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全得藏珍 火炼妖尸
2019-11-22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点击:

  癞姑等四人见二妖孽虽然被困在五色光霞海中,仍能上下飞舞,往来驰突,并未将他制住。但在癞姑等四人眼里,只见他们飞行自如,毒手、妖尸却觉出压力奇强,越来越甚。妖尸本来深悉禁法秘奥和一切门户方位,平日随心运用自如,此时竟会一无所施,任照以往精习频频如法施为,想先遁出圈外观察清楚,再行相机进退。末后觉出陷入危机,又想全身遁逃,哪知两层全未办到,一任想尽方法,无论逃向何方,全是前路茫茫,无有止境,并且每变换一回,禁力必要加大许多!

  毒手摩什觉出对方五遁禁制威力绝大,竟是从来未见之奇。盛气虽馁了不少,尚不十分惊惶,力言:“有我在此,必能保你出险!”

  说时迟,那时快,先是五色云光上下四方如惊涛怒奔猛压上来,二妖孽仗着妖光煞火抵御,还能强力冲突。晃眼之间五遁威力骤转强烈,五色光华电闪也似连连变幻明灭。旁观看去,直似一片浩无边际的五色光海之中,隐现着一团四围火花乱爆的乌金光球,在里面滚来滚去,令人心惊目眩,不可逼视!毒手摩什见此形势,越发情急,暴跳如雷,厉声咆哮,恶口咒骂,拼命加强妖光煞火之力四下乱撞!

  五行神雷相继发动,始而现出成团成阵大小黄光,挟着无量黄沙猛袭上来。才一抵御,又化作千百万根金戈,挟着无量飞刀、飞箭暴雨一般袭来。紧跟着水、木、火三行接连出现,有的是千百万根大小水柱,有的是狂涛一般的大木影子,都是前后相催,一层紧迫一层压迫下来!每化生一回,便相会合,加强许多威力。等到丙火神雷发动,势力又为之一变,千百万火球、火箭刚刚出现,五行便自合运!五色神雷互相击触猛轧,纷纷爆炸。风雷之势也比先前加增百倍,宛如地覆天翻,海山怒啸,声势之浩大猛恶,直非言语所能形容!

  五行合运,化生出无限威力,二妖孽身外妖光煞火禁受不住六面重压夹攻,逐渐缩退迫紧。毒手摩什空自怪啸狂吼,猛力抵御,已然进退不得!

  癞姑等在神灯焰头之上,眼看妖孽进退不得,苦在自身也被困在火宫法物之内,难以脱身,正不知如何是了之局,忽听“轰轰”风雷之声自殿后壁内发出,跟着一声清磬,风雷声止处,紧贴金屏后壁上方,霞光连闪两闪,现出一个大圆门。同时瞥见易静、李英琼、谢璎三人,同驾“有无相神光”现形飞出。才一照面,易静当先,见四人困入火宫,忙于救人,行法将掐就的灵诀往外一放。癞姑等四人只觉“轰”的一声,面前火花乱爆中,一片红霞闪过。身外一轻,人已离开焰头,脱困出禁,同时所有一切禁制以及五遁风雷的繁喧一齐静止。

  癞姑、谢、周三人见易静等飞出,心方惊喜,百忙中忽又听一声厉啸,眼前一暗,一片乌金色的云光电也似疾当头罩下!妖光、煞火中拥着毒手、妖尸二妖孽,各摇舞着一双利爪,恶狠狠正往屏前玉榻上圣姑法体抓去!猛想起禁制一停,二妖孽也脱困飞起,谢琳忙催遁光上前抵御,一面癞姑、轻云也忙指飞剑、法宝迎敌时,本来势已无及,幸得上官红乙木真煞未撤,忙把飞剑和乙木真气,同时发将出去。那先天乙木神雷好不厉害,二妖孽又当受创之余,竟然阻住。癞姑等三人法宝飞剑再相继发动。易静、英琼、谢璎三人也自飞出。七人一同合力,英琼一到便将“定珠”飞起,化作一团禅光照在圣姑头上。二妖孽几番冲突抢扑不得近身。

  周、李二人的紫郢、青索双剑合璧,谢琳更把《灭魔宝箓》所习诸法频频施展,大显神通。妖尸首先受创,虽仗邪法高强,玄功变化,不致灭亡,到底受伤不轻。毒手摩什还算见机,一面以全力运用妖光,抵御众人法宝飞剑,一面运用玄机变化飞遁,隐现无常,飘倏若电,不会受到伤害。二妖孽没料到这班新出道的仇敌竟是如此难敌,只管厉声狞啸,暴跳如雷,全无一毫用处。嗣见放出法宝纷纷断送,每施邪法,不是无功,便被谢琳破去。别的尚可,那合璧双宝剑实难抵敌!“七煞玄阴天罗”虽未毁破,竟被冲入,急怒攻心之下,施展轩辕老怪嫡传最狠毒猛烈的邪法,欲倒反地肺,猛发地、水、火、风,将新旧外敌一网打尽!

  毒手摩什已在暗中行法施为,邪法一施展,众人只觉得倏地眼前一暗,随听四外上下洞壁地底殷殷震动。众人并未想到邪法如此阴毒,地覆天翻的巨变就要发作!妖尸眼看邪法发动在即,一眼瞥见圣姑玉榻前神灯后面有几点寒光闪动。目光刚注过去,紧跟着又见一片祥霞闪过,榻前倏地现出一个玲珑剔透的玉墩,上有金磬、玉鱼等法器,中间端端正正放着一个玉匣。妖尸以前原在圣姑门下多年,一见便认出那是圣姑当年修道时用的圆玉几,不但天书秘籍,连圣姑多年辛苦炼成的镇山三宝也在其上,可以为所欲为!这等千载一时的良机,如何舍得放过!利令智昏之下,本和毒手摩什暗中约定以进为退,稍一前放,倏地抽身飞遁。这时一经发现,立运玄功飞扑过去!

  众人见二妖孽由合而分,不约而同各将法宝、飞剑纷纷追杀之际,妖尸已然扑到神灯后面,目光到处,认出那几点寒光乃是最末两妖人失落禁遁中的两件水母宫中至宝,那圆玉几在一片祥霞轻笼围护之下,已全现形。心中狂喜,正要伸手攫夺,连那两件水宫至宝也同时取走,无如她快,别人也快,易静的“灭魔弹月弩”已由身后打到。此宝专伤妖邪元神,妖尸深知,偏是事机瞬息,没奈何只得勉强运用玄功,拼着挨上一下重的,只把玉几上法宝、天书取到手内,终有复仇之日。心念动处,全身已往玉几上扑下,满拟手到成功,做梦也没想到,看得逼真的东西,手下去竟会捞了个空!未及再加查看,已听毒手摩什传声令同速退的暗号。

  就这微一迟疑疏神,“弹月弩”的寒光正好打中身上,化为无数寒星,围绕四面,纷纷爆散,元神立时受伤。毒手摩什以为妖尸必预计行事。百忙中也未看清妖尸处境不利,一声招呼便自发难,这些全是瞬息间事,众人刚占到一点上风,便听四壁地底上下风雷殷殷,一齐震动!

  幸而癞姑机警沉练,震声才一发动,便觉出激烈猛急有异寻常,立即发话大喝:“琼妹速发‘定珠’妙用!谢家大妹留心妖孽弄鬼!”癞姑才一发话示警,周遭震声中忽起了一种极沉闷的巨响,四壁上下随着震声摇晃,众人全都觉着不妙,癞姑发话才完,忽听有人传声大喝:“速展‘七宝金幢’镇压祸变,琼儿速护法体!”

  说时迟,那时快,来人话才入耳,那亘古难见的奇灾浩劫也自猛然暴发!“七宝金幢”神妙无方,不可思议,谢璎心念动处,一座金霞万道,彩焰千重,通体祥辉闪闪,七色七层的金幢宝相,忽自谢璎身后飞起!端的比电还急,当时长大矗立殿中,每层祥光中各射出一片极强烈耀眼的精芒光气,往上下四外交织射去,再徐徐转了一转。

  本来地底有一股极猛烈的大力,带着一种沉闷异常的巨震刚在狂涌而上,洞顶四壁受不住巨力震撼,已在一齐晃动,摇摇欲崩,地面也似吹胀了的气泡倏地往上贲起老高,眼见危机一发,金幢一出,立即镇住!

  宝光照处,洞顶四壁宁静复原,地上的大泡也自平复如初,地底却似开了锅的沸水,水、火风、雷宛如海啸天崩,搏击交拱,轰轰怒鸣。自从金幢徐徐一转,轰声顿止,只听一片极繁密的骚音响过,跟着似地动一般,全洞上下略为摇晃,便自宁息无声。

  妖尸猛瞥见前面敌人身后飞起一幢七层金霞,看出是件具有无上威力的佛门至宝,不禁神魂皆颤,一声厉啸,运用玄功往外飞去!妖尸本极机警狡诈,情知此宝难挡,逃时不但隐了形影,并还施展“身外化身”之法,幻出一条人影声东击西,在一片妖光环绕之下故意往斜里飞去,真神却由右侧相反加急飞逃!

  但这时金幢在中,妖尸在后,想由后面绕过金幢飞向前面,如何能够!休说无隙可逃,便有空隙,此宝灵异微妙,对于妖邪仇敌,如磁引针,一经施为,不必主持,自能发挥威力妙用!何况内中还发出一种“灭魂宝煞神光”,依着对方妖邪法力深浅加以诛擒,多深功候的妖邪也禁不住一照!

  癞姑见妖尸逃时妖光隐现,心疑有诈,正指“屠龙刀”堵截,口中大喝:“留神妖尸化身隐遁!”话才出口,那带有妖光的假妖尸吃金幢精芒射中,也没听有响声,便自消灭无踪。又听谢璎喝道:“该死妖尸,我叫你逃!”循声一看,金幢下面多了一个妖尸影子,同时殿门前一片金光雷火敛处,李宁已现身形,手止众人,不令往外追赶。谢璎、轻云、易静诸人正往前迎去,毒手摩什已然逃走。

  原来毒手摩什离门最近,随着山崩地陷,万丈烈火,熔石沸浆,冲空直上,到了空中准备大施毒手,及至“七宝金幢”出现,神光首与妖光接触,那“七煞玄阴天罗”立被吸住,竟和纸一般烧起来!毒手摩什见此情势,由不得吓了个魂飞胆落!急痛交加,哪里还敢停留!慌不迭运用玄功,切断未被宝光燃着的残余妖光邪火,往前洞窜出。

  刚出头层殿门,猛瞥见迎头一片金光,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神僧迎面飞来。因是生平初遭惨败,毁了性命相连的至宝。悔恨痛惜,眼里都要冒出火来!万分情急之下,怒吼一声,张口便是一团其红如血带着大片黄烟的妖光朝前打去!此是毒手摩什苦炼多年的内丹,不到危急轻易不用,一经施为,爆炸开来,立即石破天惊,整座山头也能震成粉碎!

  谁知那么猛烈的妖光竟似打在一片厚棉之上,对面金霞一闪,同时鼻端闻到一股旃檀异香,那团妖光好似四面有绝大潜力压紧,不但不会爆裂,反有被那金霞祥光吸住之势!这一惊更是亡魂皆冒,忙施全力张口猛往回一吸,侥幸吸了回来!情知不妙,一面忙发出残余的乌金云光,护住全身,拼命由旃檀香光中硬冲出去。

  毒手摩什飞遁神速,急逾雷电,又在逃命急窜之际,眨眼已自无踪。那神僧乃是李英琼之父李宁,当毒手摩什发出妖光邪火时,人早由他头上隐形飞过,直达殿内。易、谢、周、李诸人瞥见毒手摩什逃走,方要追赶,李宁已自飞进,摇手将众人止住,众人也忙上前礼见不迭。李宁笑道:“可喜你们大功告成,妖尸残魂由我发付!”

  李宁说罢,便令谢璎将金幢宝光暂且收缩,再命众人离榻丈许分两旁立定,令英琼一人在榻前手指“牟尼宝珠”放出祥光照向圣姑头上。刚刚布置停妥,李宁立处忽焕奇光,随见地面上突然涌现出一个莲花玉墩,上面放着娑罗树叶织就色如翠羽的大蒲团。李宁笑道:“难怪圣姑有此一关,当年分明算就今日之劫,必要假手一些与她有因缘的后辈。仍不肯稍微示弱,特意将绝尊者昔年坐禅的‘金刚灵石’、‘娑罗蒲团’暗藏地底,仗着道法玄妙,竟连许多位道友都被瞒过,我更不必说了。有此二宝镇压仙府,便我们这些人一个不来,二妖孽也只不过把地火引动,熔化下层石土,和地震一样,使得全洞摇晃震撼,骚扰些时罢了。果然圣姑预有布置,真个令人佩服呢。”

  李宁话刚说完,忽见玉榻后面上设五行、风、云、雷、电的十二扇金屏,突分左右,往两侧移去,现出屏后玉壁。壁上有一形似洞门的丈许大小圆影,上写金光灿烂的几行字迹:“伽音九劫余生,误牵孽累,自修正业,始悉玄根。坐关之初,嗔心已解;诸般小技,皆是前设。莲座蒲团,绝公故物;敬以奉归,非敢自炫。水母遗珍,蚕山所急;收赠璎、琳,聊酬远惠。眉老禅师,佛法无边;智珠在前,当已明照。未来种种,必有安排;敬此陈谢,不再琐屑。”等到众人看完,金光闪处,字迹忽隐,只留下壁上圆门一圈痕影。李宁笑道:“绝尊者二十三般法物,俱是佛门奇珍至宝,千百年来显晦无常,尤以这金刚石莲禅座“娑罗蒲团”最关紧要,自从尊者证果飞升,久无音息,不知怎会落在圣姑手内!法物奇珍返诸本门真是幸事!”

  李宁说罢,向南九拜,迳往宝座蒲团之上趺坐。英琼随运玄功将手一指,“牟尼定珠”立即大放光华,祥辉闪闪,笼罩全殿。跟着李宁垂帘入定,约有半盏茶时,李宁头顶上激升一道白光往“定珠”上射去。晃眼,珠光越强,珠却停定空中,不再似以前浮空徐转。前半面忽焕奇辉,宛如一面晶镜,发射出一道极强烈的银光,带着缤纷瑞彩,将那壁上圆门紧紧照住。

  光注之处与门一般大小,乍看又似自门内发出。珠光照射约有半个多时辰,壁上圆门依然如故!易、谢诸人知道“定珠”威力至大,无坚不摧,何况此时李宁运用,益应发挥无上妙用,圣姑封闭的殿壁死关竟会攻它不开!

  众人方自惊异,李宁倏地张目大喝道:“圣姑,你诸般魔障业已解消,三千大千世界,无罣无碍,贫僧现下奉白眉禅师大金刚旃檀佛偈,送你返本还原,重归极乐,即速勘破玄关,西方去罢!”说到末句,双手齐掐诀印往外一扬,十指齐发毫光射向圆门之上。紧跟着再一口真气喷向门上,随听霹雳一声,圆门上金霞电转,连闪了几闪,由门内射出一片白光。李宁将手一指,“牟尼珠”上祥光立即包围上去,化成一个由小而大的光拱,一头直抵洞门将白光罩住,然后逐渐放大,到了圣姑头上,再似一口钟般笼罩下去。刚一罩定,便见门内一个妙龄女尼在一幢祥光环绕之下冉冉飞出,含笑朝着李宁诸人略一点首,迳往法体头上落去。

  李宁双手连掐诀印,往那法体一扬,一声雷震过,圣姑元神往下一沉,与身合而为一,头上立有一圈佛光现出。圣姑这时勘破死关,功行圆满,宝相庄严,仪态万方,神光照人,不可逼视,只是目仍未启。

  李宁也重行闭目入定。双方趺坐相对。约有顿饭光景。倏地四目同开。李宁笑道:“既然圣姑昔年预有安排,恕不远送了。”一言甫毕,圣姑徐伸右手往上一指,又是一声轻雷震过,当头洞顶忽然裂开,现出两丈方圆一个天窗,宛如一口数百丈深井,直达幻波池上面,接着圣姑含笑指了指上面,又指了指外面和易、李诸人,然后起立朝李宁合掌为礼。

  李宁笑道:“多谢圣姑,少时传示诸后辈,定照尊意行事便了。”说罢,将手一招,“牟尼珠”飞回来。英琼扬手接去。圣姑便在一阵祥光霞彩簇拥之下冉冉上升,李宁和易静诸人也分别礼拜相送不迭。圣姑初起颇慢,渐上渐速,一会快要升到顶上,倏地一道金光由圣姑身畔发出,直射下来。隐闻一串连珠霹雳,再看洞顶已复原状。

  李宁起立道:“妖尸法力高强,即用‘七宝金幢’消灭,也须三日三夜!毒手摩什受伤遁走,他与你们仇深刺骨,尤以璎、琳姊妹为甚,如不乘此时机将他除去,必留下许多后患!乘其法宝已毁之际前往下手,正是时候。”

  谢琳闻言,首先雀跃,李宁又道:“‘七宝金幢’诛戮邪魅的威力太大,幢顶舍利子已失,一经展动,方圆数百里内稍有丝毫邪毒之气的生灵全遭毁灭,山丘陵谷也不免于崩颓,并且宝光远烛,上冲霄汉,或许把一干有名邪魔引来潜侵暗算!你姊妹法力虽高,到底经历尚浅,要小心才好!

  谢家姊妹谢了指点,众人在李宁指令之下,将飞剑、法宝放起,结成一个光网,谢璎手指金幢,带了妖尸“玉娘子”崔盈元神,移入光网以内。李宁将手一挥,谢璎手掐灵诀一指,妖尸立由宝幢金霞影里甩跌出来。似知万无幸理,神态凄惶,凶焰尽去,在光网中缩伏成一团黑影,鸣声哀厉,看去受创奇重,狼狈已极。

  李宁望着妖尸微笑不语,仙都二女和众人拜辞作别,由易静、癞姑、上官红师徒三人陪送出洞。英琼、轻云侍立在侧,未曾随送出去,见妖尸那等委顿之状,以为她法力已失。哪知仙都二女刚走不多一会,忽听得一声厉啸,妖尸突回原形,披发流血,咬牙切齿,满脸狞厉,摇伸双爪由地上飞身而起,电也似疾往李宁头上扑去!同时身上妖烟环绕中,随手发出大蓬碧莹般的妖火,向李宁当头罩下!

  猛听一声断喝,光网之中金光霞彩忽然一齐焕发。李宁头上“定珠”祥辉暴涨,妖尸并未扑近身去!李宁手掐诀印,由中指上飞起一股酒杯粗细的纯青色火焰,结成一朵斗大的灵焰停于空际,一声喝罢,人已双目垂帘入定。再看妖尸,已被收入青色佛火灵焰之中,另由“牟尼珠”上发出一蓬花雨般的祥光,由上而下将她罩住,同时鼻端闻到一股旃檀异香。妖尸急得连声厉啸,在佛火灵焰中乱蹦乱跳,形容惨厉。晃眼佛光灵焰随着妖尸叫啸腾跃逐渐加盛,妖尸由勉强冲突变成拼命挣扎支拒。不到盏茶光景,便由厉啸狂怒变作极凄厉的惨嗥哀鸣,通身似被束紧,口眼以外再也不能动转。 

  李宁将妖尸收向旃檀佛火之中,重又双目垂帘入定起来。只左手诀印中指上发出一股纯青色的光焰,神态庄严而又安祥,不见分毫着力之状。周、李二人方觉正宗佛法微妙高深,迥异寻常,忽见易静、癞姑领了赵燕儿、上官红、袁星、米、刘诸弟子一同飞入。

  英琼问起在洞中相救的那道者元神,才知已被仙都二女带走。易静是趁送仙都二女外出之便,将众弟子带来。癞姑便问易静等人在幻波也中的遭遇。原来易静因缘际会,得了幻波池圣姑的总图之后,已可出入自如,送走赵燕儿之后,重又入洞,暗中破了不少妖尸设下的妖法禁制。及至癞姑等人再次入洞,癞姑、轻云、谢琳、上官红四人一路,英琼、谢璎一路,英、璎入洞不久,便和易静会合。

  英琼、谢璎和易静会合之后,直趋洞中藏宝的宝鼎之前。三人才一来到宝鼎近前,原有禁制便被引发,五遁首发,威力惊人,谢璎运用佛法,在本身元灵主驭之下,“七宝金幢”由身后现出宝相飞将起来。这时室中五遁一同施威,合运相生,威力极猛,“七宝金幢”照例是敌势越强,所生反应威力也是越大!只见金幢七层七彩,上具七色宝相光霞,刚现出来微一展动,幢上金光霞彩便似狂涛一般往四外涌射出去。头层金轮宝相转动,射出一片祥光,将人护住。

  三人乘这五遁威力为佛光所逼,忙抢过去到鼎旁立定。那五行禁遁吃佛光一迫,生出反应,互相生化,五色光焰夹着大量烈火迅雷如狂涛一般上下四方六面压涌紧迫上来,金幢宝光也增加了无穷威力往外排荡开去!一时金戈电闪,巨木如林,水柱撑空,横云匝地,烈火赤焰,如山如海!

  这一面的七色光霞迎将上去一撞,只见光焰万丈,芒雨横飞,金霞异彩杂沓生灭,千变万化,耀眼生辉,不可逼视!双方威力同时有加无已,越往后去,声势越发骇人,仿佛地动天惊!全洞壁一齐震撼,大有转眼即要崩塌之势!

  三人更不怠慢,由谢璎独当全局,英琼照着妙一真人仙示,取出开鼎灵符往鼎一扬,一片祥光闪过,鼎盖往上升起,鼎内“大五行绝灭光线”似暴雨一般激射出来。英琼在紫郢剑光笼罩之下,早有防备。加上“七宝金幢”护法,光雨一出便被金幢宝光消灭。

  英琼向鼎内看去,首先触目的便是那柄如意形的玉锁。轻轻一拔便到了手内。下面莲房跟着上涌,那莲房大约一尺多方圆,共有五十个穴巢,内有十多个空着,中藏之物似已被人取走。余者饱满丰盈,宝霞流辉,有的异香扑鼻,闻之心清。知道那异香的是“毒龙丸”,每一莲巢之内各藏数十粒,下余发宝光的全是圣姑当年自炼小巧精细的法宝。

  那玉莲不等动手,逐个儿自行张开,迸将起来,英琼大喜,快喊:“二位师姊快来帮同取宝!”谢、易二人闻声飞过,那先飞上的全是大如弹丸,小才如豆的一些小巧灵奇的法宝,共约十二、三件。以下全是“毒龙丸”,芳香流溢,丸光闪闪,飞跃不已。二人到时,英琼业已到手多半,只相助取了些“毒龙丸”。英琼请谢璎随心选取,谢璎谦谢不取。易静笑道:“琼妹无须亟亟,你仍全数保藏,少时事完再议。最要紧的还是开那壁中的秘径,好取出圣姑最后秘藏的天书异宝。”

  鼎开宝现,洞中五行禁制,也自停止,因易静已得总图,取天书异宝由易静主持,易静请谢璎将“七宝金幢”缓缓转动。金轮徐转,宝光照处,右洞壁渐渐消融,现出一条甬道,暗影沉沉,隐隐闻得风雷之声,英琼纵遁光欲当先飞进,吃易静一把拉住说道:“琼妹不可造次,此中险阻尚多!”

  英琼闻言止步,易静随令谢璎暂收金幢,自己居中,谢、李二人为左右辅,各纵遁光一同飞进。一路留神戒备,缓缓向前飞去,只见来去两途都是一望沉溟,渺无边际,三人那高明的慧目法眼,均看不出一点影迹。风雷之声反倒渺然无闻!易静知已入伏。正在留意览察,一面告知谢璎准备“七宝金幢”,随时应变。猛瞥见前途暗雾影中,似有豆大的一粒火星闪了一闪,忙喝:“二位妹子小心埋伏!”言未毕,那前后左右的浓雾好似一片油海,当时全着,一齐燃烧,化为无边火海,火浪千层,争向着三人涌到。同时上空更飞堕了一座火山,千百道烈焰赤云压下。火势既狂烈,中间还有不可思议的怪异吸力,威势惊人已极。三人见此情形,不约而同各将法宝相继发出。仗着三人法宝各有妙用,英琼“牟尼珠”尤为神妙,一片祥光将一行三人罩定,那上方和四外的火浪只管争先拥来,到了祥光圈外全被阻止,赤火烈焰郁怒莫伸,自相翻腾排荡,终是不能近身。

  易静率李、谢二人同运玄功,由火海中强力冲将过去。那火“轰”的一声大震过处,火势忽狂潮一般卷退下去,随起了极猛烈的罡风。这风势如山海,迎面当头压到,风力之大,从来未遇!三人连施法宝飞剑,加上谢璎的“有无相神光”护身,也只不被冲退,前进越发艰难!

  四外烈火刚刚退下去,吃罡风一吹一卷,倏地由分而合,化作碗钵大小的火球,似雹雨一般重又夹攻上来。吃宝光神光一挡,立化作震天价的霹雳纷纷爆炸。每团雷火震过,便化成一片火云,包在三人护身光圈之外,渐渐越包越厚,围成了一个大火团。

  易静见前进越难,便向谢璎示意,谢璎立时扬了扬手,只见一幢七色的金光霞彩突由三人光围中升起,七层法物一齐转动,同射出精芒。四边更有一圈繁霞彩焰,一齐往外涌射出去。紧压光围外面的火云,直似狂风之扫浮云,立被冲散荡将开去。跟着宝光大盛,四外火球只一挨近便即震裂,化为缕缕残焰而散。

  三人身上一轻,立时前飞,谢璎在前飞之际,收了“七宝金幢”。刚由斜坡转入平路,眼前忽有一片黄光阻路。定睛一看,原来那甬道已变作了圆形,只有丈许方圆,宛如一条长蛇,一路蜿蜒而来。圆洞尽头有一片同样大小的黄光将路阻住,光景沉静晦暗,色彩并不鲜明,慧目注视,也看不出那光有多厚多深。易静知是全程最厉害的戊土重关,那黄光乃圣姑昔年神泥所炼,比起前后洞的戊土禁遁厉害十倍,是圣姑所炼五行法宝之一。便止住谢、李二人,暂停前进,笑道:“此是圣姑一丸神泥,用来封闭这主宫入口要道,破解煞是费事,只有烦劳大妹,用佛门至宝一试。”

  原来这些途径多是天造地设,原石生成。中经圣姑多年苦心布置设施开辟,参合阴阳五行、九宫八卦诸天星躔之妙,加上诸般禁制埋伏,本就具有极大威力,外人休想擅入一步。易静虽然悟出总图微妙,独此一处尚未深悉,快到尽头,才知此是神泥所化。总算破解通行之法已得,到了急时省悟,尚来得及,不致遇困被阻,仍能过此难关罢了。

  当下谢璎手指七宝金幢,与易静并肩而立,金幢凌空矗立,高约两丈,七层法物齐焕光霞,彩气蓬勃。头层上面的金轮徐徐转动,由边沿上射出一圈金霞,广约亩许,宛如华盖撑空,宝相辉煌,奇丽无俦。先前所见黄光云光,已化作黄尘暗雾,疾如奔马,正往金幢之下涌去。吃光霞连卷几卷,转瞬消灭。适才所经圆形甬道也已不见。方觉地形不对,好似换了一个所在,随见谢璎手扬诀印一指,金幢不见,手上托着一粒寸许大的黄色晶丸,递与易静。再看立处,乃是一座圆顶形的宫门外面,门作青色,紧闭未开。

  易静笑道:“此系圣姑神泥,好不厉害,连这一段圆径也是神泥所化,我连日细参总图,竟未看出。如非事前有了准备,说不定还要吃它点亏呢。现在神泥已蒙大妹相助收下,有此一丸到手,事完再收其余三门便甚容易。日后稍微重炼,即可全部应用。现往寝宫还有两处关口,内只一处尚须借用金幢,余均不难,且先开了此门再说。”

  那门看去本是一片整玉,仅具门形,当中有一圆圈。易静略一端详,随和英琼一同走近,仍照前法施为,手掐诀印,画了一道符。英琼便持玉钥往圆圈中点去,一片风雷之声过处,玉门立向两边开放,现出一条黄玉甬道。三人飞身同入,易静重又行法将门闭好,再同前行。走到尽头,又有一门阻路,门作金色,中有五行符箓。易静便令谢、李二人止住,笑向谢璎道:“门内便是圣姑藏珍之所,我本来可以按照总图如法制止。一则匆匆参悟,疑有未尽,万一有甚失措,关系非小;二则此门禁制,五道俱全,一时同发,威力声势太大,惟恐打草惊蛇,别生枝节。如果不等施威,便用金幢将五遁制住,我再行法一收,就省事多了。”

  谢琳口中应诺,运用玄功,将金幢准备停当,行抵门前两丈远近,突将金幢放起。七层宝光齐指门上,两下才一接触,门上立即彩光电旋,水、火、风、雷之声同时怒开,猛恶已极,易静忙行法,一声轻雷,五遁华光全都敛去,谢璎也将金幢收起。英琼金玉钥将门开进去,内里乃是一间大约半亩的玉室。室中心横着一条青玉案,天书藏珍俱在其中。有的奇宝腾辉,精芒夺目,有的形制古异,五光十色,观之目眩。

  三人仔细一看,那天书只存下半部,上附一小柬,大意说此书连同上官红所得均是副册,尚有正籍藏在灵寝殿台之下。本是天府秘籍,全书均是天书奇字,非寻常修道人所能领解。

  三人看完柬帖,先向圣姑分别礼拜通诚,再行查点。除天书外,藏珍共是大小二十三件,内有几件俱是前古奇珍、仙府异宝,比头次幻波池连同今番鼎中所得诸宝更关紧要。三人见大功告成十之八九,好生欢喜。

  英琼念着癞姑等一行人,催着易静将天书藏珍收入法宝囊内重又上路,不一会直达灵殿,与癞姑等四人会合。正在互谈前事,忽听李宁传声说道:“仙府新得,尔等尚未全部亲历,易贤侄可领她们游行全洞。”易静欣然领命,率众辞出。只英琼孺慕情殷,知道父亲别远会稀,难得相见,好容易为炼妖尸暂留数日,如何肯舍离去,坚持不肯同行。

  等众人走后,英琼守侍在老父旁边,细看妖尸被困佛火焰光之中,神情万分惨厉,已不再似先前那等凶野。忍不住问道:“爹爹,妖尸伎俩已穷,女儿也看出她元神受创甚重,挣扎皆难,怎还值这等重视呢?”李宁仍以传声答道:“你休小看这妖孽,此时她元神重创,实则邪法神通尚在,元神未被炼灭以前,仍能变化飞遁!”

  妖尸身陷佛火焰光中,一味瑟缩战栗,忽又哀声求告起来。李宁知她仍在妄想运用阴谋,以图逃走,微笑说道:“我佛慈悲,回头是岸,旃檀佛火神光威力无上,如能自己解脱,一样可以逃生!照你此时心志,便我想放你也办不到,能否保全残魂在你自己,求我何益!”妖尸闻言,若有所悟,待不一会儿,重又嚣张起来,李宁也自入定,不再理会。

  另一面“女神婴”易静同了癞姑、周轻云、赵燕儿以及门下男女弟子上官红、袁星、米鼍、刘裕安等师徒八人巡行全洞,并传众人通行出入之法,再回到寝宫,见李宁端坐蒲团之上,英琼仍旧侍于侧,佛火中的妖尸仍是原样,神态反更凶恶狞厉!已然连经“紫青双剑”、“散光丸”、“弹月弩”、“定珠”和“七宝金幢”等仙佛门内最具威力的至宝重创之余,又经佛火神光连炼,元神居然还未耗散。

  英琼见易静等回来。笑道:“你们怎去这久,爹爹都快走了。”癞姑笑答:“妖尸还是好好的,伯父怎就要走?”英琼道:“妖尸自为佛火神光所困,几次行诈暗算,未得如愿,后被佛火神光束紧,不动还稍好些,微一挣扎,苦孽更甚。她这一妄想冲逃,不久便降魔真火侵入体内,内火外火里煎外燃,此时元神真气已被旃檀佛火熔化将尽,就快形消神散了!”

  众人听英琼一说,看出妖尸虽然影貌惨厉,凶睛怒突,手舞足蹈,似要扑人之状,但和泥人一样,就这一个姿态,休说手足,连眉眼都未见分毫动转。身外薄薄笼着一层祥辉,也分辨不出那是伏魔神光还是旃檀佛火。易静、癞姑俱都内行,知道妖尸好似一具薄纸胎壳包着满满的佛油,内里已完全熔化,只一点燃,立时爆发消灭。

  方在欣慰,忽听一声佛号,李宁睁开双目,手掐诀印,往外一弹,只见指甲上似有一丝极细微的火星弹出。妖尸身上忽有一片青霞,自内透映,身外祥辉立往上合,其疾如电,只闪得一闪,众人倒有一半不曾看清,便即隐去。再看妖尸,已无踪影。先前连李宁带妖尸笼在一起的光霞,也全不见。众人齐向李宁参拜,敬赞佛法神妙,不可思议。

  (卷六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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