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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本性难移
2025-06-11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点击:

  照他那目光看来,他一定是身负绝顶武功的人,然而,又何以被人困在阵中?
  她心中想着,口中已然道:“我若是不能,怎看得出那阵是倒怖的?”
  那人立即道:“那么,你为何要放我出来?”
  游馨儿向孟威一指,道:“这位大哥,有一件事要求你。”
  那人的反应快到了极点,游馨儿才一讲完,他已经道:“什么事?”
  孟威忙道:“本来,我要在离此不远处的一个水潭中,捉一只十年龙龟来给前辈的——”
  那人语发如联珠,立即问道:“那为什么不捉来?”
  孟威一呆,道:“这说来话长——”
  那人不等孟威讲完,又打断了孟威的话头,道:“那就别说了,你只说求我作什么?”
  孟威心中暗忖,这人怎地如此心急?
  孟威一面想,一面道:“是要前辈去对付一个臂上戴着七个金钏的女人。”
  那人又立即道:“是谁叫你来找我的?”
  孟威道:“是一个面戴金色面具的高人。”
  那人几乎不等孟威讲完,便又密如联珠地道:“他姓什么,叫什么?”
  孟威被那人的一连串问题,逼得连气也几乎喘不过来,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
  孟威说了那句话,那人重又闭上眼睛,不再出声。游馨儿轻轻一拉孟威,孟威会意,两人一齐向后,退了开去,游馨儿低声道:“孟大哥,你可以向钟八叔说,那人被困在九死一生阵中,不能出来,那么,钟八叔再刁赞古怪,也不能怪你了。”
  孟威道:“馨儿,这阵你不是能破么?”
  游馨儿道:“自然,但是我却不放他出来,你怎知此人,是正是邪?如果他武功竟能敌得过我继母的话,再加上他心术不正,你说祸害有多大?”
  孟威听了,也觉得游馨儿所说有理,他正在想着,突然听得那人道:“你们过来!”
  当这四个字,才一传入他们两人的耳中,两人都不禁吓了一跳!
  他们两人,刚才足退出了三四丈开外,在俯耳细语,可是那人这四个字,却就像是在附近说出的一样,两人都吃了一惊:什么时侯他出了九死一生阵?
  但是,当两人立即抬头看去时,却又放下心来。原来那人仍在竹林中,但是由于他力深湛,将声音直逼了过来之故,所以听来如同他就在身边一样。
  孟威一听,便待要走过去,然而游馨儿一伸手将他拦住,朗声道:“你有什么话说?”
  那人干笑了几声,道:“你能破阵,只要将阵破去,虽然没有龙龟,我也一样替你们去对付那女人。”
  孟威低声道:“馨儿,如果他能对付了你继母,不是从此太平了么?何必你一定要自己动手?”
  游馨儿转过险去,道:“孟大哥,我只说陪你上山峰来,并没有说要将你要见的人,从阵中放出来。”
  孟威听了,不禁无话可答,叹了一口气,道:“前辈,游姑娘不肯放你,我也无法。”
  那人一声不出,孟威定睛看去,只见那人重又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地坐着,和自己才来的时候,看到他时一样。
  看来,他刚才有了出阵的机会,但卒之不能出阵,对他来说,似乎没有多大的影响。
  孟威心地极善,他总觉得游馨儿眼看那人被困在阵中,不知还要困多少时候,却不加援手,心肠未免太以硬了一些。
  然而他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那是因为在他的心中,游馨儿就像是他的小妹妹一样,纵使有些错处,他也不忍心去苛责她的。
  游馨儿拉了拉他的衣袖,道:“我们该走了。”
  孟威叹了一口气,只得转过身去,攀着石角,到了那山藤处,又沿藤而下,下峰时要比上峰时快得多,不消片刻,便已经到了峰脚下。
  到了山峰脚下,孟威再抬头向上望去,只见云雾缭绕,若不是上去过,谁能猜得到,在那样削壁千仞的山峰上,竟然有一个人,孤零零地,终年累月坐在竹林之中,与风为伍?
  孟威一想及此,对那人的同情之心,更是油然而生,心想看来游馨儿是难以劝说得听的了,看来,有本事还是有用的,如果自己也能解那九死一生阵的话,此际,不是可以用来救人了么?
  孟威一面想,一面向前走着,走出了三五里,他忽然道:“馨儿,你的本事比我大得多,可能教我一些?”
  游馨儿道:“不能。”
  孟威倒想不到游馨儿竟会这样回答自己,他不禁为之一呆,道:“馨儿,你家传武功,不能外授么?”
  游馨儿摇了摇头,道:“不是。”
  孟威异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游馨儿鼓起了小脸,面色十分庄严,道:“常言道取法乎上,不可取法乎下,你根骨素质,都属上乘,若是跟我学本领,那只有学壊了。绝对学不出什么名堂来的。”
  孟威笑道:“那我该跟谁学才行?”
  游馨儿道:“我爹虽死了,但是他的武功,却留了下来,你应该学他的武功,那么你将来的成就,未必在他之下!”
  孟威一听,不禁双手连摇,道:“馨儿,别乱说了,别乱说了!”
  他从来没有将自己的名字,和天一居士这样高到了近乎不可企及的人物联在一起过,是以听了游馨儿的话,只当作荒唐之极!
  游馨儿叹了一口气又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道:“孟大哥,你自己出雁荡山去吧,我不能再陪你了。”
  孟威呆了一呆,心中不禁难过,道:“馨儿,你到那里去?”
  游馨儿低下了头,语音十分干涩,想是她的心中,也十分难过,道:“我先设法,去找那半幅画的下落,不论找得到找不到,我都会上荀家庄附近来看你的。”
  孟威忙道:“你一个人在,我不放心得很。”
  游馨儿笑了起来,但也笑得十分惨淡,道:“你和我在一起,凭你这些本领,只能和我添麻烦,又焉能保护我?”
  孟威听了,面上不禁一红。他心想,游馨儿所说的,确是实情,自己就算不放心,而硬要和她在一起的话,也只不过是替她增加麻烦而已,怎能帮她的忙?
  他心中叹了一口气,握住了游馨儿柔软的小手,道:“馨儿你要多保重,多小心!”
  游馨儿抬起头来,眼中泪花乱转,道:“孟大哥,这两句话,正是我要告诉你的。你人太好,容易吃亏,我有几句话,你要记住了!”
  孟威忙道:“你只管说。”
  游馨儿道:“我知道我说了也是白说,但我还是非说不可。你不要太容易答应人家的要求,不要随便帮人,更不要随便救人,那你就可平安无事了!”
  孟威听罢,默然不语。
  游馨儿苦笑道:“可不是么?我还是白说了。”
  孟威歉然道:“馨儿,我不是不肯听你的话,而是只怕到时做不到。”
  游馨儿叹了一口气,道:“别多说了,我们就此别过了吧。”
  孟威还想说什么时,只见游馨儿身形掠起,已经向前疾奔了出去,孟威追了几步,游馨儿一转过了石角,便已不见。
  孟威停了下来,木然而立,好半晌,才又低着头,向前奔去。
  他想起自己到了雁荡山之后,经历之奇,实是未到以前,做梦也想不到的,心中也不禁大是感慨。他一直向前走着,不一会,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
  孟威向前看去,前面山崇峻,看来即使冒着危险,连夜赶路,也出不了山去,不如赶早找一个地方歇了下来的好。
  他脚步放慢了下来,不一会,便来到了一个绿草如茵的小山谷中,孟威心想,在这里过夜,倒也不错,他随便拣了一个山洞,走了进去。
  那山洞看来,十分干净,孟威向内走了丈许,刚待躺下来之际,突然听得山洞深处,传来了一阵阵呻吟之声!
  那种呻吟之声,十分惊心动魄,一听便知道是几个身受着十分痛苦的人,所发出来的。孟威不自由主,向洞内走去。
  但是他只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自己问自己道:“我进去作什么呢?当然是想看看,那几个发出呻吟的人受着什么痛苦,自己能不能帮助他们了。”
  他一想到了这里,游馨儿吩咐他的话,便又在他的耳际,响了起来。
  孟威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向山洞之外走去。
  然而,他才走了两步,便听得那呻吟声,又传了过来,这一次,听来更是惨切,更是令人怦然心动。
  孟威又停了下来,他呆了半晌,才又毅然转过身,向前疾奔了出去!
  不一会,他便看到,前面隐隐有火光闪耀。等到到了近前,才看清是一只炉火熊熊的炭火炉,在炉火之上,放着一条铁练,那条铁练,已烧成了通红色。而那条铁练,向前通去,却在石壁之中穿过,而那阵阵呻吟之声,便是从石壁那面传过来的。
  孟威心中奇怪,在那石壁上找了一会,找到了几个小孔,他踮起脚来,向那小孔中张望,一望之下他心中不禁打了一个突!
  因为,他才一望进去,便看到了凌公行。
  只见凌公行正坐在一张石椅之上,望着前面,面上带着一副恶狠狠的神气。孟威定了定神,循他所望的方向看去,只见有六个白衣人,坐在地上,正在全身剧烈发颤。
  那一阵阵的呻吟之声,也正是他们所发出来的。
  孟威在乍一看间,还不知道他们六人,是在受着什么样的痛苦,但是他仔细看去,却已明白!
  原来那六人肩头上的匕首,仍未除去,而匕首上仍有铁链连接着,铁链的尽头,通向石璧之外,便是在那炉火之上,烧成了通红的一截!
  那铁乃是传热之物,一端已被烧得几乎熔化,其余部份,其热可知,那插在六人肩头上的匕首,也等于是烧得极其灼热一样,难怪这六个白衣人武功虽高,也不禁发出如此惨凄的呻吟声来了!
  孟威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勃然大怒,他在地上找了一找,拾起了一块长形的石头,轻轻地将那截铁练,拨到了炉火烧不到的地方。
  他一拨开了铁练,又向那小孔上张望进去,只听得凌公行道:“你们六人,定然知道我大哥的葬地,再要不说,所受更惨,还是说了吧!”
  那六人个个闭嘴不答,只有一个道:“七侠,你何苦为虎作伥?”
  凌公行一听,脸色极其尴尬,道:“好,你们不说,待会大嫂来了,再用新法子折磨你们起来,我自然也难以袒护了!”
  那白衣人一声冷笑,道:“七侠,你已成了她的走狗,怎能袒护我们?”
  凌公行一听,脸色更是发青。
  也就在这时,孟威看到那六个白衣人面上的痛苦之色,已经陡减,而他们的身子,也不再颤抖了。那自然是铁练已离开了炉火,他们六人身受痛苦,已大大地减轻了之故。
  只见他们六人,互望了一眼,面上皆有诧异之色,最左的那人,向凌公行指了一指作了一个手势。孟威并看不明白那个手势是甚么意思,但其余五人,显然看得懂的,都点了点头。
  凌公行一转过头来,恰好看到这等情形,厉声道:“你们在作甚么?”
  他一个“么”字才出口,六人便一齐站了起来,六人才一站起,肩头一震,插在他们肩头的匕首,立时被震跌了出来。
  凌公行在那瞬间,也明白发生了甚么事情了,他面色发白,双掌互推,“轰轰”两声,便已向前推出了两掌。凌公行的功力,确是非同小可,这两掌一推出,首当其冲的两个白衣人,身不由主,向后退来。
  但是,其余四个白衣人,身形散开,却已到了凌公行的身侧,凌公行一声大喝,道:“你们想作反么?”
  那四人一声不出,手掌翻处,掌影如山。一斉向凌公行压了下来。
  凌公行双臂一振,两掌反拍而出。
  然而,他这两掌,也只不过将两个白衣人击退,在他击退两个白衣人的同时,“砰”的一声,腹际已中了一掌!
  那六个白衣人,每一个人的武功,虽然都比不上凌公行,但他们共有六人之多,凌公行中了一掌,脚步向前一个踉跄之际,其余六人又围了上来。
  刹时之间,在外偷窥的孟威,只见里面,拳脚交加,人影乱幌,开始他还能看清谁向谁发招,到后来,连谁是谁都分不清楚了。
  但是,不到半盏茶时,便突然看到,所有幌动的人影,在陡然之间,停了下来。
  只见凌公行的身子弯曲,已倒在地上不动。他面色并不怎么苍白,那显然是他只是被点中了穴道,而不是受了什么伤害。
  那六个白衣人已将凌公行制住,但是他们六人的面上,却忽然露出了骇然的神色来,相互望了一眼,一个道:“糟糕,我们快走,迟了只怕走不了了!”
  另一个道:“不做二不休,将他杀了!”
  那人在讲这句话之际,伸手向凌公行指了一指。
  凌公行乃是被点中了穴道,他的听觉,并没有丧失,一听得那人如此说法,面上不禁为之变色!
  另外几个人摇头道:“不可,宁可他不仁,不可我不义,我们还是快走吧!”
  那说要杀了凌公行的人,也就不再坚持,六人一齐转过身,合力推开了一扇石门,走了出来。
  六人转身之际,孟威也早已退开了一步,那六个白衣人一推门出来,便和孟威打了一个照面。他们六人,制住了凌公行,心中仍是十分骇然,唯恐那美妇人及时赶到,那么所受更惨。
  是以,他们一出来,陡地见到门外站着一人,都不禁大吃了一惊,为首一个,应变最快,一声闷哼,“呼”地一掌,已经拍出。
  孟威等在门口未走,他是想和那六人见了面,告诉他们,自己要回荀家庄附近去了,游馨儿还在雁荡山中,要他们六人,对游馨儿多加照顾。
  早在桂二侠隐居的那个山峰上的时候,那六个白衣人便对孟威十分友善,再加上刚才,若不是孟威自炉火之上,拔开了那条铁链,那么他们六人,还在受着极度痛苦的煎熬!
  所以,在孟威而言,绝对想不到六人一出来,只见眼前有人,一时之间,辨不清是谁,还只当是游夫人的爪牙,是以立即一掌拍出!
  那六人的武功,本就极高,而此际,应变最快,发出那一掌的,却又是他们六人之中,武功最好的一个,孟威在陡然之间,觉得一阵劲风,向自己的胸前疾压了过来,孟威疾地一惊,手腕倏地翻起。
  然而,他一翻起了手腕,便猛地省起,自己的双掌,乃是毒掌,这一掌,若是和对方对上了,对方只怕立时要中毒身亡!
  而那六人,不但与自己无怨无仇,而且还是游馨儿的保护人,自己怎能伤了他们?
  在那电光石火之际,孟威只想到不可伤害别人,全然未曾想到如果不出手的话,他自己便会受伤!他只是叫道:“快缩手,我是毒掌,不能——”
  然而,他只讲到这里,对方那一掌,已经挟着排山倒海之力,压了上来,“砰”地一声响,齐齐正正,击在他的胸前。
  孟威在刹时之间,只觉得耳际“呜呜”直叫,眼前金星乱迸,天旋地转,喉际一甜,鲜血狂喷而出。向后便倒了下去。
  然而,他却并未曾倒在地上,因为他的身子一向后斜去,那发掌的白衣人也已觉得不妙,因为孟威的声音,他们是听到过的,再加上孟威掌已扬了起来,可以和他对上一掌的,但是在紧急关头,却缩回了掌去,情形也大是可疑。
  因之,孟威向后一倒,那白衣人便踏前一步,一伸手,抓住了孟威胸前的衣服。
  他这一抓住孟威胸前的衣服,山洞之中虽然昏暗,但是在熊熊炉火的照映之下,他却也可以看清中掌的是什么人了!
  但听得那白衣人失声道:“原来是你!”
  孟威人已昏昏迷迷,他也未曾听明白那白衣人所说的话,但是断断续续的反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打……我……是嫌我来得太迟……你们已受了……不少痛苦么?”
  孟威挣扎着将这几句话一讲完,头向下猛地一沉,便昏死了过去!
  这时,那六个白衣人,不禁都呆住了。
  这六个白衣人,本身武功,也十分高强,他们刚才,在身受绝顶痛苦之际,突然灼热地炙着他们皮肉的匕首,冷了下来,他们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但也可知是发生了意外。
  而此际,孟威一说,他们已经明白,解除他们痛苦的人,正是孟威!
  然而,他们却一出门,便一掌将孟威打成了重伤!
  六个人都站着发呆,连抓住孟威的人,也没有例外,僵住了不动,孟威的头向后仰着,口里流出来的鲜血,“滴搭”,“滴搭”地跌在地上,那声音极其轻微,但是在那六个白衣人听来,那声音却沉重之极,像是有一柄千斤的大翻,在向他们的胸膛敲来一样!
  他们六人,呆了足有一盏茶时,那抓住孟威的白衣人,才倏地伸手,在孟威胸前,点了两点,将孟威负在肩上,一言不发,向外疾掠而出。
  其余五人,也一声不出,跟在后面,六个人身形极快,转眼之间,便出了那个小山谷。
  其时,天色早已浓黑,他们六人,向前奔出了里许,便听得那山谷方面,传来了两下十分尖锐刺耳的怒啸之声。
  六人自然认得出,那两下怒啸声,乃是游夫人所发出来的。
  他们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因为游夫人自然是发现了凌公行被制,他们六人逃走,所以才发出这两下怒啸声来的。
  而他们离开那个山谷,还是不到两盏茶时的事情,若是迟上一步,非被游夫人撞上不可!
  六人一听到了怒啸声,身形略凝,但紧接着,又向前飞奔起来。不一会,他们已来到了一个十分陡峭的山峰之下,向上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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