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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惊人的钜劫案
2025-08-20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点击:

  从世界地图上看来,日本只是由四个小岛组成的小国家,可是要从九千万日本人中,找寻一个人,却又显得这个国家太大了!
  八年,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又离开了日本,来到了此地。
  头尾已有十七年了,可是乙羽浚子对他所讲的话,他仍然紧紧地记着。
  发边已然有几丝灰白,他意识到自己已然踏进了中年,而且已然是中年之尾了!
  他没有再存着找到乙羽浚子的希望,他变成了一个商人,专做股票生意的商人。
  他这样做,是想将过去的一切,全都忘怀,六七年来,他确是生活在竭力要忘记过去的境地中,但是他仍不免在黄昏之后,一个人在半山静寂的道路上漫步,在那时候,他也无法克制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地要想起过去的一切事来。
  直到那一晚,大雾之中,他遇到了那玫瑰红的衣服,那尖削的下巴——雅丽丝·陈。
  当他在问及她的名字的时候,他是多么希望从她薄而美丽的嘴唇中所吐出来的是一个日本名字!但是他却失望了。雅丽丝·陈,这正是一个洋化了的中国人的名字。
  杨致远苦痛地摇了摇头,放在他面前的,是那玫瑰红的信封和信纸。
  “那封信是谁送来的呢?”他想着:“当然是一干不法之徒了。”但匪徒而用玫瑰红的信封,这未免有点匪夷所思,再说,当他为窗上那“咯”地一响震醒的时候,所看到的,一闪即逝的身形,是那么地苗条美丽,分明是在十七年前偷入他卧室中来的乙羽浚子。
  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乙羽浚子玫瑰红色的短大衣,又想起了发生了那件奇妙的事情的卧室中的玫瑰红帷帘,雅丽丝·陈的玫瑰红晚礼服,玫瑰红的信封,信纸……
  玫瑰红……
  在这一切玫瑰红中,是不是有联带关系呢?
  杨致远撑着头,迷迷茫茫地思索着,在不知不觉中,天已亮了。
  他听到了有人开门的声音,那是女佣人来了,他开门迎了出来。
  “先生,今天礼拜,你也那么早?”女佣人像往常一样地将几份早报递了给他。
  杨致远顺手接了过来。
  “今天是星期天,还可以睡一会。”他将报纸放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顺眼看一看报纸,可有甚么头条新闻。
  “啊!”他尖声叫了起来。
  “先生,甚么事?”女佣人探头进来。
  “没有甚么,我还要睡一会,你别来打扰我。”杨致远挥着手。
  女佣悄悄地退出去,杨致远迅速地打开报纸,平日是国际新闻的第一版,今天改成了本埠新闻,老大的铅字刊着:
  “豪华酒会正举行中
   匪徒持械闯入
   殷商黄富山住宅被洗劫
   与会宾客无一幸免”
  向下看去,消息被记载得十分详细:“本埠殷商黄富山,为社会闻人,昨晚八时许,其半山豪华住宅中,正举行酒会,参加酒会者,尽为富商巨贾,名媛闺秀。讵料正当佳宾翩翩起舞之际,突有七名匪徒,持械闯入,将与会人士的饰物现钞,尽皆劫去,计开:白金手表三只,钻石戒指……”接下去是一连串的失物名单,最后道:“估计所指,约二十馀万,此项惊人劫案,疑为有组织盗匪集团所为,警方正在严密侦查中。”
  杨致远回想昨天晚上的事,匪徒计划的周详,着实令人吃惊,他只不过早一些退出了黄宅,便受到了多次的警告!
  杨致远又细细地在事主名单中找寻了一遍,果然被他发现了雅丽丝·陈的名字。
  杨致远睡意全消,这一群匪徒,可以说是最聪明的——从他们的行劫计划来看。但也可以说是最愚蠢的——从他们抢到手的物事来看。
  因为,那些名贵的饰物,不要说在本埠,就算到邻埠去,也是难以脱手的。
  一想到这里,杨致远忽然又记起不久以前报上的一则消息,说是国际警察当局,怀疑有一个由远东至中东的珍贵钻石,走私路线,大部分是贼赃,而听说主持者,是一个日本女人。
  杨致远就是因为看到主持是日本女人,所以才将这条消息记在心中。
  像这样大规模的抢劫,若是贼脏没有妥当的去路,那只有笨贼才会干!
  杨致远既然已被卷入了这件事的漩涡之中,他不禁想参与其事,弄个明白。
  但是,他摸了摸自己已然白花了的发边,叹了一口气,决定遵从玫瑰红信笺上的劝告:勿管闲事!他心中所要知道的,只是雅丽丝·陈的一切,看看她和十七年来,自己所不断寻找的乙羽浚子,究竟有甚么关系。
  当天晚上,他便到黄富山的家中去,借着慰问的名义,去向黄富山探听雅丽丝·陈的一切。
  黄富山美轮美奂的住宅周围,有着不少便衣侦探,杨致远在门口等了好一会,黄富山亲自在阳台上看清了按铃的人,才吩咐工人开门。
  “致远兄!”杨致远一踏进门,黄富山就大声叫着:“昨天晚上,你真是好运气,你才走不久,就出了事,我们每一个人都损失了好几千,只有你,甚么事也没有。”
  “真是,”杨致远陪着笑,他实在不愿意和黄富山这样的市侩应酬,但是为了探听雅丽丝·陈的一切,他却不得不敷衍他。“其实,像黄公你那样,损失几千,又在乎甚么?”
  “好说!好说!损失些倒也罢了,只是吓不起,我高血压又发作了!”
  “黄公可得多保重,昨晚的客人,可真不少啊,”杨致远立即转变了话题:“可见黄公交游广阔。”
  “哪里,哪里。”黄富山的肥肉颤动着。
  “昨晚,我好像记得有一位雅丽丝·陈小姐,当真是风华绝代,她是甚么人的千金?”杨致远不再转弯抹角,单刀直入地问。
  “喔!雅丽丝·陈呀!听说她父亲已经死了,我也只是第一次见她,是林小开带来的,张经理说,林小开为她神魂颠倒,但雅丽丝还像是没有意思哩!致远兄和雅丽丝熟悉?”
  “哎,不,我有一位朋友,早年有一个结拜弟兄,姓陈,有一个女儿,可是已有十多年没有音讯了,那位朋友给我看过照片,和昨晚的那位姑娘很像,因此我问一问。”
  杨致远随便编了一个谎敷衍了过去。
  又坐了一会,杨致远便起身告辞。
  探访黄富山的结果,可以说,一点收获也没有,只得到了一点:雅丽丝·陈是林行长公子林文锦的密友。林文锦本是社交界的花花公子,要访查他的行踪,极是容易,而从他的行踪中,便可以得知雅丽丝·陈的资料。杨致远委托私家侦探进行调查,但是几天后,报上又刊出了一条新闻:
  “私家侦探为数大汉围殴
   伤重入院可能神经受伤”
  被殴的私家侦探,正是杨致远所委托的那个!杨致远益发觉得事情不平常。
  他决定亲自出动。
  当晚,他打电话到所有的夜总会,去问林文锦的下落,只打了七家,便已得到了回答:林文锦正和一位小姐在云天夜总会中。
  他略略地化装了一下,在上唇贴上了一排小胡子,因为没有女伴,又上舞厅去找了一个风度颇好的舞女,一齐到云天夜总会去。
  在这个不夜城中,固然街头有着瑟缩的穷人,但夜总会却是座无虚席,杨致远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座位,立即和那个舞女翩翩起舞。
  一面跳舞,一面仔细地打量着座上的客人,在一个角落上,他发现了林文锦,同时,也发现了坐在林文锦对面的那位小姐,正是雅丽丝·陈,浅灰色的西装衫裙上,镶着玫瑰红的花边。
  杨致远想不到第一次就得到了那样地成绩,心“怦怦”地跳着,回到了座中。
  他再也没有起舞,只是心不在焉地和那位舞女聊着天,注意着林文锦和雅丽丝·陈。
  他们两人,似乎也没有跳舞的兴致,到深夜十二点之后,两人站起身来离了开去。杨致远连忙结账,同时,给了那舞女两百元。
  “先生,你不送我回舞场?”舞女有点迷惑。
  “不了,你请便吧!”杨致远匆匆地赶出门去。
  在门口,他刚好遇上林文锦和雅丽丝·陈上了车,杨致远连忙跃进了自己的车子,跟在后面。
  两辆车一先一后地在路上转了几个弯,已然进入了这个城市的高尚住宅区,路上的车子已经并不很多,杨致远为了避免被人注意,故意离得前面那辆奶白色的跑车远远地,但是却紧紧地追随着。
  奶白色跑车越驶越是静僻,它是在向山上驶去,那一带,即使在白天,车子也不会多,杨致远将车离得更加远了些。
  突然,车后响起了急骤的喇叭声,一辆车子想要超车,杨致远一转驾驶盘,将车子侧过一旁,“飕”地一声,一辆车子在他的车旁擦过,杨致远向那车子中不经意地望了一眼,那辆车中,突然“刷”地飞过了一团纸,急切间,杨致远并不清楚是甚么东西,吓得突然一跳,车子猛地向外弯了出去。
  幸而他立即看清了那只是一团纸,正落在他座位的旁边,赶紧煞住了车,那辆超车的车子,已然追过了林文锦的跑车,向前疾驰而去,显然已超过了交通规则所规定的速度!
  杨致远仍然尾随着那辆奶白色的跑车,打开了那个字团,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不要只看你的前面,也看看你的后面!
  杨致远回头向后看去,只见一辆黑色的大房车,正跟在自己的后面。
  “我自己也被人跟踪了!”杨致远立即想到。
  同时,他也想到了自己所委托的那个私家侦探被大汉围殴的事情。
  “奇怪,”他喃喃地自语:“难道那私家侦探之所以被殴,是因为我委托他查雅丽丝·陈的行踪?”
  跟踪自己的黑色大房车,和超车的那辆汽车,显然是久受训练,而且肆无忌惮的人。否则,跟踪别人,只有怕被人发现,哪有反而通知对方的?
  而这些人,又显然不像是林文锦的保镖——如果林文锦有保镖的话。
  归纳下来,杨致远得到了一个疑问:难道雅丽丝·陈,竟会和跟踪自己,殴打私家侦探的人有关?
  很快地来到了一个岔路上,向旁转去,就是下山的途径,但是林文锦的车子,却仍然笔直地向前开去,杨致远在刹那之间,打定了主意,一转驾驶盘,使车子向岔路上驶去。
  他要使跟踪在后面的人以为他已经接受了纸条上的警告,不再跟踪雅丽丝和林文锦。
  他驾车向前疾驶,但是却从倒后镜中,仔细地留意着后面。
  他看到那辆黑色的大房车,在岔路口上,停了下来,同时,按了四下喇叭——三长一短。然后便向前驶去。
  “这是甚么意思?”杨致远立即将车停了下来。“他是不是要通知甚么人,我已经放弃了追踪?”
  杨致远越来越觉得事情扑朔迷离,不可思议。本来,他只不过是要弄清楚雅丽丝和乙羽浚子之间,是不是有甚么关系。
  但是他如今却意识到,自己已经越来越被卷入一件巨大的事中。
  当然,他可以完全不加理会,但看情况,即使他完全放弃,事情也不会那么简单地便了结。而且,他还有一个不能放弃的理由,那便是他十七年来念念不忘的事:再和乙羽浚子相会!
  他迅速地跳出了车子,站在路边,借着树木的掩遮,回到了岔路口。
  他取了一条手帕,将自己的脸蒙住,静静地等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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