　解语花问道：“宗家和姬家有无可疑？”
　　百无忌道：“宗政德的几个儿子务农为生，早已与江湖断了关系，而且宗家的那柄匕首并未遗失，因此已可确定他们与箱尸案无涉。”
　　解语花道：“海门的姬家呢？”
　　百无忌道:“姬正伦的长子姬亚侠说其父所拥有的那柄匕首于十年前在金陵客栈被小偷窃去，我后来去金陵客栈求证，果然有那么回事，不过……”
　　解语花见他住口不再往下说，便追问道：“不过怎样？”
　　百无忌微笑道：“虽然金陵客栈的人证实有那么回事，我还是存疑。说了不怕你见笑，那天晚上你们的五个凶手出现袭击我，我还以为他们是姬亚侠派出来的呢！”
　　解语花道'：“怪不得你要押着我去骑田岭见我们楚总瓢把子，原来你怀疑我不是楚霸天的麾下。”
　　百无忌道：“现在我没有怀疑了。” .
　　解语花道：“我看海门的姬家确有一些问题，应该深入追査。”
　　“你的看法是？”
　　“第一：既然姬亚侠拿不出那柄匕首，就有深入追査的必要。” 、
　　“第二呢？”
　　“第二：姬正伦是当年武林赫赫有名的十二诸侯之一，谁敢偷他的东西？”
　　“这一点有几分道理，但并非绝对，也许那个小偷根本不知他是姬正伦。”
　　“姬亚侠说是小倫偷的么？”
　　“他没有这样说，他只说其父在投宿金陵客栈时被窃。”
　　“除非是无知的小偷，否则黑道人物是不敢去偷姬正伦的东西的。”
　　“这也不一定。”
　　“你有没有想到：所谓其父于十年前在金陵客栈被窃，乃是一项谎言？”
　　“想到的，我还怀疑他们与金陵客栈的人串通好了的。”
　　“所以你应该深入追査。”
　　“如果凶手是姬家的人，他们似乎没有把匕首留在箱中的理由，所以我打算先将武林十二诸侯的后代一一过滤，将来如一切情况显示姬家脱不了关系，那时再深入追究不迟，因为姬家定居海门已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有道理。”
　　“不过，我推测死者是十二诸侯的后人的可能性比较大，换句话说，箱中那柄匕首很可能是死者之物，凶手杀了人后，不敢拿走那柄匕首，故将它与尸体一起放在箱中。”
　　“你要先査明十二诸侯的后代有无人失踪？”
　　“是的。”
　　“十二诸侯的后人遍布各地，要一一去査，只怕很费时费力吧？”
　　“不要紧，反正我没有别的事干，我以此当作下江湖历练的机会。”
　　“这么说，我跟着你是跟对的，咱们结伴同行，彼此可解旅途寂寞。”
　　“不错，不过当我去拜访十二诸侯的后人时，我不希望你在场。”
　　“为什么？”
　　“我不想拖累你，把你拖下水。”
　　“我不怕。”
　　“不，这是我的决定。”
　　“好吧，我已说过不过问你任何事，也不增加你任何麻烦，你要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次日，他们继续北上洞庭湖，解语花也有一匹坐骑，故两人赶路十分方便，当天黄昏即己抵达洞庭湖。
　　不过，抵达洞庭湖并不就是抵达左家，因为洞庭八百里，而左家在沅江县北，还有半天的路程。
　　他们在一处镇上借宿过了一夜，第三天晌午时分才到达沅江县北的洞庭湖南岸。
　　左家建居于洞庭湖中的一座小山上，取名为“洞庭山庄”，要去左家拜访，须得乘船半个时辰。
　　百无忌打听清楚后，便与解语花在县城的一家小客栈下马，说道：“你就在这家客栈等我，如无意外，我会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解语花已说过不过问他的事，故不敢要求同去左家，而顺从地住入客栈，并将百无忌的坐骑交给店小二。
　　百无忌安顿停当，随即乘船入湖，船家得知他要去左家，态度十分客气，百无忌便乘机向他打听有关左家的一切，所得到的情况是：
　　左平原已逝世十多年，他育有二子一女，长子左文成年已五十多岁，从小只读书不习武，目前在朝廷为官，很少返回老家。
　　次子左武成则承继其父衣钵，武功虽不如乃父出色，也是全境无可匹敌的第一高手，极受武林人士的敬重。
　　左武成也有二子一女，都已长大成人，据说都下江湖历练去了。
　　“他的两个儿子名叫什么？”
　　“长子左瑜，次子左亮。”
　　“你老见过他们兄弟么？”
　　“见过，数月前，他父亲五十大寿，他们兄弟曾返家祝寿，也是乘坐老汉的船回家的哩！”
　　百无忌闻言之下，心知这一趟多半又是白跑，不过他并不打算折退，因为左武成的两个儿子俱皆健在并非表示他们与箱尸奔全无关——虽非受害者，却可能是凶手，要看他们拿不拿得出那柄匕首！
　　船行半个时辰，洞庭山庄所在地的小山到了。
　　“老丈，小可有事去拜访左庄主，今天下午便要回县城，届时有船可乘么？”
　　“有的，这座小山上不只左家一户，还有十几户人家，他们有自备船只往来于县城。”
　　“谢谢。”
　　百无忌付了船资，跳上了岸，便循着船家所指示的一条山路行去。
　　这座小山上只有十几户人家，外人来到此处，自然引起居民的注意，当百无忌走上山路遇上一个下山的中年人时，对方便驻足问他来历。
　　百无忌道：“小可姓百名无忌，是太湖钓叟的门下，有事拜访左庄主，请问老兄是不是洞庭山庄的人？”
　　中年人摇头道：“我不是。”
　　百无忌一指前面山路问道：“这一路往上走，就可见到洞庭山庄吧？”
　　中年人道：“是的，洞庭山庄在山上最高处，一看就知。”
　　语毕，拱手而去。
　　百无忌一路上山，但见山上处处果园，知山上居民以此为生，他从小深受太湖钓叟的熏陶，对这种与世无争的生活方式甚有好感，心想当年左平原在此定居可谓颇具慧眼，其后代亦必非庸俗之人……
　　不久，来到小山顶，一眼望去，一座庄院似山城般屹立其上，四周的山坡上尽是绿油油的茶园，景色之佳，有如世外桃源。
　　他走到洞庭山庄的大门口时，有个汉子出迎问他来历，他报出师承和自己的姓名，说明要拜谒庄主左武成，请其通报。
　　“请稍候。”
　　汉子入庄通报，不久回来向他说道：“敝庄主有请，请随在下来吧。” .
　　百无忌被领入一间客厅，而厅上已站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此老身材中等，但长得很结实，有一张古铜色的国字脸，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即知是内外兼修的武学高手。
　　百无忌心知他就是左武成，向他深施一礼道：“小子百无忌，参见左老前辈。”
　　左武成抱拳还了一礼，道：“别客气，令师大名，左某人早已如雷贯耳，可惜一直无缘拜识，老弟请坐下说话。”
　　百无忌谢坐坐下。
　　下人献过茶后，左武成便问道：“老弟不远千里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百无忌道：“小子不揣冒昧，想求左老前辈借观一物，那是多年前神兵先生所铸造的十二把匕首，取名为十二诸侯，据神兵先生说他将那十二把匕首分赠给武林十二诸侯，而令尊大人是武林十二诸侯之一，当时亦曾得到一把。”
　　左武成颔首道：“是有那么回事，但老弟要借观匕首的目的是什么？”
　　百无忌一直认为箱中死者是十二诸侯的后人，而不太认为凶手是十二诸侯的人，刚才他已从船家口中得知左武成的两个儿子无恙，故当即取出匕首，将在太湖中发现箱尸之事说出来。
　　左武成听完他的叙述，大感惊异，要过他的匕首仔细看过，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把匕首的确是十二诸侯之一，那么老弟此来是在追查凶手和死者了？”
　　百无忌道：“是的。”
　　左武成明白了他的来意之后，先将匕首还给他，随即起身道：“老弟且坐片刻，待左某人去将先父那把匕首取来。”
　　他入内不久，便取来一把匕首，交给百无忌，道：“这一把便是先父所有，老弟仔细看看。”
　　百无忌将两把匕首对照一番，确定是神兵先生所造的十二诸侯之一，便将那把匕首交还给他，说道：“令尊大人这一把确是十二诸侯之一……”
　　左武成微笑道：“那么，我们左家应该没有嫌疑了吧？”
　　百无忌道：“当然，小子初步的判断是：箱中死者极可能是十二诸侯的后人，贵庄过去两年中没有人口失踪吧？”
　　左武成道：“没有，
　　百无忌道：“小子已去拜访过南门溪的宗家和海门的姬家，虽然姬家拿不出属于他们所有的那把匕首，但经金陵客栈的人证实当年姬大侠的那把匕首确是在客找中被窃，故宗、姬二家均无嫌疑。而左老前辈这边亦无问题，现在小子想请教一下：左老前辈可曾听说过其余九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左武成沉吟有顷，道：“当年的武林十二诸侯一一谢世之后，我们十二家己少有往来，左某人对他们都不太清楚，不过就左某人所知，其余九家之中，值得一査的是西陵峡的宋家……”
　　百无忌问道：“宋家的情况如何？”
　　左武成道:“宋仰岳这位老前辈在十二诸侯中最是嫉恶如仇性烈如火，他在世之日树敌最多，以致在他死后，他的仇家便找上了他三个儿子.，很不幸，他的三个儿子都被他父亲的仇家所杀了。”
　　百无忌道：“宋大侠的三个儿子名叫什么？”
　　左武成道：“老大宋忠、老二宋义、老三宋勇，虽然都承继其父一身绝学，可惜在仇家有计划的安排下，一夜之间尽葬火海。”
　　话至此，摇头叹息不已。
　　百无忌问道：“仇家是哪些人？”
　　左武成道：“这个左某人就不太清楚了，好像都是黑道上的人物吧。”
　　百无忌道：“那么，宋家如今是没有一个人了？”
　　左武成道:“据说老大宋忠的妻子和一个儿子宋世杰幸免于难，但于逃出火窟时，宋义的妻子双目被火灼伤而失明了。”
　　百无忌道：“这是多久的事？”
　　左武成道：“十多年了。”
　　百无忌道：“如今他们母子住在何处？”
　　左武成道：“不知道，
　　百无忌道：“这么说，小子如去西陵峡也不可能找到宋家的人了？”
　　左武成道：“事隔十多年，他们母子是否返回西陵峡重建家园，左某人未听人说起，不得而知。老弟若要深入了解宋家的遭遇，可去巫山向云家的人打听，宋仰岳在世之日与巫山的云四逸交情最深厚，云四逸的后人也许可提供较详尽的情形。”
　　百无忌点头称善，道：“再请问左老前辈一个问题：宋忠的儿子宋世杰当时被其母救出火窟时多大年纪？”
　　左武成道：“好像才两三岁，总之老弟若要知道详情，最好去巫山找云四逸的后人打听。”
　　百无忌乃起身告辞。
　　他回到小山下的湖边，雇得一条船，便乘船遄返沅江县城。
　　这时，黄昏已至，在暮色苍茫中，但见阵阵野鸭在湖上起起落落捕食湖中之鱼，百无忌正看得有趣之际，忽然发现有一艘船从左边靠近。
　　湖中有船只往来自不足为奇，故他也没去注意它，倒是船家感到奇怪，喃喃自语道：“奇怪，丁老爹奠不成生病了？”
　　百无忌问道：“你说什么？”
　　船家一指正在慢慢靠近的船，答道：“那是丁老爹的船，他打从四十岁买了那艘船后，就没有一天离开过他的船，但今天撑船的却不是他，也不是他的儿子……”
　　百无忌一瞥那艘船，见是一艘相当大的渔船，有很大的拱形船舱，而开船的是个中年大汉，虽觉那中年大汉体形魁梧，似是习武之人，他仍未在意，又转头去观赏野鸭捕鱼。
　　俄顷，忽听船家惊声道：“喂！你们干什么呀？”
　　百无忌再回头去看那艘渔船时，正见一排怒矢从那船舱中射出，向自己的船直扑过来！
　　利箭，为数有十几支之多！
　　他大吃一惊，急叫道：“跳！”
　　船上无可挡避来箭，他当机立断，身形向船尾一掠，拉起船家投入湖中，噗通一声，潜入湖水中。
　　也就在他和船家入水后的次一瞬间，那发射过来的十几支利箭“刷”的一声，一齐射落船上。
　　落点遍布全船，换句话说，百无忌即使躲得了来箭的袭击，船家必死无疑！
　　百无忌从小在太湖长大，是太湖一条龙，水性极精，而被他拖下水的船家水性也不差，两人入水寻丈深，随从船的一边冒起，正想看个明白——
　　“嗖！”
　　又是一排利箭射至！
　　不，这次射出的是火箭，十几支火箭落到船上后，便在船上各处燃烧起来。
　　船家又惊又怒，破口大骂道：“狗娘养的东西！我赵七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凭什么烧我的船！”
　　百无忌情知对方必是冲着自己来的，他见对方的船距离不过二十来丈远，便向船家赵七低声道：“你躲在船的这边不要游开，我去收拾他们。”
　　说毕，沉入水中，向敌船潜游过去。
　　不想那艘敌船于射出一排火箭后，随即掉头全速驶离，在水中潜游的百无忌一口气潜游二十丈远，估计已潜到敌船的后边，当他从水中冒出时，却发现敌船已驶出二三十丈，而且仍在全速逃逸。
　　他知道自己潜水的速度绝对赶不上船行的速度，而且湖面辽阔，自己就算在敌船后面穷追不舍，顶多追个二三里，体力将告不继，故只好放弃追敌的念头，转回去救火。
　　这时，船家赵七的船已处处冒起火舌，但情况还不太严重，百无忌游到船侧，双掌连续排水，推出阵阵水柱，泼到船上，不久便将船上的火扑灭了。
　　他一跃上船，然后将船家赵七拉上来，船家赵七暴跳如雷道：“他奶奶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无忌道：“他们放箭烧船，目的是要杀我。”
　　赵七一怔道：“你跟他们有仇？”
　　百无忌道：“我等一下再回答你这个问题，现在咱们先追上去再说吧！”
　　船上虽有多处被烧坏，但吃水的部分完好无损，他立即抓起桨板，操桨前进。
　　赵七见他动作熟练，不禁惊讶道：“嘿，敢情你老弟也会开船？”
　　百无忌微笑道：“我是在太湖上长大的。”
　　赵七一哦道：“怎么跑到洞庭湖上来？那船上的人是谁？”
　　百无忌答道：“在下因事来拜访左庄主，至于那船上的人是谁，在下也不知道，在下只知道他们想杀死我。”
　　赵七道：“这话不通，你既知他们要杀你，怎说不知道他们是谁？”
　　百无忌道:“此事说来一言难尽——你确定那是丁老爹的渔船么？”
　　赵七道:“没错，我三两天就见到他们一次，绝对错不了。”
　　百无忌道：“这么说，他们必是租用了丁老爹的渔船，你看咱们追赶得上么？”
　　赵七摇头道：“没办法，他的船快，我的船慢。”
　　他说的没错，百无忌虽然快速操桨前进，与敌船的距离仍然越拉越远，此时敌船已在五十丈开外了。
　　百无忌经过刚才的一番变故，已搞不淸东西南北，他见敌船向一望无际的湖上逃去，便问道：“他们往哪一方向逃？”
　　赵七道：“东方。”
　　百无忌又问道：“你认为他们会在何处靠岸？”
　　赵七道：“不知道，他们若是不打算把船交还给丁老爹，那么可以靠岸的地方太多了。”
　　百无忌道：“最近的陆地在哪里？”
　　赵七道：“十几里外就有陆地，那地方叫南县，若让他们上了岸，那就别想追上他们了。”
　　百无忌眼看双方距离越拉越远，估计再行驶一二里后，可能连对方的船只都看不到，亦即当对方在某处上岸时，自己都搞不清他们上岸的地点，就算能找到船只，敌人必已逃逸无踪，故打消了追敌的念头，停止操桨道：“不追了，咱们折返沅江县吧。”
　　赵七也不想惹麻烦，当即接过桨板，掉转船头，往沅江方向驶去。
　　他一边操桨一边抱怨道:“你看，我这船上烧成这个样子，要修好最少要花上二十两银子，这损失该谁负责？”
　　百无忌道：“我负责赔偿。”
　　他取出二十两银子递给赵七，然后问道：“你跟丁老爹很熟么？”.
　　赵七满心欢喜的收下了银子，答道：“是，我们很熟。”
　　百无忌道：“他家住何处？”
　　赵七道：“我们住在同一个村上，就在沅江县东湖边的石泉村上。”
　　百无忌道：“丁老爹既然把渔船租给人家使用，他本人应在家吧？”
　　赵七道：“那是当然。”
　　百无忌道：“好，等下你带我到他家去，我要问问他租用他渔船的人是谁。”
　　赵七一边操桨一边问道：“你说他们要杀你，那你应该知道他们的来历才对呀！”
　　百无忌道：“我在追査一件命案，到目前为止尚无眉目，可是凶手好像急了，想杀我铲除祸患……对了，赵兄，你说你住在沅江县东的石泉村，可是你的船怎么会在洞庭山庄下的码头上？”
　　赵七道：“今早我送一批货物去洞庭山庄，因不想空着船回来，就在那边等人乘船，结果就等到了你。”
　　百无忌道：“送什么货物？”
　　赵七道：“一些日常用品。”
　　百无忌道：“你见过左庄主这个人？”
　　赵七道：“见过，他是一位好人，自从他父亲在洞庭湖定居下来后，这洞庭湖上便太平无事，没有人敢在洞庭湖上为非做歹了。”
　　百无忌道：“可是今天却有人要杀我，这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么？”
　　赵七道：“我也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百无忌道：“左庄主最近有没有离开过洞庭山庄？”
　　赵七道：“没听说过。”
　　百无忌道：“有没有外人来找过他？”
　　赵七道：“不清楚。”
　　百无忌道：“他的两个儿子，左瑜左亮的品行如何？”
　　赵七道：“很优秀，听说已经在武林中闯出名气来了。”
　　百无忌道：“我是问他们的品行。”
　　赵七道：“很好，待人接物都很和气有礼，从来不曾恃技凌人•”
　　百无忌道：“你最近有没有见到他们兄弟？”
　　赵七道：“没有，不过听说数月前他父亲五十大寿时，兄弟俩曾回来过，后来又出外去了。”
　　百无忌道：“他们左家有没有仇人？”
　　赵七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左家是武林世家，与江湖人结怨或多或少是免不了的。”
　　百无忌听他回答得很实在，没有存心隐瞒什么，知道他对左家的了解也仅只这些，故不再提出问题。
　　天黑不久，船已靠岸，赵七系好船只，便领着百无忌来到石泉村丁老爹的家。
　　丁老爹年已六十多，是个身形结实的老人，他正在堂屋上逗着孙子玩，看见赵七领着一个陌生青年上门，连忙招呼道：“赵七，这位是……”
　　百无忌自我介绍道：“丁老爹，我姓百，小名无忌。”
　　丁老爹的表情没有什么异状，只是客客气气的说道：“请坐，请坐，有什么事么？”
　　百无忌道：“小可想租用你老的渔船，不知方便不方便？”
　　丁老爹问道：“什么时候要用？”
　　百无忌道：“现在就要。”
　　丁老爹听了立刻摇头道：“不成，老汉的船今早被人租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百无忌道：“是左庄主租去了？”
　　丁老爹又摇头道：“不是，左庄主自己有一艘船，他租用老汉的船干么？”
　　百无忌道：“那么是他的门下租用的了？”
　　丁老爹道：“不是，不是，是几个陌生人租去的，他们说要游洞庭湖，看中了老汉的船，老汉的船本来是不出租的，不过他们付的租金很高，老汉觉得划得来，就租给他们了。”
　　百无忌问道：“他们付给你老多少租金？”
　　丁老爹道：“五十两银子，言明租用两天。”
　　百无忌道：“原来如此，但你老不怕他们一去不返么？”
　　丁老爹哈哈笑道：“不会，不会，那渔船没有轮子，跑不到岸上去的，再怎么跑也是在洞庭湖上。”
　　百无忌微微一笑道：“要是他们把你老的船破坏了呢？”
　　丁老爹又摇头笑道：“不会，老汉跟他们无仇无恨，他们凭什么要破坏老汉的船？”
　　百无忌道：“要是他们利用你老的船去干坏事呢？”
　　丁老爹又哈哈笑道：“这更不会，打从几十年前武林十二诸侯之一的左平原左大侠在洞庭湖上住下来后，洞庭湖上的宵小就一个个躲得无影无踪了！”
　　百无忌道：“你老为何这样信任那些人？你认识他们么？”
　　丁老爹道：“老汉不认识，不过老汉活了这把年纪，看人是不会太差的，他们都是文质彬彬的青年，分明是一群吟风弄月的读书人，他们想去湖上钓鱼、喝酒、吟诗——”
　　赵七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道：“丁老爹，你老搞错了，他们租用你的船是要去湖上杀人！”
　　丁老爹吓了一大跳，两颗眼睛一下瞪得铜铃似大，抖着嘴唇道:“赵七，你……你……你说什么？他们要去湖上杀人？”
　　赵七一指百无忌道：“这位客官去洞庭山庄拜访左庄主，回程乘我的船，不想船到半路上……”
　　当下，将发生在湖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丁老爹大惊失色道：“有这等事？那老汉的船呢？”
　　赵七悻悻然道：“你老的船没事，倒是我的船被烧得面目全非！”
　　百无忌察言观色，已知丁老爹不是与那些人串通的，不可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故不想多浪费时间，掉头便走，返回县城。
　　回到客找中，问得解语花所住的房间，便去敲她的房门。
　　“谁呀？”
　　“我。”
　　房中的解语花一听是百无忌，立刻打开房门，表情兴奋的笑道：“你说天黑之前回来，怎么迟了一个时辰，害我急得要发疯了。”.
　　百无忌走入她的房间，在一张圆凳上坐下来，含笑道：“你急什么呢？”
　　解语花道：“怕你出事呀！”
　　百无忌道：“你料到我会出事？”
　　解语花道：“箱尸案与武林十二诸侯的后人有关，他们不是受害者即是凶手，今后你在访问每一家时，都可能有危险。”
　　百无忌笑道：“这话不错，我还没査出一点眉目，凶手已发了慌，要杀我了。”
　　解语花脸色一变道：“怎么说？”
　　百无忌便将拜访左武成后在湖上的遭遇说给她听，最后笑道：“你说，这是不是凶手发慌，怕我査出真相，所以打算杀死我？”
　　解语花听得花容失色，骇然道：“你没追上他们的船？”
　　百无忌道：“追不上。”
　　解语花道：“百无忌，你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你说你还没査出一点眉目，其实情况已经很明朗了！”
　　百无忌微笑道：“是么？”
　　解语花道：“我敢跟你打赌，在湖上袭击你的那些人必是左武成的门下！”
　　百无忌笑问道：“你根据什么下此断语？”
　　解语花道：“你去拜访左武成，表明你在追査箱尸命案，结果在回程途中就遇上攻击，这当然是左武成安排的了！”
　　百无忌笑道：“我的姑娘，你是在绿林道上打过滚的，有一句话你应该明白……”
　　解语花微怔道:“哪一句话？”
　　百无忌道：“兔子不吃窝边草。”
　　解语花哑笑道：“你的意思是：左武成不敢在洞庭湖上下手，怕引起你对他的怀疑？”
　　百无忌点头道：“不错。”
　　解语花道：“你错了。”
　　百无忌道：“怎么说？”
　　解语花道：“他安排门下在湖上攻击你，发射火箭烧你所乘的船，这一招十分狠毒，一百个人碰上这种事，有九十九个必死无生！试想当你所乘的船被烧沉后，你有本事游过几十里湖水爬到岸上来么？”
　　百无忌道：“不能。”
　　解语花道：“所以，他认为这样的安排必能置你于死命，故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这句话是不通的。”
　　百无忌本来不怀疑左武成，现经她这一分析，亦觉有些道理，不觉皱眉道：“如果是左武成安排的，那么……”
　　解语花接口道：“那么，箱尸命案的凶手即是他们左家父子！”
　　百无忌沉思了一会，道：“可是，如果他们父子是杀人凶手，他们并没有任何证据落到我手上，为何非要杀死我不可呢？”
　　解语花道：“杀了你便可一了百了。”
　　百无忌道：“不对，知道箱尸命案的人为数已经不少，我若死在洞庭湖上，他们父子应该知道脱不了关系。”
　　解语花道：“一个人在心生恐慌的时候，是考虑不了这么多的。”
　　百无忌道：“他们左家的匕首并未遗失……” .，
　　解语花道：“那么，凶手必是他们左家的人，死者是十二诸侯的后人。”
　　百无忌笑道：“我的姑娘，你干么要一口咬定凶手是左家的人？我刚才说过了：知道箱尸命案的人已经不少，有人知道我会来拜访左家，因此凶手才派人来洞庭湖上杀我，这样的推测也许比较合理一些。”
　　解语花道：“根据你这个推测，那么凶手若非左家之人，那就是南门溪的宗家或海门的姬家了。”
　　百无忌沉吟道：“是的，不过我不认为凶手是宗家之人，因为他们宗家早已弃武从农，与人结怨而杀人的可能性不大，倒是海门的姬家有点可疑。可是……如果凶手是姬家的人，他们在杀了人后，为什么要将那柄匕首丢弃在箱中呢？”
　　解语花道：“道理很简单，第一：姬家人也许不重视那柄匕首，故于杀了人后，顺手将它丢在箱内。第二：那只铁箱原沉在太湖中，他们没想到它会被人发现起出。”
　　百无忌摇头道：“不，那柄匕首是‘神兵先生’精心打造的十二诸侯之一，他们姬家不会轻易丢弃，而且按照一般常情来看，那柄匕首如是凶手之物，他在杀了人后，绝无将之连同尸体丢弃于箱中之理！”
　　解语花道：“这么说，姬家人也无嫌疑了？”
　　百无忌沉思了片刻，道：“他们姬家拿不出匕首，自然有点嫌疑，但他们绝不会笨到把凶器留在箱中，总之这件事十分扑期迷离，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他站了起来，问道：“你有没有替我订下房间？”
　　解语花道：“有，左边那间上房就是你的。”
　　百无忌举步走出，说道：“咱们去吃饭吧。”
　　两人到客栈对面的一家酒楼吃饭，在吃饭的时候，百无忌将左武成所说西陵峡宋家的遭遇说给她听。
　　解语花微惊道：“想不到宋仰岳的后人遭遇如此之慘，那么西陵峡可以不必去了？”
　　百无忌道：“正好相反，最值得一査就是西陵峡的宋家！”
　　解语花道：“可是西陵峡的宋家已经没有人了呀！”
　　百无忌道：“据左武成说：当年那场大火，逃出火窟的有宋忠的妻子和其子宋世杰，我要去西陵峡看看他们母子是否已返回西陵峡重建家园，如果没有，我就去巫山云家打听他们母子的下落。我想宋、云二家既然交情深厚，宋忠的妻子在逃出火窟后，一定会带着儿子宋世杰去投靠云家，因此云家必知他们母子在何处。”
　　解语花道：“你越扯越远了，宋家被毁是在十多年前的事，而箱中死者，根据令师的判断遇害的时间尚未超过两年——”
　　百无忌含笑截口道:“宋世杰当年被其母救出火窟时才二三岁，十多年后，他的年龄应已接近二十岁，而家师说箱中死者的年龄在二十岁左右。”
　　解语花一怔道：“你怀疑死者是宋世杰？”
　　百无忌微微点头道：“是的，当年袭击宋家的人如知宋家尚有一个宋世杰活在世上，他们岂肯放过他，一定会斩草除根！”
　　解语花动容道：“听你这么一说，那么西陵峡是值得跑一趟了。”
　　百无忌道：“不错，咱们明早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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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陵峡，一名夷山，为东峡入峡之首，蜀江之险就从此处始，山水行曲，两岸高山重嶂，非日中夜半不见日月，绝壁千丈，林木高茂，猿鸣至清，山谷传响，诗仙李白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写的就是这一带的景色。
　　经过一番打听，再经过一番翻山越岭，在初秋的一天午后，百无忌和解语花终于找到了西陵峡宋家的故园遗址。
　　当年武林十二诸侯之一的宋仰岳，可谓人如其名，对崇山崚岭特别有兴趣，所以他的家就建在西陵峡的南岸上，一处下可俯瞰大江，上可仰望高山的地方。
　　可是，诚如左武成所言，宋家已毁于一场大火，当百无忌和解语花找到宋家的遗址时，所看到的只是一片草木丛生的残墙和地基，不但已无人在此居住，而且已变成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了。
　　百无忌在宋家遗址走了一遍，不禁感叹道：“当年宋仰岳在此建立家园所费的金钱和心血真是无法估计，从这些地基来看，庄中屋宇不下百间之多，可惜却被一场大火夷为平地，而且全庄之人只逃出宋忠的妻子和儿子，真惨！”
　　解语花道：“有一点我想不通。”
　　百无忌道：“宋家兄弟都有一身功夫，为何逃不出火窟是么？”
　　解语花道：“正是，这太奇怪了。”
　　百无忌道：“我看不奇怪，敌人是在三更半夜摸上来的，他们只要在山庄四周浇上油，再从四个方向同时点上火，纵有绝顶之艺也难逃生。”
　　解语花道：“这是灭门惨案，对方的手段也未免太绝了，我想应该査得出对方是哪些人吧？”
　　百无忌道：“据左武成说至今仍不知是谁干的，因为宋仰岳在世之日树敌太多，而且幸免于难者仅宋忠的妻儿，当时的武林侠义之士若不出面追究，自然就无人知道了。”
　　解语花道：“巫山的云家既然与宋家交情深厚，云家应该出面追究才对吧？”
　　百无忌道：“是的，所以咱们下一站是巫山的云家。”
　　两人又在附近寻找一遍，没发现有人在附近居住，乃循原路下山，走了两个时辰，暮色已临，而距离山下拴马之处仍有一段很长的山路。
　　解语花道：“回到山脚下时，只怕已是初更时候了吧？”
　　百无忌道：“你累不累？”
　　解语花笑道：“我从小在骑由岭长大，若是这样就累了的话，怎么能当……”
　　百无忌道：“杀手。”
　　解语花有些难为情，道：“以后请你不要再提这两个字眼如何？其实我并不是——咦！你看那是什么？”
　　她举手一指右方的山林，那林中有一缕炊烟袅袅升上空中！
　　百无忌一见是炊烟，精神一振道：“那林中有人居住！”
　　解语花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百无忌道：“走，说不定住在那林中之人即是宋忠的妻儿呢！”
　　于是，两人快步向那处山林赶去，不久抵达该处山林，进入林中一看，见是一间木屋，屋外有兽笼，关着一些动物，敢情是一家猎户。.
　　一个中年大汉正在屋外修制一副弓箭，看见百无忌和解语花走过来，似乎甚感意外，起立问道：“你们找谁？”
　　百无忌拱手道：“在下二人路经此处，因见此处有炊烟，故过来看看——老兄贵姓大名？是在此打猎的么？”
　　中年大汉点头道：“是，我是打猎的，小姓裴；二位到此何为？”
　　百无忌答道：“在下二人久闻西陵峡景色绝佳，故上山看看。”
　　中年大汉笑道：“西陵峡的景色要在江上才看得出它的美，到了山上就没有什么了。”
　　他放下长弓，接着招呼道：“二位请入内奉茶，在下长年在此打猎，今天头一次见到游山的人，要是二位不急着下山，欢迎在舍下过夜，我这儿别的没有，却有不少野味可供待客。”
　　百无忌和解语花随他入屋坐下，裴姓大汉倒了两杯冷茶递给他们，然后请教他们的姓氏，当得知他们非是夫妻时，不禁哑笑道：“我原以为二位是夫妻，这可难了，我这里只有一间空房……”
　　解语花道：“我们并不打算在此借宿，待会就要下山了。”
　　百无忌道：“我倒想在这位裴兄的木屋里住一宵，明早再下山。”
　　解语花道：“你想跟他聊聊？”
　　百无忌点头称是，接着转对裴姓猎户道：“老兄的一间空房可借这位解姑娘住一夜，在下便在这堂屋上打地铺，如何？”
　　裴姓猎户笑道：“不必打地铺，就凑合着跟我挤一张床好了。”
　　百无忌欠身道：“那就谢了。”
　　裴姓猎户起身道：“二位稍坐片刻，我去后面厨房弄点东西来吃。”
　　不久，他从后面厨房端出一些野味和一小坛酒，在堂屋上点上一盡灯，就与百无忌二人对坐畅饮起来。
　　百无忌自在洞庭湖上遭受到攻击后，就处处小心谨慎，所以当裴姓猎户敬第一杯酒时，他没有立刻吞下，先衔在嘴里，直到确定酒中无毒，才咽了下去。
　　裴姓猎户指着桌上的几盘肉，一一说明道:“这是山猪肉，这是野兔肉，这一碗是清炖蛇汤，山居别无佳肴，二位不要客气。”
　　百无忌称谢不已。
　　同样的，他先小心的品尝出每一道菜，确定没有什么不对劲，才敢吃下去。
　　裴姓猎户也看出他吃得很小心，便问道：“老弟不敢吃这些东西？”
　　百无忌道：“不是，这些山中野味平时难得一尝，要细细的嚼才有味道……”
　　然后，他开始与对方“闲聊”起来——
　　“裴兄一个人住在这山上么？”
　　“是的，不过我的家在山下，我上山打猎，每个月上山住几天罢了。”
　　“收获好么？”
　　“还不错。”
　　“你这间木屋盖成多少年了？”
　　“七八年了•”
　　“这么说，裴兄在这西陵峡上已过了七八年了，对这西陵峡上一定很熟悉。”
　　“是的。”
　　“山上有人居住么？”
　　“没有。”
　　“可是今天中午，我们在山上发现了一片残墙废墟，好像是以前有人在那里建庄居住过。”
　　“哦，老弟说的必是宋家故址，宋家于十多年前出了事，全庄人都于一夜间死光了。”
　　“宋家？哦！我想起来了，裴兄说的可是当年名满武林的十二诸侯之一的宋仰岳宋大侠？”
　　“正是。”
　　“那件惨案在下也曾听人说过，真是惨绝人寰，太没人性了！”
　　“可不是，不瞒你说，我裴老二当年也差一点葬身火窟呢！”
　　“哦，裴兄与宋家的关系是……”
　　“我原是他们宋家的长工，当年出亊那天，我正好下山去办事，不然只怕也没命了。”
　　“这么说，裴兄是宋家唯一生存之人？”
　　“不，我们大庄主的夫人和少爷听说逃出了火窟，不过我对这件事情有点怀疑……”
　　“怀疑什么？”
　　“我怀疑大夫人和少爷逃出火窟只是一项谣言。”
　　“怎么说？”
　　“如果他们母子幸免于难，亊后应该会回来看看，但是我在山上守了几个月，不曾看见他们母子回来。”
　　“发现外人来过么？”
　　“有，但都是宋家的亲友和一些好奇的武林人士……唉！我们老庄主一生行侠仗义，不想他老人家的三个儿子却齐遭变故，老天爷真是无眼啊！”
　　百无忌得知他原是宋家的长工后，心中很是高兴，觉得此行不虚，当下追问道：“宋老庄主谢世之前，裴兄即已在宋家干活？”
　　裴老二点头道:“是的，老庄主逝世那年，我已二十出头。”
　　百无忌道：“那么，裴兄知不知道当年纵火杀害宋家的歹徒是谁？”
　　裴老二犹豫了一下，才答道：“我不知道，这样重大的慘案，没有证据我不敢乱说。”
　　百无忌发现他面露犹豫，心知他有所保留，便道：“裴兄，小弟斗胆请教一下：当年宋家的人对待你好不好？”
　　裴老二叹息道：“那还用说！”
　　百无忌道：“既然如此，裴兄应该就你所知毫不保留的说出来，若能因此査出凶手是谁，将真相公诸武林，让武林侠义之士出面惩凶，岂不是可使宋家人死得瞑目？”
　　裴老二听了这话，神色颇为激动，道：“我真的不知進凶手是谁，只是对某一位人物有些怀疑罢了。”
　　百无忌问道：“谁？”
　　裴老二没有立刻回答，以严肃的表情打量着他，反问道:“老弟，我还不知道你们的身份来历……”
　　百无忌笑道：“实不相瞒，小弟正在追査一件箱尸案，而此案极可能与武林十二诸侯有关……”
　　为了取信于对方，他便从在太湖发现箱尸说起，一直说到前来西陵峡察看宋家故址为止。
　　裴老二静静的听完了他的叙述，又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我不知道你所说的箱尸案与宋家的灭门惨案是否有关，我只觉得……觉得海门的姬家有些嫌疑。”
　　“怎么说？”
　　“宋家被灭门之前一个月，海堡的姬亚侠曾经来西陵峡拜访我们大庄主——”
　　“裴兄所说的大庄主是宋忠？”
　　“是的。”
　　“请说下去。”
　　“姬亚侠前来拜访我们大庄主所为何事我不知道，我只发现那天姬亚侠从客厅中辞出时，他的脸上布满怒容，看情形曾在客厅中与我们大庄主发生过什么争执，结果不欢而散，过了约莫一个月后，惨案就发生了。”
　　.“这件事，裴兄可曾向别人提起？”
　　“没有。”
　　“巫山云家与宋家是世交，裴兄应将此事告诉云家的人才是呀！”
　　“我不敢说，因为姬家也是侠门人物，我不能仅凭这一点就断定灭门慘案是姬家干的，万一弄错了，造成云、姬二家大动干戈，那岂不是罪过？”
　　“巫山云家现在情况如何？”
　　“我不大清楚，云四逸云老爷只生一男一女，男的叫云出岫，如今已是六十以上的老人了，他倒生了五男三女，都已长大成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