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追魂十二令》

第二十六章 万恶巨愁谋剌元帅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全集  点击: 
  聚英堂主突然发出了一声长笑,随着那一声长笑,他的身子,蓦地斜斜地倒飞了起来,落到了大船之上!他所站的快船船头,离大船足有七八尺高下,近两丈距离,他居然如胁生双翅一样,转眼之间,便已掠到了大船之上,这份轻功之高,实是使人瞠目结舌!
  聚英堂主一到了大船上,便转过身,缓步向一个船舱之中走去。
  这时,跪在甲板之上的六七人,不知聚英堂主的心中,究竟作何打算,心中更是十五十六,当聚英堂主在他们的身边经过之际,他们每一个人,都几乎急得昏了过去。但是当聚英堂主进人了船舱之后,却听得他叫道:“你们进来。”
  那七个人你望我,我望你,明知道进了船舱,绝不会有什么好事,但是却又不敢不应命而人。
  七个人站了起来,低着头,垂头丧气,鱼贯走人了船舱之中。
  只见聚英堂主端坐在正中。那船舱甚是宽大,七个人一进去,聚英堂主摆了摆手,道:“各位请坐!”
  他的声音,虽然仍是那样阴森森地,但是却已比刚才在快船的时候,要好得多了,那七人虽然听出事情像是有了些转机,但是聚英堂主叫他们坐,他们却仍是万万不敢就坐的。
  众人之中,仍是那红脸汉子发话,道:“我们是戴罪之身,不得不如此。”
  聚英堂主却叹了一口气,道:“各位千万别那样说,大家共事一主,何必如此?”
  聚英堂主越是讲得客气,那七人的心中,越是觉得忐忑不安。
  聚英堂主又道:“适才,我为了身为堂主,不得不对各位严词相责,但如今舱中,别无外人,自然大不相同了,各位切勿介意。”
  聚英堂主这几句话出了口,那七个人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聚英堂主又道:“七位放走了那些人,自然是一大祸事,如果不是立一个大功,那是怕我也难以庇护的了。”
  七个人听得聚英堂主将自己全然当做自己人一样,几乎感激涕零,连忙点头。
  聚英堂主又道:“我看,以你们七人的武功而论,若是同心合力,要考朱仙镇兵营之中,刺死岳飞,那只怕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七人一听,不约而同,霍然站了起来。
  他们站起之后,面上变色,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颇抖不巳。
  聚英堂主抬起头来,“咦”的一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这时,在船舱中的七个人,以那红脸汉子的武功最髙,名头也是最响亮,向在湘赣一带走动,武功奇诡,一度曾是排教的三大长老之一,人称红神君。还有六人,有一个出家人,乃是外功已到极高境界的五台凶僧。以及以使各种暗器出名的川东三妖,和在轻功上颇有独得之秘的长白双怪。
  这七个人,全是黑道上和邪派中的知名人物,刚才,当聚英堂主大发雷霆,他们跪在甲板上之际,尽管面色惶恐,但是总还有一些剽悍之色,显然表示若是聚英堂主压迫太甚时,他们也是不惜一拼的。
  但是如今,他们一听得聚英堂主,要他们北上岳营,去刺杀岳元帅岳飞时,却是呆若木鸡,面如死灰,竟然全像是死人一样!
  聚英堂主连问了两遍,红神君才勉强道:“堂主,你……你……说什么?”聚英堂主冷冷地道:“北上朱仙镇,在岳营之中,取岳飞性命!”
  等到聚英堂主再说了一遍之后,七个人又不由自主,一起坐了下来,而他们脸上的神色,也更难看了,有几个人甚至喘气起来!
  聚英堂主冷冷地道:“这算什么?”
  五台凶僧是出了名的凶人,他虽然作僧人打扮,但是却奸淫烧杀,无所不为,绝不曾有过一点出家人的气味的,更不知道念佛拜神,可是此际,他却不由自主地道:“阿弥陀佛,你是在开玩笑?”
  聚英堂主一声冷笑,道:“五台凶僧忽然念起佛来,这才是开玩笑哩!”
  这时候,七人都已经从极度的惊愕之中,定过了神来,他们已知道聚英堂主所说的,并不是和他们开玩笑,而是真要他们如此去做?
  他们七人的脸上神色,实是比斧锁加颈还要难看得多,他们互望了半晌,红神君才干咳了几声,道:“堂主,这个……这个……”
  他的声音,干涩之极,可见他心中的焦急,实是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的话还未曾讲完,聚英堂主已然道:“这个什么,有话不妨直说。”红神君鼓足了勇气,道:“这个……只怕我们七人,不够本事罢!”
  红神君讲出这样的话来,可知他心中是真正的害怕,实在不敢前去的了!因为武林中人,大都认为自己所学的武功,总是天下第一的,许许多多无谓的争论,也都是因此而起的,尤其是邪派中人,更绝少肯认自己技不如人,红神君此际这样讲法,实是武林中罕见的奇闻了。
  聚英堂主冷冷地道:“红神君纵横湘江,五台凶僧反出五台,至今五台派犹无可如何,长白双怪轻功独特,来去如风,川东三妖,共会使四十九件暗器,件件俱有极厉害的毒药,沾上便即毙命,你们七人乃是武林之中大大有名的人物,这不是太自谦了一些么?”
  红神君等七人苦着脸,出不了声。
  聚英堂主冷电也似的目光,又在他们众人的脸上,缓缓地扫过,显然,聚英堂主是在等待着他们七个人的答复。
  但是,他们七人,却仍然像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一声也不肯出。
  聚英堂主忽然一笑,道:“你们若不肯去,那就作罢好了!”
  七人万万料不到天大的一件事,就此了结,相顾之间,脸上皆有喜色。可是就在他们觉得如释重负之际,聚英堂主又道:“可是这件事,乃是我计划中的一件极重大的机密,除了参与其事的人之外,绝不能够给别人知道的,你们七个人既然不愿去,而我又说与你们知道了一”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发出了两下令人心惊肉跳的冷笑声来。
  他的话一出口,红神君等七人,才有了一些笑容的脸,又变得和僵尸一样了!
  不要说他们七人,全是久经世故的武林髙手,就算是一个初出茅庐的蠢材,也可以知道,聚英堂主这番话的弦外之音了!
  聚英堂主是在逼他们答应,如果他们不答应的话,就要将他们杀以灭口!―时之间,船舱之中,静到了极点,只听得七人粗浊的出气声。又过了一盏茶时,聚英堂主才又催道:“怎样,可想明白了么?”
  红神君首先一咬牙,站了起来,道:“好!”
  五台凶僧失声道:“红神君,你答应了?”
  红神君苦笑道:"凶僧,反正是一个死,答应了堂主,总算可以多活几日
  五台凶僧也“桀桀”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不自在到了极点,一面笑,―面道:“说得是,可以多活几日,可以多活几日。”
  其余五人,也各自怪笑了起来,看来他们都已经同意了红神君所讲的话了。
  聚英堂主的语气,顿时不再那么冷峻了,他道:"其实,传言不可尽信,你们七人也不一定不成功的,你们可知道,秦丞相通过聚英堂,已传出了七道金字牌了。这七道金字牌,在途上虽然险难重重,但总算都送到了岳营
  之中!"
  红神君忙道:“金字牌送的,乃是圣旨,岳飞何以不蒙圣召?”
  聚英堂主笑了起来,道:“你们也不是不知事的人,何以连这一点都不明白?不论事情如何秘密,如何掩遮,也难以遮天下人耳目的,金字牌送的,虽说是圣旨,但是实际上,却全是秦丞相的意思,岳飞是不会不知道的,他带兵在外,君命不受,也奈何他不得!”
  聚英堂主讲到这里,停了一停,道:“所以,你们七人,若能各展所长,配合得好,刺杀了岳飞,那是一等一的大功了!”
  五台凶僧道:“如果能够杀了岳飞,那倒真正是一场大功了!”
  他的话中,充满了怨怼和无可奈何之意,聚英堂主如何会听不出来?他冷笑了一下,道:“我选中你们七人,也是有原因的,你们七人,各有所长,配合起来,方能成事,你们可明白了?”
  红神君听出,聚英堂主对于这件事,像是颇寄以成功的希望的!
  他既然寄以成功之望,那么自己等人,也有可能有惊无险了,但是他却还是不明白聚英堂主一再强调配合行动,是什么意思。
  是以,他满怀希望地问道:“不知堂主所谓配合行动,是什么意思?”聚英堂主站了起来,背负双手,来回走了几步,道:“这还不明白么?红神君你最精易容之术,可以令他们改装混进去,轻功好的,进营之后,四处乱窜,引开保护岳飞的高手,檀暗器的便趁机下手!”
  听聚英堂主讲来,似乎事情十分简单,一出马便可以成功也似的。
  聚英堂主的话,令得七人的面上,多少又有了一些生机,不尽像是死人了。
  五台凶僧忙问道:“那么,我没有事做啊!”
  聚英堂主沉声道:“岳飞文武双全,韬略过人,就算他一不小心中了毒药暗器,只怕你们几个人,也要全力,才能将他缠住,直到他毒发将死为止,那时,你便要出多一些力了!”
  五台凶僧想起了普天下对岳元帅的传说,想起自己要去剌杀这样天神也似的一位人物,纵使他生性凶狠,他也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但是,事情已到了这一地步,正所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想要退却,也是无路可退的了!
  他们七人一齐道:“堂主说得是,我们一定尽力而为就是了。”
  聚英堂主沉声道:“你们身在聚英堂之中,自然该知道聚英堂中的实力之强,若是你们心生叛变,那么,自也会有何等下场的了?”
  那七人忙战战兢兢道:“当然,堂主放心,我们是万万不敢的!”
  聚英堂主点了点头,道:“好,你们各去领一百两黄金,立时起程!”七人一齐站了起来,弓身向外,退了出去。
  他们七人跃上了一艘快船,聚英堂主也巳下令开航,大船起了锚,驶进了江中。
  就在大船驶进江中之际,忽然听得聚英堂主所坐的那个船舱的舱壁中,传来了“啪啪”两下响。
  那两下声响,十分轻微,聚英堂主沉声道:“请!”
  又是“喀”的一声,一块舱板,跌了下来。
  跌下来的那块舱板,只不过两尺长、半尺宽,可是,人影一闪,竟有两个人,同时从那个狭缝之中,一齐挤了出来!
  两尺长、半尺高的空隙,要同时伸出两个头来,已然是十分不容易的事了,何况是同时钻出两个人来,这实是匪夷所思之极了!
  而且,那两个人一出来之后,挺身站立,身形还相当长大,绝不是矮小的侏儒!
  聚英堂主笑道:“两位的缩骨神功,果然非同小可,神奇之极!”
  那两个人也笑道:“些微末技,怎敢当得起堂主之称赞,实是不值一提。”他们两人的话,讲来一字一顿,十分生硬,像是小学生在背书一样。看他们的样子,凸鼻深目,广额黑肤,显然不是中土人士。
  聚英堂主道:"什么不值一提,两位乃是天竺阿旗檀寺的一流高手,在下能得两位相助,那是荣幸之极,刚才我吩咐那七人去做的事,两位已听到了?,’
  那两个天竺人一起点头,道:“是。”
  聚英堂主“哈哈”地笑了起来,道:“以这七人的武功而论,想到岳营去刺杀岳飞,那简直只是摸着鼻子在做梦!他们到了岳营,至多只能引起一番骚扰而已,骚扰之际,两位便可各展所长了。”
  那两个天竺人弓身向堂主行了一礼,道:“我们决携岳飞首级来见,以报堂主厚恩,我们这就去了!”
  他们两人一个“了”字才出口,身形突然一闪,人便不见。
  船舱的门是关着的,在他两人离去之后,门仍然关着!
  他们两人当然不能透过舱门出去,那只不过是他们的身法,实在太快,是以舱门一开一关,只不过是电光石火,一刹那间的事,一个眼花,就看不到了!
  这时,连聚英堂主也不禁低声喝彩道:“好轻功!”
  那两个天竺人,一窜出了甲板,连停都没有停,便跃进江中。
  由于他们的身法实在太快,在船头上虽然有九个人在,可是也只是依稀觉得有人在眼前掠过而已,根本未曾看清有人跌到水中,等到两人入了水中,船首上的人,揉了揉眼,也只当自己眼花而已!
  聚英堂主望着滔滔的江水,想起自己几年来,苦心经营聚英堂,如今总算大有成绩了,北高峰下一役,金水帮总坛一战,武林中和自己作对的势力,已大大地削弱了,自己以后行事,可以更加顺利了!
  金字牌巳出了七道,岳飞虽然未被召回,但是一方面派人去刺杀他,一方面继续不断派金字牌送圣旨去,不怕应付不了岳飞!
  岳飞一去,大局已定,那时,自己的责任,也可以告一段落了!
  聚英堂主想到这里,只感到天下大事,全在他一人的掌握之中,颇有点踌蹲满志的感觉。
  然而,也就在这时,他的心中,又想起了一件他最不愿想起的事来,那便是他知道,在世上,他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了,但是却还怕一样物事!那便是他师尊留下的全部武功!
  他和两个师弟,都不过学得了他师尊武功的三分之一,而如今,那份武功,又有可能出世,如果竟有人在短期内,学会了他师尊的全部武功,那么他……
  他用力摇了摇头,尽量不去想这种不愉快的事情,他的心中只想到一点,那便是:一定要尽一切可能,将持有两块血玉玦的女子找出来,如果他在世上还有克星的话,那么这女子便是,必须将她找出来杀死,那么就再也没有什么事是可担心的了!
  他自然也知道他两个师弟是知道那女子是什么人的,但是他也知道他们两人不肯讲,他也不必去逼他们讲,以他此际的能力而言,他是自信可以找到这样持有血玉玦的一个女子的。
  当然,这时站在船头,心中思潮起伏的聚英堂主,是绝想不到自己要找的女子,就是雪花娘子,而雪花娘子就在他大船之后两艘的另一艘船上!
  王竹心被江水卷着,顺流向下淌去,在转出了大江的时候,他的身子被一大丛生在江边的芦华阻住,水流在他的身上冲过,他的身子却不再向下流去,而由于缠纠成一大团的芦苇根,将他的身子托住,是以他的身上,也未曾全没在水中。
  过了许多时候,王竹心才渐渐地有了知觉,他首先听到“哗哗”的水声,然后,他睁开了眼来,他看到了一片血红!
  他的身子猛地一震,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淌在水上,一曲身,想要跳了起来。他身子一曲,身子反向水中,沉了下去。
  他连忙又浮上了水面,这时,他的神智还未曾十分清醒,他仍然看到眼前一片血红,而他也看不清那一片红色究竟是什么。
  他是从心中感到,那一片红色,全是鲜血,那是鲜血染成的红色,而那些鲜血,则全是从金水帮总坛的英雄豪杰身上流出来的。
  许多成名多年的英雄豪杰死了,死在聚英堂的突然攻击之下,而这场攻击,如果不是因为他未曾及时赶到金水帮总坛的话,是大可避免的!
  王竹心心中的内疚一起,眼前一阵发黑,几乎又要昏了过去!
  他伸手紧紧地抓住了芦苇,被抓裂了的芦苇,在他的手上,割破了很多伤口,但他也绝不觉得疼痛。
  好一会儿,等他神智渐渐地安定下来之际,他眼前的一片猩红,也已渐渐消失了。直到这个时候,王竹心才明白,刚才充塞在眼前的那一片猩红,并不是鲜血,只是晚霞。
  而如今,晚霞渐渐消去,暮色已罩下来了。
  王竹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着暮色的来到,江面上又起了一阵薄烟也似的雾。
  有了昨晚的经验,王竹心知道,这一重雾,是越来越浓的!他涉着水,上了岸,沿着岸,向前步伐跋跄地走了出去。
  他走出了半里许,才在一株大树之下,坐了下来,这时,夜色已更深,雾也更浓了。和昨天晚上一样,是一个浓雾之夜!
  但是昨天晚上,他心中还充满了希望,以为可以挽回那一场巨劫的。
  但如今,却什么都完了!
  王竹心坐在大树下,一动也不动,简直就像是一个死人一样,那是由于他实在太以心灰意懒的原故。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动了动身子,想起了雪花娘子来。
  他要去通知金水帮总坛众人,身在危险之中的企图虽然失败了,但是他不能就此不去通知雪花娘子。雪花娘子是他最心爱的人,而且,这时也正在危险之中,因为他是聚英堂主非杀不可的人!
  王竹心慢慢地站起身来,雾已浓得看不清任何东西了,王竹心只是听着江水滚滚东流的声音,向前走着。虽然他已决定了要找雪花娘子了,但是雪花娘子究竟在什么地方,他是不知道的。
  可以说没有一个人的心情,再比这时的王竹心失意、悲痛、彷徨而又无可奈何的了。王竹心只是向前踽踽而行,又走出了三五里来,他隐隐看到前面,有几点灯光在闪耀着。
  今晚的雾,和昨夜一样浓,等到他看到了那几点灯火之际,他已离发出那点火的地方,十分近了。他连忙站定了脚步。
  他才一站定,还未曾出声,便听“哧哧哧”三下响,三点灯火,突然熄灭。
  灯火一熄,眼前立时什么也看不到了!
  而也就在此时,王竹心是感到一股劲风,向自己迎面压了过来,这分明是有人在偷袭了,王竹心连忙身子一转,想避了开去。
  可是向他迎面偷袭的人,武功之高,却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身子一侧,并未能避了开去,而且,左手脉门,突然一紧,已被人抓住了。王竹心大吃了一惊,失声想要叫喊,但还未等他发声音来,腰际的“带脉穴”陡然一麻,已被封住。
  穴道一被封住,他不但不能挣扎,连声音也是出不了了,他只觉得身子一横,巳被人挟在胁下。
  同时,他听得有人低声问道:“什么人?”
  另一人答道:“不知道,但已被我抓住了!”
  那第一个出声的人道:“小心些,我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可不能再遇上敌人了。”
  挟住了王竹心的那人道:“是!”
  他们两人不再言语,王竹心只觉得自己被挟着,向前飞奔了出去,浓雾一丝丝地迎面钻进他的鼻孔,十分不好受。
  他约摸被挟着奔出了里许,只听得“呀”的一声,推开了一扇门,到了一间屋中。
  一到了屋中,眼前顿时清明了起来,王竹心立即看出,那是一间破庙,点着几尽半明半暗的油灯,光线虽然十分黑暗,但总比在黑暗浓雾中好得多了!
  在破庙中坐着五六个人,王竹心一眼便看到,坐在正中的一个,不是别人,正是金水帮帮主司马天水!
  一看到了司马天水,王竹心的心中,不禁大是高兴了起来!
  因为他只当金水帮总坛中的高手,已经全军覆没了,并不知道有二十来人虎口余生,逃了出来,是以他自是高兴。
  他又看到,在司马天水之旁,背负双手站着,从墙上的破洞之中,望着黑暗的,正是儒侠靳逸,而挟住他的那人,则是金水帮副帮主!
  只听得司马天水道:“抓住了什么人?”
  副帮手的手一松,王竹心便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只听得副帮主道:“不知道,我在雾中燃了几盏灯,这小子便奔过来,我将他拿住,他多半是聚英堂中的小角色,嗔一”
  当他讲到“多半是聚英堂中的小角色”之际,转过头,向王竹心看来。这时王竹心的情形,虽然狼狈,但是他的样子,却还没有什么变化,不但副帮主立即发出了“咦”的一声,其余各人,也是一怔。
  他们都认出王竹心来了!
  王竹心自己也想髙叫:是我!是我!
  但是他的穴道被封住,他却是叫不出来。只听得司马天水“哼”的一声,道:“原来是你!”
  王竹心千瞪着眼,讲不出话来,心中却在道:“可不是我么?你还不将我的穴道解了开来?”
  他正在想着,只见司马天水中指“啪”地弹了出来,随着他中指的弹出,“嗤”的一声响,一缕指风,向前直袭而出!
  那一指股风,极其强劲,才一射中了王竹心的身子,王竹心立时觉出身上一松,穴道被解了开来,他一挺身,站了起来。
  可是,他刚一站起,便听得司马天水发出了一声怪叫,道:“跪卩。”
  王竹心猛地一怔,暗忖自己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跪了下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岂是胡乱向人跪得的么?他自然不肯下跪。
  可是就在那一刹间,只见他进得破庙以来,一直是背对着他的儒侠靳逸,突然衣袖反拂,只见他袖角如箭,束成了一股,又是“嗤嗤”两声响,两股劲风,向王竹心撞了过来!
  这一下变化,更是来得突兀之极,王竹心连躲避的念头也未曾起,突然双腿“尺泽穴”一麻,身不由己,跪了下来。
  他跪倒在地之后,下半身发麻,一点知觉也没有,手在地上连按,也是无法站起,急得他大叫了起来,道:“司马帮主,这是为什么?”
  斩逸直到此际,方始转过身来,只见他面色铁青,令人望而生畏。司马天水则“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贼子,你不知是为了什么么?”
  王竹心抗声道:“司马帮主一”
  可是他只讲了四个字,便被司马天水大声喝止,道:“住口,别称我为帮主了,金水帮总坛破毁,帮中上下,只走出了数人,还成什么帮?”
  他讲到后来,竟不是在骂王竹心,而是自己在感到伤心了,所以语音异常哽咽悲怆。
  王竹心呆了一呆,心想我通风报信来迟了一步,那可也是怨不得我的,但是他又想,司马天水全军覆没,心中难过,似乎也要原谅他一二才是。
  王竹心正在想自己应该如何应对间,只听得靳逸已然道:“司马兄,我们不妨小声些,我们虽然逃了出来,但是聚英堂方面,必然还在搜寻我们的下落,小子既然在此,只怕聚英堂大队人马,也离此不远了。”
  司马天水身子一震,失声道:“是!”
  需知他刚才讲那几句话的时候,悲愤莫名,乃是运足了真气讲出来的,以他的功力论,那几句话传出去两三里,还是可以听得淸楚地,是以一经靳逸提醒,他心中不免吃惊!
  可是他心中吃惊,却还比不上王竹心在听到了靳逸话后的震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