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无华古墓 轩辕二宝
2019-11-21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五姑一齐唤起，命云凤在洞外将所习图解练将出来。云凤因仙师在前，格外用心，五姑一面指点传授，等到练完，喜道：“我本意来时你能将那图解悟出一半就算是难得了，你竟能悟彻玄机，触类旁通，精进如此！照这样练下去，这外层功夫，有象之学，纵无师承，也可练成无疑。我因你叔曾祖父近在青螺峪创立宗派，有好些事要我相助，正苦不能时常分身，来此授业。恐你学业未精，缓日赴那峨眉山凝碧仙府盛会时，在小辈仙侠中相形见绌，负你虔心向道之诚。偏你无端失足，诛戮妖人，巧得数百年不曾出世的白阳真人十三页图解；又因此事与韩仙子相遇，将来亲送小人前去，不得异宝，必受教益。仙缘深厚，虽尚不如峨眉门下的三英、二云，比起别人，已强得多。现得此图解，只须我略微讲解，再传你剑术，便可自己用功，按图索骥，无须我常来亲身传授了。”
云凤听了也自心喜，五姑又道：“这四个小人资秉心志都在中人以上，被你无心接引到此，为千古散仙留下一段佳话，可见前缘注定。这四小人暂时随你在此为伴，可将坐功一一传授，课其勤惰，以待我的后命。沙、咪二人可收你的门下，健儿自有他的机缘，玄儿等你到了身剑合一、绝踪飞行地步，可自行离山将他送往四川岷山白犀潭去求见韩仙子，再带沙、咪二人下山积修外功，静候峨嵋开府去赴盛会便了。”说罢，便始传授剑法真诀，又赠了四小每人一件法宝。
五姑授完自去，云凤和四个小人，便在崖上日夕勤练。四小根器太差，进境迟缓，聪明有余，根器不足。最吃亏的是元气太弱，尽管求好向上，一点便透，做起来进境却不甚快。知他们始因乃祖乃宗的元气调伤太甚，以致后世子孙隔了千百年，仍旧身受其害。限于资秉，无可如何。时光易过，无事可叙，不觉过了四、五月光景。
这日五姑忽然驾临，见了云凤，大加奖许。云凤闻得奖语，益更兢兢，丝毫不敢自满。五姑传授指点一番，方行飞去。过有一月，云凤进境更速，居然练到身剑合一，心中高兴，自不消说。一日，四小出外采粮，回报云凤，说他们在山后发现一座古墓的入口。云凤带了四小前去一看，见是一个极大的山洞，分明是人工开掘而成，洞外石翁仲已破碎不堪，气象仍是不凡。云凤向四小道：“这山洞既这等幽深，里面难免藏有山精鬼怪之类。我意欲身剑合一，飞入洞底一查来历。你四人道行浅薄，不可入内，可在洞外觅一藏身之处相候，等我出来再作计较。以免我顾了自己还顾你们，诸多碍事。”嘱咐已毕，然后端整衣裳，走进洞去。
走进几步，云凤向着洞内行礼默祝道：“往古圣贤仙哲的佳域，本不应窥伺，不过弟子修道的白阳崖离此甚近，四个门人又是僬侥之民，道力浅薄，若蒙保佑，此中如藏有仙迹圣训，足以启迪蒙昧、嘉惠末学者，敬乞大放光明，勿吝昭示，区区愚诚，伏惟鉴佑。”恭恭敬敬祝告方毕，忽闻洞内传出“嗤嗤”的笑声。云凤虽然艺高人胆大，黑暗中听去也觉有点胆怯，心忖：“莫非墓洞之中，竟有妖物？”
云凤心中存了意，当下把心一定，放出飞剑与身合一，化成一道光华，直往洞底飞去，剑光迅速，沿途处留神观查。这洞有三数十里的深远，片刻功夫便即飞到洞尽处，前面乃是一排木栅。云凤停了下来，细看那木栅，俱是整根合抱的树木排成，由东壁到西壁挨挤严密，不见一丝空隙，只是浮植立在地上，既未打孔，也没个羁绊，看样一推便倒，试用力一推，却动都不动。暗忖：“上古时代用石瓦之类作殡宫装饰，这排木栅必是后人所为无疑，只是不知他植此是何用意？”情知有异，二次将身飞起，越过栅去。这时暗中果觉阻力甚大，因本身飞剑出自五姑仙传，神妙非常，并未阻住。
飞没数丈远近，忽见前面剑光照处，有一座石碑，高约丈许，隐隐似有朱文字迹。近前落下剑光一看，上面只有“再进者死”四个大字，体作八分，朱色鲜明，甚是雄劲有力，也无款识年月。心刚一惊，忽然一阵阴风自碑后吹来，风中微闻咀嚼之声。知是妖物到来，忙抬头定睛一看，那东西生得兽头如龙、双角槎桠、大如树干、鸟身阔翼，也不知有多少丈长短。目大如斗，乌光闪闪，张着血盆大口，已快飞临头上，待要扑下！云凤不敢大意，忙纵遁光，先避过去，用飞剑护住全身，以防万一。随将飞针取出，大喝一声：“大胆妖物，敢伤人么！”便化成一溜火光，发出手去。
云凤纵时甚是迅疾，妖物本似有后退之状，针还未飞到头上，便自在黑暗中隐去。云凤见妖物伎俩仅此，心神顿放，收回了针，一纵遁光，跟踪追赶。越过那碑又近有三、两丈远近，妖物全身倏隐。忽又见前面矗立一座石碑，比先前的碑还要高大得多。近前一看，碑上满是形如蝌蚪文字，云凤竟是一个也不认得。借剑上光华映照碑文，顺着碑顶往上一看，不禁“噫”了一声。
原来这一座碑高峻过十六、七丈，宽约五丈，厚有丈许，是一整块山石造成。碑顶刻着一个东西，非禽非兽，盘踞上面，双翼虬睛，形状狞恶，势如怒飞，神情如活，才知先前怪物乃是雕石成精。估量这碑必在三代以上，只惜一字不识，查不出年代来历。洞是古人墓穴，已在意中。先前见那碑说“再进者死”，如指的是碑上怪兽，自无妨害，否则还不定有什么花样呢？因是古代遗迹，那怪物既然知难而退，便也不愿毁损，仍是按着剑光前进。
再深入约有半里，忽见六、七颗明星，都有碗大，流光荧荧，幻为异彩，在前面不远暗影中出现，只一转便渐渐隐退。猜是古代星宝放光，不由起了贪念，勿促中未及寻思，一催剑光往前追去。剑光何等迅速，眼看飞近，星光倏隐，接着一阵寒风吹过，身后“轰隆”之声大作。云凤纵然胆大，因为洞中幽险，处境可怖，也未免吓了一跳。暗忖：“这个洞黑暗得这般奇怪，凭自己目力，黑暗中本能见物，又经在白阳崖照着仙传苦练多时，怎会一到洞里便觉得昏茫无睹？就算是目力不济，那一剑一针本是仙家异宝，每用来照路，数十丈左近以内，无不烛照光明，为何离开宝光丈许外便看不见？莫非那碑上的警语果有其事？”
刚想暂时退身出去，再定行止，就在这一转瞬间，巨震忽止，微闻异香，眼前倏地一亮，光照处已能见物，只是微带绿色，光并不强，方要查看光从何来，猛见来路上现出二门，甚是高大。匆速中还以为以后为前，转身时错看了方向。及至定睛往侧面一看，不但两壁仄了拢来，没有初进时宽大，并且洞已矮了许多。再一回身，正中央是一长大石榻，上面卧着一具长大的死尸，衣饰奇古，与传闻古人衣冠不类。左手持弓，右手拿着一件似矛非矛的石头木质兵器，头里脚外，仰天而卧。两旁立卧着许多死尸，也各捧着石器用物和器械，约有百数十个，身材俱比常人大出一倍以上，神态如生。在石榻两旁各有一个数十丈方圆，形式古拙的石釜，里面装着半釜黑油，各有三个灯头，光焰荧荧，时幻异彩，灯捻大如人臂，不知何物所制。细查形势，三面是墙，石门已闭，分明已陷闭古墓殡宫以内，进来时，因为洞中奇黑，不觉误入，这一惊真是吃得不小！见那些死尸虽像活的，并不转动，急于逃出，不敢再行招惹，朝着榻上卧着的古尸默祝几句，道了惊扰，正待回身破门而出，猛觉榻前死尸似在眉竖目转，忽又一阵寒风，挟着香气，从油釜中卷起！
就在这时，只听门外“嗤嗤”两声冷笑，榻前死尸全都活了转来，各持弓箭器械，一拥而上。云凤慌了手脚，忙运剑光护身迎敌，且战且退。那些活死尸力猛械沉，云凤剑光扫上去，所持兵器全都粉碎，并近不了身。可是，那座石门却是坚厚异常，剑光冲上去，只见石屑纷飞，块砾爆落，却攻之不透。那些活死尸更不放松，追杀不舍。
云凤料那榻上尸灵是古代有名的圣哲帝王，那百余名活死尸必是当时随殉之臣，自己无端扰及先圣哲帝王的陵寝墓宫，已觉负有罪愆，怎敢再妄加伤害？可是那些死尸一味向剑光上硬冲，毫不畏忌，云凤一面还得留神闪避，只抵御他器械，不使来到近身，所以战起来更觉吃力费事。似这样支持冲突了一会，飞剑已把石门冲裂了八、九尺深广一个大坑洞，不特没有洞穿出去，好似前进石质益发坚固，飞剑冲上去碎裂甚少。身后那群活死尸更是一味猛攻不己，云凤身剑合一，虽不怕受伤，可是照此下去，要想敌人不受伤，却是不能够。
云凤一时情急，不由得大喝道：“我凌云凤误入先代佳域，事出无心，并非有意侵侮。既不肯放我出幽宫，任我自己冲出去也可，何事得罪，如此苦苦相逼！我已多次相让，再若倚众欺凌，说不得便无礼了！”说时，忽听中间石榻上有了声息，百忙中回脸一看，那具长大主尸竟是缓缓坐起，同时门外“嗤嗤”之声更是笑得不住。那百余活尸见中榻主尸坐起，立即停战，恭恭敬敬的排班躬身，上前参拜。云凤这时方得看清主尸，头如巴斗，双目长有半尺，合成一条细线，微露瞳光，再衬着那一张七、八寸长突出的阔口，上下唇须髯浓密，又粗又劲，仿佛刺猬一般，愈显得相貌凶恶，威猛异常。
云凤心有主见，认定那是古圣先哲与帝王陵墓。乍见群尸停手来拜，只当是主尸受了自己虔心默祝所动，不但减了戒备，反收了剑光，恭恭敬敬，下拜祝告道：“后民无知，误入圣域，多蒙止住侍从，不加罪刑，大德宽仁，万分感激，只是圣灵居此，当在数千年以前，奥稽古史，未闻纪载，盛德至功，欲悉无从……”还要往下说下去时，忽然玄儿的声音，细声喝道：“你算是什么神圣，却拿暗箭伤人！”接着一点寒风从迎面头上飞过，再听“当”的一声，左壁侧上火星飞扬，四、五尺长的箭已没入石里，猛抬头一看，主尸仍坐榻上，左手持着一张大弓，右手拿起第二枝箭搭上去。那双大眼业已睁开，瞪着酒杯大小的蓝眼，正怒视自己，张弓要射！
云凤知道不好，忙运剑光，护身飞起时，又听玄儿在暗中说道：师父用飞剑飞针杀他们吧，这些活尸不是好人！”言还未了，那主尸手中箭倏地改了方向，竟向玄儿发声处射去，“锵”的一声，又射到石上。玄儿又在右壁骂道：“大妖鬼，我有仙太祖隐身之术，你如何能射得到！”云凤才想起玄儿用五姑所传的仙法隐了身形，不知他怎得进来，虽知道这些古尸都未存善意，到底是我犯人，非人犯我，这数千年前陵墓必有来历，不敢轻举妄动。一面忙喝止玄儿，不可妄言妄动，再用五姑所传隐身法，掐诀一看，玄儿隐身右侧，拿油釜当了挡箭牌，蹲在那里，手里抱着咪咪，状似昏迷。那榻上主尸两箭未中，来人又看不见，意似暴怒，三次搭箭又要射去。玄儿因云凤禁止发话，已住了口，见状没等射出，已避入釜后，云凤急欲知道就里，看咪咪已受伤不能言动，恐玄儿万一被射，决吃不住。又见主尸颇有起身下榻之意，心想：“两小既然能进，我必能出，何不将两小挟了过来，即使被主尸发觉，两小有剑光护身也不妨事。”想到这里，忙即飞身过去，就地挟起两小，飞回原处，低声一问，才知玄儿胆量素大，先因云凤恐四小有失，不准同行，好生扫兴，后来待了一会，玄儿坚持进洞，说动咪咪陪他。
二小到了云凤受困之所，一眼看云凤身剑合一，正与许多长大妖人力战，不时往石门上冲去，情甚逢遽，不由大惊。正苦无法近前，忽见古尸渐渐坐起，先前动手的妖人都停了战，过来朝着榻前拜倒，云凤也住了手，回身礼拜通白。两小心中好生不解，猛一眼看见云凤刚拜下去，躬身默祝，榻上古尸竟将榻旁弓箭拿起，对准云凤便射！咪咪救师情急，也忘了使用法宝，竟是由左侧飞身上去，对准箭杆就是一掌打去。这时箭刚离弦，吃这一下，将箭挡歪，失了准头，往斜刺里射了出去。虽未将云凤射中，可是咪咪的手触到箭上，立时凉气攻心，浑身抖战，暗道一声：“不好！”，强自挣扎纵开，业已支持不住，滚落榻下。
这时云凤行法看出两小所在，不由惊喜交集，忙身剑合一，飞前去挟抱过来，向玄儿问知究里，不由大怒，大喝道：“大胆妖尸，无知腐骨，竟敢如此猖獗，今日是你劫运到了！”随说随将手中飞针发出，一溜火光，夹着殷殷雷声，直朝榻上古尸飞去。玄儿见师父动手，也将“归元箭”发出。眼看两件法宝先后飞到，忽然一阵怪风，两边釜油中的灯光全都熄灭，光华倒映处，榻前古尸业已不知去向。接着一片玉石相触之声，铮琮杂鸣，先前那些旁立的尸灵俱在黑暗中持着器械，蜂拥而杀来！
云凤运转飞剑飞针迎敌，这次是除恶惟恐不尽，顾忌全无。剑光雷火所到之处，那些尸灵连同所使器械，纷纷伤亡断碎。杀了好一阵，虽觉步履奔腾之声逐渐减少，可是那残余尸灵甚是顽强，尽管遇上剑光便即伤亡，仍是不肯逃退，一味奋勇杀来。墓穴奇黑，除却剑光照处丈许方圆以内，简直不能辨物，也不知敌尸还剩多少。后来渐觉敌势愈稀，估量还有六、七个未倒的，却是狡狯异常，不似先前那些鲁莽，灭裂得快，追东西来，追西东来，仗着地黑，云凤竟难得手，好不容易才能伤着他一个。
方凤灵机一动，决定故使缓兵之计，将古尸引向洞外光明之处除去，以免被它们仗着地利，占了便宜。故意口中大骂：“不将妖尸斩尽杀绝，决不退出！”一面运转飞剑、飞针，又追寻敌尸，人却渐渐飞向榻侧，借剑上光华端详出路。骂声甫歇，便听外面又是几声极尖厉的冷笑。
云凤原非胆怯，不知怎的，每次听那笑声，总觉有些肌肤起栗。料知是在嘲笑她说狂话，必是阴谋毒计。笑声既作，发动必速，心中一惊，更不怠慢，剑光照处，影绰绰见壁间的墙果有一段凸出，再一拐便是甬路出口。手一招，收回飞针，倏地转身，连人带剑飞将出去，居然通行无阻。转瞬见有光明透进，便照有光之处飞出。刚一飞进两小来时所经妖人居室以内，便见迎面一座法台，法台上站定一个红面妖人，对着一座炉鼎下拜。适间所见榻上古尸和一个赤身披发的女子，俱都在侧。那油釜中的几朵星光，也移向台口，高悬在上，照得四壁通明。
妖人一见云凤逃出，好似大出所料，又忙又惊，伸手便向炉内去抓。说时迟，那时快，云凤一见这般情形，料知行法害人，刚照面便将飞针先朝古尸打去。接着飞剑光直取妖人。妖人猝不及防，手正伸向炉内，法宝还未抓起，云凤飞剑已绕身而过，斩为两段，尸横就地。那赤身女子见势不佳，刚纵妖风飞起，被玄儿冷不防一箭飞去，当场结果。再看古尸，飞针过处，倏又隐去，虽然得手，古尸难伤，终是大患。心想将法台毁了再走，师徒二人剑、宝齐施，先毁那座炉鼎。针、剑光华刚到炉上，只听一片爆音，飞起一大团浓烟，隐挟奇腥之气，被剑光一绞，立即飞散。云凤师徒方要飞出，一眼看见台侧挂着一件瓦器，形式奇古。云凤不问青红皂白，撒手一针，雷声过处，炸为粉碎，晃见光亮一闪即逝。毁完法台，正待飞出，忽又一阵阴风，星光全隐，仅剩四角和中央所悬的五根火炬，室内立即昏黄，仅能辨物。惟恐又蹈前辙，刚待飞出，耳听右壁以内一声惨啸。回头一看，一只奇怪大鸟破壁而出，疾如箭射，迳往外面飞去。
玄儿忙喊：“师父快放飞剑，别让妖物跑了！”已是被它逃走。就在这惊忙一瞬之间，猛又听壁内有一女子声音喊道：“道友，外面出路已断，古妖尸设有厉害埋伏，我等恐非其敌，请随我由此去吧。”接着一道金光飞到，现出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道装少女，身背剑匣，腰带革囊，英骨仙姿，美如天人。云凤先还当这里不会有什么生人，是古尸诡计，及见来人现身，所用剑光竟是五姑所说正派中的能手，立时改容笑道：“道友何人，怎得见此？”少女答道：“事在紧急，此非善地，不及细谈。我是姑苏杨瑾，快随我先出去要紧。”说着一口南音，甚是清婉。
云凤未及回答，杨瑾早将手一拍革囊，立见一团银花，其明逾电，先往壁内飞去，随即手一让，云凤忙催剑光一同飞入。里面乃是一个极阴森黑暗的大地穴，银花飞到壁上面，只听“叭嚓哔剥”一片爆裂之声不歇，银雪流辉中壁石坠落如飞雪，晃眼功夫已开通出十丈深广，真个山崩地裂，无比神速。不多一会，半里多厚的山石便已穿透。
二女刚一同飞出险地，隐隐闻得身后厉声噍噍，甚是刺耳。云凤回头一看，一团烟雾笼簇着一张似人非人的怪脸，头前脚后平飞过来。怒目阔口，獠牙外露，雾影中也看不见他的身子，仿佛手上拿着一张大弓，搭箭要射。正待回身飞剑迎敌，杨瑾已回手朝后一扬，立时便是三点赤红如火，有拳头大的光华，朝那怪脸上打去，便听一声怪叫，又冒起一团黑烟，滚滚突突，簇拥着怪脸往洞内退去，同时又现出一张大口，口里飞射出无数金星黄丝，正挡那三点火的去路。
杨瑾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忙将手一招，收了法宝。这时玄儿竟不等招呼，将手中飞箭射出。等杨瑾收回法宝，看出想要喝止，已是无及。一道光华过处，直射入大口之中，如石投海，杳无声息，那大口也再此隐去，只剩了新开的那个洞穴。玄儿运用两次收法，俱未收转，急得直喊，“师父，弟子箭被怪物吞去了。”杨瑾先见宝光飞出，当是云凤所为，一听小人语言，才知云凤带有徒弟隐身在侧。忙道：“你那法宝许已消灭，此时速离险地，商量除妖要紧，别的暂时顾不得了。”随着，用手一招云凤，飞身而起。
云凤只得相随起身，一同脱开崖顶，直飞出谷，方行落下，飞时遥闻墓穴中怪声大作，又尖又厉。落地时见杨瑾面上好似惊容乍敛，也未将妖人引出追来，好生不解。正要开口，杨瑾道：“不想这些古魅如此厉害，多亏道友机警神速，在他妖法将举未举、危机瞬息之际出其不意，斩却妖人师徒，去了他的羽翼，破去禁法，否则后果难料。穴中为首尸灵乃上古三苗之君，老的一个名叫无华氏，乃子戎敦秉天地乖戾之气而生，自幼即具神力，能手搏飞龙，生裂犀象。此时正当轩辕之世，蚩尤造反，驱上古猛兽夔牛作战，将不周山天柱宝峰撞折，几损了无数珍物。后来蚩尤伏诛，戎敦与蚩尤交好，曾与逆谋，也被轩辕捉去，囚了他三年零九个月，经乃父服罪泣求，始行放归。戎敦生性暴烈，认为奇耻大辱，愈想愈恨，扶病就道，甫及国门，便自气死。乃父无华见爱子身死，忿不欲生，每日悲泣怨悔，不到一年，也是死去。新君继位，就在这白阳山，古称无华穴内，为他父子筑了一座绝大的墓穴。因葬处地脉绝佳，他父子又非常人，年代一久，竟是得了灵域地气，成了气候。起初他父子如向正处修为，本可成一正果，无奈乖戾之性难革，终于成了妖孽，专与好人为难。从他父子死去满二千一百年后，便逐渐出穴为害。附近修道之士，遭他伤害的，往古迄今，也不知有多少。”云凤听杨瑾道来，闻所未闻，心知对方看来年小，必非常人，态度更是恭敬。
杨瑾说道：“直到白阳真人来此修道，才用大法力，将他父子重行禁闭穴内。因其气运未终，仍是无奈他何。新近数十年间，他因墓门难出，只得作个万一之想，打算由墓中穿通地脉，出去求救。这其间，他父子着实也耗去了不少心力，居然被他远出数百里之外，惊动了另一古时尸灵叫穷奇的幽宫。两下里先是苦战多日，末后竟打成了相识。同时又收纳适才被杀的妖道师徒为爪牙。三下里同恶相济，破了白阳真人禁法，由此如虎生翼，恶焰复炽。无华氏生前座下有一神鸠，当年曾仗着此鸠威震百蛮，神异通变，因此又叫‘鸠后’。当无华氏未死以前数年，那神鸠忽然生了奇病，一息奄奄，终日瞑目，仿佛将毙，一直也未痊愈。无华氏死后，那权臣知此鸟除故君父子外，性暴嗜杀，无人能制，恐异日愈后为患，便将此鸟随定诸臣工一同殉葬。那鸠入了墓穴，便蹲伏内寝石穴之中，直到无华氏父子成了气候，始终不死不活。后来无华氏年久通灵，才算出它无心中吃了一株仙人廑，昏醉至今，不但未死，心中一样明白。这多年来，每日都在冥心内炼，服气勤修，年时一到，立即复原，比起从前，何止厉害十倍。只现时身子僵硬，不能鸣飞腾扑罢了。静中细一计算，那仙人廑服下一片，不论人禽，俱要昏醉僵死过去五百年之久。此鸠所服叶数，距今还有七年，便可出世。不过它潜伏石穴之内已数千年，身未复原以前，万万动它不得。就在前不久，他们发现轩辕圣帝陵寝中藏有一面‘昊天宝鉴’和一座‘九疑鼎’，都是宇宙间的至宝奇珍，便仗着妖法，打算谋取到手。‘九疑鼎’已教他们得去，‘昊天鉴’的禁制也快被破开。我便是奉师父之命为此而来，不料妖邪凶诈异常，差点失陷在内。幸而见机还早，一觉出情势不佳，立时抽身匿藏，暗中伺机。适才道友出来时，妖尸正在行法用妖焰炼那镇物紧要的当儿，道友又是二宝齐施，使得他们措手不及，动作稍失神速，道友必要失陷在内，事便难说了。”
云凤听罢前言，忽想起五姑曾说曾祖姑凌雪鸿已转劫，托身在姑苏七里山塘一个姓杨家中，此女恰好性杨，明是他老人家无疑！不禁脱口说道：“你老人家生前原姓凌，名讳是上‘雪’下‘鸿’，五十年前开元寺兵解坐化的么？”杨瑾惊道：“我原姓凌，如今小字‘凌生’，便为的是这一层因果，你怎知道？”云凤慌忙下拜，口称“曾祖姑”，说了前事。杨瑾闻言大喜，忙拉起道：“道家不比俗家，重在入门班列，所以你又可算我前生嫂氏崔五姑的门下，你对白道友用那尊称尚可，我已转劫易姓，如此再称，实有未便，彼此门同户不同，你以晚辈自居足矣！”云凤自然不肯，经杨瑾再三解说，方允僭称师叔，杨瑾虽然前因未昧，道法高强，转世年纪毕竟还轻，见了四小甚是心爱，与云凤更为莫逆，互称奇遇不置。
“玄裳仙子”杨瑾转劫之后，得“神尼”优昙和乃师芬陀大师助力，前生法力，已大半恢复，法力道术，均非寻常。又蒙芬陀大师赠给她佛门至宝“法华金轮”，更是除邪克敌的异宝。当下二人带了四小回转白阳崖洞，杨瑾名分既高出几辈，又有两世修为，云凤自然不敢擅专，一切唯命是从。杨、凌二人除静中修为，日常论道外，闲中无事。杨瑾心爱四小，便加意传授他们各自防身术。一晃七、八天，二人商议再探无华古墓，云凤道：“四小甚是机灵，可由他四人选派两人前往妖穴墓中探查一回！”杨瑾摇手道：“别将妖尸看得太轻，四小虽是聪明，毕竟气候太小，难禁大敌，怎可命他们深入虎穴？我已有了成算，你只照我所说，到时行事便了。”云凤唯唯，二女谈了一阵，仍旧各自用功，不提。
四小自随云凤，向道之心十分坚诚，又极好胜，巴不得立功自见。二女说时，沙沙、咪咪适在侧侍立，先听云凤说要选出两小往探妖窟，心中甚喜，被杨瑾一拦，老大失望。等二女入定后，咪咪和沙沙使了个眼色，引向无人之处，说道：“沙哥，你听见没有，师父既肯叫我们去的，当必知道无碍，偏是杨太先师不答应，我们何不自去立功？”
沙沙为人比较沉稳，先恐不告而行，闻言好生踌躇，禁不起咪咪贪功心盛，再三激劝，说修道人灾难原有，怕不了许多，这也怕，那也怕，日后还成甚正果？沙沙也被他说动，只得应了。二人计议已定，挨到亥时，寻到那两个，假说奉了恩师之命，往妖穴附近去办一点机密要事，晚间恩师做完功课，明日便去除妖取宝，不许远离等语。说完，迳自离开了白阳崖，往妖窟跑去。
快达谷口，刚行法把身形隐起，忽听头上有破空之声。沙、咪二人目力本佳，忙抬头一看，一道青光像电射一般，由东南方斜刺飞来，晃眼到了谷口上空。略停一停，一个转折，迳改道向谷中投去，一闪不见。二小随了云凤多日，看出是剑仙一流人物，只分不出是邪是正。等二小赶到妖窟附近，那飞行人早已无迹可寻。月光之下，遥望妖穴门口，烟雾溟濛，突突飞散。二小知有妖法埋伏，也不去管它，仍往前进。行至妖穴，正要冲烟而入，忽听洞中有隐隐雷震之声。烟雾消散中，从洞中飞出先见那道青光，紧接着一条匹练也似的火光和一团带有两点豆大碧光的黑影，一前一后，星飞电掣，朝着青光后面追去。青光看似不敌，一出洞便破空上升，直射苍旻，眨眼间余光曳影，没入云影之中，红光黑影兀自追逐不舍。
咪咪正在昂头观看，沙沙猛的灵机一动，料那青光定是妖尸仇敌，来此窥伺，不胜败走。妖尸没有出现，后面追的就是妖尸发动的埋伏，此时大可乘虚而入，良机瞬间，岂可错过！忙一拉咪咪，迳往窟中跑去。这一猜，居然被沙沙猜中。两小入洞，走不几步，见地上横卧着上次所见的巨石人，业已头断身裂，断成七、八段，四围满是石人身上碎裂的大小石块。有的地方妖氛犹未散净，触鼻俱是雷电气味。再走过去一看，那木栅栏已被人斩断，栅内神碑也失了灵效，到处都有倒断的木牌，一路并未发生丝毫拦阻。二人心中好生欢喜。哪知各层禁法俱被适才逃走那人破去，以为应了杨瑾之言，妖尸并无甚严密戒备。
二小一路小心前进，进了内寝墓门一看，一切情形仍如上次云凤来时差不了许多。原被云凤飞剑斩断碎裂的古尸灵已恢复了原状，各持弓矢刀矛之类的器械，侍立在停灵的石榻近侧，谛视与生人状貌无异，只榻上不见了妖尸。釜中妖火一律停匀，静静的放着星一般的光华，照得石室通明，不似上次幽深诡异的景象。二小知那古尸灵俱有禁法操纵，惹他们不得。
二小一时乘机侥幸进来，哪知就里。咪咪眼望着石壁那座大油釜，恨不能移动一下试试。沙沙力说：“此釜重有数千斤，何况又是宝物，还有法术禁制，万近不得。”咪咪也知事同梦想，只得作罢。可是人已近釜前，彼此附耳商量怎么设法犯险，正自筹计不决，觉得身侧一阵风过，身旁油釜倏地平空悬起丈许，下面现一深穴，那风头似往穴中吹入。接着又见穴底烟飞雾涌中，似有青光闪了一闪，那油釜悬起空中，也往地面缓缓降落。
咪咪见状惊愕中，猛的触动灵机，胆子大壮，一拉沙沙，竟趁那油釜离地还有四、五尺光景，往穴中钻去。沙沙见咪咪入穴，事出仓猝，一把未拉住。见油釜离地面渐快，离地面不过二尺，心里一着急，不暇深思，忙跟着把头一低，钻将下去。身刚入穴，那油釜已压到地面，差点头没碰上，不禁吓了一身冷汗！二小会面，一看那穴口，只丈许方圆，下面是条坡道，越往前走越大。前面青光逐渐显盛，与初来时洞外所见青光一样，却添了一道。飞得很慢，所过之处，穴底五色烟光全被冲散，二小才看出逃走那人前来报仇，只不知怎生进来。
那两道青光愈往前飞愈慢，穴中的五色烟光也随时变灭不停。有一次，前面忽然垂下一片五色烟幕，阻止去路，青光到此略停了一停，从头一道青光中射出一团奇亮无比的蓝光。初出时，不过弹丸大小，一经射入烟幕之中，立时无声爆裂，化为光雨，蓝晶晶万芒电射，耀目难睁，烟幕当时冲破，化为残烟消灭。二小福至心灵，想起杨瑾之言，妖尸埋伏甚多，那些烟光彩雾必是妖法。见那青光所到之处，恰似风卷残云，势如破竹，那两人又是身剑合一，没现真形，虽看出也是妖尸仇敌，但是其意难测，摸不清是敌是友。如果不被察觉，处置得宜，不特可以借他力量带入，探明穴中虚实，还可与他一同进退，少时随之出险，如被看破，岂不是在妖尸之外又添了一重危机？想到这里，未免有些胆怯，不敢追随过近，只在两下相隔十来丈左右。他快也快，他慢也慢，亦步亦趋，加意戒备，相机进止。
二小一路留神观查穴中形势，绝似大半只断了的金环。甬道浑圆，大约数丈，四外石质，一色暗红，甚是光滑坚实，仿佛本是坚厚的宝地，经了人力硬打通成弯长大洞一般。自从穴口下降，穴径渐宽，一直往下溜弯，降二、三百丈，又往内弯了回来，渐渐变顶为底，如是常人，步行经此，殊难立足。仗着二人身轻体健，甬道转弯甚大，又有青光前导，隔老远便可看出，尚未失脚。只是上下相去太高，二小行至快转折处，往下纵落时，免不了有些声息。前面青光，似已听出身后有了动静，内中一道竟往回路飞来，一直飞到转弯的上面老远，才如闪电般飞掣回转，一瞥而过，仍与先行那道青光会合前进。
那两个剑仙把穴底一切都当妖尸妖法看待，一例扫除，绝不留情，二小如被青光微挨着一点，怕不身首异处！幸得洞大人小，又灵警异常，着地之际，自知脚底稍重，首先有了戒心，见剑光往回一动，慌不迭的贴壁伏好，青光已从身旁闪过。那青光见后面无遗迹可寻，虽料身后声响绝非无故，但是二小隐身之法出自“白发龙女”崔五姑仙传，又以杨瑾用本门心法加意指点，看不出邪氛妖气，万没料到会有这么两个僬铙小人潜伺在后。
二小又尾随了百余丈，途中渐有浓烟鬼怪之类发现，青光中照样射出一团蓝光，无声无息将之消灭。那谷径也渐渐弯向平处，行到后来前面忽似路尽，遥望漆黑一片石壁，空无所有。青光到此又停了停，依样放起一团蓝光，千里爆射，冲向壁间，激荡开千层浓雾。妖烟后，现出一座圆门，两道青光便合在一处，往门中飞去，二小忙即跟踪追入。
那门内乃是一所极广大的倒圆形石窟，窟顶上面悬着一团白光，宛如既望明月，冰轮乍涌，银轮四射，照得到处通明，清白如昼。全窟广约十亩，高大平旷，一面圆壁上一排并列着五个腰圆形洞门。中、左、右三洞中各放一座大小形式不同的古鼎，俱有红、黑、金三色的轻烟，笔直上升，离鼎三丈，凝结成一朵莲花般的异彩，亭亭静植，聚而不散。鼎后面仿佛有一长大石榻，榻上卧着一个古式衣冠的大人，余下两洞里面却是空的。二小知青光迟早惊动妖尸，必起恶战，时刻都在提心吊胆，留神退藏之所，一眼将右侧空洞看中，忙轻轻跑了过去。
那两道青光飞近当中三洞门外，忽又停住，不往里面冲入。约有半盅茶时辰，青光闪处，现出一男一女，俱是玄门装束。男的年约二十多岁，生得猿臂鸢肩、蜂腰鹤膝、眉目英朗、神采奕奕。青光并未收回，像一条长大青蛇一般斜绕左肩右胁之间，回环数匝，寒光闪闪，电转虹飞。胸前还挂着一张与他人一般长的大弓，背后斜背着一个矢囊，箭长五、六尺，有茶杯般粗细，共是八枚，箭簇上直泛乌光，射出数尺以外。女的看来比男的略小，长身玉立，姿容雅秀，顾盼英武，腰间挂着一个革囊，鼓绷绷的，不知中贮何物。所用青光也和男的一样，斜绕肩胁数匝，现身之后，互相指点门内，低声细语，好似有些作难神气。
那洞壁是个圆形，从侧面细看，可以观察中洞以内的景物。二小见二人法力高强，来时那般势盛，怎会胆怯起来，好生不解。忙回首定睛，往当中门内仔细一望，当中三洞上面虽然各有一门，里面却是通开的一间广大石室，有三个妖尸各据一榻，仰卧其上，头朝门外，脚微向里聚拢。每个妖尸的身后洞壁上面都悬有一团烟雾，簇拥着一个貌相狰狞，比骷髅还大上一倍的奇怪人头，六只怪眼齐射凶光，注定三妖的脚下，一动不动。
凶光所注之处，似有一团金光霞彩，被妖尸石榻遮住，看不见是何宝物。此外还有一只奇形怪状的大鸟，蹲伏在中、左二妖尸之侧，瞑目若死。那壁间怪首看去虽然丑恶可怖，但是目光呆滞，只注视到一处，瞬也不瞬，和泥塑木雕一般，连四外围绕的浓烟也似呆的，不见飞扬，好似吓人而设。细加观查，并无甚过分出奇之处。倒是妖尸头前那三座大鼎形式奇古，金、红、黑三色烟光上升，结为异彩外，鼎腹之下各多出一根半尺粗细的铁柱，插入地底。侧耳倾听，隐隐闻得烈火风雷之声，从鼎中透出，更可怪的是，鼎与地皮色质竟是相同，恰似上下联成一体，生根铸就。
二小猛想起杨瑾曾说，三个妖尸使法下穿重壤，勾引地肺中的水火风雷，鼎腹铁柱是是通连地肺的枢纽，妖尸高枕无虞，定恃此物，所以来人那么大的本领道法竟会望门却步，不敢擅自闯入。
二小正揣测间，来人又互相商量了几句，那少年忙取下佩带的大弓长箭，照准门内三个怪头张弓待发，女的意似无奈，秀眉往上一皱，一手拉开腰间革囊，也未见取出什么法宝，便身剑合一，化成一道青光，飞将起来。这里少年弓已拉满，一并排三枝长箭，同时带起一溜乌光，电掣星流，直往妖尸身后壁上怪首飞去！
二小方以为宝弓宝箭绝无虚发，那三个怪头也必射中，谁知那三道乌光一进圆门，鼎上烟柱立即摇动。三箭刚从妖尸上面越过，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眨眼功夫都不到的当儿，猛见洞内金光一亮，妖尸脚后倏地现出数丈阔一张大口，正遮在怪头前面，微一开合之间，大口中飞射出无数金星红丝，像狂风卷雪、急流漩花一般，将三道乌光一齐裹住。少年见状大惊。连忙伸手去招，已自无及。眼看万千金星红丝裹定三道乌光，只吞吐了两下，便被吸进口去，金光敛处，无影无踪，壁间怪头依然狰狞，那张大口也隐而不见。咪咪上次和玄儿随了杨、凌二女脱险，见过这个专吞法宝的大口，杨瑾也说过，那是前古至宝“九疑鼎”的妙用。
那来的两人也非弱者，男的手中所持法宝，乃是“后羿射阳弩”，这时一见被大口连吞三箭，又惊又怒，把心一横，向那女的一打手势。女的便从革囊中取出日前从一个左道妖人手中得来的异宝，然后身剑相合，化成两道青光，双双向妖尸颈腹间绞去。男的又从青光中发出昆仑门下降魔至宝，一团蓝光，打向妖尸头上，爆散开来。这四下夹攻，女的所用法宝又是左道旁门中所炼，最狠恶污秽的“三阴神铅灭阳弹”，共是四十九个，专破炼气炼神人的毒物，妖尸怎能禁受。放将出来，一团蓝晶晶的精光，耀目难睁。
三尸灵中间一个，正是无华氏，一见大惊，知是东方甲乙木精英所淬炼成之宝。可是身还未及起立，护身法术已被蓝光破去，爆散开来。紧接着数十粒桂圆大小，紫黑的暗光，又从另一道青光中打将下来，也未容看出是何法宝，便觉周身疼痒，连中好几十下，知道禁法全破，心中大惊。因为来势万急，连念头都未容他转到，只怪叫出半声，便被两道青光、一团蓝光，连形神带尸骨，绞为纷裂，烟飞而散。
少年男女一心专注为首妖尸，合力下手，左右两旁的戎敦、穷奇，也早觉出来敌强盛，势不可挡。见无华氏形散神亡，这一惊非同小可。慌不迭起身来，退向洞后，一个取了“轩辕昊天镜”，一个取了“九疑鼎”，暴跳如雷，厉声怪笑，迎将上来。
少年男女斩了洞中妖尸，忽见左右二尸同时在榻上失踪，料知不妙。回首一看，壁间三个怪头业已先后隐去，左右二榻上原卧的两个妖尸，一个貌相狰狞，形如恶鬼，身高几及两丈，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右手持着一柄金戈，左手高举，似握着一面镜子。乍看镜光青朦朦的，光华并不甚亮，略一注视，青光里面仿佛很深，金霞隐隐，旋转不停。另一个妖尸身量更高，腰间围着豹皮，全身看去只是一付大骨头架子，瘦硬如铁，口中“桀桀”怪笑，声类枭鸟，响彻全洞，两条枯瘦长臂当胸平举，却看不出拿的是何物，头脸上半身全被遮住，仅现出适才收去三枝射阳神箭的那张大口，放出无量数金星红丝，射将过来。
少年男女知那大口厉害，女的一个先放出灭阳弹，照准大口打去，男的也将那团蓝光放起，朝那有络腮胡子的妖尸飞去。谁知光华刚一飞去，便被大口中的金星红丝卷住，略一吞吐之间，如石落大海，无影无踪。那团蓝光眼看飞近妖尸，那古镜上面倏地一片轻烟飞过，从青朦朦微光中射出万道金光，百丈红霞彩芒，电转飞射，迎着蓝光微一接触，蓝光虽然应声爆散，奇彩精光四射，但被镜上金霞阻住，不能伤着妖尸分毫。两个妖尸却不放松，紧紧追逼过来，所持的二宝，是妖尸攻破地穴，在轩辕墓中盗来，妙用无穷，少年男女也是为此而来。这时看出厉害，再不见机遁走，必无幸理，两下一打招呼，纵遁光便往外逃去。
这时穴中三个妖尸，中榻上的无华氏已被少年男女所诛，形神消灭。所剩两具妖尸，高的是穷奇，较矮有络腮胡子的是戎敦，原意本要将少年男女逼退出室，才好发动埋伏，见状只互相怪声叫笑，并未随后追赶。那少年男女来时原也知出路须经妖尸假死的圆室以内，无奈妖尸法宝厉害，无力抵御，只得退出。谁知来路多阻，妖尸又醒，退出不易。总以为昆仑门下的“五雷天心正法”玄功奥妙，来时既是势如破竹，归途也不见得就难到哪里。及至飞出室外，回头一看，不见妖尸追来。
这少年男子名叫“小仙童”虞孝，乃昆仑派中名宿钟先生门下最心爱的大弟子。那女子是半边老尼高足，“石氏二姝”之一“缥缈儿”石明珠，俱是昆仑门下小辈中杰出之士。一见妖尸乘胜不追，便知必有诡计，再定睛往前看，果然归路已失，来时的圆形弯长通道已不知去向，四外俱是坚厚石壁，无路可通。正自斟酌怎生出去，石明珠忽悄声说道：“目前妖尸定然发动埋伏，隐身暗中作祟，我们归路已断，你看洞顶上面这轮月儿依旧光明，照在身上并无什么感觉，甚是古怪，莫非妖尸故布疑阵，那里面隐藏着出路么？”
一句话把虞孝提醒，一想此言果然有理，记得下来时那条通道又弯又长，恰似半环形，算计程途远近间隔，那月光好似正当上面油釜下入口。此时出路已封，再不急谋脱身之计，非被陷在此不可。随想随将“后羿射阳弩”取在手内，张弓搭箭，便要往月光射去。准备箭射上去，看准虚实再乘势冲出。就在二人商计脱身，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当中三圆门三座大鼎上的烟光异彩全都隐去，只听地底“轰隆、哔剥”之声如迅雷初起，烈火烧山，惊涛急涌，狂风怒吼，渐渐由远而近，从鼎中透将出来，室内妖尸穷奇笑声“桀桀”，杂着戎敦怒吼咆哮之声，愈发凄厉难闻，入耳惊心！
石明珠见势危急，看出妖尸已然发动地肺中的水火风雷，再无幸理！一面将飞剑法宝施展出来，一面又使用“五雷天心”正法以备相助一同冲出。这里虞孝的箭刚刚发出，一溜乌光射向明月之中，那旁三座大鼎上一条火焰，一线白光，一缕笔直的浓烟，已似箭一般升起，只转瞬间，便要化成水火狂风，向虞、石二人布散袭来。幸而虞孝情急智生，无心巧得出路，这一箭射上去，那团白光被乌光冲破，化为白烟，波分云裂而散。又赶上石明珠以“五雷天心”正法，扬手一团雷光打将上去，红光照处，现出从上而下井一般直一个圆洞。知道料中，出路已得，不禁惊喜交集，忙使身剑合一，催动轮光，往上冲去，身才离地，鼎中冒出那条火焰首先“轰”的一声，化为万千紫绿色的火弹，由小而大，纷纷爆散，布满全洞。
二人飞升中回首下视，瞬息之间，全洞已变为火海。那白色浓烟也依次发动，知道此火乃地肺中千年郁阳之气所积，非同凡火，如被困住，纵仗法宝飞剑护身，也只能支持少许时日，早晚连人带宝均被炼成灰烬。真个危机一发，哪敢丝毫怠慢，加紧运用玄功，催动轮光，电射星驰一般，转眼升到顶上，用“大力千斤神法”托起油釜，离了险地，迳往墓洞外冲出，不提。
妖尸万不料到敌人神箭如此厉害，竟会将洞顶用禁法封闭，连自己也从不经行的秘径冲破逃走，去时又是那样神速，容到看出敌人破法逃走，却待追赶，偏生地底水火业已引动，自身也不能冒火冲出，须要行法收去方能追赶，哪里还来得及！深悔不该轻觑敌人，闹了个徒劳无功，贼去关门，后悔已是无及。只得重新布置，将直通上面的井路改设下别的陷阱，以备敌人去而复转。
二妖尸中，穷奇狡猾无比，本就和无华氏不和，又想独吞轩辕二宝，只是不便明夺，无华氏一死，只剩戎敦蠢物一个，贪心更炽。来人一走，二妖尸将二宝藏在一个地穴之中，收了地火，便自走出。等二妖尸相偕出了洞上升，咪咪也想尾随出去，却被沙沙一把拉住道：“你怎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如今妖尸退出，危机已过，那两件圣陵至宝仍藏在原地未动，岂不是我们的天赐良机？”咪咪经他提醒，点头称善。
二小商议片刻，走向妖尸藏宝之所，才一走近，忽听上面远远传来异响，料是妖尸回转。刚刚藏好身形，妖尸穷奇的笑声已由远而近，二小潜伏在右榻侧面，连大气也不敢出。不多一会，壁间浓烟过处，忽然现一绝大圆洞，妖尸穷奇从洞中走将出来，走向中榻后面，低头伸开两手往左推了一下，起身时手里已拿着一面古镜，镜中青朦朦一片，正是适才与少年对敌之物。妖尸面对着古镜，满脸狞笑之容，抱在怀里，看去甚是喜欢。隔不一会，将镜放在榻上，又俯下身去照前样推了两推，捧出一座古鼎，大小不过二、三尺，通体金色，鼎盖上蹲着一头异兽，鼎腹上也满刻着许多奇禽异兽与山岳、风云、水火之状，还有不少丹书古篆，形制奇古，光彩灿然。妖尸略一端详，一手揭开鼎盖，口中喃喃，不知念些什么，立时鼎中飞出先见的那张大口，连鼎带妖尸全部遮住，一会隐住，复回原状。
妖尸将鼎盖放好，左手举着鼎，右手搔了搔头，朝鼎腹上古篆文仔细看了又看，面上似有怀疑之容，几次伸手又缩了回去，最后好似实在忍不住，口中又复喃喃念咒，声音与前微异。猛的怪眼一睁，高举右手，照准鼎上拍去，鼎上立时发出无数禽鸣兽啸，轻鸣巧叫，怒吼长吟，杂然并作，汇为繁响，种类何止千百，震憾全洞，震耳欲聋。妖尸忙取古镜朝鼎一照，戛然齐止，更没声息。妖尸喜极忘形，抱着那鼎乱跳，口中不住“桀桀”怪笑，声若枭鸣。
二小看在眼里，方知宝镜能制鼎，只要不揭鼎盖，那大口也不会飞出。正惊喜注视，说也真巧，妖尸宝藏地下石穴之内，上有太极八卦禁制，存放时照例须用禁法封闭。偏生穷奇暗中悟出一些“九疑鼎”的奥妙，背了戎敦自下来取试，果然灵验，照此研讨，必能悟彻微妙，正得意欢跃间，忽听戎敦在上面怒吼怪叫之声远远传来，知已觉查，恐被走来看破，忙将二宝仍放地下，起身便走，去时慌张，也忘了行法封闭。
二小见妖尸刚进壁间圆门，浓烟过处，妖尸不见，石壁回了原状，便听二妖尸在壁中争闹之声，由近而远，渐渐消失。大意是戎敦怪穷奇居心叵测，私入地穴。二小听了听，声音已渐远去，忙也依样在地上一推，立时现出一个七尺多深的孔洞，底下放了一面古镜。沙沙听了听上面没有声息，忙纵下身去拿起一看，正是那面有青朦朦光华的“昊天镜”，其质非金非玉，甚是沉重，背有蝌蚪文的古篆和云龙奇鸟之形，看似隆起，摸上去却又无痕，非刻非绘，深没入骨。正面乍看仍是先前所见青朦朦的微光，定睛注视却是越看愈远，内中花雨缤纷，金霞片片，风云水火，一一在金霞中现形，随时变幻，变化无方。咪咪也纵身下去看了一会，都是喜出望外。
二小再去看那宝鼎，只见那鼎满鼎腹俱是万类万物的形相。由天地山川、风云雷雨，至日月星辰、飞潜动植及从未见过的怪物恶鬼，小而昆虫鳞介，无不毕具，中间还夹有许多朱书符箓。最奇怪的是那鼎不过数尺方圆，可是上面所有万物看上去都是空灵独立，各有方位，毫不显出混杂拥挤之像。咪咪胆大好奇，接连绕鼎走了三匝，想看看鼎腹上到底有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谁知鼎腹竟是时常变幻，每次所见俱各不同。方知鼎腹所现诸般形相包罗万有，恒河沙数，无有穷尽！
二小再看鼎盖上蟠伏着的那个怪物，生得牛首蛇身，象鼻狮尾，六足四翼，前腿高昂，末四腿逐渐低下，形相猛恶已极。鼎盖不大，那怪物却是神威凶猛，势欲飞舞，愈看愈令人害怕。咪咪心想：“鼎里面那张大口，不知是什么怪物？妖尸既能随心所欲使它出现，往前飞出收宝伤人，如今站在后头，想必不致受害。目前宝穴详情，业已深悉，所差只此一点。自己和沙沙，仅有数月微末道行，放在妖尸手里，还不是和死个蚂蚁一样，居然侥幸，成此奇功，可见仙缘深厚，全出天助。倘再能悉此鼎微妙，岂非尽美尽善？”
云凤听了也自心喜，五姑又道：“这四个小人资秉心志都在中人以上，被你无心接引到此，为千古散仙留下一段佳话，可见前缘注定。这四小人暂时随你在此为伴，可将坐功一一传授，课其勤惰，以待我的后命。沙、咪二人可收你的门下，健儿自有他的机缘，玄儿等你到了身剑合一、绝踪飞行地步，可自行离山将他送往四川岷山白犀潭去求见韩仙子，再带沙、咪二人下山积修外功，静候峨嵋开府去赴盛会便了。”说罢，便始传授剑法真诀，又赠了四小每人一件法宝。
五姑授完自去，云凤和四个小人，便在崖上日夕勤练。四小根器太差，进境迟缓，聪明有余，根器不足。最吃亏的是元气太弱，尽管求好向上，一点便透，做起来进境却不甚快。知他们始因乃祖乃宗的元气调伤太甚，以致后世子孙隔了千百年，仍旧身受其害。限于资秉，无可如何。时光易过，无事可叙，不觉过了四、五月光景。
这日五姑忽然驾临，见了云凤，大加奖许。云凤闻得奖语，益更兢兢，丝毫不敢自满。五姑传授指点一番，方行飞去。过有一月，云凤进境更速，居然练到身剑合一，心中高兴，自不消说。一日，四小出外采粮，回报云凤，说他们在山后发现一座古墓的入口。云凤带了四小前去一看，见是一个极大的山洞，分明是人工开掘而成，洞外石翁仲已破碎不堪，气象仍是不凡。云凤向四小道：“这山洞既这等幽深，里面难免藏有山精鬼怪之类。我意欲身剑合一，飞入洞底一查来历。你四人道行浅薄，不可入内，可在洞外觅一藏身之处相候，等我出来再作计较。以免我顾了自己还顾你们，诸多碍事。”嘱咐已毕，然后端整衣裳，走进洞去。
走进几步，云凤向着洞内行礼默祝道：“往古圣贤仙哲的佳域，本不应窥伺，不过弟子修道的白阳崖离此甚近，四个门人又是僬侥之民，道力浅薄，若蒙保佑，此中如藏有仙迹圣训，足以启迪蒙昧、嘉惠末学者，敬乞大放光明，勿吝昭示，区区愚诚，伏惟鉴佑。”恭恭敬敬祝告方毕，忽闻洞内传出“嗤嗤”的笑声。云凤虽然艺高人胆大，黑暗中听去也觉有点胆怯，心忖：“莫非墓洞之中，竟有妖物？”
云凤心中存了意，当下把心一定，放出飞剑与身合一，化成一道光华，直往洞底飞去，剑光迅速，沿途处留神观查。这洞有三数十里的深远，片刻功夫便即飞到洞尽处，前面乃是一排木栅。云凤停了下来，细看那木栅，俱是整根合抱的树木排成，由东壁到西壁挨挤严密，不见一丝空隙，只是浮植立在地上，既未打孔，也没个羁绊，看样一推便倒，试用力一推，却动都不动。暗忖：“上古时代用石瓦之类作殡宫装饰，这排木栅必是后人所为无疑，只是不知他植此是何用意？”情知有异，二次将身飞起，越过栅去。这时暗中果觉阻力甚大，因本身飞剑出自五姑仙传，神妙非常，并未阻住。
飞没数丈远近，忽见前面剑光照处，有一座石碑，高约丈许，隐隐似有朱文字迹。近前落下剑光一看，上面只有“再进者死”四个大字，体作八分，朱色鲜明，甚是雄劲有力，也无款识年月。心刚一惊，忽然一阵阴风自碑后吹来，风中微闻咀嚼之声。知是妖物到来，忙抬头定睛一看，那东西生得兽头如龙、双角槎桠、大如树干、鸟身阔翼，也不知有多少丈长短。目大如斗，乌光闪闪，张着血盆大口，已快飞临头上，待要扑下！云凤不敢大意，忙纵遁光，先避过去，用飞剑护住全身，以防万一。随将飞针取出，大喝一声：“大胆妖物，敢伤人么！”便化成一溜火光，发出手去。
云凤纵时甚是迅疾，妖物本似有后退之状，针还未飞到头上，便自在黑暗中隐去。云凤见妖物伎俩仅此，心神顿放，收回了针，一纵遁光，跟踪追赶。越过那碑又近有三、两丈远近，妖物全身倏隐。忽又见前面矗立一座石碑，比先前的碑还要高大得多。近前一看，碑上满是形如蝌蚪文字，云凤竟是一个也不认得。借剑上光华映照碑文，顺着碑顶往上一看，不禁“噫”了一声。
原来这一座碑高峻过十六、七丈，宽约五丈，厚有丈许，是一整块山石造成。碑顶刻着一个东西，非禽非兽，盘踞上面，双翼虬睛，形状狞恶，势如怒飞，神情如活，才知先前怪物乃是雕石成精。估量这碑必在三代以上，只惜一字不识，查不出年代来历。洞是古人墓穴，已在意中。先前见那碑说“再进者死”，如指的是碑上怪兽，自无妨害，否则还不定有什么花样呢？因是古代遗迹，那怪物既然知难而退，便也不愿毁损，仍是按着剑光前进。
再深入约有半里，忽见六、七颗明星，都有碗大，流光荧荧，幻为异彩，在前面不远暗影中出现，只一转便渐渐隐退。猜是古代星宝放光，不由起了贪念，勿促中未及寻思，一催剑光往前追去。剑光何等迅速，眼看飞近，星光倏隐，接着一阵寒风吹过，身后“轰隆”之声大作。云凤纵然胆大，因为洞中幽险，处境可怖，也未免吓了一跳。暗忖：“这个洞黑暗得这般奇怪，凭自己目力，黑暗中本能见物，又经在白阳崖照着仙传苦练多时，怎会一到洞里便觉得昏茫无睹？就算是目力不济，那一剑一针本是仙家异宝，每用来照路，数十丈左近以内，无不烛照光明，为何离开宝光丈许外便看不见？莫非那碑上的警语果有其事？”
刚想暂时退身出去，再定行止，就在这一转瞬间，巨震忽止，微闻异香，眼前倏地一亮，光照处已能见物，只是微带绿色，光并不强，方要查看光从何来，猛见来路上现出二门，甚是高大。匆速中还以为以后为前，转身时错看了方向。及至定睛往侧面一看，不但两壁仄了拢来，没有初进时宽大，并且洞已矮了许多。再一回身，正中央是一长大石榻，上面卧着一具长大的死尸，衣饰奇古，与传闻古人衣冠不类。左手持弓，右手拿着一件似矛非矛的石头木质兵器，头里脚外，仰天而卧。两旁立卧着许多死尸，也各捧着石器用物和器械，约有百数十个，身材俱比常人大出一倍以上，神态如生。在石榻两旁各有一个数十丈方圆，形式古拙的石釜，里面装着半釜黑油，各有三个灯头，光焰荧荧，时幻异彩，灯捻大如人臂，不知何物所制。细查形势，三面是墙，石门已闭，分明已陷闭古墓殡宫以内，进来时，因为洞中奇黑，不觉误入，这一惊真是吃得不小！见那些死尸虽像活的，并不转动，急于逃出，不敢再行招惹，朝着榻上卧着的古尸默祝几句，道了惊扰，正待回身破门而出，猛觉榻前死尸似在眉竖目转，忽又一阵寒风，挟着香气，从油釜中卷起！
就在这时，只听门外“嗤嗤”两声冷笑，榻前死尸全都活了转来，各持弓箭器械，一拥而上。云凤慌了手脚，忙运剑光护身迎敌，且战且退。那些活死尸力猛械沉，云凤剑光扫上去，所持兵器全都粉碎，并近不了身。可是，那座石门却是坚厚异常，剑光冲上去，只见石屑纷飞，块砾爆落，却攻之不透。那些活死尸更不放松，追杀不舍。
云凤料那榻上尸灵是古代有名的圣哲帝王，那百余名活死尸必是当时随殉之臣，自己无端扰及先圣哲帝王的陵寝墓宫，已觉负有罪愆，怎敢再妄加伤害？可是那些死尸一味向剑光上硬冲，毫不畏忌，云凤一面还得留神闪避，只抵御他器械，不使来到近身，所以战起来更觉吃力费事。似这样支持冲突了一会，飞剑已把石门冲裂了八、九尺深广一个大坑洞，不特没有洞穿出去，好似前进石质益发坚固，飞剑冲上去碎裂甚少。身后那群活死尸更是一味猛攻不己，云凤身剑合一，虽不怕受伤，可是照此下去，要想敌人不受伤，却是不能够。
云凤一时情急，不由得大喝道：“我凌云凤误入先代佳域，事出无心，并非有意侵侮。既不肯放我出幽宫，任我自己冲出去也可，何事得罪，如此苦苦相逼！我已多次相让，再若倚众欺凌，说不得便无礼了！”说时，忽听中间石榻上有了声息，百忙中回脸一看，那具长大主尸竟是缓缓坐起，同时门外“嗤嗤”之声更是笑得不住。那百余活尸见中榻主尸坐起，立即停战，恭恭敬敬的排班躬身，上前参拜。云凤这时方得看清主尸，头如巴斗，双目长有半尺，合成一条细线，微露瞳光，再衬着那一张七、八寸长突出的阔口，上下唇须髯浓密，又粗又劲，仿佛刺猬一般，愈显得相貌凶恶，威猛异常。
云凤心有主见，认定那是古圣先哲与帝王陵墓。乍见群尸停手来拜，只当是主尸受了自己虔心默祝所动，不但减了戒备，反收了剑光，恭恭敬敬，下拜祝告道：“后民无知，误入圣域，多蒙止住侍从，不加罪刑，大德宽仁，万分感激，只是圣灵居此，当在数千年以前，奥稽古史，未闻纪载，盛德至功，欲悉无从……”还要往下说下去时，忽然玄儿的声音，细声喝道：“你算是什么神圣，却拿暗箭伤人！”接着一点寒风从迎面头上飞过，再听“当”的一声，左壁侧上火星飞扬，四、五尺长的箭已没入石里，猛抬头一看，主尸仍坐榻上，左手持着一张大弓，右手拿起第二枝箭搭上去。那双大眼业已睁开，瞪着酒杯大小的蓝眼，正怒视自己，张弓要射！
云凤知道不好，忙运剑光，护身飞起时，又听玄儿在暗中说道：师父用飞剑飞针杀他们吧，这些活尸不是好人！”言还未了，那主尸手中箭倏地改了方向，竟向玄儿发声处射去，“锵”的一声，又射到石上。玄儿又在右壁骂道：“大妖鬼，我有仙太祖隐身之术，你如何能射得到！”云凤才想起玄儿用五姑所传的仙法隐了身形，不知他怎得进来，虽知道这些古尸都未存善意，到底是我犯人，非人犯我，这数千年前陵墓必有来历，不敢轻举妄动。一面忙喝止玄儿，不可妄言妄动，再用五姑所传隐身法，掐诀一看，玄儿隐身右侧，拿油釜当了挡箭牌，蹲在那里，手里抱着咪咪，状似昏迷。那榻上主尸两箭未中，来人又看不见，意似暴怒，三次搭箭又要射去。玄儿因云凤禁止发话，已住了口，见状没等射出，已避入釜后，云凤急欲知道就里，看咪咪已受伤不能言动，恐玄儿万一被射，决吃不住。又见主尸颇有起身下榻之意，心想：“两小既然能进，我必能出，何不将两小挟了过来，即使被主尸发觉，两小有剑光护身也不妨事。”想到这里，忙即飞身过去，就地挟起两小，飞回原处，低声一问，才知玄儿胆量素大，先因云凤恐四小有失，不准同行，好生扫兴，后来待了一会，玄儿坚持进洞，说动咪咪陪他。
二小到了云凤受困之所，一眼看云凤身剑合一，正与许多长大妖人力战，不时往石门上冲去，情甚逢遽，不由大惊。正苦无法近前，忽见古尸渐渐坐起，先前动手的妖人都停了战，过来朝着榻前拜倒，云凤也住了手，回身礼拜通白。两小心中好生不解，猛一眼看见云凤刚拜下去，躬身默祝，榻上古尸竟将榻旁弓箭拿起，对准云凤便射！咪咪救师情急，也忘了使用法宝，竟是由左侧飞身上去，对准箭杆就是一掌打去。这时箭刚离弦，吃这一下，将箭挡歪，失了准头，往斜刺里射了出去。虽未将云凤射中，可是咪咪的手触到箭上，立时凉气攻心，浑身抖战，暗道一声：“不好！”，强自挣扎纵开，业已支持不住，滚落榻下。
这时云凤行法看出两小所在，不由惊喜交集，忙身剑合一，飞前去挟抱过来，向玄儿问知究里，不由大怒，大喝道：“大胆妖尸，无知腐骨，竟敢如此猖獗，今日是你劫运到了！”随说随将手中飞针发出，一溜火光，夹着殷殷雷声，直朝榻上古尸飞去。玄儿见师父动手，也将“归元箭”发出。眼看两件法宝先后飞到，忽然一阵怪风，两边釜油中的灯光全都熄灭，光华倒映处，榻前古尸业已不知去向。接着一片玉石相触之声，铮琮杂鸣，先前那些旁立的尸灵俱在黑暗中持着器械，蜂拥而杀来！
云凤运转飞剑飞针迎敌，这次是除恶惟恐不尽，顾忌全无。剑光雷火所到之处，那些尸灵连同所使器械，纷纷伤亡断碎。杀了好一阵，虽觉步履奔腾之声逐渐减少，可是那残余尸灵甚是顽强，尽管遇上剑光便即伤亡，仍是不肯逃退，一味奋勇杀来。墓穴奇黑，除却剑光照处丈许方圆以内，简直不能辨物，也不知敌尸还剩多少。后来渐觉敌势愈稀，估量还有六、七个未倒的，却是狡狯异常，不似先前那些鲁莽，灭裂得快，追东西来，追西东来，仗着地黑，云凤竟难得手，好不容易才能伤着他一个。
方凤灵机一动，决定故使缓兵之计，将古尸引向洞外光明之处除去，以免被它们仗着地利，占了便宜。故意口中大骂：“不将妖尸斩尽杀绝，决不退出！”一面运转飞剑、飞针，又追寻敌尸，人却渐渐飞向榻侧，借剑上光华端详出路。骂声甫歇，便听外面又是几声极尖厉的冷笑。
云凤原非胆怯，不知怎的，每次听那笑声，总觉有些肌肤起栗。料知是在嘲笑她说狂话，必是阴谋毒计。笑声既作，发动必速，心中一惊，更不怠慢，剑光照处，影绰绰见壁间的墙果有一段凸出，再一拐便是甬路出口。手一招，收回飞针，倏地转身，连人带剑飞将出去，居然通行无阻。转瞬见有光明透进，便照有光之处飞出。刚一飞进两小来时所经妖人居室以内，便见迎面一座法台，法台上站定一个红面妖人，对着一座炉鼎下拜。适间所见榻上古尸和一个赤身披发的女子，俱都在侧。那油釜中的几朵星光，也移向台口，高悬在上，照得四壁通明。
妖人一见云凤逃出，好似大出所料，又忙又惊，伸手便向炉内去抓。说时迟，那时快，云凤一见这般情形，料知行法害人，刚照面便将飞针先朝古尸打去。接着飞剑光直取妖人。妖人猝不及防，手正伸向炉内，法宝还未抓起，云凤飞剑已绕身而过，斩为两段，尸横就地。那赤身女子见势不佳，刚纵妖风飞起，被玄儿冷不防一箭飞去，当场结果。再看古尸，飞针过处，倏又隐去，虽然得手，古尸难伤，终是大患。心想将法台毁了再走，师徒二人剑、宝齐施，先毁那座炉鼎。针、剑光华刚到炉上，只听一片爆音，飞起一大团浓烟，隐挟奇腥之气，被剑光一绞，立即飞散。云凤师徒方要飞出，一眼看见台侧挂着一件瓦器，形式奇古。云凤不问青红皂白，撒手一针，雷声过处，炸为粉碎，晃见光亮一闪即逝。毁完法台，正待飞出，忽又一阵阴风，星光全隐，仅剩四角和中央所悬的五根火炬，室内立即昏黄，仅能辨物。惟恐又蹈前辙，刚待飞出，耳听右壁以内一声惨啸。回头一看，一只奇怪大鸟破壁而出，疾如箭射，迳往外面飞去。
玄儿忙喊：“师父快放飞剑，别让妖物跑了！”已是被它逃走。就在这惊忙一瞬之间，猛又听壁内有一女子声音喊道：“道友，外面出路已断，古妖尸设有厉害埋伏，我等恐非其敌，请随我由此去吧。”接着一道金光飞到，现出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道装少女，身背剑匣，腰带革囊，英骨仙姿，美如天人。云凤先还当这里不会有什么生人，是古尸诡计，及见来人现身，所用剑光竟是五姑所说正派中的能手，立时改容笑道：“道友何人，怎得见此？”少女答道：“事在紧急，此非善地，不及细谈。我是姑苏杨瑾，快随我先出去要紧。”说着一口南音，甚是清婉。
云凤未及回答，杨瑾早将手一拍革囊，立见一团银花，其明逾电，先往壁内飞去，随即手一让，云凤忙催剑光一同飞入。里面乃是一个极阴森黑暗的大地穴，银花飞到壁上面，只听“叭嚓哔剥”一片爆裂之声不歇，银雪流辉中壁石坠落如飞雪，晃眼功夫已开通出十丈深广，真个山崩地裂，无比神速。不多一会，半里多厚的山石便已穿透。
二女刚一同飞出险地，隐隐闻得身后厉声噍噍，甚是刺耳。云凤回头一看，一团烟雾笼簇着一张似人非人的怪脸，头前脚后平飞过来。怒目阔口，獠牙外露，雾影中也看不见他的身子，仿佛手上拿着一张大弓，搭箭要射。正待回身飞剑迎敌，杨瑾已回手朝后一扬，立时便是三点赤红如火，有拳头大的光华，朝那怪脸上打去，便听一声怪叫，又冒起一团黑烟，滚滚突突，簇拥着怪脸往洞内退去，同时又现出一张大口，口里飞射出无数金星黄丝，正挡那三点火的去路。
杨瑾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忙将手一招，收了法宝。这时玄儿竟不等招呼，将手中飞箭射出。等杨瑾收回法宝，看出想要喝止，已是无及。一道光华过处，直射入大口之中，如石投海，杳无声息，那大口也再此隐去，只剩了新开的那个洞穴。玄儿运用两次收法，俱未收转，急得直喊，“师父，弟子箭被怪物吞去了。”杨瑾先见宝光飞出，当是云凤所为，一听小人语言，才知云凤带有徒弟隐身在侧。忙道：“你那法宝许已消灭，此时速离险地，商量除妖要紧，别的暂时顾不得了。”随着，用手一招云凤，飞身而起。
云凤只得相随起身，一同脱开崖顶，直飞出谷，方行落下，飞时遥闻墓穴中怪声大作，又尖又厉。落地时见杨瑾面上好似惊容乍敛，也未将妖人引出追来，好生不解。正要开口，杨瑾道：“不想这些古魅如此厉害，多亏道友机警神速，在他妖法将举未举、危机瞬息之际出其不意，斩却妖人师徒，去了他的羽翼，破去禁法，否则后果难料。穴中为首尸灵乃上古三苗之君，老的一个名叫无华氏，乃子戎敦秉天地乖戾之气而生，自幼即具神力，能手搏飞龙，生裂犀象。此时正当轩辕之世，蚩尤造反，驱上古猛兽夔牛作战，将不周山天柱宝峰撞折，几损了无数珍物。后来蚩尤伏诛，戎敦与蚩尤交好，曾与逆谋，也被轩辕捉去，囚了他三年零九个月，经乃父服罪泣求，始行放归。戎敦生性暴烈，认为奇耻大辱，愈想愈恨，扶病就道，甫及国门，便自气死。乃父无华见爱子身死，忿不欲生，每日悲泣怨悔，不到一年，也是死去。新君继位，就在这白阳山，古称无华穴内，为他父子筑了一座绝大的墓穴。因葬处地脉绝佳，他父子又非常人，年代一久，竟是得了灵域地气，成了气候。起初他父子如向正处修为，本可成一正果，无奈乖戾之性难革，终于成了妖孽，专与好人为难。从他父子死去满二千一百年后，便逐渐出穴为害。附近修道之士，遭他伤害的，往古迄今，也不知有多少。”云凤听杨瑾道来，闻所未闻，心知对方看来年小，必非常人，态度更是恭敬。
杨瑾说道：“直到白阳真人来此修道，才用大法力，将他父子重行禁闭穴内。因其气运未终，仍是无奈他何。新近数十年间，他因墓门难出，只得作个万一之想，打算由墓中穿通地脉，出去求救。这其间，他父子着实也耗去了不少心力，居然被他远出数百里之外，惊动了另一古时尸灵叫穷奇的幽宫。两下里先是苦战多日，末后竟打成了相识。同时又收纳适才被杀的妖道师徒为爪牙。三下里同恶相济，破了白阳真人禁法，由此如虎生翼，恶焰复炽。无华氏生前座下有一神鸠，当年曾仗着此鸠威震百蛮，神异通变，因此又叫‘鸠后’。当无华氏未死以前数年，那神鸠忽然生了奇病，一息奄奄，终日瞑目，仿佛将毙，一直也未痊愈。无华氏死后，那权臣知此鸟除故君父子外，性暴嗜杀，无人能制，恐异日愈后为患，便将此鸟随定诸臣工一同殉葬。那鸠入了墓穴，便蹲伏内寝石穴之中，直到无华氏父子成了气候，始终不死不活。后来无华氏年久通灵，才算出它无心中吃了一株仙人廑，昏醉至今，不但未死，心中一样明白。这多年来，每日都在冥心内炼，服气勤修，年时一到，立即复原，比起从前，何止厉害十倍。只现时身子僵硬，不能鸣飞腾扑罢了。静中细一计算，那仙人廑服下一片，不论人禽，俱要昏醉僵死过去五百年之久。此鸠所服叶数，距今还有七年，便可出世。不过它潜伏石穴之内已数千年，身未复原以前，万万动它不得。就在前不久，他们发现轩辕圣帝陵寝中藏有一面‘昊天宝鉴’和一座‘九疑鼎’，都是宇宙间的至宝奇珍，便仗着妖法，打算谋取到手。‘九疑鼎’已教他们得去，‘昊天鉴’的禁制也快被破开。我便是奉师父之命为此而来，不料妖邪凶诈异常，差点失陷在内。幸而见机还早，一觉出情势不佳，立时抽身匿藏，暗中伺机。适才道友出来时，妖尸正在行法用妖焰炼那镇物紧要的当儿，道友又是二宝齐施，使得他们措手不及，动作稍失神速，道友必要失陷在内，事便难说了。”
云凤听罢前言，忽想起五姑曾说曾祖姑凌雪鸿已转劫，托身在姑苏七里山塘一个姓杨家中，此女恰好性杨，明是他老人家无疑！不禁脱口说道：“你老人家生前原姓凌，名讳是上‘雪’下‘鸿’，五十年前开元寺兵解坐化的么？”杨瑾惊道：“我原姓凌，如今小字‘凌生’，便为的是这一层因果，你怎知道？”云凤慌忙下拜，口称“曾祖姑”，说了前事。杨瑾闻言大喜，忙拉起道：“道家不比俗家，重在入门班列，所以你又可算我前生嫂氏崔五姑的门下，你对白道友用那尊称尚可，我已转劫易姓，如此再称，实有未便，彼此门同户不同，你以晚辈自居足矣！”云凤自然不肯，经杨瑾再三解说，方允僭称师叔，杨瑾虽然前因未昧，道法高强，转世年纪毕竟还轻，见了四小甚是心爱，与云凤更为莫逆，互称奇遇不置。
“玄裳仙子”杨瑾转劫之后，得“神尼”优昙和乃师芬陀大师助力，前生法力，已大半恢复，法力道术，均非寻常。又蒙芬陀大师赠给她佛门至宝“法华金轮”，更是除邪克敌的异宝。当下二人带了四小回转白阳崖洞，杨瑾名分既高出几辈，又有两世修为，云凤自然不敢擅专，一切唯命是从。杨、凌二人除静中修为，日常论道外，闲中无事。杨瑾心爱四小，便加意传授他们各自防身术。一晃七、八天，二人商议再探无华古墓，云凤道：“四小甚是机灵，可由他四人选派两人前往妖穴墓中探查一回！”杨瑾摇手道：“别将妖尸看得太轻，四小虽是聪明，毕竟气候太小，难禁大敌，怎可命他们深入虎穴？我已有了成算，你只照我所说，到时行事便了。”云凤唯唯，二女谈了一阵，仍旧各自用功，不提。
四小自随云凤，向道之心十分坚诚，又极好胜，巴不得立功自见。二女说时，沙沙、咪咪适在侧侍立，先听云凤说要选出两小往探妖窟，心中甚喜，被杨瑾一拦，老大失望。等二女入定后，咪咪和沙沙使了个眼色，引向无人之处，说道：“沙哥，你听见没有，师父既肯叫我们去的，当必知道无碍，偏是杨太先师不答应，我们何不自去立功？”
沙沙为人比较沉稳，先恐不告而行，闻言好生踌躇，禁不起咪咪贪功心盛，再三激劝，说修道人灾难原有，怕不了许多，这也怕，那也怕，日后还成甚正果？沙沙也被他说动，只得应了。二人计议已定，挨到亥时，寻到那两个，假说奉了恩师之命，往妖穴附近去办一点机密要事，晚间恩师做完功课，明日便去除妖取宝，不许远离等语。说完，迳自离开了白阳崖，往妖窟跑去。
快达谷口，刚行法把身形隐起，忽听头上有破空之声。沙、咪二人目力本佳，忙抬头一看，一道青光像电射一般，由东南方斜刺飞来，晃眼到了谷口上空。略停一停，一个转折，迳改道向谷中投去，一闪不见。二小随了云凤多日，看出是剑仙一流人物，只分不出是邪是正。等二小赶到妖窟附近，那飞行人早已无迹可寻。月光之下，遥望妖穴门口，烟雾溟濛，突突飞散。二小知有妖法埋伏，也不去管它，仍往前进。行至妖穴，正要冲烟而入，忽听洞中有隐隐雷震之声。烟雾消散中，从洞中飞出先见那道青光，紧接着一条匹练也似的火光和一团带有两点豆大碧光的黑影，一前一后，星飞电掣，朝着青光后面追去。青光看似不敌，一出洞便破空上升，直射苍旻，眨眼间余光曳影，没入云影之中，红光黑影兀自追逐不舍。
咪咪正在昂头观看，沙沙猛的灵机一动，料那青光定是妖尸仇敌，来此窥伺，不胜败走。妖尸没有出现，后面追的就是妖尸发动的埋伏，此时大可乘虚而入，良机瞬间，岂可错过！忙一拉咪咪，迳往窟中跑去。这一猜，居然被沙沙猜中。两小入洞，走不几步，见地上横卧着上次所见的巨石人，业已头断身裂，断成七、八段，四围满是石人身上碎裂的大小石块。有的地方妖氛犹未散净，触鼻俱是雷电气味。再走过去一看，那木栅栏已被人斩断，栅内神碑也失了灵效，到处都有倒断的木牌，一路并未发生丝毫拦阻。二人心中好生欢喜。哪知各层禁法俱被适才逃走那人破去，以为应了杨瑾之言，妖尸并无甚严密戒备。
二小一路小心前进，进了内寝墓门一看，一切情形仍如上次云凤来时差不了许多。原被云凤飞剑斩断碎裂的古尸灵已恢复了原状，各持弓矢刀矛之类的器械，侍立在停灵的石榻近侧，谛视与生人状貌无异，只榻上不见了妖尸。釜中妖火一律停匀，静静的放着星一般的光华，照得石室通明，不似上次幽深诡异的景象。二小知那古尸灵俱有禁法操纵，惹他们不得。
二小一时乘机侥幸进来，哪知就里。咪咪眼望着石壁那座大油釜，恨不能移动一下试试。沙沙力说：“此釜重有数千斤，何况又是宝物，还有法术禁制，万近不得。”咪咪也知事同梦想，只得作罢。可是人已近釜前，彼此附耳商量怎么设法犯险，正自筹计不决，觉得身侧一阵风过，身旁油釜倏地平空悬起丈许，下面现一深穴，那风头似往穴中吹入。接着又见穴底烟飞雾涌中，似有青光闪了一闪，那油釜悬起空中，也往地面缓缓降落。
咪咪见状惊愕中，猛的触动灵机，胆子大壮，一拉沙沙，竟趁那油釜离地还有四、五尺光景，往穴中钻去。沙沙见咪咪入穴，事出仓猝，一把未拉住。见油釜离地面渐快，离地面不过二尺，心里一着急，不暇深思，忙跟着把头一低，钻将下去。身刚入穴，那油釜已压到地面，差点头没碰上，不禁吓了一身冷汗！二小会面，一看那穴口，只丈许方圆，下面是条坡道，越往前走越大。前面青光逐渐显盛，与初来时洞外所见青光一样，却添了一道。飞得很慢，所过之处，穴底五色烟光全被冲散，二小才看出逃走那人前来报仇，只不知怎生进来。
那两道青光愈往前飞愈慢，穴中的五色烟光也随时变灭不停。有一次，前面忽然垂下一片五色烟幕，阻止去路，青光到此略停了一停，从头一道青光中射出一团奇亮无比的蓝光。初出时，不过弹丸大小，一经射入烟幕之中，立时无声爆裂，化为光雨，蓝晶晶万芒电射，耀目难睁，烟幕当时冲破，化为残烟消灭。二小福至心灵，想起杨瑾之言，妖尸埋伏甚多，那些烟光彩雾必是妖法。见那青光所到之处，恰似风卷残云，势如破竹，那两人又是身剑合一，没现真形，虽看出也是妖尸仇敌，但是其意难测，摸不清是敌是友。如果不被察觉，处置得宜，不特可以借他力量带入，探明穴中虚实，还可与他一同进退，少时随之出险，如被看破，岂不是在妖尸之外又添了一重危机？想到这里，未免有些胆怯，不敢追随过近，只在两下相隔十来丈左右。他快也快，他慢也慢，亦步亦趋，加意戒备，相机进止。
二小一路留神观查穴中形势，绝似大半只断了的金环。甬道浑圆，大约数丈，四外石质，一色暗红，甚是光滑坚实，仿佛本是坚厚的宝地，经了人力硬打通成弯长大洞一般。自从穴口下降，穴径渐宽，一直往下溜弯，降二、三百丈，又往内弯了回来，渐渐变顶为底，如是常人，步行经此，殊难立足。仗着二人身轻体健，甬道转弯甚大，又有青光前导，隔老远便可看出，尚未失脚。只是上下相去太高，二小行至快转折处，往下纵落时，免不了有些声息。前面青光，似已听出身后有了动静，内中一道竟往回路飞来，一直飞到转弯的上面老远，才如闪电般飞掣回转，一瞥而过，仍与先行那道青光会合前进。
那两个剑仙把穴底一切都当妖尸妖法看待，一例扫除，绝不留情，二小如被青光微挨着一点，怕不身首异处！幸得洞大人小，又灵警异常，着地之际，自知脚底稍重，首先有了戒心，见剑光往回一动，慌不迭的贴壁伏好，青光已从身旁闪过。那青光见后面无遗迹可寻，虽料身后声响绝非无故，但是二小隐身之法出自“白发龙女”崔五姑仙传，又以杨瑾用本门心法加意指点，看不出邪氛妖气，万没料到会有这么两个僬铙小人潜伺在后。
二小又尾随了百余丈，途中渐有浓烟鬼怪之类发现，青光中照样射出一团蓝光，无声无息将之消灭。那谷径也渐渐弯向平处，行到后来前面忽似路尽，遥望漆黑一片石壁，空无所有。青光到此又停了停，依样放起一团蓝光，千里爆射，冲向壁间，激荡开千层浓雾。妖烟后，现出一座圆门，两道青光便合在一处，往门中飞去，二小忙即跟踪追入。
那门内乃是一所极广大的倒圆形石窟，窟顶上面悬着一团白光，宛如既望明月，冰轮乍涌，银轮四射，照得到处通明，清白如昼。全窟广约十亩，高大平旷，一面圆壁上一排并列着五个腰圆形洞门。中、左、右三洞中各放一座大小形式不同的古鼎，俱有红、黑、金三色的轻烟，笔直上升，离鼎三丈，凝结成一朵莲花般的异彩，亭亭静植，聚而不散。鼎后面仿佛有一长大石榻，榻上卧着一个古式衣冠的大人，余下两洞里面却是空的。二小知青光迟早惊动妖尸，必起恶战，时刻都在提心吊胆，留神退藏之所，一眼将右侧空洞看中，忙轻轻跑了过去。
那两道青光飞近当中三洞门外，忽又停住，不往里面冲入。约有半盅茶时辰，青光闪处，现出一男一女，俱是玄门装束。男的年约二十多岁，生得猿臂鸢肩、蜂腰鹤膝、眉目英朗、神采奕奕。青光并未收回，像一条长大青蛇一般斜绕左肩右胁之间，回环数匝，寒光闪闪，电转虹飞。胸前还挂着一张与他人一般长的大弓，背后斜背着一个矢囊，箭长五、六尺，有茶杯般粗细，共是八枚，箭簇上直泛乌光，射出数尺以外。女的看来比男的略小，长身玉立，姿容雅秀，顾盼英武，腰间挂着一个革囊，鼓绷绷的，不知中贮何物。所用青光也和男的一样，斜绕肩胁数匝，现身之后，互相指点门内，低声细语，好似有些作难神气。
那洞壁是个圆形，从侧面细看，可以观察中洞以内的景物。二小见二人法力高强，来时那般势盛，怎会胆怯起来，好生不解。忙回首定睛，往当中门内仔细一望，当中三洞上面虽然各有一门，里面却是通开的一间广大石室，有三个妖尸各据一榻，仰卧其上，头朝门外，脚微向里聚拢。每个妖尸的身后洞壁上面都悬有一团烟雾，簇拥着一个貌相狰狞，比骷髅还大上一倍的奇怪人头，六只怪眼齐射凶光，注定三妖的脚下，一动不动。
凶光所注之处，似有一团金光霞彩，被妖尸石榻遮住，看不见是何宝物。此外还有一只奇形怪状的大鸟，蹲伏在中、左二妖尸之侧，瞑目若死。那壁间怪首看去虽然丑恶可怖，但是目光呆滞，只注视到一处，瞬也不瞬，和泥塑木雕一般，连四外围绕的浓烟也似呆的，不见飞扬，好似吓人而设。细加观查，并无甚过分出奇之处。倒是妖尸头前那三座大鼎形式奇古，金、红、黑三色烟光上升，结为异彩外，鼎腹之下各多出一根半尺粗细的铁柱，插入地底。侧耳倾听，隐隐闻得烈火风雷之声，从鼎中透出，更可怪的是，鼎与地皮色质竟是相同，恰似上下联成一体，生根铸就。
二小猛想起杨瑾曾说，三个妖尸使法下穿重壤，勾引地肺中的水火风雷，鼎腹铁柱是是通连地肺的枢纽，妖尸高枕无虞，定恃此物，所以来人那么大的本领道法竟会望门却步，不敢擅自闯入。
二小正揣测间，来人又互相商量了几句，那少年忙取下佩带的大弓长箭，照准门内三个怪头张弓待发，女的意似无奈，秀眉往上一皱，一手拉开腰间革囊，也未见取出什么法宝，便身剑合一，化成一道青光，飞将起来。这里少年弓已拉满，一并排三枝长箭，同时带起一溜乌光，电掣星流，直往妖尸身后壁上怪首飞去！
二小方以为宝弓宝箭绝无虚发，那三个怪头也必射中，谁知那三道乌光一进圆门，鼎上烟柱立即摇动。三箭刚从妖尸上面越过，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眨眼功夫都不到的当儿，猛见洞内金光一亮，妖尸脚后倏地现出数丈阔一张大口，正遮在怪头前面，微一开合之间，大口中飞射出无数金星红丝，像狂风卷雪、急流漩花一般，将三道乌光一齐裹住。少年见状大惊。连忙伸手去招，已自无及。眼看万千金星红丝裹定三道乌光，只吞吐了两下，便被吸进口去，金光敛处，无影无踪，壁间怪头依然狰狞，那张大口也隐而不见。咪咪上次和玄儿随了杨、凌二女脱险，见过这个专吞法宝的大口，杨瑾也说过，那是前古至宝“九疑鼎”的妙用。
那来的两人也非弱者，男的手中所持法宝，乃是“后羿射阳弩”，这时一见被大口连吞三箭，又惊又怒，把心一横，向那女的一打手势。女的便从革囊中取出日前从一个左道妖人手中得来的异宝，然后身剑相合，化成两道青光，双双向妖尸颈腹间绞去。男的又从青光中发出昆仑门下降魔至宝，一团蓝光，打向妖尸头上，爆散开来。这四下夹攻，女的所用法宝又是左道旁门中所炼，最狠恶污秽的“三阴神铅灭阳弹”，共是四十九个，专破炼气炼神人的毒物，妖尸怎能禁受。放将出来，一团蓝晶晶的精光，耀目难睁。
三尸灵中间一个，正是无华氏，一见大惊，知是东方甲乙木精英所淬炼成之宝。可是身还未及起立，护身法术已被蓝光破去，爆散开来。紧接着数十粒桂圆大小，紫黑的暗光，又从另一道青光中打将下来，也未容看出是何法宝，便觉周身疼痒，连中好几十下，知道禁法全破，心中大惊。因为来势万急，连念头都未容他转到，只怪叫出半声，便被两道青光、一团蓝光，连形神带尸骨，绞为纷裂，烟飞而散。
少年男女一心专注为首妖尸，合力下手，左右两旁的戎敦、穷奇，也早觉出来敌强盛，势不可挡。见无华氏形散神亡，这一惊非同小可。慌不迭起身来，退向洞后，一个取了“轩辕昊天镜”，一个取了“九疑鼎”，暴跳如雷，厉声怪笑，迎将上来。
少年男女斩了洞中妖尸，忽见左右二尸同时在榻上失踪，料知不妙。回首一看，壁间三个怪头业已先后隐去，左右二榻上原卧的两个妖尸，一个貌相狰狞，形如恶鬼，身高几及两丈，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右手持着一柄金戈，左手高举，似握着一面镜子。乍看镜光青朦朦的，光华并不甚亮，略一注视，青光里面仿佛很深，金霞隐隐，旋转不停。另一个妖尸身量更高，腰间围着豹皮，全身看去只是一付大骨头架子，瘦硬如铁，口中“桀桀”怪笑，声类枭鸟，响彻全洞，两条枯瘦长臂当胸平举，却看不出拿的是何物，头脸上半身全被遮住，仅现出适才收去三枝射阳神箭的那张大口，放出无量数金星红丝，射将过来。
少年男女知那大口厉害，女的一个先放出灭阳弹，照准大口打去，男的也将那团蓝光放起，朝那有络腮胡子的妖尸飞去。谁知光华刚一飞去，便被大口中的金星红丝卷住，略一吞吐之间，如石落大海，无影无踪。那团蓝光眼看飞近妖尸，那古镜上面倏地一片轻烟飞过，从青朦朦微光中射出万道金光，百丈红霞彩芒，电转飞射，迎着蓝光微一接触，蓝光虽然应声爆散，奇彩精光四射，但被镜上金霞阻住，不能伤着妖尸分毫。两个妖尸却不放松，紧紧追逼过来，所持的二宝，是妖尸攻破地穴，在轩辕墓中盗来，妙用无穷，少年男女也是为此而来。这时看出厉害，再不见机遁走，必无幸理，两下一打招呼，纵遁光便往外逃去。
这时穴中三个妖尸，中榻上的无华氏已被少年男女所诛，形神消灭。所剩两具妖尸，高的是穷奇，较矮有络腮胡子的是戎敦，原意本要将少年男女逼退出室，才好发动埋伏，见状只互相怪声叫笑，并未随后追赶。那少年男女来时原也知出路须经妖尸假死的圆室以内，无奈妖尸法宝厉害，无力抵御，只得退出。谁知来路多阻，妖尸又醒，退出不易。总以为昆仑门下的“五雷天心正法”玄功奥妙，来时既是势如破竹，归途也不见得就难到哪里。及至飞出室外，回头一看，不见妖尸追来。
这少年男子名叫“小仙童”虞孝，乃昆仑派中名宿钟先生门下最心爱的大弟子。那女子是半边老尼高足，“石氏二姝”之一“缥缈儿”石明珠，俱是昆仑门下小辈中杰出之士。一见妖尸乘胜不追，便知必有诡计，再定睛往前看，果然归路已失，来时的圆形弯长通道已不知去向，四外俱是坚厚石壁，无路可通。正自斟酌怎生出去，石明珠忽悄声说道：“目前妖尸定然发动埋伏，隐身暗中作祟，我们归路已断，你看洞顶上面这轮月儿依旧光明，照在身上并无什么感觉，甚是古怪，莫非妖尸故布疑阵，那里面隐藏着出路么？”
一句话把虞孝提醒，一想此言果然有理，记得下来时那条通道又弯又长，恰似半环形，算计程途远近间隔，那月光好似正当上面油釜下入口。此时出路已封，再不急谋脱身之计，非被陷在此不可。随想随将“后羿射阳弩”取在手内，张弓搭箭，便要往月光射去。准备箭射上去，看准虚实再乘势冲出。就在二人商计脱身，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当中三圆门三座大鼎上的烟光异彩全都隐去，只听地底“轰隆、哔剥”之声如迅雷初起，烈火烧山，惊涛急涌，狂风怒吼，渐渐由远而近，从鼎中透将出来，室内妖尸穷奇笑声“桀桀”，杂着戎敦怒吼咆哮之声，愈发凄厉难闻，入耳惊心！
石明珠见势危急，看出妖尸已然发动地肺中的水火风雷，再无幸理！一面将飞剑法宝施展出来，一面又使用“五雷天心”正法以备相助一同冲出。这里虞孝的箭刚刚发出，一溜乌光射向明月之中，那旁三座大鼎上一条火焰，一线白光，一缕笔直的浓烟，已似箭一般升起，只转瞬间，便要化成水火狂风，向虞、石二人布散袭来。幸而虞孝情急智生，无心巧得出路，这一箭射上去，那团白光被乌光冲破，化为白烟，波分云裂而散。又赶上石明珠以“五雷天心”正法，扬手一团雷光打将上去，红光照处，现出从上而下井一般直一个圆洞。知道料中，出路已得，不禁惊喜交集，忙使身剑合一，催动轮光，往上冲去，身才离地，鼎中冒出那条火焰首先“轰”的一声，化为万千紫绿色的火弹，由小而大，纷纷爆散，布满全洞。
二人飞升中回首下视，瞬息之间，全洞已变为火海。那白色浓烟也依次发动，知道此火乃地肺中千年郁阳之气所积，非同凡火，如被困住，纵仗法宝飞剑护身，也只能支持少许时日，早晚连人带宝均被炼成灰烬。真个危机一发，哪敢丝毫怠慢，加紧运用玄功，催动轮光，电射星驰一般，转眼升到顶上，用“大力千斤神法”托起油釜，离了险地，迳往墓洞外冲出，不提。
妖尸万不料到敌人神箭如此厉害，竟会将洞顶用禁法封闭，连自己也从不经行的秘径冲破逃走，去时又是那样神速，容到看出敌人破法逃走，却待追赶，偏生地底水火业已引动，自身也不能冒火冲出，须要行法收去方能追赶，哪里还来得及！深悔不该轻觑敌人，闹了个徒劳无功，贼去关门，后悔已是无及。只得重新布置，将直通上面的井路改设下别的陷阱，以备敌人去而复转。
二妖尸中，穷奇狡猾无比，本就和无华氏不和，又想独吞轩辕二宝，只是不便明夺，无华氏一死，只剩戎敦蠢物一个，贪心更炽。来人一走，二妖尸将二宝藏在一个地穴之中，收了地火，便自走出。等二妖尸相偕出了洞上升，咪咪也想尾随出去，却被沙沙一把拉住道：“你怎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如今妖尸退出，危机已过，那两件圣陵至宝仍藏在原地未动，岂不是我们的天赐良机？”咪咪经他提醒，点头称善。
二小商议片刻，走向妖尸藏宝之所，才一走近，忽听上面远远传来异响，料是妖尸回转。刚刚藏好身形，妖尸穷奇的笑声已由远而近，二小潜伏在右榻侧面，连大气也不敢出。不多一会，壁间浓烟过处，忽然现一绝大圆洞，妖尸穷奇从洞中走将出来，走向中榻后面，低头伸开两手往左推了一下，起身时手里已拿着一面古镜，镜中青朦朦一片，正是适才与少年对敌之物。妖尸面对着古镜，满脸狞笑之容，抱在怀里，看去甚是喜欢。隔不一会，将镜放在榻上，又俯下身去照前样推了两推，捧出一座古鼎，大小不过二、三尺，通体金色，鼎盖上蹲着一头异兽，鼎腹上也满刻着许多奇禽异兽与山岳、风云、水火之状，还有不少丹书古篆，形制奇古，光彩灿然。妖尸略一端详，一手揭开鼎盖，口中喃喃，不知念些什么，立时鼎中飞出先见的那张大口，连鼎带妖尸全部遮住，一会隐住，复回原状。
妖尸将鼎盖放好，左手举着鼎，右手搔了搔头，朝鼎腹上古篆文仔细看了又看，面上似有怀疑之容，几次伸手又缩了回去，最后好似实在忍不住，口中又复喃喃念咒，声音与前微异。猛的怪眼一睁，高举右手，照准鼎上拍去，鼎上立时发出无数禽鸣兽啸，轻鸣巧叫，怒吼长吟，杂然并作，汇为繁响，种类何止千百，震憾全洞，震耳欲聋。妖尸忙取古镜朝鼎一照，戛然齐止，更没声息。妖尸喜极忘形，抱着那鼎乱跳，口中不住“桀桀”怪笑，声若枭鸣。
二小看在眼里，方知宝镜能制鼎，只要不揭鼎盖，那大口也不会飞出。正惊喜注视，说也真巧，妖尸宝藏地下石穴之内，上有太极八卦禁制，存放时照例须用禁法封闭。偏生穷奇暗中悟出一些“九疑鼎”的奥妙，背了戎敦自下来取试，果然灵验，照此研讨，必能悟彻微妙，正得意欢跃间，忽听戎敦在上面怒吼怪叫之声远远传来，知已觉查，恐被走来看破，忙将二宝仍放地下，起身便走，去时慌张，也忘了行法封闭。
二小见妖尸刚进壁间圆门，浓烟过处，妖尸不见，石壁回了原状，便听二妖尸在壁中争闹之声，由近而远，渐渐消失。大意是戎敦怪穷奇居心叵测，私入地穴。二小听了听，声音已渐远去，忙也依样在地上一推，立时现出一个七尺多深的孔洞，底下放了一面古镜。沙沙听了听上面没有声息，忙纵下身去拿起一看，正是那面有青朦朦光华的“昊天镜”，其质非金非玉，甚是沉重，背有蝌蚪文的古篆和云龙奇鸟之形，看似隆起，摸上去却又无痕，非刻非绘，深没入骨。正面乍看仍是先前所见青朦朦的微光，定睛注视却是越看愈远，内中花雨缤纷，金霞片片，风云水火，一一在金霞中现形，随时变幻，变化无方。咪咪也纵身下去看了一会，都是喜出望外。
二小再去看那宝鼎，只见那鼎满鼎腹俱是万类万物的形相。由天地山川、风云雷雨，至日月星辰、飞潜动植及从未见过的怪物恶鬼，小而昆虫鳞介，无不毕具，中间还夹有许多朱书符箓。最奇怪的是那鼎不过数尺方圆，可是上面所有万物看上去都是空灵独立，各有方位，毫不显出混杂拥挤之像。咪咪胆大好奇，接连绕鼎走了三匝，想看看鼎腹上到底有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谁知鼎腹竟是时常变幻，每次所见俱各不同。方知鼎腹所现诸般形相包罗万有，恒河沙数，无有穷尽！
二小再看鼎盖上蟠伏着的那个怪物，生得牛首蛇身，象鼻狮尾，六足四翼，前腿高昂，末四腿逐渐低下，形相猛恶已极。鼎盖不大，那怪物却是神威凶猛，势欲飞舞，愈看愈令人害怕。咪咪心想：“鼎里面那张大口，不知是什么怪物？妖尸既能随心所欲使它出现，往前飞出收宝伤人，如今站在后头，想必不致受害。目前宝穴详情，业已深悉，所差只此一点。自己和沙沙，仅有数月微末道行，放在妖尸手里，还不是和死个蚂蚁一样，居然侥幸，成此奇功，可见仙缘深厚，全出天助。倘再能悉此鼎微妙，岂非尽美尽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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