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玉楼的财富和伙伴
2020-06-22  作者:慕容美  来源:慕容美作品集  点击:

  这一天,洪泽湖十三水寨总舵突然接获快马从泗阳传来消息:风流太保白玉楼带着那个黑小子,又在淮阴县城出现。两人意态悠闲,似无急事在身,亦无立即离去之意,企图何在,颇费猜疑。
  按一般商贾的行程来说,人从北方来,到了淮阴,应有几条路可走:一是顺路南下,经宝应和高邮,直奔扬州。一是岔走西南,取道洪泽湖。
  风流太保带着黑小子,此行之目的地,是洪泽湖?还是扬州?
  报讯的人,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正在金龙大厅上跟几名水寨头目核算账目的吴公义听了这番报告,心头不由得有点紧张起来。
  他除了嘱咐来人继续留意两人的行踪,不忘随时派人返报外,并立即吩咐跟班的小厮去请薛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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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年来,这位十三水寨的总瓢把子在江湖上的口碑是好多了。可是,他付出的代价,也相当惨重。
  他为了约束部众的行动,检点自己的行为,不仅引起部下一片怨尤之声,自己也丧失了不少生活上的情趣。而最为严重的,便是财务上的损失。
  他知道风流太保白玉楼那小子最痛恨的两种行业,便是“烟”和“赌”。
  他本人不喜欢赌,也不开赌场,赌跟他没有多大关系。但贩运烟土,确实他财务收入上最大的一宗。
  十三水寨的一些大头目们,也全靠了着上面的油水过日子。一旦禁绝烟土的贩运,他的收入多,还不怎么样,那些水寨的头目们,日子就不怎么好过了。
  当初为了贯彻这条禁令,各寨群情大哗,几乎引起内讧,总算被他恩威并济,强行压制下来。
  但是,天底下的路,不止一条淮扬道,这里行不通,自有通行处。你不想干,想干的自有人在。
  前后不到半年光景,便由野狼帮在巢湖和凤阳之间,开阔了一条新孔道。野狼帮接下这宗业务,等于是财从天降,全帮上下,人人卖力,干的有声有色。
  十三水寨的头目们,眼看一块肥肉被别人硬从自己嘴里挖走了,真是说不出的伤心和痛心。
  吴公义知道这样下去,终非长远之计,便又私下里偷偷的再度开放烟运。
  可是,败家容易成家难。别人尝到了甜头,又岂肯轻易罢手?结果,他费尽了心计,也仅拉回不到过去三分之一的营业。
  吴公义内外交煎,受尽了窝囊气,终于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吴某人混到今天这种寝食难安的地步,是谁成全的?
  答案只有一个:风流太保白玉楼!
  总寨有位师爷,名叫牟如海,是南方人,不但精于书算,而且颇工心计,他看出了老东家的烦恼,立即附耳献上一策。
  吴公义采纳了牟师爷的建议,三个月后,便从川陕交界的子午谷,以重酬请来刚才他叫小厮去请的这位薛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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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三娘是谁?谁是薛三娘?
  初次见到薛三娘的那些水寨头目们,心里都感觉十分纳罕。
  因为他们怎么也想不透,他们的总瓢把子为什么会对这位半老徐娘如此礼敬?
  这位薛三娘看上去大概四十岁左右,肌肤白净,腰身苗条,眼睛虽然已出现几条浅浅的鱼尾纹,但一双灵活的眼珠子,在闪转顾盼之际,依然有着一种能令男人心旌摇曳的风情。
  不过,每一位头目心里都很清楚,他们总瓢把子看重的,绝不是这女人的姿色。
  他们知道他们这位吴老爷子的“毛病”。后者自从在花花道人言棍那里学来几招交接之道后,挑起女人来,只有一个条件,年青!
  他牢牢记着花花道人传授的两句素女经要诀:“法之要者,在多御少女……”
  若说女人四十一枝花,成熟的女人,也有成熟的风味,他们老总已经有三房姨太太,年纪都在三十到四十之间,一个比一个好,一个比一个骚,老总精力有限,应付三房姨太太已经疲于奔命,相信他们老总绝不会,也绝不敢,再替自己添麻烦。
  直到后来吴公义郑重介绍了这位薛三娘的另一身份,众头目方始恍然大悟,同时也修正了他们对这位薛三娘的观感,而由衷对这位薛三娘产生一片敬畏之意!
  原来这位薛三娘不是别人,正是武林名人排行榜上的第十三号名人:七绝魔女薛金枝!
  吴公义以重酬请这位七绝魔女前来洪泽湖,便是想借重她的几项独门绝艺,长期主持一个“焚楼计划”。
  吴公义因为重新恢复烟运,还觉得有点心虚,找来七绝魔女这样一个有力的帮手,就算租期内无法复仇,至少也是总寨里一份安定的力量。
  所以,他只向这位薛三娘提出了他的心愿,并不过问薛三娘进行的细节,也绝不催促对方,立即付诸行动。
  如今,风流太保白玉楼那小子有了消息,且已进入洪泽湖十三水寨的势力范围之内,他自然第一个要找这位魔女过来商量商量。
  不一会,那位本名薛金枝,而一般人都喊她薛三娘的七绝魔女,满面春风的应邀来到了金龙厅后吴公义的书房。
  吴公义起身笑迎道:“今天战况如何?”
  薛三娘笑着道:“不错,玩得相当痛快。”
  吴公义道:“哦?有没有什么特别精彩,值得一提的战局?”
  薛三娘笑道:“第一圈,几乎都是我在自摸。”
  吴公义唔了一声,含混的道:“自摸?那太辛苦了。”
  薛三娘脸一侧道:“你说什么?”
  吴公义忙道:“没有什么……还有呢?”
  薛三娘道:“第二圈,我做了付条子清一色,听嵌胡。对门老马也在做大牌,一张二索打在我的卡档里,好过瘾!”
  吴公义点点头道:“唔,打在卡档里,当然很过瘾。”
  薛三娘停住话头,朝吴公义上下打量了两眼,然后眉梢一掀,似嗔非嗔的嘿了一声道:“嗨!我说老当家的,你今天是不是吃错了药?”
  吴公义跟这位七绝魔女,少说也有二十年的交情,彼此对对方的底细都很清楚。虽然大家过去并没有什么特殊关系,但彼此一直都不把对方当外人看待。
  而这,也正是这位七绝魔女平时隐居子午谷,一般江湖人物想见她一面都不容易,而吴公义却能一请就到的原因。
  他们之间,笑语无忌,跟这女人相处一起,吴公义最大的乐趣,就是经常能在口边春风上占这女人一点小便宜。
  当然,对这女人的万种风情,吴公义也并不是没有动过歪念头。
  他之所以能跟这女人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是因为他太了解这女人在那方面的惊人胃口,而同时清楚自己是块什么料,犯不着闹笑柄!
  现在,这女人对他的双关语有了反应,这位总瓢把子乐子就大了。
  他乐在心窝里,表面上却故意装糊涂,张大眼睛,眨着眼皮道:“吃错药?我今天没吃药啊!”
  薛三娘眯起一边眼缝道:“我曾听人说过一句话:夸则不足!穷人喜欢摆阔,就是怕人说他穷。同样的道理,一个男人如果老师喜欢表现他如何风流,十之八九都是因为他已经没有了风流的本钱。你——吴大哥,怎么啦,是不是就只剩下了一张嘴巴?”
  “笑话!”
  “什么笑话?”
  “我那三房小老婆,你天天跟她们打牌,你可以去问问她们,看我吴公义有没有冷落了她们之中的哪一个?”
  “那好哇!”薛三娘微微一笑,道:
  “老马一张三索,打在我的卡档里,你说我被打得很过瘾,咱们都是老朋友了,谁也不会脸红,你要不要学学老马,再让我过瘾一下?”
  吴公义不敢再乐下去了。他知道这女人不是一盏省油灯,端庄起来,像座观世音菩萨,一旦放浪形骸,说到做到,到时候她可不管你下得了台,下不了台。
  于是,他急忙改变话题道:“咳咳……三娘,我们别开玩笑了,我找你来,是为了商量一件正经事。”
  “什么正经事?”
  “那小子有消息了。”
  “如今人在哪里?”
  “淮阴县城。”
  薛三娘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带李家兄弟和胡家姐妹赶过去看看。”
  吴公义道:“三娘用不着马上动身,淮阴那边,属泗阳第七水寨管辖,他们一定会派人在暗中盯梢,等摸清了小子的动向,我们再采取行动还不迟。”
  薛三娘迟疑了一下,道:“老总的意思,只要那小子不找到洪泽湖总舵来,就不妨暂时放他小子一马?”
  “老夫的意思……嗯!”吴公义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的计划,是相机行事。小子目空四海,任性而为,早晚总会碰上扎手的对头,那时候我们不妨隔岸观火,或是暗中添上一把劲。如果真要我们自己动手,就必须要有充分的把握,至少也得等小子出走了洪泽湖的势力范围之外。”
  “我懂老总的意思了。”薛三娘语带讽刺道:
  “那小子是个很不好对付的人物,成功了固属可喜可贺,万一事情弄砸了,很可能会惹来无穷麻烦。所以最好别让那小子看出我们这次行动跟你老总有关系。对不对?”
  吴公义脸孔微微一红,道:“话也不是这么说。”
  薛三娘是受了人家好处的人,虽然打心底瞧不起虚有其表的吴老太爷,但看在每月优厚的酬劳上,也不好意思过分咄咄逼人。
  于是,她也改变了一个话题道:“听说那小子的绰号叫什么‘风流太保’?”
  “是的,好几年前,这个称呼就在江湖上流传开来了。”
  “这个绰号是谁替他取的?”
  “据传是名人排行榜上排名第二十五的那位月旦居士魏兆南。”
  “小子喜不喜欢别人替他取的这个绰号?”
  “据说相当喜欢。”
  薛三娘点头自语道:“唔,照这样看来,我猜想小子为人一定相当风趣。”
  她接着抬头望向吴公义道:“那小子相貌长得怎么样?”
  吴公义道:“高高瘦瘦的,帅气十足,武功没有话说,人品也没有话说。”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又接着道:“只是老夫始终觉得有点奇怪。”
  “什么事奇怪?”
  “奇怪月旦居士魏兆南替小子取上这样一个绰号,是不是取错了。”
  “你认为这个绰号与小子的为人名实不符?”
  “至少,这么多年来,我就没听说过小子有过什么风流韵事。”
  “你的意思是,会玩女人,才叫风流?”
  “不然什么叫风流?”
  薛三娘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含着淡淡笑意,又反问了一句道:
  “瞧这样子说起来,你老总跟那位死去的花花道人,岂不全成了天下头号风流人物?”
  吴公义居然打了个哈哈,道:“不敢当,不敢当,老夫现在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不过年轻时可倒着实风流过一阵子!”
  薛三娘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好像忍住了一句什么话没有骂出来。
  她转过身去,端起水烟袋,燃起纸捻子,吸了几口水烟,又喝了几口茶,才向吴公义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姓白的那小子目前究竟多大年纪?”
  “三十左右。”
  薛三娘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
  “叹我薛三娘可惜早生了二十年。”
  “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我如果晚生二十年,我就有纠缠那小子的本钱,而且不是老娘夸口,只要是老娘看中的男人,不管他道行有多高,也休想逃得出老娘的手掌心。”
  吴公义不肯放过机会,也阴阴的添了一句,道:“三娘的本钱还厚得很呢!”
  “厚在哪里?”薛三娘斜着眼梢道:“还有一张厚厚的脸皮是不是?”
  吴公义连忙抱拳道:“嗨嗨,三娘,你少栽赃,老夫可没有这样说!”
  薛三娘睥睨如故道:“那你说我薛三娘还有什么本钱?”
  吴公义大声清了清喉咙道:“这个……谁都看得出来……三娘才不过四十刚出头,无论身材、皮肤、风韵、气质或谈吐,都不输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而且……咳咳……有些地方,别人学也学不来,那是你三娘独具的天赋……”
  薛三娘的气消了。也许她根本就没有生气。
  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她对自己了解的很清楚。
  吴公义刚才这番话听得她心里舒服,是因为吴公义的赞美并不算十分夸张,除了年龄,她的确具备了一般女人所没有的优点。
  “好啦,你要说的,都说完了,我该可以走了吧?”
  她掸掸衣服,站起身来。
  “有了进一步的消息,我再通知你。”
  吴公义起身相送,似乎意犹未尽,送到书房口,又笑着道:“如果三娘今天兴致特别号,等那边有了空缺,我再插进去,陪三娘玩玩。”
  薛三娘扭头飞了一个媚眼道:“能‘输’吗?”
  “本钱足得很。”
  “随时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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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午时分,白玉楼站在城隍庙前的一棵大桑树下四下张望,口中不住喃喃自语:“咦……怪了……这怎么回事?”
  小黑道:“你找什么?”
  白玉楼道:“我记得这里以前有个小茶棚子,怎么不见了?”
  小黑道:“你想喝茶?”
  白玉楼道:“淮阴城里,茶馆多得很,要喝茶还不容易?我找这家小茶棚子,是不能忘怀他们以前卖的那种黑芝麻葱油小酥饼,以及免费搭配的香酱嫩姜片。两样掺合起来喝龙井,那种滋味真是要多妙就有多妙!”
  小黑道:“这是多久以前的事?”
  白玉楼道:“两三年前。”
  城隍庙里正好走出一个驼背老人,拿着扫帚和簸箕,在扫庙前地上的落叶。
  小黑道:“让我过去问问看。”
  小黑过去跟那老人比划了一阵子,跑回来说道:
  “搬到南门去了。据说那个茶棚的小狗子赚了不少钱,现在南门的店面是自己买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你说的两样点心,也比以前做得更出色。”
  白玉楼点着头,不在意的嗯了两声,眼光却遥遥盯着一个快要消失在拐弯角的背影上。
  小黑道:“那人是谁?”
  白玉楼道:“一个和尚。”
  小黑道:“这和尚你认识?”
  白玉楼道:“有点眼熟,好像曾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记不起来了。”
  小黑笑道:“在我看起来,只要个头儿差不多,和尚都是一个样子。大光头,两行戒疤,灰布僧衣,见人合掌垂首,口念阿弥陀佛,捐他一点香火钱,他就连称善哉不已……”
  白玉楼也笑了一下道:“别拿和尚开玩笑,一个人能看破红尘,狠得下心肠来落发出家,也不是件容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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