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略怔了一怔,便跟在吉红后面,一直向前走去。约摸走了有一个时辰左右,东方已然隐现鱼肚白色,在微弱的晨曦之中,只见迎面出现了屏风也似的一个山峰,其高插云,峰上全是参天古杉。
一来到山峰脚下,吉红又是一声呼晡,那一班苗人,便全都呼啸散去,而吉红则从怀中取出两条湿漉漉的黑布来,一条交给方敏,一条自己蒙住了口鼻。方敏知道阳光未出,瘴气未散,那湿布一定是苗人用来防瘴之用的。接了过来一闻,只觉得奇腥无比,只得闭住了气,也照样扎了起来。
吉红向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讲了两句苗语。方敏趁机问道:“吉酋长,叶姑娘是怎么死的?”那吉红却并不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眼中射出难过的神色来。方敏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不懂汉语,只得跟着他向山峰上走去。来了半山腰上,天色巳然渐明,到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参天古杉上的时候,方敏和吉红巳然来到了一个四面倶为古杉围绕的石坪之上。
方敏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天杉坪,只见靠山的一面,有三间茅屋,门户举掩,景象荒凉。就在那三间茅屋旁边,一株粗可两合抱,斜斜而生的巨杉之下,有一个新筑的石坟!
方敏一眼瞥见了那个石坟,呆了一呆,也顾不得提气纵跃,发足便奔了过去,刚好阳光照在坟前的石碑之上,方敏定睛一看,只见碑上端端正正地刻着八个大字,乃是“伤心人叶映红之墓”!
方敏抹了抹眼睛,又看了一遍,心头不禁一阵剧痛,猛地扑向前去,紧紧地抱住了石碑,只觉得天旋地转,大叫一声:“叶姑娘!”心头猛地一痛,“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来,便昏了过去。
待到醒转,天色巳是大明,只见自己仍是抱住了石碑,将头靠在石碑之上,方敏禁不住两眼泪如泉涌,哭道:“好姑娘,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我不该不相信你的话,不该不相信你的话!令得你伤心欲绝,红颜薄命,是我害了你!”
方敏自然知道叶映红爱他是全心全意、毫无欺骗的,但是,他所对着的,巳不是容颜如花、语音如莺的叶映红了,而只是几块冷冰冰的石头,和一块墓碑。
那几块冷冰冰的石头,是那样的无情,埋葬了一个那么美丽、那么多情的好姑娘!方敏哭了半晌,呆呆地站了起来,瞪着那些石块,他心中痛恨自己不信叶映红的话,以致令得叶映红抑郁而死,同时,他更痛恨那些石块,恨石头埋葬了叶映红。蓦地,他用尽了生平之力,大叫一声,便飞身向石墓扑了过去,他要将整个石坟掀开来,再看一看叶映红,可是,等他扑到了墓上,一接触到冷冰冰的石块时,他全身无力地软了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即使将石墓掀了开来,又有什么用呢?
墓中的叶映红,已然不会再对他笑,不会再讲话,不会再……叶映红死了!好姑娘死了!生前既是那样地对不起她,难道她已经死了,还不让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墓中?
方敏痛苦地以手指抓着石块,发出“格格”的声音,抓下了不少石屑来。这一天,整整地一天,他都是伏在叶映红的坟上,一步也没有离开过。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喃喃自语,直到天黑。
他对叶映红的情爱,是那样的深切,而叶映红的死,他虽然未知道确切的原因,但也可以想到是为了自己。对情人的怀念、内疚,当寘令得他痛不欲生,直到月亮升起,他才似睡非睡,似昏非昏地静下来,在朦胧中,他仿佛又听到了叶映红的声音,看到了叶映红的倩影,他骤然惊醒,但眼前只是如水月华和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伤心人叶映红之墓”八个大字!
一连三天,方敏不饮不食,只是呆呆地守在坟前。他一生之中,从来没有感到过这样地伤心,这样地难过,他心中空空洞洞,已不知去想什么,或者去回忆什么,他几乎只是记忆得一句话,仅仅一句话,那便是:“好姑娘死了!”
在他一见到叶映红的墓碑,便伤心咯血之际,实则上巳然因为悲伤过度,郁结在心,而受了内伤,可是三日三夜来,他已然忘了自己,到第三天夜晚,内伤越来越重,实在支持不住,又昏倒在石坟上面。
这一次,昏迷的时间来得久些,等他重又悠悠醒转的时候,只觉得躺在一张竹榻之上,睁开眼睛来,定睛一看,只见一个披着用树皮织成的衣服的老年铁苗皮人,肤色如铁,冷冷地望着他,见他醒了过来,便冷冷地道:“客官你醒来了?”
方敏听得那苗人会讲汉语,便挣扎着撑了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叶姑娘死的时候,你可在旁边?”那老年苗人道:“我叫安拜,铁皮苗人中,只有我一个人会讲汉语。叶姑娘便在这竹榻上死去的,是我服侍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方敏双眼一闭,又痛苦地吸了一口气,喃喃地问道:“她临死之前,没有说什么话?”
安拜冷冷地道:“叶姑娘临死之际,只是翻来覆去地讲着一句话!”
方敏猛地挣起身来,瞪大了眼睛,道:“她讲的是什么?”
安拜仍然是紧绷着脸,道:“叶姑娘只是讲:‘敏哥!我没有骗你!敏哥,我没有骗你!’”方敏听到一半,眼泪重又夺眶而出。“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时候,方敏怎么还忍得住不流泪?他喃喃地道:“好姑娘,我知道你没有骗我!”
安拜在一旁冷冷地插言道:“可惜叶姑娘已然死了,她听不到。”
方敏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道:“她真的什么也没有说么?”安拜道:“到她临死之前,曾和我说,说是她死了之后,如果有一个年轻男子,前来找她,发现她巳然死去,而在坟头上伤心欲绝的话,就可以将一件东西交给他,要不然,就嘱咐我将那东西掷在天杉坪后的一个毒泥沼中!”
方敏听说叶映红还有遗物留下,忙道:“什么东西,快拿来给我!”
安拜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又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只玉盒。方敏接过来一看,玉盒之上,镌着四个古篆,还缺了一角。那四个字,正是《昆仑圣书》。方敏想起就是为了这《昆仑圣书》,自己才和叶映红生了两次误会,心中不禁一阵难过。紧紧地抱住了那《昆仑圣书》,两眼从窗中望出去,却又恰好望见那座石坟,方敏心中一动,道:“安拜,叶姑娘虽然死了,但我却仍要一生一世陪着她,一步也不离开。你和吉红酋长去说一说,我就在天杉坪上住下了!”
安拜点了点头,走了出去。方敏既已决定此生此世,永伴墓中的伤心人,心神便定下了许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所受内伤,着实不轻,便略一运气,疗起伤来。半个月后,伤势已然痊愈,日日只在坟头上徘徊,低吟凭吊。
闲来,就翻阅那《昆仑圣书》,只觉得其中所载的武功,奇妙无穷,他来时已然心如死灰藁木,根本也不想再学么武功,也不想再回到世间去,只想在天杉坪上,陪伴着叶映红的坟墓,了此残生。但他既是爱武如命之人,一看到那样奇妙的功夫,仍禁不住要学来消磨时间。
就这样,方敏便在天杉坪上住了下来。清风冷月,幽草孤坟,能和他交谈几句的,只有安拜一人而已!
花开两头,笔只一枝。如今暂且搁下天杉坪上伤心欲绝的方敏不表,却说当日冯莹偷偷下了武当山,决定跟踪方敏和温魂,以便温魂若是对方敏突然翻脸,至不济也可以在旁,助一臂之力。
一下了武当山,她却不知向哪里走才好,呆了一呆,暗忖温魂此人,虽然绝不甘心就此罢休,但一时之间,她却也难以卷土重来,这一去,定是回旋风岛去了,因此便向北疾驰而去。
路上昼夜不停,跑了两天,沿途打听,却又不见有两人的讯息。
冯莹心中大是出奇,暗忖这倒怪了,难道他们两人不是到旋风岛去不成?继而一想,不由得恍然大悟,暗骂自己糊涂,原来她想到了方敏身受重伤,当然走不甚快,自己没命也似赶路,只怕早已赶过了头,因此又折了回去。
可是温魂和方敏所走的,本来就不是大路,她如果一个劲儿地向前跑去,或许还可以有碰见的希望。她一走回头路,却刚好和两人错过,等到她几乎折回到武当山下,仍然不见温魂和方敏的踪迹时,再向前追去时,温魂早已和方敏分手了。
但冯莹却是不知道这个情形,一直向前赶了过去,不一日,已然来到了黄河附近,沿途不断打听,问到了一个摆渡的船家,说是有一个白发老婆婆,拿着一个长形包裹,昨天才摆渡过去,但是和她在一起的,却不是什么年轻小伙子,而是一个形容古怪的老头儿,和一个美貌姑娘。冯莹听那船家形容那老头儿的形状,倒有几分像是西崆峒挥云老怪,但是却想不起那美貌的年轻姑娘,又是什么人。
她所关心的,只是方敏一人,但是又偏偏不见了方敏,心中不禁大是焦切,连忙赶着渡过了黄河。她一生之中,来回黄河已然有好几次,每一次,均禁不住对着滚滚河水,豪意骤生。
但此际她心事重重,却是无心欣赏,一过了黄河,便又向前赶路,当晚,她来到了一个小镇之上,只听得身后马铃乱响,两个镖师打扮的武师,策骑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大声道:“老二,天下美貌女子虽多,但像今天日间碰到的那个美貌的,你可曾见到过?”
另一个摇头道:“不要说你我,只怕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皇帝老儿,也未曾见过啦!”
冯莹本来没在意,只是听他们讲得轻浮,瞪了他们一眼。但两人却毫不在意,仍是大声交谈,一个道:“老二,那姑娘是美貌,但我们也只好看看,你可曾认出她身边那两个人是谁?”
另一个吐了吐舌头,道:“当然认得出,还是不要说的好!”那一个道:“对,弄得不好,要是叫他们听见了,还有命么?”
冯莹见两人说得那么严重,心中不由得一动,回过头来,又望了他们一眼。那两人也早已注意到有一个年轻姑娘在看着他们,相顾一笑,一个低声道:“老二,这姑娘也长得不错啊,而且又没有魔母温魂与挥云老怪在一旁!”冯璧本来一听两人竟然敢对自己出言轻薄,心中已然大怒,但继而听得他们口中,道出了挥云老怪和魔母温魂的名字,方勉强将怒气按捺了下来,道:“两位,魔母温魂和挥云老怪两人,过去了多久?”两人一愕,道:“才两三个时辰一姑娘,你是谁?”
冯莹哈哈一笑道:“亏你们也在江湖上行走,怎么连旋风岛上弟子都不认得?”一面说,一面早已身形疾晃,向前驰了出去。
那两人赶紧勒住了马,面如死灰。冯莹因嫌他们口舌轻薄,是以才自称是旋风岛上弟子。试想,魔母温魂在江湖上享有何等威名,行事又何等狠毒,冯莹这一下,虽然一点也未曾出手,只是轻轻巧巧一句话,但她已知道,那两人可能要一辈子心中不安!这也是口舌轻薄之故。冯莹既知温魂和挥云老怪成了一气,而且确实未曾和方敏在一起,更要追上去,看个究竟。出了小镇,便是笔也似直的大路。一直行到天色黄昏,才见前面有一个小小的庄院。
那庄院甚是荒凉,像已久无人居住,连护庄河都已干涸。冯莹只见老高的野草,似有人踏过的痕迹,暗忖刚才那两人说,温魂和挥云老怪走过不过三二个时辰,莫非正是歇足在这个废庄院中了?且在草丛中躲上一躲,看个究竟再说。便在野草丛中,伏下身来。深秋时分,天黑得快,不一会,天色便暗了下来,探头一看,只见废庄院中,有一间屋子,露出灯光来,冯莹身‘形一窜,“刷”的拔起丈许,一式“孤雁回翔”,已经越过了护庄河,足尖略微一点,又是一式“鹤飞冲天”,化为“雁落平沙”,已然落在那屋子的后面五六尺远近处,赶紧将身子一伏,屏住了气息。
从护庄河赶到那屋子附近,也有十余丈距离,但冯莹只是使了三式七禽身法,只有足尖在地上略点了一点,便巳到达,真是连一点声息也没有。身子才一伏下,便听得挥云老怪冷冷地道:“温老魔,你手中宝剑虽利,但据我看来,极乐真人纯阳真力,只须以一根树枝,便能制服,何足道哉!”
冯莹一听到挥云老怪的声音,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温魂和他,果然在这个废庄上歇息,同时,心中对挥云老怪的话,好生佩服,因为在武当山上,极乐真人确是以一柄寻常的青刚剑,制住了温魂的碧萤神剑,可知挥云老怪见多识广,绝不是等闲的人物。
只听得温魂答道:“挥云老怪,你讲得不错,但我手执利剑,尚可和极乐真人动几招手,总比你眼看着师弟被人打死,却夹着尾巴逃走,要强得多了!”
冯董心中暗叫好尖厉的嘴,挥云老怪不知是不是受得了?但只听得挥云老怪怪笑一声,道:“温老魔,咱俩大哥莫说二哥,你和我也差不了多少!”冯莹趁挥云老怪怪笑之际,已然向前窜出了五六尺,身子紧紧地靠住了墙壁,从墙上破缝中向屋内看去,只见温魂和挥云老怪,隔着破桌而坐,一张断腿椅子上,坐着一个美貌姑娘,那人竟然是尚金花!
那屋并不甚大,一眼就可以望得清清楚楚,果然未有方敏在内,冯莹心中一凛,暗忖难道自己虽然追到,但方敏却已遭了毒手?
心内一阵焦急,只见温魂微扬了扬头,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气,挥云老怪却道:“温老魔,咱们三人,若是要一雪武当山上深仇大恨,却是谁也不能瞧不起谁!”温魂面色一沉,道:“挥云老怪,你是在放屁还是在兑话?”那一旁尚金花秀眉微挑,但却被挥云老怪使眼色止住,道:“温老魔,我们当年,大家想要追寻《昆仑圣书》,所为何来,你倒说说看。”
温魂道:“当然是为了融会正邪两家之长,便可以出类拔萃,无所忌惮。”挥云老怪道:“这就是了,《昆仑圣书》虽好,但是却不知道落在何人手中,这小女娃手中有千芥大师的《如来宝经》,难道还抵不上《昆仑圣书》么?”尚金花也道:“《如来宝经》的玄妙之处,只怕仍在《昆仑圣书》之上哩!”
魔母温魂一听,耸然动容,一伸手,道:“拿来!”挥云老怪冷笑一声,道:“拿什么来?”温魂冷冷地道:“《如来宝经》!”
’挥云老怪哈哈大笑,道:“温老魔,你莫非当我们是傻子不成?若是《如来宝经》在身上,见了你还不远远地躲开去么?”
魔母温魂面色一变,“霍”的站了起来,道:“那你们找我来干什么?”手在破桌上一按,那张破桌子“哗啦”一声,裂成了无数碎片,她和挥云老怪之间,巳然了无阻隔!
但挥云老怪已然知道她只是装腔作势,实则上并不会和自己动手,因此仍是端坐不动,微微一笑,道:“既是你没有兴趣,那我衍便告辞了!”
温魂冷笑一声,道:“要走便走么?哪有这样的好事!”说到一个“事”字时,满头白发,巳然尽皆扬起!挥云老怪仍是面带微笑,道:“温老魔,莫非武当山上一败,当真令你糊涂了,你我之间武功相差并无多少,再加上那小女娃子,你怕未必是敌手哩!”温魂怪笑道:“那你就上吧!”
挥云老怪一笑,道:“只怕你不能将我杀死,等我参透了《如来宝经》,总是个后患!”
温魂面色一变,道:“好没出息的东西,竟然想要挟我么?”
‘挥云老怪道:“你这话错了,《如来宝经》如今在我的手中,怎能提得上‘要挟’两字,我们三人之中,小娃子本就学过《如来宝经》中的功夫,所学虽然不深,但根基总是扎好了的。温老魔你早年曾习正派中的内功,对那《如来宝经》中所载,无上玄妙之法,或许有意外之体验,是以我们三人合力详参,最是有益,三年之中,只怕便能融会贯通,一雪今日之耻!”
挥云老怪这一番话,将魔母温魂说得隐隐心动,但却将伏在墙外偷听的冯莹,吓了老大一跳,暗忖若真是挥云老怪的计划得以实现,只怕三年之后,又是天翻地覆的一场争斗!
只听得温魂冷笑道:“我是能够详参《如来宝经》的秘奥,这小女娃早就曾经学过,那你又出什么力呢?”挥云老怪冷冷地道:“温老魔,这《如来宝经》,如今却是归我所有的物事!”
温魂长笑一声,道:“好哇,事主还在这里,你也不讲得小声些!”挥云老怪道:“却是小女娃自己送给我的,哪里像你这样,一生只知巧取豪夺!”温魂道:“怎么,你失了绿剑,心中不愤是不是?若真有本事,何妨今晚便夺了回去?”
尚金花半晌未曾出声,此时才眉头一皱,道:“两位前辈,不必再争了,若不同心合力,只怕难以雪恨!”温魂向尚金花看了一眼,道:“你年纪轻轻:手段倒是我道中人,老婆子今日高兴,收你为徒如何?”
原来温魂听得有《如来宝经》可供自己详参,心中实是高兴之极。那《如来宝经》,乃是佛门七大奇书之一,其中所载内功,最是玄妙,所以才冠以佛袓如来之名,但又怕尚金花和挥云老怪两人关系太亲。如今自己有碧莲神剑在手,足可制住他们两人,但如果一年半载之后,三人倶在《如来宝经》中得到了莫大好处的话,只怕他们两人联手,自己虽有碧萤神剑,仍是难⑵对敌,因此一开口便要收尚金花为徒。
怎知尚金花大眼一转,道:“温前辈,我已拜挥云前辈为师在先了”魔母温魂面色微变,但尚金花却紧接着道:“若是温前辈不弃,我愿同时拜两位为师!”一面说,一面便离座而起,向温魂下拜。温魂见挥云老怪面有惕色,显然对尚金花此举大是不满,可是他又有要利用温魂之处,因此不敢得罪温魂。
温魂则老实不客气,受了尚金花三拜,道:“你能在数日之间,连拜我们两人为师,福缘可谓不浅,我看再过数十年,武林之中,只怕早已忘了什么宇内四邪,而只丨己得宇内一毒了!”
尚金花心中一怔,暗忖这老魔婆可比挥云老怪难弄得多,敢情她已经看出了自己拜她为师,是想藉她之力,牵制挥云老怪,一旦自己羽毛丰满之际,便翻脸相向。但她却装作不懂,道:“师父过奖了!”站了起来。
这三个人,尽皆是心思狠辣之人,而据目前形势看来,尚金花从中播弄,都称两人作“师父”,而两人却无可奈何,都要拖她作自己这方面的助手,已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尚金花站了起来之后,挥云老怪便冷冷地道:“温老魔,你可是已经决定了和我们共参《如来宝经》?”温魂却道:“挥云老怪,你若是肯取《如来宝经》来,和我们共参,则事不宜迟了!”
三人心中各怀鬼胎,哈哈一齐干笑了两下。挥云老怪自怀中取出两页尺许见方、薄如蝉翼的白绢来,上面以泥金书写着密密的小字,挥云老怪一扬道:“这是《如来宝经》的两篇总旨,我们先将总旨参透了再说!”
温魂见挥云老怪尚不肯将《如来宝经》全部取出,心中恨极,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拿来我看一看再说!”挥云老怪却一缩手道:“别急,此处岂是静参练功之所,不如到我西崆峒绝顶去,一起用心专研便了!”温魂心想,反正他若是没有自己,也看不懂,心急也是无用,便阴恻恻一笑,道:“也好!”
冯莹听了半晌,未见温魂提及方敏的下落,却探得他们要到西崆峒绝顶,去练《如来宝经》中所载无上内功的秘密。
此际,她心中真是矛盾到了极点。若是要阻止他们行事,当然最好立即回武当山去,将自己所探听到的秘密,讲给师父和极乐真人知道,以便赶上山去,乘他们尚未将《如来宝经》上的功夫练成之际,将《如来宝经》夺了回来,为武林消除一个祸胎。
但如果立即折返武当山的话,方敏的消息,却再也无法探得,而她对方敏的情意,又恰是那样地刻骨铭心,难以舍弃!
心中直想了千百遍,只盼能从温魂的口中,听出方敏的下落来,但三人却巳然住口不言,各自练起功来。冯莹想了半刻,暗忖只有冒险行事一法,便提起真气,悄悄后退了几步。
尚幸风吹枯草,瑟瑟之声不绝,屋中虽有两个绝顶武功的人在,但是却并未觉察,一退开之后,立即足尖一点,向后倒纵了出去,接连几个起伏,已然身在三二十丈开外。又想了一想,觉得只有这一个办法,既可以探到方敏的消息,又不会令得温魂觉察自己已然得知了他们要去西崆峒的秘密。
定了定神,气纳丹田,朗声道:“温岛主和方大哥,可是在废庄中歇息?”其时,四周围静到了极点,她气纳丹田的朗声高呼,足可传出三里开外。温魂、挥云老怪、尚金花三人,就是怕功夫尚未练成,就被极乐真人知道了讯息,一听到冯莹的声音,倶呆了一呆,温魂身形展动,一闪出了门口,道:“谁找我老婆子?”
冯莹一见温魂出了屋来,心中一喜,但是却不敢迎上去,只是隔着老远问道:“温岛主,方大哥可在么?我师父有几句话,要和他说!”
温魂极目一看,只见荒草之上,只是站着冯莹一人,并无马算子的踪迹。她是何等精灵的人物,哪比白骨神君,会给方敏一句话吓住,冷笑一声,道:“你师父呢,为什么不亲自前来?”
冯莹如此说法,本想造成一个印象,使她以为师父马算子也在,一听她如此问法,心中一凛,暗叫好厉害的老魔婆!谅来骗她不过,但其势又不能不骗,顿了一顿,道:“温岛主,你且叫方大哥出来,我师父因他不识好歹,懒得和他亲自对话!”
温魂哈哈笑道:“只怕是你要和他讲话罢,你师父此刻不知在什么地方哩,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过夜的?”一面说,一面已然渐渐地逼向前来。
冯莹心中一惊,但既巳冒险露了面,又绝无就此离去之理,何况此时想走,有温魂和挥云老怪两大髙手在,自己也未必一定走得脱身!反不如索性装得心中了无所惧的好些,淡然一笑,道:“我师父正和极乐真人在一起,他们在什么地方,你自然不会知道!”
温魂一听“极乐真人”四字,心头也是一震,心中暗忖,若是只有冯莹一人,只怕她未必会有那么大胆,敢单独将自己叫了出来,来到了离冯莹丈许远近处,便站定了脚步,重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说!”
冯莹索性装腔作势到底,冷笑道:“天下有什么事能逃过极乐真人耳目的?”
她只当此话一出,至少也可以令得温魂吓上一跳,却不知一时不察,已然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破绽!她讲这话,是想装作温魂一离山,极乐真人便跟踪其后,因此对她的行踪,了若指掌。
但是她却忘了自己一上来时,心急要得方敏的下落,又要假作不知他们已得《如来宝经》的秘密,所以开口便叫方敏出来讲话。
试想,若是极乐真人真的对温魂行踪了若指掌,焉有不知早在两天之前,温魂已和挥云老怪、尚金花一齐上路之理?
冯莹前后几句话所露出的破绽,温魂早已觉察,一笑道:“极乐真人既然无所不知,方敏去了何处,你尽可以去问他,何必还来找我?”
一句话将冯莹问得无言可答,只见温魂已然面露杀机,心中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但一步刚退出,便突然听得身后“哈哈”一笑,声如夜枭,突如其来,吓得冯莹全身为之一震。急回头看时,只见挥云老怪满面阴笑,站在身后,已然将自己去路截断!
冯莹心中苦笑一下,但是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惊恐之状,反倒一笑,道:“好哇,挥云老怪,你那么一大把年纪,还要和我来玩捉迷藏么?果然好轻功,若不是你出声一笑,我真还不知道有人到了我的身后哩!”
挥云老怪只是冷冷地望着她,等她讲完,扬头向温魂道:“温老魔,刚才我已各处看过,方圆三里之内,并无人迹,这小女娃来到这里多久了,倒要确确实实问个明白才好!”
冯萤心中更是吃惊,只见两人各自逼前一步,面上邪笑不已,已然将自己完全围住!
当下冯莹知道自己身在这两人的包围之中,要动手,可打不过,要脱身,也是不能。唯一可以安全脱身的办法,是不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偷听到了他们的秘密,则他们或者会容自己从容离去!
因此微微一笑,道:“我先在渡口处打听到了你们的去向,又在小镇上得到了你们才走过的消息,一路赶来,只见废庄上有灯火,心中还想未必是你们哩,老远地叫了一声,你们就出来了,你们又未在废庄上杀人放火,那么心虚做甚?”
挥云老怪和温魂对望一眼,温魂阴恻恻地冷笑一声,道:“那你刚才所说,你师父找方敏有话要说一事,不是真的了?”
冯莹道:“不错,只是我要找方敏的下落。”温魂迫前一步,道:“你刚才已经口出谎言,我焉能信你如今所言是实?”冯莹心中暗叫好厉害的老魔婆!但面上却不露声色,道:“笑话,你信与不信,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何必要你非信不可?”
魔母温魂仰天哈哈大笑,道:“小女娃,你实说,刚才可曾在废庄之中,听到我们讲些什么事来?”冯莹见温魂开门见山,心内更是吃惊,竭力镇定心神,道:"你和挥云老怪合在一起,还有什么好事商量出来的,当然是一些害
人之事,谁那么自趋下流,甘愿去偷听你们的谈话!"
温魂见自己一再套问,冯莹仍是口气强硬,神色自若,看来并不像是曾经偷听到自己和挥云老怪两人准备苦练《如来宝经》东山再起的计划,计划既然未曾外泄,则崆峒绝顶,人迹罕至,自己一定可以在那里融汇正邪两家之长,一雪武当山上之恨。此时若要动手将冯莹除去,合两人之力,虽然不难,但也不是一招半式便能解决的事,若是凑巧有什么正派中人经过,被他们发现,岂不是夜长梦多,又生枝节?
因此抬头向挥云老怪一望,挥云老怪心中会意,道:“温岛主,这小女娃一人在此,咱们胜之不武,不如你将方敏的去处告诉她,让她自去寻找便是了!”温魂道:“挥云老怪讲得有理。女娃子,方敏巳于七八日前,动身前往雪峰山天杉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