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海沉冤录
2024-07-20  作者:平江不肖生  来源:平江不肖生作品集  点击:

  因果报应的话,近来以新人物自命的以其太无根据,不相信有这么一回事,并多责骂相信的是没有常识或头脑腐旧、于是一知半解及见地不透彻的人。因要避免这种没常识或头脑腐旧的责骂,就心里相信也不敢拿在口里说,更不敢见之文字,以故新闻纸上间有记载这类关于因果报应、寻常眼光所视为神怪奇特的事实,秉笔记述的无不以怀疑的口吻出之,末尾且必加上一句“以供研究某某学者之参考”的话,仿佛极力在那里表白他原是不相信有这种事的样子。
  唉,世俗的知识有限,世间的事理无穷,世人所不能了解的事便硬说没有,那才真是没有常识,真是头脑腐旧呢。在下此刻无端说这一派话,知道以新人物自命的人除责骂在下没有常识与头脑腐旧外,必更加在下一个提倡迷信的罪名。
  只是责骂的尽管责骂,加罪的尽管加罪,在下不但相信因果报应的话信而有征,并且相信当此道德沦亡、纪纲隳败的今日,非有十二分显明的因果报应,一般强盗官僚、虎狼军阀、狐狸政客、猪仔议员,他们心目中既不知道什么叫做法律,也不知道什么叫做道德,如何能使他们有恐惧修省的时候呢?
  所以曹锟去年用武力逼迫黎元洪下台,今年他自己也受同样的报应。吴佩孚年来最喜勾引对手方的党徒叛变、自相残杀,以作内应,结果他自己的党徒也被对手方勾引叛变,替对手方做内应了。并且曹吴两人今日所受的,比较往日施于人的还要厉害些,这不是极显明的事实吗?
  不过,像这类报应昭彰的事虽无时无地没有发现,能使人闻而警惕的力量尚小。在下最近听得一个新从福建来的朋友述他亲目所击的一桩事,简直能使听的人毛骨悚然。
这事种因在二十年前,直到今年八月果报才现,在下听了,以为有记述的价值,所以不嫌词费写了出来,至于责骂与加罪,不暇顾及了。
  闲话少说,且说距今二十多年前,有个姓张的福建人,做浙江杭州府知府,随身带来一个姓魏的门房,一个姓王的厨房。这两个都是张知府的同乡人,跟随张知府都有十几年了,两人的妻室儿女也跟着在知府衙门附近住家。
  门房的儿子叫魏连生,生得性情粗暴,相貌丑恶,最喜喝酒赌博,仗着他父亲在知府衙门当门房的势力,终日在外吃喝嫖赌,无所不来。厨房的儿子叫王雪棠,年龄比魏连生小两岁,生得相貌姣好,和闺房女子差不多性情,也极阴柔。小本经营些绸缎买卖,一事不肯胡行。
  那时,跟官的、当厨房的出息有限,当门房的好处最多。魏连生的父亲又极会捞钱,他每年不正当的收入,竟比张知府的养廉还多,当了十几年门房,已有好几万的家产了。因此魏连生虽则是出身微贱,品行卑污,然有钱有势,竟有一个身家清白的寒士与他联婚。
  这寒士姓萧名同礼,原籍嘉兴。自中年进了一个学之后,坷坎相随,极不得志,家业萧条,又没有儿子,只一个女儿名叫璇规,生得非常慧美。萧同礼因自己一生穷困,受尽了苦楚,蓄志要把璇规嫁一个富有财产的人,家声门第、人品才情概可不问,哪怕嫁给大富贵人做妾都愿意。
  这也是因太穷苦了,激成他这么一种金钱万能的心理。只是萧家既穷困得不堪,富贵人家哪里瞧得他起,如何肯与他家结亲呢?只有魏连生的父亲,自知出身微贱,为士类所不齿,能得一个秀才人家联婚就心满意足了。
  两方的心意既如此投合,经媒人一拉拢,萧璇规便嫁给魏连生做老婆了。璇规想不到魏连生是这么一个又粗暴又丑恶的男子,过门之后总不免有些彩凤随鸦的感想,时常郁郁不乐。
  魏连生既是生性粗暴,自然不知道什么叫做温存体贴,仍是终日在外面喝酒赌博,半夜三更才回来,十有九喝得酒气熏人,昏头耷脑。偶与璇规一言不合,就拍桌打椅,恶声厉色,大骂起来,甚至倚酒作疯,毫无情理的抓住璇规一顿痛打,直弄得璇规一望着魏连生就害怕。
  璇规过门不到两年,魏连生的父亲就死了,魏连生少了一个约束的人,行为更加没有忌惮了。王雪棠虽是和他在一块儿长大的,只以两人的性情举动相差太远,平日原没有深厚的交情。及至魏连生的父亲一死,魏家财政权完全移到了魏连生手上,王雪棠便借着帮办丧事专心一志的交欢魏连生。魏连生只要有人肯曲意的奉承他,巴结他,就异常得意,何况是从小在一块儿混大的同事?自然是一拍就合了。
  不久,二人便结拜为异姓兄弟,来往得极密切。魏连生自有了王雪棠这个把兄弟,外人平日欺魏连生糊涂,设种种圈套来骗钱的,至此都被王雪棠说破了,劝阻得魏连生有了觉悟,不肯去上人的圈套。王雪棠会写会算,又工心计,帮助魏连生经管家务,整理得井井有条,轻易没有吃亏受损失的事。
  魏连生自知不及王雪棠能干,待王雪棠如亲兄弟,凡事都得与王雪棠商量好了,王雪棠主张做就做,若不主张做,无论如何是不肯做的。王雪棠待魏连生更比待嫡亲哥子还好,平日欺骗魏连生的人虽一个个恨王雪棠入骨,心里却不能不佩服王雪棠是好人,真心帮助魏连生,寻不出他半点自私自利的事迹来。恨王雪棠的人拿不着王雪棠的错处,也就只好搁在各人心里恨恨罢了,没有报复的方法。
  王魏二人亲兄弟一般的过了些时,张知府因年老辞官归福建休养。王雪棠的父亲要带王雪棠同回家乡去,王雪棠便劝魏连生道:你我都是福建人,此地的同乡人很少,跟官在此则可,独自在此地住家就有许多不便。你家虽在杭州置了产业,究竟来杭州的日子不多,不如同回家乡去住的好。
  魏连生心里倒活动了,想带家室搬回福建去,无奈璇规因萧同礼的年纪已有八十多岁了,膝下没有儿子,不忍抛弃老父远去福建,要求魏连生等老父死了再回家乡,魏连生也不勉强。
  王雪棠只得随着他父亲去了。王雪棠走后不到几个月,平日勾引魏连生饮酒赌博的又渐次挨近魏连生的身子,几次豪赌输去了不少的银钱。璇规偶然劝阻几句,就惹起魏连生的火来,往日对待她的粗暴横蛮手段又逐渐施放出来了,只把个璇规气得要死。
  魏连生正在吃喝嫖赌兴会淋漓、萧璇规正在忧愁抑郁痛不欲生的时候,王雪棠忽然又从福建回杭州来了。魏连生问他为什么才回去不久又到这里来,王雪棠紧紧的握住魏连生的手,两泪如脱线珍珠一般的掉下来,显出极亲热的态度说道:“我自从那日跟着我父亲动身以后,一路上心里说不尽的难过,逆料哥哥身边没了我,往日欺骗哥哥的、谋害哥哥的,只一霎眼必然又把哥哥昏迷住了。我想老世伯当日创业艰难,哥哥今日得席丰履厚,不是容易有的境地。哥哥是糊涂忠厚人,稍不留神要倾荡这些产业却极容易。
  “我不承哥哥将我做亲兄弟看待,哥哥就立刻把家业弄个精打光,我也用不着难过,用不着忧虑。你我二人既是比人家亲兄弟还好,我又逆料到了这一层,教我心里怎么割舍得下?所以也顾不得路上辛苦,仍赶回这里来。”
  魏连生的性情虽粗暴,然越是粗暴的越有真性情,见王雪棠态度这般亲热,言语这般勤恳,哪得不为之感动呢?当下也不由得流泪相向,并异常感激王雪棠爱护之意。
  王雪棠有父亲在杭州的时候与魏连生来往虽密,夜间仍是回家歇宿,此番重来杭州已没有家了,就在魏家居祝魏连生因近日在外面吃喝嫖赌惯了,一时收不住意马心猿,又恐怕王雪棠劝阻,每日总借故去外面游荡。王雪棠素来很精细,从前魏连生也曾借故去外面游荡,每次都被王雪棠看出他的用意,设法劝阻。这回魏连生借故出外,王雪棠一点儿不疑惑,不说一句劝阻的话。
  魏连生被嫖赌沉迷了,自巴不得王雪棠不劝阻他,扫败他的兴致。王雪棠趁魏连生不在家,竭全力在萧璇规面前献小殷勤。萧璇规与魏连生原没有浓厚的爱情,王雪棠年龄既比魏连生小两岁,容貌又比魏连生好得多,其他一切性情举动魏连生都没有一件赶得上,萧璇规虽生长诗礼之家,不是淫贱之妇,然青年怨女怎禁得王雪棠多方引诱?稍欠点把持工夫,便已失足成了千古之恨了。
  萧璇规既与王雪棠有了暧昧,两情就非常融洽。魏连生只顾和一般破落户吃喝嫖赌,时常三五日不回家来,他父亲毕生捞来的好几万昧心钱,传到他手中不过两三年,已化去一大半了。萧璇规初时甚着急,丈夫将家业化光了,不能生活。及与王雪棠生了关系,便不以丈夫的行为可虑了,并巴不得丈夫在外面嫖赌的快活,轻易不舍得回来,好乘间与王雪棠亲热。
  倒是王雪棠一见魏连生就愁眉不展,说长远是这么胡闹下去不了,仍继续劝阻魏连生不可沉迷不悟,魏连生不听,王雪棠便说放心不下,要跟着魏连生,好随时照顾。果然有王雪棠同走,魏连生吃亏上当的事就少了。杭州人知道王魏两人情形的无不称赞王雪棠是个好人,魏连生若没有这个拜把的兄弟,家业早已被魏连生花光了。
  王雪棠跟随魏连生照顾了一个多月,得便就劝魏连生改行。魏连生已稍稍有些觉悟了,身体却害起病来,一起病即昏迷不省人事,遍身火也似的发热,延了几个有名的医生诊视,都猜疑是花柳毒症,服药也没有效验,只几日就死了。死后遍身青紫,手足指都黑的和墨一样,大家更相信是中了花柳毒。
  王雪棠独哭得死去活来,比萧璇规哀痛多了。丧葬办理得极丰盛,魏连生在日该欠了人家的钱,王雪棠都本利算还,一文不少。人家该欠魏连生的,愿意偿还就偿还,不愿意或无力的绝不勉强,因此一般人更不绝口的称赞王雪棠。
  难得王雪棠把魏连生的丧葬办妥之后,和萧璇规商议道:“有大哥在的时候,尽管他终年不归家,我住在这里不要紧,只要我们自己谨慎不怕外人道短长,于今大哥去世了,我异姓兄弟久住在这里无论如何谨慎,是难免人家议论的。只是我承你这般相爱,怎忍抛却你自往别处去呢?待从此就带你同到福建去罢。
  “你父亲虽已去世了,此间原没有挂碍,但是我家中有父母,不先向父母说明,不便带你回家。我本来不曾定婚就是为你,现在大哥死了,正是你我明做夫妻的机会。我打算独自先回福建,向父母将你我正式做夫妻的话说明,父母决没有不成全的。我在家将办喜事的一切手续准备好了,再来杭州迎接你回家,那时名正言顺,永做恩爱夫妻,天长地久,岂不甚好?”
  萧璇规到了这一步,也只好依从打算,索性嫁给王雪棠以过这下半世,但是心里还有些着虑,问道:“万一你回家向父母说明,父母知道你我在杭州的情形,恐怕坏了家声,不许我回家,你又打算怎么样呢?”
  王雪棠道:“不许你回家的事是决不会有的,我父母一生欢喜的就是银钱,两眼见了银钱,什么话都好说了。我在杭州做绸缎生意,很有些门径,一千银子的绸缎搬到福建,除掉种种的销费足能赚一千银子。从前我因为本钱不足,不能放手做去,所以赚不了多少钱。
  “这回我计算了一下,大哥留下来的产业总共还有两万多两银子,有两三万银子全数办绸缎,去福建走一趟,来回不要三四个月,多的不说,连本带利五万两银子是毫厘不会少的。我并打算终身做这项买卖,本钱越足越好做。你若到福建住些时,或住不惯就仍回杭州来住也是很容易的,我做绸缎生意是离不掉杭州的。
  “我父母见我有这么多本钱做生意,并知道这本钱是你的,心里必高兴的了不得,他两老又没有第二个儿子,哪有不许你回家的道理?只看你愿意我是这么办么?”
  萧璇规心想:我既嫁给他姓王的做老婆,身体尚且给了他,身外之物的产业自应给他经理。他是个精细能干的人,不像魏连生只会花出去不会赚进来。他拿这本钱做生意,赚了钱也是我的好处。
  遂对王雪棠说道:“做生意将本求利是极好的事,我哪有不愿意的?你这回到福建,把情形向父母说明了,父母要我回家固是再好没有了,万一父母固执不肯也不妨事。你做生意离不了杭州,我在福建住着说不定见面的时候还少些。”
  王雪棠听了欣喜之至,即日拿着魏连生残留的两万多银子尽数采办了绸缎,还差了两千多两银子,要萧璇规设法。萧璇规只得将值钱的首饰变卖,又得了一千多两,尚短少八百多两,只好由萧璇规出面向厂家约五个月归还的期,萧璇规以为五个月后王雪棠必已卸货回杭州来了。
  王雪棠成行的时候,两人说不尽的难分难舍,萧璇规也不知说了多少叮咛嘱咐的话,王雪棠只教她耐心等候,不出四个月必来。
  王雪棠去了,萧璇规关着房门度日,连大门口也不出来,一片痴心,只想望王雪棠早日归来。光阴易过,谁知王雪棠一去竟杳如黄鹤,转瞬五个月的限期到了,不但王雪棠本人不来,连信也没有一封寄到。
  厂家到期来收账,萧璇规值钱的首饰早已变卖了,哪里凑得出这么多的银子呢?没奈何向厂家说情展期两个月,求神拜佛的祈祷王雪棠不负心,只是一点效验没有。看看两个月的期又到了,萧璇规知道受了王雪棠的骗,没有重来的好希望了。这种冤抑也无处申诉,就在账项到期的前一日,萧璇规独自走进离家不远的一所关帝庙里,在鼓架上悬梁自尽了,尸都没人收殓,由街邻捐了些钱,将尸首掩埋了。
  她生时没将被王雪棠骗了的情形说给人听过,死后自无人知道,纵有疑心魏家穷得这么快,银钱是被王雪棠拿了办绸缎回福建去的,然外人不明白底蕴,谁能出头调查详情,替萧璇规打这不平呢?萧璇规这样的死法,简直可算是冤沉海底了。
  直到今年八月,距萧璇规在关帝庙自尽整整二十年了。杭州有一个挑洋货担子的人,叫章阿戆,已有五十来岁了,原籍福建侯官人,在杭州流落了不得归家,挑一个小小的洋货担,每日做几角钱生意糊口。屡次想回福建去,只因没有路费不能成行,如是者在杭州五六年了。
  这日章阿戆挑着洋货担走关帝庙门口经过,忽见庙里一个年轻女子向他招手,他只道是要买洋货的,便挑了担子进庙。走到神殿上一看,那女子已不见了,章阿戆以为是住在庙里的人就要出来的,就把担子放下,靠神殿上的柱头坐着等候。等了好一会,仍不见那女子出来,天气很炎热,而神殿上极阴凉,不觉身体疲乏了,靠柱头合上两眼沉沉要睡,心里却惦记着洋货担,恐怕被人偷去了什么。
  刚才睁开两眼,即见那招手的年轻女子愁眉苦脸的立在面前。章阿戆问道:“奶奶要买什么?等得我瞌睡来了,险些儿睡着。”
女子摇头道:“我并不要买东西,我要问你几句话,你是福建人么?”
  章阿戆道:“是。”女子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特地请你进来,求你带我到福建去好么?”
  章阿戆道:“我独自一个人要回福建去,尚且五六年还不能走动,能带你去么?”女子道:“你五六年走不动,我知道你是因为没有路费,我于今有路费在这里,只要你答应我,我就送给你。”
  章阿戆道:“你不是福建人,为什么要我带你到福建去呢?并且你我一男一女,在路上如何好同行呢?”女子哭道:“只求你答应我,这些事你都不用着虑。”
  章阿戆道:“既是有路费给我,是我求之不得的,如何不答应?但是你无端哭什么呢?”
  女子道:“我老实说给你听罢,我是个沉冤莫白的怨鬼。”随即将生前被王雪棠骗了的情形述了一遍道:“我在生前不知道我丈夫是他毒死的,死后见丈夫的面,被丈夫打了我两个嘴巴,痛骂我一顿,我才明白。王雪棠于今在福建开设一个很大的酒席馆,久已娶妻,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我早就要前去报仇雪恨,无奈路途遥远,独自不能前去。
  “我临死的时候已想到了这一着,留了一根赤金簪,压在这殿上的铁香炉底下,朝夕守候着,怕被这里的庙祝看见了拿去。你拿去兑换了,足够去福建的盘缠。不过你动身的时候,须叫我三声,我姓名叫做萧璇规。只要你带我到了福建省城王东发酒楼,便不干你的事了。”
  章阿戆听了这些话,不由得有些害怕起来,猛听得一声雷响,惊醒过来,原来还是一场梦。看殿上正有人敬神,雷声便是打得鼓响。定了定神一想,这梦做的太奇怪。等敬神的人走了,悄悄移开铁香炉一看,果有一根赤金簪压在底下,
  不由章阿戆不相信,当下收了金簪,心里默祝道:“我本是要回家乡的,顺便带你去报仇。论理不能用你的路费,不过我没有这东西做路费,仍是走不动,只得拿去兑换了,即日就动身前去,萧璇规的阴灵随我来罢。”
  默祝完毕,挑担回去,匆忙料理一切,即由上海买轮去福建。动身及在马尾换船的时候,都依言叫了三声萧璇规。
  到省城问明了王东发酒席馆的地址,章阿戆又暗地默祝了一番,便行前去。才走近王东发门口,就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身上穿得极漂亮,刚从酒馆里面出来,忽然现出惊惶失色的样子,喊道:“不得了,来了,来了。”只喊了这两句,折身就往里面奔跑。
  章阿戆料知这人就是王雪棠了,忙跟进酒馆门,就听得里面神号鬼哭的大闹起来,馆里的人都说老板突然疯了,两手拿了两把杀猪的尖刀,只一下就劈断了老板娘一条臂膀,两个少老板也都被杀死了,只有两个姑娘幸亏不在眼前,不曾被杀,还亏了几个得力的伙计,拼命将老板捉住了,于今得赶紧去把老板奶奶娘家的人请来。
  章阿戆见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即溜回自己家里去了。过了几日来打听,才知道那日王家将老板奶奶的父母赶来,王雪棠忽改变女子的声音,将王雪棠在杭州种种的情形说了,自认是萧璇规,前来索命的,两手紧握着杀猪尖刀不肯放手,夺也夺不下,话说完了,举刀向自己迎头劈下,只劈得脑浆迸裂而死。
  述这事给在下听的朋友与章阿戆是邻居,章阿戆亲口对他说的,所以知道得这般详细。

  (初载于《红玫瑰》第一卷第25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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