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掌祖师向她看了一眼,只见她面色已如黄蜡,这一掌已然击中了她的要害,看来她绝活不出十二个时辰去,更不要说再和自己动手了,冷笑一声,道:“好,你且将那些东西取出来再说单穷挣扎着站了起来,伸手在怀中摸索了一阵,摸出一大包物事来,道:”全在这儿了!“向地上一抛,那包裹散了开来,首先四下滚散的,竟是七枚拳头大小的蜡丸!其余的是一些碎银,再加上一面铁牌,形如苍鹰展翅。红掌祖师一见那七枚蜡丸的形状,和自己在白骨神君手中夺过的那七只大铁箱中所取出的一模一样,心中一震,暗忖那美貌姑娘,莫非是叶映红?但继而一眼瞧见了那面形如苍鹰展翅的铁牌,却又是一惊,认出是北天山七禽大侠的令牌,他自然不知道叶映红在那紫色巨宅之中,一血手印将冯莹打成重伤之前,曾趁机将冯莹怀中的令牌偷来,因此立即将那自己的想法推翻,心道:”啊!原来那年轻姑娘是冯莹!"
单穷等了半晌,喘气道:“小老儿,还不将刀给我?”红掌祖师附身拾起一枚错丸,捏破一看,只见丸中折叠着一张白纸,和曾在古墓旁失去的那纸,一模一样。心知那七枚蜡丸,一定是从洞庭湖中那七只铁箱中取来,叶映红为了去取那七只铁箱,一去不归,那蜡丸不知怎么会到了冯莹的身上?一面想,一面将玄铁大刀,递了过去,单穷手臂颤抖,接了过来,手臂一沉,刀尖“呛”的一声,碰在石上,撞出一串火星,她人也几乎被刀压了下去。原来她虽然自幼由金丝狒狒抚养而大,但毕竟已过百岁,犹如一盏灯油将尽的油灯,本来就不久人世,又中了那么厉害的一“血手印”,全身功力,刹那之间,已然散去了一半,当然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将如此沉重的玄铁大刀,挥动如意,只听得她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老婆子毕竟不行了,该死了!”突然拳头对天,从喉间爆出了一阵高亢绵长,说不出话不出,既不似狼嗥,又不是虎吼,听来令人惊心动魄的呼叫之声。
红掌祖师大出意料之外,叱道:“单老太婆,你死便死罢了,鬼嚎做甚?”单穷苦笑一下,道:“我已活到了一百出头,何惧一死?只是想起了幼时在深山中,与金丝狒狒为伍,时时相隔山头,互相呼晡,因此才出声叫几下罢了!唉!自从遇到了那个贼秃之后,一直未曾痛快地啸过,如今想起来,那和尚说什么就算给你活到了一百岁,也终于难免一死的话,真是不错!”她年轻时曾经蒙一高僧,以佛法指点,但是她既在兽群中长大,自然冥顽不灵,直到此时,她行将死去,才悟到了当日那高僧所说的一番道理!
红掌祖师下手一向狠毒,单穷将死,他却是无动于衷,只是追问道:“单老太婆,你说的那美貌姑娘,可是个子矮小,大眼睛的那个?”
单穷摇了摇头,道:“不是。”缓缓转过身去,以刀作杖,向前吃力地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道:“是了,还有一样东西,是个面具,是从她面上取下来的,忘了给你!”手向后一扬,飞过了一团物事来,红掌祖师接在手中一看,便发了一呆,原来那物事不是他物,正是葛猬盖!
那“葛猬”之为物,极难得到,而且除了制作面具以外,没有多大用处,红掌祖师也是早年无意中捉到一只,还是叶映红听说可以做面具,才磨着他制成那葛猬盖。可以肯定,普天之下,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连忙踏前一步,道:“单老太婆别走,那面具确是你从那姑娘面上取下来的?你是什么地方遇见那位姑娘的?”他此时几乎已可肯定,单穷口中的那姑娘,是自己的徒弟叶映红,因此心中高兴之极,因为那柄绿剑,落到了叶映红手中,等于为自己所有一样,如何不令得他高兴若狂?
单穷道:“我第一次遇见她时,她已然昏迷不醒,是在贵阳附近的一个石墓之中,我偶然在那古墓面前经过,几疑见鬼,一发气,以玄铁大刀砍了石碑,现出了通道,才走进去发现她的。”红掌祖师已然知道那古墓一定是自己遇到马算子的地方,但听单穷讲来,话中有因,什么叫“几疑见鬼”呢?更想弄个明白,道:“单老太婆,你将话讲得明白些不行么?见了什么鬼?”
单穷回过头来,一瞪眼睛,道:"什么不明白?我一进石墓之中,便见到那姑娘躺在墓中,手中还挥着那柄绿剑,我因自己有了兵刃,所以才没有取她的,只在她身上搜了搜,将所有的东西,全都带来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倒说说?"
红掌祖师紧追一句,道:“你刚才说几疑见鬼,是什么意思?”
单穷叹了一口气,道:“不用说了!”红掌祖师急道:“单老太婆,你为何不说?”单穷冷笑一声,道:“小老儿,你本领虽然比我大,但我如今反正是要死的人了,你却不能强逼我一定要说!”
她越是不肯说,红掌祖师越是想知道究竟,知道硬来无用,道:“单老太婆,人死了之后,也得留一个名,我答应为你,筑一个大大的石墓,将你的生平,全都刻在石碑之上,让后世人来凭吊,你便将在石墓中发生的事,讲给我听听,好不?”
单穷侧头想了一会儿,道:“也好,不过你可得答应我,将这柄玄铁大刀,和我葬在一起!”红掌祖师道:“一言为定。”
单穷想了一想,面上略现'原恐之色,道:“那一晚,我偶然经过那古墓,只见几个人,飞也似地从古墓旁边,掠了出来,我认得其中一个,是天心剑客曹不仁,还有一个金衣和尚,是金罗汉。”
红掌祖师唯恐她不待讲完,便自死去,连忙一伸手,按在她的“人心穴上,道:”你往下继续说罢!“单穷道:”我一见他们匆匆忙忙,便想抓住其一个,问上一问,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们都吓得面色青白,那曹)仁更拿话激我,说我若是够大胆的话,不妨到墓旁去看一看。老婆子一生怕过什么来,就放了他们,转向那石墓而去,怎知道来到了石墓面前,却见了一件……一件……怪事!"
讲到此处,顿了一顿,红掌祖师急忙问道:“什么怪事?”
单穷道:“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先是见一个妙龄尼姑,跪在地上,手”还拈着一枝芙蓉花,样子极是怪异一“才讲到此处,红掌祖师巳然道:”那是芙蓉尼。“单穷道:”我也不识得委是谁,只见她见了我,突然露出了求助之色,突然之间,伸出手来,老天,关手上竟然生满了金毛!我一怔之间,那尼姑又变成了两个头!这不是见了鬼么?
红掌祖师听她讲来,简直语无伦次,便道:“那另外一个头,是什么本子?”单穷瞪了他一眼,道:“天色甚黑,我也没有看清楚,只是一惊之下便一刀挥出,那尼姑突然一跃而起,竟然一下子便凌空跃出老远,我一刀本石碑砍断,再要去追那尼姑时,那尼姑已然不知去向,身法之快,无出其右我一个转身,才发现那石碑断了之后,在石墓上,有一个洞口,便走进去-看,就发现那姑娘在墓中,昏迷不醒,我取了她怀中的物事,就走了出来到处打听曹不仁、金罗汉他们的下落,知道他们上北边来了,便一路北上追踪而来,到了这条河边,又在一个河洲上,发现山腹之中,住着一个人!”她口中那个所谓“山腹中的人,”自然指的那个巨人无疑,但红掌祖师却知详情,只当她是死前呓语,将手一松,单穷身子一倾,跌在地上,道:“我-路追了上来,在这儿附近,又发现了金罗汉、曹不仁等七八人的尸体,我知自己连番见鬼,一定是活到头了,不妨做个好事,将他们的尸体,送到有人白地方去,给人掩埋,因此便扎了一个木排,将他们的尸体放在木排之上,任顺流而下,怎知我才做完了这些,坐在那块大石上面,略微休息之时一一”讲至此处,向那大石一指,红掌祖师早已看出那大石之中,有一个三尺“方的凹槽,道:”怎么样?“单穷”哼“的一声,道:”那石突然竖了起来,?块石合成了一起,我急忙抛刀而出,已然给石困住,也不知困了多少天了!“红掌祖师奇道:”如此说来,莫非你是为谁所困的,都不知道么?“单穷恨恨地道:”不错,但是当两块大石合拢的时候,我却看到一只金与;怪手,手背上的毛,足有一寸来长!唉!多半是我看错了,啊“好端端激讲至此处,突然一声惊呼,手向前一指,嘴唇颤动,讲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尖声叫道:”追魂死者莫催,我自己会来的?"一言甫毕,便倒了下去!
变生俄顷,红掌祖师不知道她看到了些什么物事,一见她突然倒地死去倒并不出乎意料之外,感到可怪的,只是那死前的一呼。因此急忙转过身来向她未倒之前,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一枝古树的树身上,搭着一只手,劳手三只手指,几乎一样长短,指甲又长又尖,色作金黄,而手背之上,却长着两寸来长,金光闪闪的长毛!当单穷提及那“金毛怪手”的时候,红掌祖师只当她是在胡说八道。但是此时,他却亲眼看到了那只金毛怪手!
红掌祖师究竟是久经大敌之人,连忙一俯身叱道:“谁在树后面?为什么还不现身?”
问了一声之后,已然将单穷的玄铁大刀,抓在手中,以防万一。
一刹那间,除了河水流转的声音之外,已然静到了极点,红掌祖师只听得树后传出了一个漫重的呼息声,若是内功精纯之人,呼息却不应该这样浓浊,因此稍稍将心放下,又喝道:“树后究竟是谁,再不应声,我可要不客气了!”
才讲到“不客气了”,便已然发动,向前一步跨出,玄铁大刀猛攻地横扫而出,径向那粗可合抱的古树砍了过去!玄铁大刀,本身就重达千斤,再经红掌祖师大力挥出,一股劲风,卷起一道墨虹,一发即至,“咔”的一声,已然透树而过,那树摆了一摆,便倒了下来,就在树尚未倒地之际,红掌祖师眼前,突然现出一道绿光,径向外飞射而去,红掌祖师唯恐自己反被树干压到,急向外跃出,只见一个身高不满四尺的矮子,风也似疾,向前驰去,而那矮子的右手,正提着一柄碧绿的长剑!
红掌祖师一见那人身法如此之快,不禁吃了一惊,急忙展动身形,追了上去,两人始终只是相隔五六丈远近,晃眼追出三四里路,红掌祖师仍是追他不上,心中更是骇然,气纳丹田,大声道:“前面的矮朋友,如何不回过身来,与在下相见?你手中绿剑,是从哪里来的,小徒现在何处,可能见告么?”
红掌袓师既然已经在单穷口中,得知能断玄铁的那柄利剑,是在叶映红的身上,他虽然未曾见过碧萤剑,但是一见那矮子手中的长剑,光华如此强烈,颜色又如此翠绿,因此才有此一问,怎知他不开口犹可,一开口,前面那矮子,去得更快。
红掌祖师一向自负轻功天下独步,再也想不到还会有人,比他更好,心中既是妒嫉,又是好胜。见那矮子不回头,顺着向前飞窜之势,“砰砰”两声,以
足尖挑起两块十余斤重的石头来,玄铁大刀接着挥出,正击在石头之上。-
两块石头,经红掌祖师以内力一送,各自荡起一股劲风,劈空之声,尖 :锐之极,带着排山倒海的大力,直向那矮子压了过去。"
他和那矮子相隔,始终不过是五六丈远近,以红掌祖师的功力而论,五 丨六丈远近,内力当然可以及得到,只见那两块大石,一前一后,眼看打到,那矮子突然身子一矮,向前纵出丈许,又细又长的手臂,向后一挥,“呼”的 :一声,也挥出一件物事来,刚好与第一块石头相撞,敢情那矮子功力还与红 掌祖师相若,一撞之后,一起在半空中略停了一停。就在那一停之际,第二块大石,也巳跟踪飞到,“叭”地撞了上去,两块 ;
大石和那件物事,一齐向半空中飞起丈许,又跌落地上。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红掌祖师又向前窜出了五六丈,正待一发狠,将玄铁大刀,也向前抛去之时,突然看到那和两块石头,一起跌在地上的,竟是一只玉盒之上,还镌着《仑圣书》四字!不但是如此,而且那玉盒已然被大石碰损了一角,露出层书页,正被清风掀动着哩!
红掌祖师不禁既惊且喜,呆了一呆。一呆之后,才猛地想起,这一耽指可能要追不到那个矮子了,抬头一看,果然只是这么一下子工夫,那矮子!然奔出老远,只余绿光一闪,随即不见,红掌祖师不由得自叹不如!知道再追不上,俯身将那玉盒拾起,打开一看,只见那上面的,是一本薄薄的绢翻开了封面,便是一个坐像,姿势极是怪异,一路翻阅下去,都是如此,:无一字说明。除了这本小书以外,另有十畲本书,却全是文字,红掌祖师一翻阅,便大喜若狂,原来那十九册小书,全是昆仑各代掌门人,对那册:字坐像的体会和心得,也就是说,这些书当寘是一点不假,武林中人人想;
手的《昆仑圣书》!
红掌祖师大喜之余,心中仍不免莫名其妙,暗忖那矮子不知是谁,看形,轻功已然在自己之上,而且内力也是不弱,看来很可以和自己正面对窗但却不知为何,连面都不对自己一下,逃得那样快法,而且还将武林至《昆仑圣书》用来挡击大石?行动宛如白痴?这当然是他所百思不得其解纪想了一会儿,又翻了一下《昆仑圣书》,但觉其中所载的内功秘诀,博大奥,不可方物,红掌祖师本来武学根底,已然极深,而且还擅密宗内功之长知道若是依照《昆仑圣书》上所载的功夫练,不出三年,融会了正邪两家;长,立可将内家圼气练成,从此天下无敌,唯我独尊!
那“武功天下第一”,本是学武之士,所梦寐以求的,尤其是邪派中红掌祖师在绝对无意之中,将《昆仑圣书》得到,心中的高兴,真是不能喻!所有的一切,全都变得不再重要,心中只是约略想了一下,便去追寻叶红的下落。
但是续一转念,想起武林中人,耳目何等灵敏,自己若是在江湖上追"叶映红的下落,《昆仑圣书》在自己手中一事,难免为他人所知,到时群起攻,自己武功虽高,也是麻烦,不如就此寻一个冷僻所在,躲起来静静修姜的好!因此立即向北驰去,如今暂且搁下不提。
却说方敏和温魂两人,一路沿河而上,寻找叶映红的下落,在经过骷洲时,方敏还特在隔河高声相告,重申要取碧萤剑,放那巨人出山腹之键 但是却换来了那巨人一连串的叱骂。
方敏既然已经体谅到那巨人的心情,也不会去怪他,只是淡然付之一笑又向芙蓉尼问明了叶映红的去向,一直向前而去。
他们两人既然是溯河而行,自然会来到红掌祖师遇到单穷的所在,两,剑目力都好,隔老远便大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躺在地上,两人连忙赶过去一看,方敏首先吃了一惊,道:“婆婆,是单穷!”
温魂也巳看到了那人是单穷,但是她却比方敏细心得多,同时看到了"穷身旁,有一块蓝布,蓝布之旁,有七枚蜡丸,其中之一,已被捏破,露出一团纸来,而更令得她注意的,是蓝布之上,那一块形如苍鹰展翅的铁令牌!她一眼便认出那是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之物,立即趁着方敏只顾看单穷的尸体之时,足尖一挑,将令牌挑了起来,伸手接过,放在怀中。
方敏果然毫不觉察,只顾检查单穷的尸体,看她是因何而死,才一将单穷翻过身来,背后血也似红的一只手印,便赫然在目,不禁又惊呼道:“血手印!婆婆,是红掌祖师下的手!”
此时,距红掌祖师离开当地,已有两天,方敏抬头四顾,当然看不到红掌祖师的踪影,温魂却冷冷地道:“只怕不是红掌祖师本人,而是叶映红那丫头下的毒手!”方敏一怔,道:“何以见得?”
温魂这一次,倒不是故意陷害叶映红,而是她见到了地上的那七枚蜡丸,知道叶映红在洞庭湖君山之时,曾在七只大铁箱中,取出那七枚蜡丸来,刚要想将那段事实讲出,突然转念一想,这话可讲不得,因为方敏根本不知道他一离开旋风岛,自己便尾随其后,被方敏一问,几乎答不上来,但随即又看到了红掌祖师所遗下的葛猬盖,便叹了一声,道:"孩子你看,那是什么?
你做人太老实了,便不免为人所骗!"方敏连忙将葛猬盖拾了起来,仔细一看,不禁一呆了。
一刹那间,他心中犹如倒翻了五味罐儿,甜酸苦辣,一齐涌上了心头!他看到了那葛猬盖的正面,正如一个丑陋臃肿已极的脸面!呆了半晌,才失魂落魄也似,喃喃自语道:“原来她真的是这样子来骗我的,原来她真的没有对我讲真话!”
在旋风岛上,他听了温魂对叶映红的诬毁之后,在他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的人而言,心灵的打击,已然极是沉重,他自然深信温魂的话;但是,心底深处,却还固执地相信着,这其中可能另有误会。这时候,他一见到了那葛猬盖,等于将温魂所说的话,以事实证实了一遍!他心底深处,本来已属飘渺无际的一丝希望,也在刹那之间幻灭了!而对于一个深怀希望的人来说,这一丝最后的希望,实在比任何冀望,来得重要!
方敏喃喃地讲了两句之后,突然提高了声音,两手紧紧地握住了葛猬盖,大声叫道:“我要问她!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两手一用劲,那葛猬盖格格连声,早巳成了粉末!
温魂在一旁看着,暗暗心喜,她本来还在担心,方敏和叶映红见了面后,他们关系深切,已成夫妇〈这本来不是事实,但是温魂却不知道叶映红在大森林中对她讲的,乃是谎言〉,到时自己的谎言戳穿,《昆仑圣书》更加没有希望到手,如今一见方敏这种情形,知道只要再在旁边加上几句话,以方敏正直不阿的性格而论,见了叶映红,一定有好戏看,遂放软了声音,劝道:“孩子,你不必太认真了,何不就此将她忘怀算数?”
方敏倏地抬起头来,两眼通红,如喷火焰,道:“不行,还有那《昆仑圣书》呢,不向她追了回来,还当了得?唉!真想不到她那样的一个姑娘,竟会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婆婆,你说叫我怎样才好?”
方敏为人,本来极有主见,但他此时在情爱上受了如此重大的打击,方寸已乱,想起自己的亲人,还是只有温婆婆一人,才又像小孩子一样,向潟魂请教,应该如何是好!
温魂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孩子,你如今已不是六年前,初到旋风岛上的时候了,年将二十,有什么事情,还不能自己做主么?”
方敏怔了一怔,咬牙道:“婆婆,咱们再往前追!”温魂点了点头。她刚才并不再唆使方敏去对付叶映红,是因为她心中知道,方敏心中,已然难过已极!一位美丽的姑娘,若是遭到薄幸儿郎的玩弄,会悲痛欲绝,一个正直的少年,在情爱上受到了欺骗,也会一样地悲痛,何消温魂再推波助澜?’
当下温魂在地上将七枚蜡丸,尽皆拾起,仍以那块蓝布包了系在腰间,和方敏两人,继续溯河而上,不一会儿,又发现了单穷的玄铁大刀,温魂一见喜道:“孩子,你近来功力大有增进,这柄大刀,主人已死,你用来作兵刃,可说再好不过!”
方敏一路上一直没有讲话,他根本没有心思去讲话,只是将自己和叶映红结识的经过,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想着,从塞外相逢起,一直到叶映红变成了“好姑娘”,又同赴塞外时,已半年工夫,在自己的生活上,起了多大的变化?本来,以为这些变化,毫无疑问地可以导致自己有美好的一生,可是结果,原来竟是受了欺骗!方敏只觉得脑中“轰轰”作响,温魂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温魂心中暗喜,但是面上却反倒露出了忧愁之色,突然止步,大声喝道:“孩子!”
她自和方敏结识以来,便一直称呼他作“孩子”,虽然此时方敏巳然英俊挺拔,一表人才,但她仍是这样称呼,可以使方敏听来,倍觉亲切。
那一声断喝,声音极大,方敏猛地一怔,抬起头来,道:“婆婆,什么事?”随即发现温魂面上忧虑无比,又问道:“咦,婆婆,你怎么啦?”温魂长叹一声,道;“孩子,你是婆婆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不要叫婆婆代你伤心!”声音慈祥柔和之极,方敏心中一阵激动,更是讲不出话来,温魂又指着那玄铁大刀道:“你先将这柄大刀拾了起来,得找到了高手匠人,这柄玄铁大刀,可以打成两柄七孔刀,你我一人一柄,又可平添几分功力!”方敏点了点头,将刀拾起,倒提在手中,心中翻来覆去地咀嚼着温魂刚才的话,半晌,才道:“婆婆,我知道了,武学为重,我不会令你伤心的!”
在他这句话出口之后,他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要将自己对叶映红之间的那一段感情,忍痛割断!温魂只是点了点头,两人便继续向前驰去,当天傍晚,已然来到了那屏风也似的悬崖之前,只见瀑布像是自天而挂,水声猛烈,不可方物。
两人来到此处,不由得愣住了,温魂本来满怀希望,希望方敏在见到了
叶映红之后,两人立即闹翻,并在叶映红身上,搜出《昆仑圣书》来。到时,自己和方敏翻脸也好,不翻脸也好,都不要紧,但一来到那大瀑布的面前,前面再无去路,左右两面,崇山峻岭,不知叶映红是向南去,还是向北去!
方敏望着瀑布,心中郁积了多时的闷气,像是得到了渲泄,扬声长晡起来。那瀑布下泻之声,虽是震耳欲聋,但方敏内功精纯,长啸之声,穿云裂石,竟然盖过了瀑布的声音,这一晡,直啸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停止,仰头向大瀑布一看,忽然一惊,道:“婆婆,你看,这是什么?”温魂循指向上一看,只见瀑布的水花飞溅之中,一个石角之上,挂着一幅浅蓝色的布,那布自下向上望去,不过两三尺见方,但是一看便知道,那是从一件衣服上面,撕下来的。
方敏尖声问温魂那是什么,其实他自己心中更明白那是什么,温魂尚未回答,他巳然再次失声叫道:“好姑娘叶映红,婆婆,叶映红已然死了!”这句话,语调首尾不同,表示出他心中,对叶映红既是愤恨,又是怀念,而在想到她不期死了的时候,更是心中禁不住阵阵难过!
温魂一怔,道:“何以见得?”方敏向那高在百十丈以上的那幅蓝布一指,道:“叶映红她正是穿着蓝色衣衫的,如今她的衣服挂在瀑布之中,若不是她人在崖顶上被瀑布冲了下来,怎有这个可能?”
他虽然下定了决心,要割断自己和叶映红之间的感情,但是说来容易,做起来便难,所谓“剪不断,理还乱”,叶映红的倩影,老是在他脑海中盘旋,如今想起她已然在瀑布之下,粉身碎骨,人既然已死,生前的什么过错,都变成可以原谅,他心中怎能不哀伤?“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此时,方敏眼眶之中泪花乱转,情不自禁地,掉下两滴泪来。
看官!那挂在石角上,任由瀑布冲刷的那幅蓝布,确是叶映红的衣衫,而叶映红也确是在见到了那只从石后向她逼视的眼睛这后,接连后退,而被瀑布卷人,向下冲去。但是,她却并未如方敏所想地那样,粉身碎骨。作书人须要从头表起。
原来当时叶映红在刹那之间,将自己的过去,全都想起,心中高兴之极,手舞足蹈,一不小心,便被卷入了瀑布之中,正在千钧一发,危急已极之际,忽然听得“轰”的一声,一团黑影,荡起一阵劲风,竟是一块极大的大石,在头上飞掠而过,而同时手腕一紧,右腕已被人抓住。
那瀑布下流之力,何等急骤,叶映红右腕虽然被人拉住,但是水流没头没脑地冲刷了下来,仍然使得她连气都透不过来,同时,右臂也像是要被拉断一样,痛不可耐,直到定了定神,一口真气,提了起来,才又觉得那握住自己的手上,也生出了一股大力,将自己提了起来,两下里动作一致,刚好配合,只觉身上一轻,已然离开了瀑布,来到了悬崖之上。
叶映红此时,浑身皆湿,狼狈不堪,急切间也没有看清救了自己一命的是谁,“哇”的一声,先吐出了满口水来,才拢了一拢头发,抬起头来。
一抬起头来,不由得吓了一跳,原来悬崖之上,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刚才那块大石,也已然不在,四周围再也没有那只神秘的眼睛,那处于悬崖之上的狭长天湖,湖水是那样的平静,叫人怎么也料不到那么猛恶的瀑布,和那样平静的湖水是同出一源。
叶映红一翻身站了起来,提着绿剑,向前走了两步,才发现外衣的衣襟,已然被石角撕脱,又恐怕刚才救自己的是男人,因此也不敢除下外衣来扭干它,看了一会,未见有人,便朗声道:“刚才是哪位朋友救了我一命,尚乞现身,容我拜谢!”
连讲三遍,一点动静也没有,叶映红心中大是讶异,在湖边的一块石上,坐了下来,手托香腮,沉沉地思索起来,想了半晌,暗忖刚才在瀑布中的时候,曾感到有一块大石,在头顶飞掠而过,难道救自己的,竟是那个人么?她此时对以往的事,已全都记忆得起,她心目中所指的“那个人”,当然是指的那生有金毛怪手,和喜欢凿出一个小洞,以那只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来瞧人的那个人了,她在古墓之中,所以会失了记忆,也全是因为“那个人”缘故!
叶映红呆了半晌,见四周围并无动静,握住了碧萤剑,以防万一,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古墓中所发生的事来,古墓中的事,极令她惊恐,本来她根本不愿意多想,但是,如今在大瀑布中,救了自己的,又极可能是那个人,又令得她不能不想!
原来,那一天,当叶映红、方敏两人,在贵阳城中的一间酒楼楼上,巧逢尚金花和屈天景两人,正要发生龃龉,忽然之间,极乐真人、七禽大侠带着负了伤的冯莹,也直奔上了楼。
叶映红一见冯莹,便自觉作贼心虚,心中打了一个突,又见七禽大侠和极乐真人,正派中的两大高手,一起现身,更是吓得芳心“忐忑”乱跳,,知道若是被这两个高人,发觉了自己,一定难讨公道,不如趁着忙乱之际,先溜走了再说。虽然不舍得和方敏分离,但事巳至此,也别无他法可想,偷偷一缩身子,来到了窗旁。
此时,酒楼之上,正乱着哩,倒也没有人注意她的行动,她一来到窗旁,以手按在窗棂之上,趁人不觉,一个翻身,人便翻了出去,轻轻落在街上,街上行人,虽然大是惊异,但叶映红也顾不了那么多,身形一转,便自转进了一条小巷,到处乱窜。不一会儿,便窜出了城外,才松了一口气,回头一看,并没有人追了过来,暗叫一声饶幸,又直向前驰了过去,不一会儿,便越走越是荒凉,巳来到了一个乱石岗子之上,正想这里巳颇为安全,七禽大侠一定追寻不到,不如就近躲过一天,等他们认为自己已经走远了,再想法子找到方敏,一起到雪峰山去,将身边的七枚蜡丸,送到师父手中再说。忽然听得一个嗲声嗲气的女子声音,就在身旁不远处,传了出来,道:“曹不仁,你要是真的想和宇内四邪,争一争名头的话,只怕非要向我求那一柄绿剑不可!”
接着便是一人哈哈大笑,道:“芙蓉尼,若是那柄绿剑,真能助我和宇内四邪争名,你还肯给我么?况且你也不是什么正派人物,自己也早巳用来和宇内四邪,一见高下了!”
那女子“格格”娇笑一阵,声音做作之极,令人作呕,道:“笑话,你是不信我了,要不要给你看看?实和你说,那柄剑我也是无意中在一个第九流人物手中夺来的,据那人说,是他父亲在塞外一个河洲,唤着骷髅洲的河滩上,捡拾而得,当时他父亲自知武功不济,所以一直不敢将此剑在人前露眼,以防被人抢了去,心想怀剑以投名师,等到学成了武功之后,再仗剑横行,怎知一直到死,仍是学不成武功,所以武林中人,竟全被他瞒过,绝无人知道那么武艺低微的一个人,会藏着这样一柄稀世奇珍!”
曹不仁道:“再往下说。”芙蓉尼道:“那人在他父亲死后,得了此剑,也知他父亲一样,怀剑想遍访名师,你猜他怎么?他找到了我,要拜我为师!我看在利剑份上,收一个徒弟,也不算什么,但是那小子竟然起了歹心,哈!这还不是死有余辜么?”
曹不仁像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反问道:“芙蓉尼,你对我讲这些话,究是什么用意?”芙蓉尼道:“曹朋友,你是使剑的名家啊,这柄剑给了你,岂不是名士名剑,相得益彰?”
曹不仁“哈哈”大笑,说道:“多谢,芙蓉尼,人家出家人是一尘不染,四大皆空,你这个出家人,哈哈,心如蛇蝎,若是真有什么宝剑,我收了你的,只怕不出三天,连骨头都成了粉哩!”
芙蓉尼怒道:“曹不仁,想不到你这样不丨只好歹?你真的不要剑!”
曹不仁道:“这倒怪了,你为什么一定要送剑给我?”芙蓉尼顿了一顿,道:“我六年多前,在三强庄中,初见你时,便觉得你仪表非凡一”曹不仁听到此处,便哄然大笑,道:“怎么着?敢情你还想招我做个佛门女婿啊!”
在两人对话之际,叶映红早已将身隐起,天心剑客曹不仁,和芙蓉尼的名头,她也曾听说过,而且知道芙蓉尼擅长阿修罗秘魔妙音之法,虽然功力不深,不足以危及整个武林,但是她是出名的无耻,也不知道有多少少年侠士,一时心神不稳,毁在她的手上,如今又听得她在勾引人,不禁无名火起,听到此处,再也按捺不住,正待现身教训她一番,忽然听得芙蓉尼怒叱道:“曹不仁!你不丨识抬举,便叫你尝尝我绿剑的厉害!”刹那之间,绿光陡现,只见眼前人影一晃,芙蓉尼已从乱石后面,跳了出来,手中持着一柄见所未见,通体碧也似绿,宛若最好的翡翠所制成一样的一柄宝剑,绿光映得她脸色也青殷殷地。-‘
同时,见到曹不仁也“霍”的站了起来,惊道:“咦?当真有那么一柄绿剑,芙”才讲到此处,叶映红候在一旁,巳然看出有便宜可拣,早已抓:了两块石头在手,身形一长,两手一分,“嗤嗤”两声,两块石子,破空飞到!叶映红几乎已得红掌祖师真传,功力本就在曹不仁和芙蓉尼之上,这一下突然现身,又全出乎两人意料之外,两人惊呼一声,各自向后跃开,叶映红身形掠起,反手一掌向曹不仁拍出,身子却直向芙蓉尼欺去,人尚未到,已将“血手印”功夫运起,掌心如血,一掌自上而下,向芙蓉尼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