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眼看到的女鬼

2024-10-13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点击：

　　有的人，容易见鬼，这种人，通称“鬼眼”，也称“阴阳眼”——他们看到的鬼，应该不是他们的眼看到，而是他们的脑部，特别容易接收某种能量，得到感应，所以他们便容易看到异象，包括普通人不易见到的鬼在内。


　　小林没有亲人，他进入公司，是公司招考职员时考进来的，人事档案资料，说明他父亲早亡，母亲在多年前移民加拿大，他在加拿大完成学业之后再回来，在本地，竟然半个亲戚都没有。
　　小林失踪一星期，公司同事报警之后，警方自然根据加拿大的地址，和当地警方联络，以便通知他的母亲。可是结果却出人意料，小林所报的那个地址，根本是虚构的！没有这个地方，自然也找不到他的母亲——连带，是不是小林真有一个母亲在加拿大，也成了疑问，这个问题，除了小林之外，也无人可以回答，而小林失踪之后，如同石沉大海一样，一点消息也没有。
　　并没有小林离境的记录，小林没有犯罪，自然他不必偷渡，这就使事情更神秘，所以，在一次警方的调查询问之中，有一个同事说了一句：“他曾说过……有一个女鬼，要带他走……会不会……”
　　主持调查的一个警官立时“哈哈”大笑：“就算是个女鬼勾走了，身体总还在，他的身体呢？”
　　那天警官在破门而入之前，联络到了业主，公司也有几个同事在，小林租的那个居住单位，是城市中典型的小单位，只能供一个单身的人住，或关系亲密的一双异性居住，门弄开之后，一眼可以看通居住单位的一切，出乎意料之外的整齐清洁，当然没有人，人人可以肯定这点，小林像是在花了相当时间，把屋子收拾乾净之后，就突然在空气中消失了！
　　那警官这样说，使得提起“被女鬼带走了”的那个同事，十分尴尬，不好意思再说下去，那警官谅解地道：“鬼这种事，茶馀饭后，作为闲谈的资料，一定大受欢迎，可是却不能见光，如果我在调查报告上说，失踪者涉嫌被一个女鬼带走，各位想想，上头会把我调到什么岗位上去？”
　　大家都为那警官的幽默而笑了起来，调查结束后，那同事大发了一句牢骚：“小林在失踪前一天确然这样说过，大家都听到的！”
　　一个女同事伸手在自己额头上，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角：“对了，那天，我经过他的身后，看到他在发楞，就笑他，说他是不是在想那女鬼，他居然没否认，还说了一句：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
　　听的人，听到这里，已是哗然，七嘴八舌叫了起来：“小林竟让连那女鬼是怎么样的都不知道！”
　　女同事也骇异：“他是那么说，我一时口快，就告诉他，我有一个亲戚，是阴阳眼，可以见鬼，他听了之后，大是兴奋，逼我给了他那亲戚的电话！”
　　听的人问：“小林去找了那阴阳眼？”
　　女同事打开手袋，取出记事簿来，翻著：“我不知道，打电话问问，那亲戚是我四表叔。”
　　她拿起电话来，找到了四表叔，寒暄了几句，才提到了小林：“我有一个姓林的同事，他……说他屋子里有一个女鬼，我给了他你的电话，他曾来找过你？”
　　电话那边，沉寂了片刻，才有了回答：“是！”
　　办公室中的电话设备先进，女同事在通电话，按下了共听掣，四表叔的声音十分清楚地传出来，人人都可以听到，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女同事忙问：“你到他的住所去了？”
　　又过了一会，四表叔才又道：“是！”
　　很多人张口欲问，女同事作了一个手势，不让各人说话：“四表叔，他家里，真有一个女鬼？”
　　那个四表叔，似乎除了一个字之外，再也不会说别的话了，他又过了片刻，才道：“是！”
　　这一个“是”字，虽然简单，每一个人每一天不知要听过多少次，但这时听了之后，人人都有阴风惨惨，汗毛凛凛之感。
　　女同事也想不到回答竟如此肯定，她也楞呆得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僵持了片刻，反倒是四表叔先打破沉寂：“那位林先生现在怎么了？”
　　女同事的声音有点发颤：“失踪了！在这之前，他说过，他家里的女鬼要带他走！”
　　四表叔语调迟缓，一字一顿：“那他……就是被带走了……带走了！”
　　一个男同事忍不住嚷了起来：“带到哪里去？连身体带走的？”
　　四表叔的声音听来，自然而然叫人感到阴森：“谁知道，人和鬼，幽明殊途，鬼的事，谁知道！”
　　那男同事（和小林最要好的一个）疾声问：“那你又能见鬼？”
　　四表叔叹了一声：“我？没办法，我是天生的阴阳眼，能见鬼！”
　　女同事压低声音：“你见鬼的经过，能不能说说？”
　　四表叔迟疑了一下：“好，他来找我，说是他的家里，忽然来了一个女鬼，他可以清楚地感到女鬼在，甚至可以和女鬼说话，可是看不见摸不著。开始时，他十分害怕，可是几天之后，女鬼要是不先和他说话，他反倒若有所失，经过了几个月之后，他觉得自己肯定已经爱上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女鬼了！”
　　听的人神情骇异，女同事的声音发颤：“那女鬼……也爱他？”
　　四表叔闷哼了一声：“女鬼要是不爱他，怎会缠上他？他还说，女鬼说要带他走，他有点犹豫，虽然情愿，可是不知那女鬼是什么样的，他曾求女鬼现身让他看看，可是女鬼说他太笨，没有这个能力，他才来求我，叫我代他看看那女鬼究竟是什么模样！”
　　几个女同事发出了惊呼声：“这算什么？相亲可能有替代的？而且，相的还是鬼亲！”
　　四表叔的吸气声传来：“我见他求得恳切，就去了，一进那屋子，就看到女鬼笑盈盈向我行礼，又扑向他，笑贴在他的身上，他像是也可以感到一种十分舒畅的欣慰，神情极高兴。我就告诉他，女鬼就在他身上，是一个……是一个……”
　　一个男同事忍不住道：“你必须告诉他那个女鬼奇丑无比，可怖绝伦，那才能把他救回来！”
　　四表叔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只要快乐，为什么非要照我们唯一认知的方式活，不可以换一个方式？”
　　四表叔的话可能太深奥了，不是很多人懂，有了一阵短暂的沉寂，女同事问：“那女鬼——”
　　四表叔吸了一口气：“好看极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女鬼，我就据实告诉他，他千恩万谢，送了我出来。”
　　女同事一下沉吟：“接著，他就失踪了！”
　　四表叔又过了好一会才回答：“他心地很好，不会坏心肠到弄脏人家的屋子，身子一定在什么地方——”
　　几个人骇然道：“你是说，小林死了！”
　　四表叔的声音平板：“当然死了，他给女鬼带走了，怎么还能活？”
　　各人一片默然，都手心冒著汗。
　　又过了若干日，在山野间，发现了一具早已腐烂过半的尸体，警方检查之后，说那是小林。
　　警方又说，死因并无可疑之处。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