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断肠刃》

第二十七章 侠胆痴情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全集  点击: 
  天山老邪难过地摇了摇头,道:“他们很快就成了夫妇,我则在伤心之余,远走他方,我只听得武林中人传说,她……已怀了孕,他们夫妻两人,远走西域,为他们将要出世的孩子,寻觅兵刃……”
  天山老邪抽出那柄小剑来,伸指弹了弹,面上的神色,更加黯然。
  呆了片刻,他才道:“我的心中虽然痛苦,但是只要她快乐,我却也安心了。但事情却并不是那样,突然之间,我听得武林中人说,少林寺数十高僧,与毒蛛帮为敌,毒蛛帮不敌瓦解,蔡半隐和秦蝶花两人,也已经不知怎地反目了……,’
  “我当时身在关外,一听得这个消息,便连日连夜赶路,想助她一臂之力,可是等我赶到之后,蔡半隐却已不知所踪了。”
  凌苍苍忙问道:“蔡夫人呢?”
  天山老邪道:“起先,我也找不到她,后来几经打听,才知道她隐居在三星湖中,我去找她,她对我避而不见。我在三星湖边,搭茅而居,过了三年,她才命人来召我前去,与我相见,但是对我的神情,却是十分冷滇,直到近两年,她才对我说了一些当年的变故经过。”
  凌苍苍听天山老邪讲起当年往事来,听得全神贯注,天山老邪只是略停一停,她便急不及待,道:“怎么了?怎么了?”
  天山老邪道:“她也只说了一个梗概,说她和蔡半隐早已反目了一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反目的,却是一任我追问,她也不肯说。”
  凌苍苍道:“那也就是说,在少林高僧围攻毒蛛帮之前,他们夫妇已不和了?”
  天山老邪点了点头,道:“少林高手来攻时,她正值临盆之际,自然无力阻敌,只是勉强应了两招,便昏了过去,等到醒来,孩子也生下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男是女,人家为母亲的,至少总可以见过孩子一面,她却连一面也未曾见过!”
  凌苍苍紧握着拳头,道:“蔡半隐呢?那时蔡半隐在哪里?”
  天山老邪道:“这一点,她并没有说,但是有人告诉我,当少林高僧将要大举来攻的消息传来之际,蔡半隐便带着他的兄弟离去了。”
  凌苍苍道:“他兄弟是谁?”
  天山老邪道:“蔡半隐兄弟比他小二十四岁,当时还只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子^”
  凌苍苍张口结舌,道:“他……他就是……”
  天山老邪道:“不错,就是蔡天涯。”
  天山老邪讲到这里,凌苍苍已经明白了许多事了!
  她明白了何以蔡夫人一听到蔡天涯的名字,便大感兴趣,何以说她也要找人,要找的那人的线索,便在蔡天涯的身上。
  蔡夫人要找的,自然是蔡半隐了!
  凌苍苍叹了一口气,道:“以后又怎样呢?”
  天山老邪道:“连她生下的孩子,也不知生死存亡,蔡半隐更是不知下落,她曾告诉我说,蔡半隐曾对她说过,她绝不能活着见到他了。”
  凌苍苍吃了一惊,“活着见到他”,这句话她听来十分耳熟,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的呢?是什么地方,听什么人讲起过的呢?
  她并没有想了多久,便已想了起来。
  那是在少林寺中,天弘大师一见蔡夫人时,对蔡夫人所说的:你居然还能活着来见我!
  天弘大师、蔡夫人、蔡半隐、秦蝶花……凌苍苍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不明所以。
  天山老邪续道:“而蔡夫人她却又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而不肯离开三星湖,我劝她几次,她都是摇头凄然一笑来回答我。”
  凌苍苍突然道:“徐教主,那天弘大师……”
  天山老邪道:“不错,当我一听得你说起天弘大师和蔡夫人见面时的情形之后,我想到了一件事:蔡半隐,他混在少林寺中,终于成了少林寺的方丈!”
  凌苍苍的面色发青,因为这渐渐发掘出来的事情,实在太惊人了!
  天山老邪道:“所以我立即到少林寺去,我见到了天弘大师,却和蔡半隐绝无相似之处,这才失望而归,但如今,我已知道我所看到的,并不是天弘大师凌苍苍忙道:”那么,我所形容的天弘大师,可像蔡半隐么?”
  天山老邪叹道:“事情已隔了二十年,人的面貌,自然也大有变异,从你的形容中,我却是难以断定,我非要亲自去看一看不可。”
  凌苍苍不再出声,只是望着天山老邪。
  天山老邪道:“如果是的话……唉,那我多年来的梦想,也就达不到了。”
  凌苍苍忙道:“你有什么梦想?”
  天山老邪道:“我知道他们夫妇反目,必然是蔡半隐对不起秦蝶花,我已立誓要向之逼问原因的。”
  凌苍苍道:“那么,如果天弘大师是蔡半隐的话,岂不是正好么?”
  天山老邪苦笑了一下,道:“凌姑娘,你也不想想,天弘大师的武功,如此之高,我又怎能在他的身上,逼问出什么事来?”
  凌苍苍苦笑道:“我未曾想到这一点。”
  天山老邪又长叹一声,道:“这许多年来,我一直在苦练武功,自己以为蔡半隐原来技不如我,等我找到他时,他也一定不是我的敌手,却不料他竟已得窥少林寺的秘技,我的梦想,岂非永远成了梦想了?”
  凌苍苍道:“那也不一定,或者天弘大师不是蔡半隐呢?”
  天山老邪道:“我心中十分矛盾,又希望他是蔡半隐,那么我总可以和他见面了,又希望他不是,那我还可以有望给秦蝶花出气。”
  凌苍苍道:“那等我们到了少林寺之后,便可分晓了。”
  天山老邪长叹一声,不再说什么,只是向前疾行而出。
  凌苍苍心中的疑问,总算有了一点解释。
  她心中知道,天弘大师有八成可能是当年的蔡半隐了。她另外又想起了—个疑问来,那便是:雷翔风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武林中盛传雷翔风和少林寺天弘大师有特别密切的关系,而蔡夫人又在如此紧急关头,命自己将雷翔风带出少林寺来。
  两人都对雷翔风如此关切,莫非……
  凌苍苍想到这里,实是不敢再想下去!
  她也没有将自己心中所想的对天山老邪提起,只是向前疾行。
  一连几天,没有什么发生,那一天傍晚,他们已到了少室山下,正在继续赶路间,忽然看到两个僧人,从路边的凉亭走出,迎面而来。
  那两个少林僧人越走越近,竟是冲着他们两人而来的,天山老邪和凌苍苍两人,已经觉得事出可疑,等到那两个僧人来得近了,他们还想装作不见。可是,那两个僧人却已合十为礼,道:“徐施主请了。”
  天山老邪心中一凛,向那两个僧人看去,只见其中有一个,面目瘦削,约莫五十上下年纪的僧人,看来十分眼熟。
  然而,天山老邪在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那是什么人来。他知道,自己以前看到那僧人时,他一定未曾削发为僧。蔡半隐当了少林方丈之后,自然要培植自己的势力,那么,将一些邪派中人,召人少林寺中V自也不是什么出奇之事了。
  天山老邪十分镇定,淡然一笑,道:“你们两人,怎知我姓徐?”
  那两个憎人一笑,道:“徐施主上次前来敝寺,离去之后,方丈便知道施主一定会再次来,命我们在此恭候大驾,我们已等了多日了。”
  天山老邪道:“天弘大师果是高人。”
  那两个僧人又道:“这位女施主,一定是凌姑娘了。”
  凌苍苍“哼”地一声冷笑,道:“你们还装模作样做甚?蔡夫人呢?她究竟怎么样了?”
  那两人的面上,都现出了一个十分狡绘的笑容来。
  就凭那个笑容看来,便可知他们绝非蕃类,只不过是混入佛门的败类。而他们所混人的,竟是天下第一大寺少林寺,这就不能不使人大生感叹了!那两人一笑之后,又道:“这我们可不知道,反正天弘大师在敝寺相候,两位只要一到敝寺,就可以明白了,此际何必多问?”
  凌苍苍还想发作,但天山老邪却向她使了一个眼色,不令她再出声。他笑道:“两位倒推得干净,贵寺的监寺五老可好么?”
  那两人的面色,微微一变,道:“监寺五老在寺中地位极高,我们只不过是知客小僧,一年半年,见不到他们一面,怎知他们近况如何?”
  天山老邪连声冷笑,道:“好,那你就带我们去吧。”
  那两个僧人转过身,向前走去。
  他们像是知道就算竭力飞驰,也快不过天山老邪的,因此行进之势并不十分快疾,凌苍苍心急,好几次催他们走快些,他们也是不理不睬。
  好不容易上了山路,到了少林寺前,已然是天色浓黑时分了,少林寺前,挂着老大的灯笼,大雄宝殿之上,烛火通明,善男信女,仍是川流不息。
  那两个僧人,带着凌苍苍和天山老邪两人,绕过了大殿,向内走去。少林寺佛殿盈百,僧舍千幢,规模何等宏大,七弯八转,走了小半个时辰,那两个僧人,尚未停下来。天山老邪也忍不住道:“怎么还未曾到?”
  那两个僧人冷笑道:“反正将到尽头了,又何必争在这一时半刻?”
  天山老邪一听两个僧人的话中有话,不禁勃然大怒,倏地踏前一步,双手齐出,便向那两个僧人的肩头,疾抓而出!
  天山老邪的那两抓之势,何等快疾,那两个僧人像是早已有了知觉,各自足尖一点,向前跃去。
  但是他们的身子才一起,肩头便已被天山老刼抓住。
  天山老邪双掌发力,那两个僧人只觉得肩头之上,有千百斤极大的力道,压了下来,勉力与之相抗,面红耳赤,终于禁受不住,双膝一屈,“咕咚”跪到了地上。
  天山老邪“哼”地一声,道:“是谁已到了尽头了?”
  那两个僧人顗声道:“徐教主手下留情。”
  天山老邪还待令这两个僧人吃一些苦头,忽然听得前面,传来了一个十分嘹亮的声音,道:“徐教主,一别多年了!”
  那声音十分安详,十分威严,令得人一听之后,心中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敬佩之感。
  天山老邪一听,按住那两个僧人的手,便松了开来。
  凌苍苍低声道:“徐教主,这正是天弘大师。”
  天山老邪面上神色黯然,道:“他就是蔡半隐。”
  他手一松,那两个僧人,便连跌带爬,向前掠去。天山老邪苦笑了一下,道:“凌姑娘,见了天弘大师,你千万不可多口,一切由我来应付。”
  凌苍苍也知道这次重人少林寺,其危险程度,实是无以复加!
  因为天弘大师既然已经出声,由此可知监寺五老,已经失败了。若是天弘大师要出手伤人的话,还有什么人能为自己出头。
  所以她面色严肃,点了点头。
  天山老邪发出了一声长笑,道:“蔡半隐,原来这些年来,你竟匿身于少林寺中!”
  天弘大师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徐教主,天弘早已身入佛门,出家人不提在家之事,这半隐两字,徐教主不必再提了。”
  天山老邪一面听,一面循声向前走去,转过了一堵高墙,眼前出现了几间禅堂,十分矮小,和宏伟壮观的全寺,似乎不怎么相配。
  那几间禅堂,全都灯光通明,在正中一间的门外,天弘大师手捻佛珠,正含笑而立。
  天山老邪和凌苍苍两人,一见天弘大师,立时便停了下来,天弘大师身子一侧,道:“两位请进!”
  虽然天弘大师面上的神色,看来十分安详,十分宁和,绝看不出他有半分杀机来,但是凌苍苍心中,却不免感到了一股寒意。
  直到这时候,她心中才有了一丝悔意,后悔自己不该跟着天山老邪前来。但是如今,已经到了少林寺中,天弘大师也已现身,就算要后悔,也已来不及了!
  她硬着头皮,跟着天山老邪,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到了天弘大师的面前,天山老邪停了下来。
  天弘大师道:“两位请进坐下再说。”
  天山老邪在前,凌苍苍在后,两人一起向那间禅堂之中走去。凌苍苍在天山老邪的身后,偷眼向他看去,只见他的面色,也微微发青!
  天山老邪乃是超越正邪两派之外,数一数二的高手,武林黑白两道高手,一听到天山鬼教徐教主徐不完之名,谁不心惊肉跳。
  可是少林寺数百年积威,实是非同小可。而且天山老邪和天弘大师两人之间,恩怨纠缠,可以说是复杂之极,如今已到了总结算的阶段,是以以天山老邪之能,也不能不紧张得面上变色。
  两人进了禅堂,天弘大师也随着踱了进来。
  天山老邪一个转身,向天弘大师拱了拱手,道:“恭喜阁下,贺喜阁下。”天弘大师面色如恒,道:“喜从何来?”
  天山老邪“哈哈”一笑,道:“五个碍手碍脚的老贼秃,已经一起除去,从此可以为所欲为了,那还不值得恭喜么?”
  天弘大师一笑,道:“说来不信,我自投入佛门之后,已有这许多年,竟已没有了争胜之念了。”
  天山老邪冷笑道:“如此说来,贵寺的监寺五老,竟是该死的了?”
  天弘大师向凌苍苍看了一眼,他自然知道这件事是凌苍苍传出去的。他略一沉吟,道:“这件事,已有多少人知道了?”
  天山老邪道:“我来此之前,已将贵寺所发生之事,详详细细,记载下来,托人带往敝教。若是敝教教众不闻我的信息,他们自当遵我之嘱,将信拆开,四处去宣扬信中所说的事实。”
  天弘大师道:“少林巨变,出自鬼教之口,只怕无人相信。”
  天山老邪道:“一开始自然无人相信,但时日久远,讲的人越来越多,蔡半隐,你以为武林中人,真的将你忘了么?还有不少高手,一见你面,便可以认出你来的!”天弘大师笑了几声,可以听出,他的笑声,已经十分勉强。
  凌苍苍好几次想要讲话,却找不到机会,这时两人住了口,她刚想说话时,天弘大师却又转头问她,道:“本寺镇寺铁尺呢?”
  凌苍苍忙道:“已给雷翔风取去了一~蔡夫人呢?”
  天弘大师双目微闭,道:“凌姑娘,她已怎样了,你不应不知。”
  天山老邪霍地站了起来,道:“她死了么?”
  天弘大师只是木然坐着,面上神情也是木然,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天山老邪勃然大怒,反手一掌,拍在红木几上。照理来说,他这一掌拍下,即使是一张石几,也不免要被他的掌力震得粉碎。
  可是,就在他手掌拍下之际,天弘大师的衣袖,向上一扬,衣袖的一角,覆在几上。天山老邪那一掌拍了下去,立时觉出,在几上有一股极其柔和的力道,传了过来,竟将他的掌力,在无声无息之间消去。
  天山老邪心中大吃了一惊。
  凌苍苍在一旁,眼看天山老邪这样大的力道一攀击了下去,那张木几竟然纹丝不动,这实是难以想象之事,她不禁为之愕然。
  天山老邪呆了一呆,道:“她可是死了?”
  天弘大师仍然不作回答。
  天山老邪尖声怪啸,道:“你毒死了她!她临死之前还出力为你打发监寺五老,你这畜牲不如的东西,你可觉得难过么?”
  天弘大师始终坐着不动。
  凌苍苍也未曾想到,天山老邪在未曾见到天弘大师之前,还在劝自己要小心从事,但如今,一提到蔡夫人,他自己却如瘫如狂!
  凌苍苍忙叫道:“徐教主,有话慢慢说。”
  可是此际,天山老邪心中,积郁了近二十年的怒火,一齐发作,他如何听得到凌苍苍的话。
  他一步跨到了天弘大师的前面,指着天弘大师,厉声道:“她有哪一点亏待了你,你要始乱终弃,结果还要毒死她?你是人还是畜生?你心肠竟为何如此狠毒?”
  出乎凌苍苍的意料之外,天山老邪越骂越凶,越骂越是刻毒,但是天弘大师微闭着眼睛,面上的神色,却是丝毫不变,也绝无怒容。
  天山老邪足足骂了两尽茶时,才停了下来。
  天弘大师睁开眼来,道:“你骂得很好。”
  天山老邪却像是也想不到天弘大师会这样心平气和,他呆了一呆,冷笑道:“你有什么诡计,只管照说。”
  天弘大师叹了一口气,道:“我绝无诡计,两位若是欢喜,便在寺中盘桓几日,若是不喜,那便立时离寺而去,我也决不阻拦。”
  天山老邪厉声道:“你不怕我们去宣扬你的臭事么?”
  天弘大师道:“人寿几何,等你们说得有人相信时,我只怕早已不在世上了,人既已死,世上的一切是非,谁还管得了?”
  天山老邪听了,不禁怔了一怔。
  他知道天弘大师所说是实。因为要武林中人相信少林寺方丈,是一个好恶之徒,那几乎是没有可能之事,说不定自己大声疾呼,过上十年八年,仍是信者寥寥,天弘大师对于这一点,真的不必担心。
  然而,他不必担心他的地位受影响是一件事,他竟肯放自己离去,那又是另一件事了!
  天山老邪是素知蔡半隐的为人的,虽然他投人佛门多年,但从他毒害蔡夫人,杀死监寺五老这两点来看,可见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己找上门来,他岂肯轻易放过自己?
  但是,以天山老邪之能,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天弘大师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来。
  他想了一想,道:“你说我们可以离去?”
  天弘大师缓缓地道:“只要你们不与我为难,不逼我太甚,我自然不会来理你们天山老邪冷笑道:”你在少林寺中这么多年,武功之高,已不是我所能敌,你还怕什么我通你?”
  天弘大师却并不回答,只是面上带着十分祥和的微笑,天山老邪看在眼里,心中更是起疑。他又道:“好,只要你答应了我们两件事,我便带着凌姑娘离去’再也不来见你。”
  天弘大师道:“什么事,你请说。”
  天山老邪道:“第一件,秦蝶花若是死了,我们要在她墓前拜祭,她若是未死,我们要见她一面。”
  天弘大师道:“她如今不死不活,你们也不必去见她了。”天弘大师的话,听来诡异之极,令人不由自主,毛发直竖。
  天山老邪说得十分明白,死了要拜祭,活着要见上一面,什么叫作“不死不活”?
  然而,天弘大师讲来,却又十分正经,绝不类推搪。
  天山老邪的面色一变,道:“什么叫不死不活?”
  天弘大师抬起头,晶光萤然的双目向天山老邪望来,道:“不完,你又不是才学武一天两天,何以连不死不活都不知道?”
  天山老邪的面色,更自大变,身不由主,向后连退出了几步,道:“她……她^她^”
  他一连讲了三个“她”字,下面的话,却再也讲不出来。
  而天弘大师也不出声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凌苍苍在一旁,虽然看出事情不寻常之极,但是她却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急忙问道:“徐教主,什么事?蔡夫人怎么样了?”
  天山老邪转头向凌苍苍望来,道:“她……她……她……”他仍是一连讲了三个“她”字,便没有了下文,却陡地转过身去,一声怪叫,大喝道:“你怎可以如此对她?”他那一声大喝,自然是对天弘大师而发的。而随着那一声大喝,他双掌已带起排山倒海似的力道,向天弘大师疾涌而出!
  天弘大师陆地向前跨出了一步,身形一耸,直上直下,拔起了两尺,衣袖疾扬,自上而下,猛地压了下来。他压下来的两股袖劲,竟比天山老邪发出的掌力还强,只听得“轰轰”两声过处,天山老邪的掌力,被压得硬生生地变了方向,向地上袭去,地上所铺的青砖,刹时之间,尽成粉末!
  而在天山老邪的掌力袭到之处,地上还出现了两个深可尺许的土坑!天山老邪又是一声怪叫,双攀飞舞,向前扑了过去,但天弘大师已一声断喝,道:“我是为了救她,才会有这样事发生的,你还不明白么?”
  天山老邪的眼中,似要喷出火来,语音尖利,更听得人惊心动魄,道:“那你为什么要害她?为什么你不肯放过她?”
  天弘大师道:“这是我们夫妇间早年所发生的事,不足为外人道,我自然也不肯讲给你们听的。”
  天山老邪面色铁青,道:“哼,你早年在她危急之际,竟不加援手,后来又加毒害,所用的手段又如此卑劣,你毁了她一生,是也不是?”
  天弘大师又微微闭上了眼睛,慢慢地道:“可以那么说,但是她也毁了我的一生,害我青灯古佛,过了数十年如此寂寞的生活。”
  天山老邪厉声道:“你是活该……她……若是肯害你,为什么会和你合力应付监寺五老?”
  天弘大师的话,讲来更其缓慢,道:“所以在事后,我便想尽我所能去救她,但是……却成了……”他讲到这里,苦笑了一下,不再向下讲去。
  天山老邪一声冷笑,道:“你不必假仁假义了,若是你还有一丝心肝,我想你当年,也决不会将一个刚出娘胎的孩子劫走,让他们母子两人,一世难以见面!”
  凌苍苍在一旁,见天山老邪大失常态,陡然出手,心中已然急极。而且蔡夫人的情形究竟如何,她也不知道,更是焦急万分。
  而这时,她一听得天山老邪那样讲法,她整个人也为之一呆!
  她也曾思索过雷翔风和天弘大师、蔡夫人之间的关系,但当时她认为自己的答案,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直到此际,她才知道那并非不可思议!
  只见天弘大师的面色,陡地一变。
  自从天山老邪和凌苍苍两人,进了这间禅房,和天弘大师见面之后,天弘大师的面色,一直十分祥和,甚至天山老邪破口大骂,将他的祖宗十八代―齐都骂上了,他也不动声色。
  可是这时候,他面上的神色,却为之睦变!
  而且,他面上的神情,也变得十分狰狞,使他看来,绝不像是一名高僧。他粗着嗓子,道:“什么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