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莹听他这话倒讲得极是诚恳,心想也罢,不如再继续地找下去算了,便答应道:“好,我就再找一找看看,真是不行,我也没法。”
极乐真人高兴道:“这才像话哩。”
如今且不表冯莹在山腹迷宫之中,顺着极乐真人的话,在山腹中大绕圈子,却表七月十四日晚上,已到的众人,个个都知道温魂要嘛不来,要来的话,一定会在今晚赶到,因此有意无意之间,全都集在上山的路口上等候,此次出面邀请的五人,更是天色傍晚时分,便已在路口相待。
极乐真人因是极乐观主人,站在最是前面一看官勿以为作书人弄错―第二个,便是长身玉立,一表非凡,看来像是皇孙公子一样的一个头陀,再后面,便是百丈禅师,以及一个老尼姑,千芥大师,马算子在千芥大师的后面,心中只在怀疑,一日不见冯莹,不知她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月华乍升,已听得半山腰处,“哈哈”一阵大笑声震耳鼓,笑声未绝,人影连晃,一老一少两人,已然上了山顶。
众人一起定睛看时,只见老的一个,挂着一支铁杖,发如银丝,面目慈祥,少的一个,身材雄壮,腰际插着两柄黑黝黝朴刀,双目顾盼神飞,一脸的正气。五人齐声道:“想不到温岛主当真肯赏光,真是幸甚!”温魂一笑,道:“既是五位有召,老婆子焉敢不来。”方敏在一旁低声道:“婆婆,既已来到了,快和他们讲明白了吧。”温魂道:“如今讲也无用,明日等正式开口问我要《昆仑圣书》时,再与他们理论。”
方敏刚和温魂一讲完话,极乐真人便暗地一声,向方敏道:“喂,你可还记得咱们另外有事么?”方敏道:“当然记得,但先了却这一件再说。”极乐真人一点头,道:“说得有理,温岛主远途赶到,有话明天再说如何?”
温魂道:“自然如此。”拉了拉方敏的手,跟着极乐真人,一直向极乐观走去。
方敏在温魂耳际,低声问道:“婆婆,这人真是极乐真人么?”
温魂道:“当然是。”方敏想起在古墓中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有好些行动,非但不像是正派中第一高手,而且连正派人物都不像,还险些当他不是极乐真人哩。如今想来,想是当时多疑了,便不再言语,两人一路向前走去,众人全都纷纷让道,让他们过去,将到殿门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人,面向门口,大模大样地站着,手中折扇轻摇,并不离开。
此时,极乐真人领先,魔母温魂在后,后面有方敏,佛门三大高人,和七禽大侠马算子,天下武林,顶尖儿人物,全巳在此。前来武当的,虽然大都是一派宗主,但是与这些人相比,却也有自叹勿如之处,因此才人人让道,那书生昂然地站着,倒像是存心挡住众人的去路似地,因此也显得特别惹人注目。
极乐真人心中略是一怔,暗忖这人站在此处做甚?只得略向旁侧了一侧。他是领头而行的,其畲人当然也跟着他走。
此时,大石坪上众人,已然纷纷议论,都说这年轻书生太过不该,方敏心中也是一样想法,等到来到那年轻书生的身旁时,不由得向他望了一眼,刚好那时候,那书生也回过头来望他,四目交投,方敏心中,不禁大大地吃了~'惊。
原来那书生看来年纪虽轻,但是双眼之中,精光内蕴,深不可测,分明是武功已到了绝顶,而且那一个印象,也是一刹那之间的事,转眼之间,那双眼睛,就和常人无异,向方敏似笑非笑地点了一下头,便自徜徉走了开去。方敏知道大凡内功精湛的人,一双眸子,最是不能骗人,但那个书生却能够在片刻之间,将眼中精光隐去,可知他的内功,实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自己并不识得他,他却向自己点头,不知是什么意思?
身在险地,样样都要提防,因此一碰温魂,低声道:“婆婆,那走了开去的书生,是什么路数,你可知道?”温魂一回头,巳然只见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人丛之中,便道:“不知道,孩子,眼前最要注意的,便是挥云老怪,这老贼可能要趁火打劫,捞个便宜,以报我昔年逐他出旋风岛之仇。”
方敏点了点头,向温魂眼神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挥云老怪阴着一张怪脸,站在一旁,左边站着屈天景,右边却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一个三角脸汉子,方敏一见那人,心头就禁不住热血沸腾,他绝不能忘了七年之前,他和母亲狼狈逃避无数高手追踪的时候,母亲背上中了一鞭时的情形,而那一鞭,就是挥云老怪身旁,心比蛇毒的那三角脸汉子,关元化所挥的,因此便低声道:“婆婆,你放心,挥云老怪就算不来趁火打劫,我也要找他徒弟,再算旧帐哩!”
说着,便按了按七孔刀的刀柄,豪气凌云,大有在这普天下武林高手的聚会之中,一显身手,扬名天下的气概!说话之间,一行人等,已然踏上石阶,温魂道:“各位请指示老婆子憩息之所,以便休息。”马算子跨前一步,道:“温岛主不拟见一见昆仑派的长老了么?”温魂冷笑一声,道:“昆仑派的长老?昆仑派早在七八年前,烟消云散,还有什么长老?”
马算子一愣,向极乐真人对望一眼,两人俱不言语,温魂昂着皓首,道:“马神医,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如何?”一拉方敏的手,道:“孩子,咱们先去休息吧。”老少神医马算子却又道:“小敏。”
方敏转过身来,道:“前辈有何吩咐?”马算子沉住语气,道:“你来,我有话和你说。”方敏向温魂看了一眼,见温魂面上,毫无表示,心中已然猜到了马算子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他对马算子的为人,极是敬佩,但是对马算子诋毁温婆婆一事,却又反感之极,因此不肯走过去,谭:“前辈有什么话说,只管吩咐便了。”马算子本来是想劝方敏,不要和温魂在一起,躺这个浑水,如今见方敏竟不肯单独对自己讲话,心中已然不乐,道:“小敏,你父亲生前,是我至交,我不能眼看你行动犹如跌人泥沼,身败名裂,要劝你几句,你听也不听?”方敏道:“前辈,但言无妨。”
此时,大殿中人,只觉得方敏年轻英俊,气度轩昂,并不知道他的来历,见他和温魂在一起来到,自然以为他是温魂的徒弟,听得马算子如此说法,已然觉得心中大奇,每个人的眼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马算子顿了一顿,道:“小敏,我只希望你莫学你母亲当年之为人。”
方敏一听,面上勃然变色,踏前半步,手按在七孔刀柄上,朗声道:“马老前辈,你当着天下群雄,辱及先母,是何道理?”
马算子劝方敏,本是一番好意,但在方敏而言,如此回答,却也极是得体。马算子虽是一代髙人,但方敏言词咄咄逼人,一时之间,他竟然亦被窘得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尚幸百丈禅师髙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劝人为善,佛门之旨,马大侠苦口婆心,听者不宜耿耿于怀。”
百丈禅师是佛门三大高手之中,佛法最深的一个,他总不会对人有什么成见吧?为何也如此说法?因此就不再言语,和温魂一起来到后殿一间大屋中坐下,众人又讲了几句没有要紧的话,便自离去。
温魂一见众人离去,忙在四面墙上,贴耳细听了一会,才低声道:“孩子,今晚不要睡得太死,我刚才在人丛中,见到不少人望着我们时,眼色有异,预防他们夜间暗袭!”
方敏点头答应,道:“婆婆,明天一早,你想他们肯不肯相信我们的话?”温魂苦笑一下,道:“那只有走着瞧了。”方敏心事沉重,和衣睡了下去,温魂则只在床上盘腿打坐,将一柄七孔刀放在身旁。
那柄七孔刀,并不是用玄铁所铸的那柄,而是方敏用来砍杀蓝蛛,因而染有极毒的那一柄,其锋利刚硬之处,比诸玄铁,虽有未逮,但是其毒无比,破肤立亡,却是比玄铁刀有用得多。
方敏开始时,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到后来,正要蒙昽睡去之际,忽然听得门上有剥啄之声,不由得一跃而起,只见温魂已然手按在七孔刀上,双目精光四射,问道:“门外是哪一位朋友?”
只听得门外道:“温岛主,可容贫道进来,略言数语么?”
两人一听,竟是极乐真人的声音,不禁大出意料之外,温魂略一思索,便道:“真人请进。”“呀”的一声,门开处,果然是极乐真人前来,一进门便笑道:“原来温岛主尚未就寝。”便不客气地拖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温魂面对着这个正派中的成名人物,心中不禁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暗忖极乐真人早年便已然令得红掌祖师抱头鼠窜而逃,如今又出关多年,想必一定更练成了厉害的功夫,本领可能在自己之上,若是一有变故,却是要先下手为强。心中盘算,面上不露神色地问道:“真人夤夜来访,不知有何见教?”极乐真人“哈哈”一笑,目视方敏,并不回答。
温魂心中会意,暗道:“啊,他是要我支开方敏,久闻极乐真人为人光明磊落,他有什么事值得和我私下讨论的呢?”以她的聪敏才智,竟然也猜想不透,只得道:“孩子,极乐道长与我有事需要密谈,你且回避些时再说。”
方敏一怔,道:“婆婆,你一”温魂一笑道:“孩子,你放心,极乐道长为人光风霁月,绝不会暗箭伤人的,你尽管去罢。”
她一方面是要令方敏放心,另一方面,是暗中拿话将极乐真人逼住,令得他不能突然下手。极乐真人也道:“小娃子,温岛主说得不错,你尽管去罢,可别来偷听啊。”方敏无奈,顺手将两柄七孔刀插在背上,走了出去,一到外面,便是一个老大的天井,极乐观的房舍,是盖成“凹”字形的,总共不下数百间之多,此时,已然皆无灯火,只余月光皎洁,照得天井上的青石板闪闪生光,方敏走出之后,只听得极乐真人叫了一声“温岛主”以后的话,便再也没听清楚。
方敏为人,言而有信,讲过了不偷听,当然不会再去偷听什么,正感到夜深人静,无处可去之际,忽然看见屋角处,似有两条人影,一闪而过。
方敏心中大疑,暗忖极乐真人正在房中和温婆婆讲话,屋角处又有黑影闪过,莫非他们竟然无耻到这种程度,竟然要半夜里联手来对付温婆婆么?连忙赶了过去,却巳然不见了人影,正待再向前去看个究竟时,突然觉出背后一'轻。
方敏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双手一齐按向背后,但是左手却按了一个空,一柄七孔刀,已然不见,即将那柄七孔刀拔在手中,回头看时,只见那另一柄七孔刀,犹如生了翅膀一般,直向屋角处飞了过去,而其时又恰有一朵乌云,将明月遮住,以致看不真切,只见那刀一闪,便自不见,方敏脚下一滑,疾转过屋角看时,却又不见有人。
方敏自然知道那七孔刀不会自己飞起,一定是被人以什么软兵刃卷走了,那人身法之快,也确是可想而知,心中不禁骇然,又不想出声将众人惊醒,丢脸更大,脚下加劲,在所有房子处飞驰了一遍,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正待回到自己房中时,忽然见到有一间房,突然有灯光一闪。
方敏此时,武功比以前又有进展,立即赶过,只听得那房中一人,声音微弱,道:“孽!孽!”只讲了两个字,便自没有了声息。
方敏心中不禁大奇,以指一弹窗口,轻叫道:“房中的朋友,没有什么事吧?”连讲两遍,无人回答,方敏心想,事不关己,还是不要理会的好,便向外走出了三五步,但总是觉得事情可疑,又回到门旁,敲了几下,仍是无人应门。又发觉门未曾关好,伸手一推,那门便应手而开,方敏一脚跨了进去。转念一想,深夜擅入人室,又不应该。刚待缩脚回来时,突然听得身后一人道:“谁深夜闯入千芥大师静修之地?”
方敏一怔,暗忖原来这间屋是千芥大师的住处,自己真可谓无事找事,以千芥大师武功之高,还会遭谁的暗算不成?
连忙转过身来,只见身后三丈处,站着一个头陀,方敏一眼便认出是前来旋风岛上送信的那个,笑了一笑,道:“我见这屋似有异状,因此拟进去看上一看,这么晚了,朋友尚未安息么?”
方敏虽然身在温魂门下,但他根本不知道温魂是心狠手辣的人,而且他自己为人正派,因此对正派中人,引为同道。可是他人,却是人人皆将他当作邪派人物看待,那头陀法名三显,是东海铁行头陀门下弟子,功力甚髙,只因一向居住铁礁岛上,极少来中原行走,所以武林中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头,当下一见方敏一手执刀,行动鬼祟,心中便已起疑,道:“山中龙蛇混杂,今夜该我查更,是以未睡,朋友我劝你切莫在山上生事。”语气巳然不十分好听。
方敏道:“我何尝生甚事来?”三显头陀踏前几步,向方敏手中七孔刀看了一眼,道:“巳然深夜,你兵刃出鞘,是什么意思?”方敏道:“我双刀本是插在肩上的,但却被人偷了一柄,是以提刀在手!”三显头陀又是一声冷笑,恭恭敬敬向屋内道:“千芥大师,门外这小子鬼鬼祟祟,在做什么,你可曾瞧见?”方敏对他傲岸已极的口气,本来还可以忍受,一听他硬说自己鬼鬼祟祟,不禁有气,道:“朋友你可得讲理,谁鬼鬼祟祟来着!”
三显头陀为人脾气最是暴躁,全不类佛门弟子,为此已不知受了乃师铁行头陀多少次罚,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心中就瞧不起方敏,听得他反驳,怒火上冲,道:“我说你鬼祟,就是鬼祟,邪魔外道,还能干得出什么好事来么?快滚回屋中去,要不然就得你好看!”
方敏一愣,暗忖这是怎么一回事?佛门高人的徒弟,全是那样不近人情?以前遇见尚金花,是千芥大师之徒,蛮不讲理,因为她是年轻的姑娘,尚自有话可说,这人巳中年,却为何也是这样,冷冷地道:“阁下是佛门中人,难道也如此不讲理?你不妨问问屋中的千芥大师,看我曾经做过了什么事?”此时,两人讲话的声浪,越来越高,已然将左近几间房中所住的人,惊动起来,有的披衣走出,有的打开窗户探出头来。三显头陀被方敏拿话逼住,一时下不了台,心中更怒,又向着房子道:“千芥大师,这厮持刀在你房中,可是意图行凶?”
此话一出口,倒有一大半旁观的人,哄然笑了起来,因为以千芥大师武功之高,岂是随便什么人,可以任意加害的?
三显头陀也觉出自己所言不当,急得青筋暴露,一脚踏进了房门,道:“千芥大”下面一个“师”字,尚未出口,陡然之间,闻得了一阵血腥味!三显头陀猛吃一惊,道:“千芥大师,你没事么?”但是房中沉寂,一无回答。
三显头陀连忙取出火折子来一照,这不照犹可,一照之下,不由得出了—身冷汗,足尖一点,反跃而出,“呼”的一抓,五指如钩,带起一阵锐啸,直向方敏肩头抓到,一出手便是铁礁岛独门真传,“大力铁鹰爪”功夫!方敏向侧一避,怒道:“你干什么?”三显头陀面色黯白,踏步进身,又是“呼”的一抓抓到,这次抓的竟是方敏胸口要害!
方敏只是不和他动手,仍是向侧一避,又将这一抓避开,三显头陀喝道:“小贼你打哪里走。”右臂向外一挥一圈,五指收放之间,隐隐有巨鹰展翼之声,身形一塌,左手自下而上,一式“饿鹰冲天”,又向方敏的面门抓到!
这一式,双手齐动,极是凌厉,眼看方敏若再不还手,更要吃亏,但方敏却抱定宗旨,不坏此次武林大会召集人所定的戒律,仍是不还手,就在三显头陀双爪齐施,疾如狂风骤雨的掌风之中,身形一扭,轻轻巧巧地脱身而出,这一下体态美妙,一个苍老的声音喝出道:“好轻功!”
三显头陀抓不中,心中已自怒极,手在项上一拔,已然拔了一条长约五尺,共分成四十九节,挂在项间,看来像是一条佛珠的奇异兵刃,蜈蚣鞭在手,手腕一翻,蜈蚣鞭便抖得笔也似直,连颤三颤,点向方敏胸前“中膻”、“华盖”、“气海”三穴。
方敏见他一再进逼,而且这一招以软兵刃点穴,来劲胜疾,实是不容轻视,正想还手,突然斜刺里一个人蹿了过来,手中捧着一只大红葫芦,拦在方敏面前。那人赶到的时候,像是挨了一脚,被人踢得跌了出来的一般,但是身法却奇快无比,三显头陀的蜈蚣鞭点到,刚好点在他的大红葫芦上,只听得“铮铮铮”的三声响,那葫芦敢情是铁铸的!
此时,围观的人,已然越来越多,那突然出来的人,因为身法奇快,方敏根本未曾看清他是怎样的人,只听得人丛中有人道:“这是醉乞向我,一向不好管闲事,怎么也下场子了?”
方敏又后退数步,定睛看时,才看淸那人是一个醉醺醺的矮胖子,正像是站立不稳,指着三显头陀道:“是你师父定下的戒条,不准和人打架,人家已连让你三招,你怎么还要动手?”
这醉乞向我,在江南丐帮中,辈分最高,为人性情极是孤僻,武功也颇是怪异,不过三显头陀却不知他是什么人,又觉得他所说的话,句句有理,难以反驳,索性破口骂道:“贼叫化,这厮杀了千芥大师,我当然要将他擒住再说!”
此言一出,众人起先是一惊,接着,便哄然大笑起来,醉乞向我更是笑得弯起腰来,好半晌,才骂道:“贼头陀,常言道佛家不打讹语,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本来,有些正派中人,还以为三显头陀大怒动手,多少有点理由,如今听他竟然讲出这样的话,指方敏害了峨眉金顶千芥大师,不禁也深怪三显头陀,胡言乱语。因为千芥大师乃是当今佛门三大髙手之一,武功之高,实巳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深不可测。方敏的本领虽已不弱,但是要想害千芥大师,却还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众人大声哄笑,实在不无理由。
三显头陀见自己一言甫出,众人便笑得前仰后合,显然对自己的话,大表不信,心中大怒,一提真气,怒叱道:“贼叫化,谁打讹语来?你敢不敢和我赌?”醉乞向我抬头一看,只见他满头青筋暴起,两眼冒出,心中一动,道:“贼头陀,你没有打说语?”
三显头陀一个转身,反手一掌,“呼”的一掌,向千芥大师门口拍去,掌风到处,木门“哗啦”一声,倒了下来,手一指,道:“贼叫化,你自己去看!”
这一来,众人又立即静了下来,因为若非事实,三显头陀绝无如此斩钉截铁的道理,醉乞向我知道事态严重,立即收起了狂态,向方敏看了一眼,只见巳有四个矮子,“嗖嗖嗖”的从人丛中蹿了出来,已将方敏围在当中,认出是无锡东亭四矮。这兄弟四人,在地趟刀功夫上,有独到的造诣,早年曾作镖师,在四川道上,被一个厉害的黑道人物,前来劫镖,眼看不敌,势将家破人亡,千芥大师突然出现,只用了三招,便将那黑道人物打退,弟兄四人回到无锡,便结束了镖局。
他们对千芥大师感恩甚深,是以听得千芥大师遇害,凶手就在眼前,自然不肯放过。而方敏则自问不曾行错,仍是昂然而立。
醉乞向我向众人看了一眼,正想走进去看个究竟时,忽然听得一声咳嗽,一个人极是平静地道:“三显,你又在做什么!”
三显头陀正以手直指门口,气焰嚣张,不可一世。但一听到那人的声音,态度即软了下来,一副沮丧之色,与刚才判若两人。众人听得那声音,虽是平静,但字字铿锵,如金玉之撞击,一听便知是内功巳然深湛之极的髙手,便一齐回过头来看去,只见一个头陀,缓缓地走进了人丛,三显头陀双手下垂,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道:“师父,将你老人家惊动了!”
众人一见那头陀出现,气度雍容,便已料得他是佛门三大高手之一的东海铁礁岛铁行头陀,因此一齐不再出声,东亭四矮每人手中的一柄短刀,本来已经指住了方敏,此时也松了下来。
只听得铁行头陀道:“三显,你巡夜执更,因何事与人起了争执?”
三显头陀踏前一步,道:“启禀师父,那小贼一一”只讲到此处,铁行头陀便睦地大喝一声,道:“啮!”三显头陀面色一变,忙改口道:“那人害了千芥大师,我要拿他,却为这化子所阻!”
铁行头陀呆了一呆,先向醉乞向我行了一礼,道:“小徒冲撞之处,阁下莫怪。”醉乞向我只是冷冷地道:“不用再提了!”一面又向方敏看了一眼,见方敏的样子,确实不像做过坏事的模样,而三显头陀又言之凿凿,心中不免大是讶异。
铁行头陀吃了一惊之后连忙道:“千芥大师如今何在?”三显头陀道:“大师已经伏尸案上,背中心,插了这小贼的一柄七孔刀!”
此言一出,东亭四矮再也按捺不住,怪吼一声,短刀重又扬起,各自向前踏了一步,刀尖离方敏的身子,已不过尺许。方敏听三显头陀如此说法,心中也是大怒,七孔刀一摆,厉啸骤生,一招“日落西山”,“铮铮”两声,已然将面前两柄尖刀格开,身形随之晃动,“刷”的向前蹿出。东亭四矮各自向地上一倒,骨碌碌地滚了过来,四柄短刀,疼逾闪电,向方敏下盘刺到。方敏视若无睹,轻啸一声,身形拔起,将东亭四矮抛在身后。东亭四矮仍是不肯甘休,再要赶过去时,醉乞向我突然一倾手中大红葫芦,“扑”的一声,葫芦口上的塞子,激射而出,半葫芦黄酒,被他内力所迫,化成一片酒雾,酒香扑鼻,拦在四人面前,叱道:“事情尚未弄清,你们心急什么?”那一大片酒雾,看来甚薄,对面可以见人,但是经向我内力贯足了,却是力大无穷,宛若一堵无形的酒墙,东亭四矮一冲到面前,便被那股大力所阻,知道厉害,只好倖悻然而止。方敏身形如飞,旋风也似,来到三显头陀身旁,道:“朋友你说什么?千芥大师背插七孔刀而死?”三显头陀打从鼻孔中,“哼”的冷笑一声道:“笑话,你自己还不知道么?”
方敏也不与他计较,连忙一转身,向铁行头陀道:“铁行前辈,行凶之人,此刻一定还在武当山上,尚望前辈立即封住下山道路,以免被凶手逃脱!”方敏因为自己知道,在一转过屋角之时,便被人偷了一柄七孔刀去,所以知道那偷七孔刀的人,一定便是行凶之人,那么一点时候,也不能走得多远,所以才言正词严,要铁行头陀设法来对付。但是方敏却没有想到,此时,在众人的心目之中,他便是害人的凶手!
铁行头陀只是淡淡然道:“我看不必了,如今武当山上,天下武林人物毕集,杀人凶手,哪里还能逃得出去?”方敏听铁行头陀如此说法,心中不禁有气,但对方乃是正派中的有数高人,只得忍住了气,不再多说。铁行头陀向众人道:“如今事情如何,尚未作定论,三显说千芥大师已死,此屋谁都可能再闯进去,三显,你去预备火把来!”众人皆不知铁行头陀要火把做甚,但既然有他主持,自然也只好屏气静息,以观动静。
不一会儿,三显头陀已然举了一个大火把来,那火把高可丈许,粗有四握,简直是一棵树。火头蹿起老高,毕毕剥剥,烧得甚旺,方圆亩许,通被照耀得如同白昼一样。铁行头陀朗声道:“若小徒所说是实,则武当山上,发生了如此不幸的重大事件,本山主人,不可不到,哪一位去请极乐真人?”立即有几个人齐声道:“我去!我去!”但只听得一声长吟,接着哈哈一笑,在大火把的火头上冲凌霄之间,一条人影自天飞坠,轻轻巧巧,落在铁行头陀旁边,道:“不用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铁行头陀道:“小徒三显,今日该当值夜,亲眼看见这位方朋友,害死了峨眉金顶千芥大师!”
方敏心中实在按捺不住这股怒火,道:“铁行前辈,令徒的话,尚须斟酌!”三显头陀道:“师父,我虽然未曾亲眼看见他行凶,但是却见他手执七孔刀,站在门口,欲入不入,欲出不出,我想去请示千芥大师,他是否曾做什么坏事,却见千芥大师,背插七孔刀,伏尸案上!”极乐真人一凛,道:“有这等事?”
一言甫毕,人群中突然一阵大乱,但听得劲风着地而卷,三五十人,一齐向两旁倒了下去,空出一条通道来。通道之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满头白发,起伏不定,一脸怒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每走一步,脚下便“格格”有声。天井上所铺寸许厚的青石板,全留下脚印,而且从脚印上,现出四五条裂痕,正是旋风岛主,魔母温魂。
众人见了她这份功力,心中也就骇然,只见她来到人围中心,沉住声音喝道:“谁说方敏害了千芥大师,是谁说的?”那两句话,声音并不髙,可是她双目精光四射,威凌之极,三显头陀一扬,一个“我”字,已然将叫了出来,但是却被温魂那么威严的体态,迫了回去,竟至于不敢出声!
看官,自古邪不胜正,三显头陀既然是理直气壮,为什么竟会为温魂的气概所慑?须知温魂虽然是邪派中人物,但是却和一般邪派中人大不相同,巳俨然有一派宗主的气概。此时,听说方敏被人诬为杀千芥大师的凶手,更感到其事荒唐绝伦,心中一怒,神态更是威猛万分。三显头陀之所以会被她慑住,实在并非出于无因的!
当下温魂冷笑数声,又向前跨了两步。方敏识得温魂从来也未曾见她生过那么大的气,知道她是为自己被诬,所以才动了真怒,心中感激之极,花想走过去时,忽然见极乐真人身形一晃,来到温魂丈许远近处,嘴皮掀动,但却又听不出他在讲些什么,而温魂则点了点头,嘴角也动了一动。
方敏知道这两人必是以绝顶内功,“传音入密”功夫,在相互交谈,心中暗忖,自己只当在请柬具名的五人,都一定会和自己作对的,想不到极乐真人看来,竟大有维护自己和温婆婆之意!也未再去深想两人此时此地在交谈什么。只听得铁行头陀道:“温朋友暂勿动怒,是非曲直,自然会判明的,各路好汉俱在,在下不得已,要献丑了!”
众人听他说着,突然竟讲出“献丑”两字来,尽皆莫名其妙,不知为了什么,只见铁行头陀打横跨出三步,身子一转,正对千芥大师住所的墙壁,双掌缓缓扬起,向前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