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断肠刃》

第二十六章 往事如梦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全集  点击: 
  天山老邪此际,也不及细想,只是掌力向前疾涌而出,电光石火之间,双掌已然相交,“叭”地一声巨响过处,天山老邪身不由主,向后连退了三步!
  等他拿粧站定之际,只见对方,凌空翻了两个筋斗,已落下地来,才一落地,身形如飞,又已向前,疾掠而至。天山老邪在刚才这一对掌中,已然看出,对方若不是商甲辰,万难击得自己连退三步的。
  他脸容全变,那当然是他的脸上,戴着面具了。
  天山老邪心中不禁暗叫一声惭愧,因为三星湖中,除了蔡夫人以外,竟还有一个武功比他高的人在,他却一无所知!
  商甲辰向前扑来,掌影如雪,一齐向天山老邪压了下来,天山老邪奋力相迎,一面叫道:“凌姑娘,你快快设法逃走!”
  天山老邪虽然是用足了气力来喊叫的,但是凌苍苍却已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那并不是凌苍苍已有了什么不测,而是当商甲辰和天山老邪动手之后,挡在门口的便只有黑衣神君一个人了!
  蔡夫人藏宝,对于武林中人来说,其诱惑力之大,实是无可比拟。就算是天山老邪一直挡在门口,终于也会有人要不顾一切地闯过来的。‘
  更何况这时,只有黑衣神君一人!
  所有的人,如同疯了一般,各自发出了一声狂叫,一齐向前拥了过来!这数十人也全是武林中成了名的人物,齐声发喊,声势何等惊人?天山老邪的武功虽高,他的叫声,又怎能盖过这许多人疯也似的怪叫?
  黑衣神君一见局面不可收拾,连忙一拉凌苍苍,向旁疾闪而出!
  幸而这时,人人心中都想走快一步,冲进蔡夫人的住所去,得到宝物,几乎都已失去了理智,并没有人想到要在凌苍苍的身上,逼问宝物的下落!所以,当黑衣神君拉着凌苍苍向一旁退开去时,也没有什么人来理会他们。
  当他们两人退开一边之际,大门之旁,已有四五个人,断腿折臂,倒在地下呻吟。那四五个人,自然是武功不济,在众人一拥而进之际,被人打伤的了。
  黑衣神君和凌苍苍两人,互望了一眼,齐皆苦笑了一下。凌苍苍向天山老邪看去,只见商甲辰矮胖的身形,围着天山老邪团团乱转。
  他身形虽是矮胖,但是行动却是快到了极点!
  所以当他围住了天山老邪,滴溜溜乱转之际,乍一看来,竟像是有七八个商甲辰一样!
  凌苍苍正在发急,已听得黑衣神君叫道:“商老儿,人家都去抢夺宝物了,你还在这里动手,莫要空手而回啊!”
  商甲辰一声怪啸,道:“说得是!”
  他“呼呼呼呼”,连拍了四掌,将天山老邪逼得连退了七八步,这才身子疾跃了起来,一个筋斗,向后倒豳了出去。
  他这个筋斗,竟向后倒翻了三丈有余!
  他才一落地,身子便已如箭离弦,射进了门中!
  天山老邪一声怪叫,如疯似瘫,也向前扑了出去,黑衣神君大叫道:“徐教主止步!”
  凌苍苍也大叫道:“徐教主,你不必去了,蔡夫人藏宝,定可无事!”
  天山老邪的身子,本来已穿进了门中,但凌苍苍的话一出口,他却又一股烟也似,退了回来。
  只见他面色苍白,道:“怎地无事?”
  凌苍苍低声道:“我已将之藏妥了,他们找不到的。”
  天山老邪道:“当真么?”
  凌苍苍心知,自己只不过是将宝物放在箱中,埋在地下而已。当然,有可能这些人找不到,但也有可能给人家一找就找到。
  但有一点,凌苍苍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如果她此际不点头称是的话,那么天山老邪一定会冲进去,不顒一切地和众人动手的!
  所以她立即道:“自然当真,他们万找不到的。”
  天山老邪向蔡夫人的居所看了一眼,道:“那我们先离开三星湖再说。”
  三人身形疾展,转眼之际,便到了湖边。
  他们一齐跃上了小舟,由黑衣神君和天山老邪两人划着船桨,那小船的去势快绝,简直如同在水面上飞了出去一样!
  不到小半个时辰,他们已上了岸,又向前奔出了三五里,才停了下来。回头看去,只见三星湖中,升起了一股浓烟!‘
  天山老邪咬牙切齿,道:“这群畜生,竟放起火来了!”
  黑衣神君叹了一口气,并不言语。
  凌苍苍一见火起,反倒放心。
  因为那些人拥进去的时间并不长,没有可能发掘后园的,突然起火,当然是其中武功较差的人,自度抢不过人家,便放起火来,抱着一拍两散的主意了。照那样的情形来看,蔡夫人的藏宝,反倒可以保存下来了。
  天山老邪一直望着三星湖,湖中的浓烟,越来越甚,不一会儿,在浓烟之中,已经可以看到火光闪耀,可知火势十分猛烈。
  凌苍苍问道:“徐教主,你说蔡夫人未死么?”
  天山老邪道:“不,我只是未能证实她已经死去而已。”
  凌苍苍不明白,道:“那是什么意思?”
  天山老邪道:“我日夜不停,赶到了少林寺,你猜我见到了什么?”
  凌苍苍十分紧张,道:“见到了什么?”
  天山老邪一摊手,道:“什么也没有见到!”
  黑衣神君和凌苍苍两人,尽皆不明白。
  天山老邪道:“我到了少林寺前,少林寺平静如恒,我道了姓名,要见少林方丈天弘大师,知客听了我的名头,便代我通报,等我见了天弘大师一”凌苍苍道:“你见了天弘大师?”
  天山老邪道:“是的,我见到了他,我起先以为天弘大师是我想象中的一个人,见了面才知道不是。我向天弘大师问起蔡夫人,他却说莫明其妙,从来也未曾听到过这个人!”
  “我将你所说的话,向他说了几句,他却微笑送客,说我一定弄错了!”凌苍苍怒道:“他竟赖了个一干二净?”
  天山老邪道:“凌姑娘,你一”
  凌苍苍更怒道:“我什么,难道我是在向你胡言乱语么?”
  天山老邪苦笑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道:“凌姑娘,你怎么问出这样的话来了?我自然是相信你说的乃是实话,但是……”
  天山老邪讲到此处,向黑衣神君看了一眼,作了一个无可奈何之状。
  凌苍苍猛地一呆,她乃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立即知道了天山老邪的意思!
  她忙道:“徐教主,你可是说,你虽然相信我的话,但是别人却不会相信么?”
  天山老邪背过身去,来回踱了几步,道:“凌姑娘,你所经历的一切,不要说出于你的口,不会有人相信,便是我到处去说,也不会有人信的。人家自然相信少林寺,相信天弘大师,怎会相信你我?少林寺平静如恒,外人绝难看出曾有什么变故,外人又怎会相信你的话,说少林方丈,曾为监寺五老所围斗?”
  凌苍苍听了,不禁呆了半晌。
  好一会儿,她才苦笑了一下,道:“少林寺有没有变化,这本不干我事,我是为了找寻蔡天涯,才会奔到少林寺去的,如今蔡天涯的下落已有了,他非但未为雷翔风所害,而且天弘大师看来,和他还有十分深切的关系,看来他是……”
  凌苍苍话还未曾讲完,天山老邪霍地转过身来。
  他转过身来之后,面上现出十分难以形容的一种神色来,望着凌苍苍。凌苍苍给他望得心中生寒,道:“徐教主,什么事?”
  天山老邪道:“你……你说蔡天涯……和天弘大师有十分深切的关系,你是何所据而云然?”
  他在问凌苍苍这两句话的时候,神情十分激动。
  凌苍苍道:“我只是想……”
  夭山老邪又急道:“你只是凭空想的么?”
  凌苍苍不知天山老邪是为什么忽然表现得如此紧张,道:“当然不是凭空胡思乱想的,我被少林僧人带到了少室山,天弘大师就到山洞中来见我,他说要取我的性命,因为我所知太多了……”
  天山老邪急不及待,道:“那和蔡天涯又有什么关系?”
  凌苍苍道:“但是天弘大师知道我和蔡天涯是相识的,他说要安排我和蔡天涯见一次面,要我亲口对蔡天涯说我不喜欢他。”
  天山老邪愕然道:“那是为了什么?”
  凌苍苍道:“天弘大师细心得很,这样一来,我死了之后,蔡天涯便不会心中难过了天山老邪怔怔地发着呆,一声不出。
  黑衣神君点头道:“天弘大师肯如此为蔡天涯着想,那么他和蔡天涯的关系,必非平常,徐教主,你说是不是?”
  天山老邪却是不回答黑衣神君的话。
  他只是怔怔地站着,一动不动。
  黑衣神君和凌苍苍两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都以一种十分奇异的眼光望着他。
  好一会儿,才见天山老邪有了动作。他以手加额,道:“这样想来,我所想的没有错啊,何以我到了少林寺,见了天弘大师,事情却完全不对头了呢?”
  天山老邪是在自言自语,凌苍苍和黑衣神君两人,都听不懂他讲的话是什么意思。
  凌苍苍想问时,天山老邪已经道:“凌姑娘,你在少林寺时,见到天弘大师,他是何等模样,你仔细与我说一说。”
  凌苍苍心中奇怪,但是她还是照说了。
  她在少林寺时,和天弘大师见了许多次,好几回还是面临着生死关头,对于天弘大师的相貌,自然记得十分详细,此际全都讲了出来。
  她话才讲到一半,天山老邪已怪叫道:“我着了人家的道儿了。”
  黑衣神君忙道:“怎地?”
  天山老邪道:“我在少林寺见到的天弘大师,和凌姑娘所说的样子不同,那分明是另一个人所假扮的了。”
  黑衣神君和凌苍苍两人听了,都不禁一怔。
  本来,他们都知道,当凌苍苍带着雷翔风离开少林寺之际,监寺五老之中,还有三人,正与天弘大师和蔡夫人在激斗,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后来,他们听得天山老邪说,他见到了天弘大师,那么自然是天弘大师和蔡夫人胜了,只不过蔡夫人生死如何,仍然无法判明而已。
  但如今天山老邪忽然说出,他所见到的天弘大师,原来是假的。
  那样,事情就复杂一层了。
  因为这有两个可能,其一:是天弘大师胜了,但是他听说天山老邪求见,便派了另一个人与之相见,自己避而不见。其二:是监寺五老胜了,但是却不愿外人知道少林方丈,原来竟是败类,所以才派了另一个僧人来充天弘大师的。
  事情复杂了一层,蔡夫人的生死,更难探听了。
  黑衣神君和凌苍苍两人心头十分焦虑,又一齐向天山老邪望去。
  只见天山老邪正急步在团团乱转,转了半晌,忽地站定,双攀互击,道:“没有错,我所想的事,仍然没有错,一定是那样!”
  他一面说,一面身形一转,竟向前掠去!
  黑衣神君和凌苍苍两人,一见天山老邪突然又要离开,齐声叫道:“徐教主,且住!”
  天山老邪倏地身形凝住,道:“什么事?”
  凌苍苍足尖一点,道:“徐教主,你到那里去?”
  天山老邪道:“我再到少林寺去。”
  凌苍苍立即道:“我也去!”
  天山老邪双眉一皱,道:“你去做甚?”
  凌苍苍道:“一则,蔡天涯可能还在少林寺,我要去见他。二则,蔡夫人与我情同姐妹,她生死究竟如何,我也要弄明白。徐教主,就算你不和我一起去,我独自也要去的。”
  天山老邪忖了半晌,道:“这今……”
  凌苍苍忙道:“徐教主,你不必推辞了。”
  天山老邪道:“你要与我一起去也可以,但是你要切记,少林寺不比雷翔风府上可以容你胡来,你处处都要听我的话!”
  凌苍苍道:“好的,黑衣神君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去。”
  天山老邪道:“不,黑衣神君,你回三星湖畔去,看那些人究竟乱成怎么样了,我看他们必不会停留多久,定会散去,你便在三星湖畔等我们可好?”黑衣神君点了点头,道:“但两位几时可回?”
  天山老邪一声长叹,道:“难说了。”
  黑衣神君吃了一惊,道:“徐教主,这可不是说笑的,你必须说下一个归期来,若是你逾期不归,那我再另外设法。”
  天山老邪苦笑道:“黑衣神君,试问我和凌姑娘,若是失陷在少林寺中了,那么你有什么办法?”
  黑衣神君道:“话可不是那么说的。少林寺虽是武林泰斗,但是武林之中,还有几个佛道两门高手,如凌姑娘的师尊素心神尼,东普陀妙法大师,西天台知竹禅师,南海苦行头陀,姑苏玄妙观天妙真人,武当三阳道长,衡山红红上人,全是方今佛道两门,一等一的高手,难道不能上少林寺去评评理么?”
  黑衣神君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情见乎词,显见他为友的一股热忱。
  天山老邪伸手在他的肩头上拍了拍,道:“不错,这些人若是会齐了,那的确可以和少林寺理论,但是你如何可以使这些人站在和少林寺敌对的地位?他们都肯相信你的话么?”
  黑衣神君呆了半晌,道:“若是你们两人,真要在少林寺中,遭了什么不测,那我一定要尽力而为!”
  天山老邪长叹一声,道:“贲岛主,不瞒你说,我此去吉凶如何,实是难以预料,但临去之前,总算知道还有你这样一个好朋友,我心中也是十分高兴。”
  黑衣神君道:“徐教主,你的心情我是知道的,若是蔡夫人的死讯,一经证实,你必然再无活意,但是你这次,却是和凌姑娘一起去的!”
  天山老邪道:“我当然明白,我自当尽我所能,照顾凌姑娘的安全,然后再自寻归宿。”
  凌苍苍早已听得他人说过,天山老邪和蔡夫人,以前便是相识,天山老邪对蔡夫人还曾一往情深,虽然两人未能结成夫妇,但是天山老邪对蔡夫人的情意,却是始终不灭。
  这一点,就算旁人未曾说起过,凌苍苍在天山老邪对蔡夫人唯命是从这一点上,也是早可以看出来的了。
  但是凌苍苍却是未曾想到,他对蔡夫人的情意,竟是如此之深,到了蔡夫人的死讯,一旦证实,他便难以独自活下去的地步!
  凌苍苍站在一边发呆,心中又想,看蔡夫人的情形,她的婚姻,似乎不怎么如意。为什么当年,她不嫁给如此情深的天山老邪?
  凌苍苍自然想不通那是为了什么原因,她眼看着天山老邪和黑衣神君两,人,尽皆面色黯然,挥手道别,她也跟着天山老邪向前奔去。
  当天晚上,两人并不借宿,只是一路急驰。直到天明,凌苍苍居然一点也不觉疲倦。虽然一路上都是天山老邪握着凌苍苍手臂而行,否则凌苍苍是万难跟得上的,但一夜飞驰,凌苍苍不觉疲倦,由此可知她功力确然增加了不少。
  到了天明时分,天山老邪才第一次开口,道:“凌姑娘,你在蔡夫人的藏宝之中,服下了什么,以致功力进境如此之快?”
  凌苍苍忙道:“别的灵药仙草,我看了不认识,不敢乱服,只是服了一棵七色灵芝。”
  天山老邪道:“好极!普天之下所有的灵药仙草之中,以七色灵芝最是正宗,你素心门下,佛门内功,仗了七色灵芝之力,功力当可增进,若是胡乱服了别的,反倒麻烦了。”
  凌苍苍心知天山老邪如此说法,自然是大有道理的事,自己也好生庆幸不曾贪心。
  天山老邪又道:“你可还取了别的东西?”
  凌苍苍道:“那柄断肠刃,本来我想放在藏宝一起的,现在我也带在身上,另外,我还取了一柄小剑。”
  天山老邪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这柄小剑,原是波斯拜火教教主所有的一块天外来金,锋利之极,你一人不必两件兵刃,那柄小剑借我一用。”凌苍苍忙道:“那小剑本是蔡夫人的东西,徐教主只管去用便是,何言借字?”
  天山老邪道:“她既将所有的宝物都给了你,那自然是你的东西了。唉,凌姑娘,你可知蔡夫人将所有的东西都给了你,那对你来说,实是千载难求的机遇么?”
  凌苍苍忙道:“我自然知道。”
  天山老邪道:“若然我换了是你,那我一定不上少林寺去,而设法将所有的宝藏,一齐取出,去觅地修炼了。我敢说不出十年,你的武功,一定普天之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及得!”
  凌苍苍低下头去,道:“我知道,可是她……她既然待我那么好,我又焉能连她的生死都不顾,便自己去练功?”
  天山老邪叹了一口气,道:“她没有识错你,她是十分聪明的人,是不会识错人的,只是当年错识了蔡半隐这畜生!”
  天山老邪在讲那两句话的时候,咬牙切齿,面上现出了极其愤恨的神情来。
  凌苍苍不禁一呆,道:“蔡半隐是谁?”
  这个名字,凌苍苍从来也未曾听到过,这时忽然听得天山老邪讲了出来,心中自然大为奇怪。可是她一问,天山老邪却紧闭着嘴,一言不发,只是向前疾奔了出去,凌苍苍连忙跟在后面。
  然而凌苍苍虽然功力大进,终究难和天山老邪相比,转眼之间,便落后了一大截。
  凌苍苍只当天山老邪要撇开自己,忙道:“徐教主,徐教主!”
  天山老邪一听凌苍苍叫唤,才停了下来。
  凌苍苍在服食了七色灵芝之后,功力陡地增进了几倍,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太习惯。她未曾料到自己一叫,天山老邪便立即停下,她还在飞也似的向前掠出。
  天山老邪一停,她连忙想要收住势子时,却已“刷”地一声,在天山老邪的身边掠过,冲出去了两三丈许,方始能以停住。
  她连忙转过身来,天山老邪也已到了她的身前。
  她忙道:“徐教主,刚才你为什么走得那么快?”
  徐不完转头望她,道:“没有什么。”
  天山老邪虽然口称“没有什么”,但是凌苍苍却知道其中必有原因的。而且,凌苍苍还知道,其中原因,多半是为了他不愿意再提起“蔡半隐”这个人来!
  凌苍苍唯恐天山老邪再向前疾奔而出,自己追赶不上,因此她也不再多问。
  但是,当她和天山老邪并肩奔出之际,心头却是不断地在转念!
  她记得,天山老邪在提起“蔡半隐”的名字之际,咬牙切齿,十分憎恨,还说是蔡夫人识错了他。那么极可能这个蔡半隐,便是蔡夫人的丈夫了。
  然而,如今这个蔡半隐又在什么地方?是死了,还是仍活着?
  凌苍苍心中充满了疑问,好几次忍不住想要问个明白,但是却又明知天山老邪不会回答的,所以并不开口。
  然而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甚,一转念间,突然想出了一个妙计了。
  她只当已经忘了那件事一样,瞎七搭八,乱讲了片刻,然后,才忽然像是自言自语,道:“噢,我记起这个人来了。”
  天山老邪只是向她看了一眼,并不搭腔。
  凌苍苍双掌互击,又自言自语道:“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我明白了。”
  需知好奇之心,人人皆有,天山老邪的武功虽高,听了凌苍苍的自言自语,不明白她在讲些什么,便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凌苍苍道:“刚才你一说,我起初不明白,但是后来我想了一想,就记起他来了。”
  天山老邪一呆,道:“你说什么人?”
  凌苍苍却狡狯地一笑,道:“我们还是不说他吧。”
  天山老邪不再出声,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可是过了片刻,天山老邪又忍不住,道:“你说的那人,可是蔡半隐么?你不但认识蔡天涯,而且认识蔡半隐?”
  凌苍苍失声道:“蔡天涯是蔡半隐的什么人?”
  天山老邪道:“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认识蔡半隐其人!”
  凌苍苍装神弄鬼,本来是想要引天山老邪谈一谈蔡半隐其人的,可是如今,天山老邪面色严肃,却反而向她逼问起来。
  凌苍苍心中不禁打鼓,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却也只有硬着头皮,道:“我不是认识他,但是……我想,我是见过他一次的。”
  天山老邪道:“此言何意?”
  凌苍苍挥了挥手,道:“徐教主,我看这人,也无关紧要,我们不谈他也罢天山老邪陡地停了下来,道:”凌姑娘,这人十分重要,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他的,快据实告诉我!”
  凌苍苍不但从来未曾见过什么半隐,连蔡半隐的名字,她也还只是第一次听到。天山老邪一再通问,凌苍苍却只是支吾不答。
  天山老邪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他曾吩咐你,不能将他的行踪告诉人么?”凌苍苍正在不知如何才好之际,一听得天山老邪如此说法,便打蛇随棍上,道:“正是,我答应了他,不讲给任何人听的,所以我……”
  天山老邪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头。
  可是他自己却又半晌不出声。
  凌苍苍望着他,只见他双眉紧锁,面上的神情,十分迷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出了一口气,道:“凌姑娘,如果你知道他是什么人时,那你一定会将何处遇到他一事讲给我听了。”
  凌苍苍大喜,道:“他……他是什么人?”
  天山老邪道:“凌姑娘,你是聪明人,难道你还想不到么?”
  凌苍苍吸了一口气,道:“他便是蔡夫人的丈夫?”
  天山老邪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是。”
  凌苍苍忙道:“他们两夫妇,何以一”
  天山老邪摇了摇手,道:“他们夫妇反目的经过,连我当时,几乎是身历其境的人,也只不过知道一个梗概而已,你不必问了。”
  凌苍苍见天山老邪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抬头向天,面上的神情,大是凄苦,几乎令得她也心中生酸,她便不再出声。
  天山老邪呆了片刻,才低下头来,道:“你是在何处见到他的?”
  凌苍苍心知事情十分严重,是绝容不得自己来胡诌说笑的!
  因为,她不论胡诌在什么地方见过蔡半隐,天山老邪都可能赶去找他的,而自己只不过是胡言乱语,天山老邪又焉能找得到蔡半隐。
  因之,罾凌苍苍的面上神色,变得十分尴尬。
  她扭怩道:“徐教主,我……刚才……”
  她还未曾讲完,天山老邪便呆了一呆,忽然一下凄笑,道:“三十老娘,倒绷孩儿,我倒反着了你的道儿了”凌苍苍一听,知道他已明白自己是在弄花样,套他的话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道:“徐教主,你不致于恼我吧?”
  天山老邪道:“这次我就不恼,但如下次一”
  凌苍苍忙道:“下次我不敢了,我只不过实在想知道那蔡半隐是谁,而且我还知道徐教主你……你是十分爱蔡夫人的。”
  天山老邪本来已起步向前走去的。
  可是,凌苍苍这句话才一出口,天山老邪的身子却陡地停了下来。
  他是突然之间停下来的,因此当他的身子停住之际,还保持着行走时的姿势,身子微微向前俯着,十分怪异。‘
  他呆了好一会,才站直了身子,道:“那……是谁告诉你的?”
  凌苍苍小心地道:“武林中人都知道的,都说你是一教之主,她是一帮之主,你们两人,有一段时期,过往甚密,所以武林便传说你很爱她。”
  天山老邪的面上,现出了茫然之极的神色来,声音也像是在做梦一样,缓缓地道:“不错,我是十分爱她的,而且我还识她在先。可是,她却一直不怎么喜欢我,或许是我们没有缘分吧,接着,便是蔡半隐突然地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