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美《翠楼吟》

第09章 火劫余生

作者:慕容美  来源:慕容美全集  点击: 
  火在烧,人在叫,到处一片乱,一团糟。
  园内的花木,园外的房舍,以及花团锦簇的彩楼,俱都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大火烧毁了丁家,震撼了襄阳城。
  王者食与申刚虽然只是触动了埋设的火药一角,但四周却是相互牵连的,以致一阵阵的爆响惊天动地,一股股的火焰烧红了半边天。
  江不群不顾烛天的大火,也不顾扰攘的人群,像一支射出的怒矢,扑到了彩楼之上。
  挑开已经起了火的绣幕,目光所及,哪里还有半条人影。
  江不群略一查看,循着搭建的楼梯,飞落楼下。
  这彩楼只是供丁吟雪抛彩球之用,外表虽然装点得花团锦簇,但里面却不过只是一个粗粗的木架。
  彩楼上尚有几椅陈设,楼下却空无所有,同样的不见一个人影。
  这也在江不群意料之中,他迅捷的四处寻找,因为他知道,这彩楼之下必定有一个暗道的出口。
  火舌由外面伸了进去,木架四周的绣帏花环都已起火,滚卷的浓烟使人觉得窒息,视线也受到了阻碍。
  江不群提气凝神,在楼下丈余见方的地面仔细搜查了一遍,竟然没搜查出所以然来。
  他不禁微微皱眉,难道他的判断出了错误?
  但丁吟雪,那两名侍婢,以及坐在软榻上的丁令威,又去了何处?
  正当他迟疑之际,突然寒光一闪,一缕剑芒由他背后刺了过去,剑尖直指“志堂”大穴。
  在火光烛天,劈啪作响之中,这又狠又毒的一剑,实在不易发觉,不好躲闪,但江不群毕竟还是躲了开去。
  一声叹息幽幽的传到江不群耳中,满身珠围翠绕的丁吟雪也站到了他的面前。
  她像一尊雕像,手中虽然握着一柄寒芒闪闪的宝剑,却只是怔怔地站着,没有再向江不群出手。
  乱窜的火舌已经烧到了她的裙角,但她仍然呆望着不动。
  江不群信手一剑,将她着火的裙角砍掉,沉声叫道:“丁吟雪,怎么你痴了?”
  丁吟雪又吁出一口长气,像回过神来般的叹道:“不错,我是痴了,因为我受不了失败的打击。”
  江不群笑笑道:“你手中仍有利刃,为什么不再出手?”
  丁吟雪举起手中的宝剑,淡淡的瞧了一眼,道:“没有用,方才那一剑既然伤不了你,再出手又有什么用处,我认了!”
  随手轻轻一掷,长剑发出一声丁当脆响,颓然无力的掉到了地上。
  江不群瞧着她道:“姑娘不失为豪爽知机之人,确实算得上女中豪杰!”
  丁吟雪苦笑道:“谢谢你的夸奖。”
  眸光突然冷峻得像寒霜一般的盯着江不群,道:“你究竟是谁?”
  江不群笑道:“老朽汝南铁星堡主马济时,犬子马如风为姑娘而死,老朽待地要看看姑娘,如今一见,方知犬子死得不冤。”
  丁吟雪面无表情的摇摇头,道:“你决不会是马济时。”
  江不群道:“为什么你能这样肯定?”
  长剑急撩,将两根滚过来的起火木柱挑了开去,彩楼已经完全起火,灼热炙人,就要塌下来了。
  丁吟雪冷静地道:“如果你是马济时,方才绝逃不开我那一剑!”
  她鬓发散乱,满脸都是水珠,已经分不出那是汗水还是泪水。
  江不群道:“姑娘方才那一剑果然是又狠又毒,但你认为我是谁呢?”
  丁吟雪哼道:“你的化装术实在高明,但除了江不群之外,不会是别人。”
  江不群再度挑开两根被火烧着的木柱,也不否认的道:“姑娘的眼睛难道这么厉害?”
  一面与丁吟雪谈话,一面继续目光四转,搜查那丈许方口的地方,终于,他已经发觉了一些值得注意的末西。
  丁吟雪咬牙道:“如果你不是江不群,绝不会像附骨之蛆一样的盯着我不放,如果你不是江不群,也绝没有避开那一剑的本领。”
  眸光更加冷厉的盯着江不群,又道:“此外,能够看得出这里埋设着火药,与那彩球秘密以及不曾受到‘魔声音功’感染的,除了江不群之外,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来。”
  江不群笑道:“你早就注意到我是江不群了!”
  丁吟雪咬牙大叫道:“不错,我早就注意到是你了,江不群……江不群,我恨你,我和你究竟有什么仇恨,为什么你要这样害我?”
  她说话有些声嘶力竭,人已近乎疯狂。
  江不群摇摇头,道:“这里已经呆不住了,我们先换个地方再谈谈如何?”
  丁吟雪纵声狂笑,道:“这里有什么不好,江不群,你我就在这里火葬吧!一把火烧得化骨扬灰,在人世里一点痕迹不留,这不是很好么?”
  江不群也大笑道:“陪姑娘同死,该是了无遗憾,可惜我还有一个约会,暂时还死不得!”
  丁吟雪怒叫道:“懦夫!”
  江不群道:“姑娘年纪还轻,也用不着急着求死,……这彩楼要坍下来了!”
  火势愈来愈烈,彩楼已经变成了火楼,木柱被烧得吱吱作响,江不群的长剑虽然东撩西挑,但仍然不胜应付,整座火楼摇摇欲倾,随时都会把两人吞没在火海之中。
  丁吟雪俏然而立,在火光闪烁中有如地狱幽魂,早已不把生死当回事了,她也没再听到江不群说些什么,只是纵声狂笑不已。
  江不群微喟一声,道:“姑娘,我虽不愿对你动蛮,但照眼下情形看来,是不行了!”
  左手五指疾拂,点闭了丁吟雪三处穴道,丁吟雪有如木偶泥像,根本就没有动过一动。
  江不群动如脱兔,左臂挟起丁吟雪,右手长剑疾撩,向一片已经起火的绣幕挑了过去。
  原来那绣幕是夹层的,后面有一块五尺见方的空地,在草皮掩盖的地面上有一层平铺的铁板。
  江不群丢掉手中长剑,俯身拉开了铁板。
  不出他所料,在铁板之下正是一条平整的倾斜通道。
  江不群扶持着丁吟雪甫行踏入暗道之内,耳际间已经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响,原来起火的彩楼终于整个的坍了下来。
  ※  ※  ※
  那地道修建得十分宽大考究,顶底两侧都是光滑的石块铺嵌,没有一些潮湿的霉味,也没有泥沙灰土。
  江不群一口气走出十余丈远,仍然不到尽头。
  依照入口倾斜的程度,这地道距地面至少有二十余丈,江不群心头暗想道:“真是浩大的工程。”
  他不禁收步停了下来。
  有些事情他需要重新思想一下了,丁令威夫妇风瘫了多久,一年,两年,三年?……至多不会超过三年,但这地道的工程却不是二三年中,就能完工得了的。
  那么,在丁令威夫妇宣布“风瘫”以前,就已经被人劫持,或者加害了么,这是一点新的疑问。
  终于,他走出了地道,到了一间静室之中。
  一出地道,又听到了扰攘的人声,也看到了烛天的大火,但是距离很远,最少隔着十几重院落,至少,这静室一时还不会波及。
  那静室只有三间,阒寂无人,是一间佛堂般的布置,想是丁令威夫妇的参禅拜佛之处。
  静室外是一座小院,花木扶疏,竹影婆娑,幽雅宜人。
  房门是关着的,也许是由外面锁着的,但这些并不重要,江不群放下了丁吟雪,在一张蒲团上坐了下来。
  弹弹衣襟上的尘土,揩揩被大火烤出来的几颗汗珠,江不群方才五指拂动,拍开了丁吟雪的穴道。
  丁吟雪睁开双目,喘了一口粗气,咬牙道:“你好狡猾。”
  江不群一笑道:“说狡猾也好,说运气也好,反正这是一种求生的本能,既然不想被火烧死,就只好设法逃开,对么?”
  丁吟雪一哼道:“你认为你自己聪明,其实你最傻,你认为你运气好,其实你运气最坏,你认为你事情做得对,其实你是大错而特错。”
  江不群道:“原来我是又笨又傻,运气又坏,事又做错了的人,如非姑娘指教,我倒还在梦中哩!姑娘……如何请再指教在下?”
  丁吟雪咬牙道:“你用不着拿话套我,什么你都套不了去。”
  江不群笑笑道:“我是有很多可以查出真相的机会,但是我都放弃了,譬如说对你,对一枝梅,对玉娇娇……”
  丁吟雪冷笑道:“你是说有机会用武功降服我们,用刑迫我们说出实话?”
  江不群道:“这未始不是办法之一,但我却放弃了。”
  丁吟雪冷冷地道:“你办不到。”
  江不群疑:“为何办不到,是武功不能克制得了你们,还是……”
  丁吟雪抓抓散乱的头发,道:“也许你能凭恃武功制服得了我们,但你如想用以刑迫供,那却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事!”
  江不群道:“可怕!”
  丁吟雪瞪了他一眼,道:“可怕?……的确可怕,但你指的是什么?”
  江不群悠悠道:“自然是那把你们视同奴仆的‘主上’了,他究竟是个什么人物,能有这样大的魔力,使你们宁肯为他而死,也不肯透露一点端倪。”
  丁吟雪面色凝重,苦笑着道:“这事你不懂得。”
  江不群颔首道:“我的确不懂,那被割舌毁容的人仍然甘心替他卖命,实在不可思议,但我也并不是全然不懂!”
  丁吟雪一怔道:“你懂什么?”
  江不群微微一笑,道:“至少,那位‘刘二爷’就是一例!”
  丁吟雪道:“他向你说过什么了?”
  江不群摇摇头道:“没有。”
  丁吟雪狂笑道:“那么你这例子举得并不恰当。”
  江不群悠悠道:“他虽然不曾说过什么秘密,但却透露过一个事实,也就是说他为什么肯替你们的‘主上’卖命。”
  丁吟雪紧盯着道:“什么事实?”
  江不群道:“他有一家十一口性命控制在你们‘主上’的手中。”
  丁吟雪大笑道:“应该说是控制在我的手中。”
  江不群笑笑道:“不错,是该说控制在你的手中,因为你那‘主上’不愿意自己出头,才利用你与玉娇娇,也许还有其他的人,来控制更多的属下,这更足以证明了你那‘主上’的奸猾狠辣!”
  丁吟雪道:“但那刘家望结果还是死了,他可曾透露什么?”
  江不群道:“的确没有,但他却引我见到了华山掌门吕青岚。”
  丁吟雪道:“他并不是有意你去见吕青岚,而是要你去送死,或是使你与吕青岚同归于尽,只不过你的运气好,没有遭到粉身碎骨之危!”
  江不群一笑道:“我不能不承认运气比别人好,但有些事却是不能靠运气的。”
  目光沉稳的瞧着丁吟雪,道:“但方才姑娘曾说我傻,说我运气坏与事情弄得大错特错,我倒急于想听听这解释。”
  丁吟雪咯咯狂笑道:“说你傻,是你不该插手来管这些闲事,说你运气坏是你偏偏遇上了这些事,说你大错而特错,是因为你一开始就走了岔路,自然是越来越错,不过,这事的结果却是一样的!”
  江不群从容的问道:“依姑娘看来,这事的结果是怎样?”
  丁吟雪咬牙道:“有一个‘死’字等着你,这就是结果!”
  江不群笑道:“姑娘这话真是对极了,人总是迟早要死的,可不是么?”
  丁吟雪哼道:“但你已经快了!”
  江不群爽然笑道:“在下并无俱于死,过去也有几次死的机会,可惜都被在下错过了,姑娘可知在下什么时候会死?”
  丁吟雪道:“既然你遇上了这件事,管了这件事,你还能活得成么?不论你走到天涯海角,不论你神通多大,‘主上’是不会放过你的!”
  江不群道:“你们‘主上’神通果然广大,单是能使你们这样服贴,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的老谋深算,尤其使人心悦诚服,此外,那‘魔声音功’,那使人不知不觉而死的妖术,那使人能些为一滩黑水的毒功,更是使人咋舌难下,在下不过一介武夫,自然不会是他的对手!”
  丁吟雪忽然激动地道:“你如今想通了?”
  江不群一笑道:“我早就想通了。”
  丁吟雪道:“如果你真的想通了,还不算晚,因为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主上会不咎既往,收用你!”
  江不群大笑道:“收用我?……姑娘,你太天真了,你们主上却不会这样想,他任何人都可以收用,但绝不会收用我。”
  丁吟雪道:“为什么?”
  江不群道:“这很简单,因为他知道我不会被他收用!”
  丁吟雪颓然道:“那么,你该准备后事了。”
  江不群道:“在下的后事最是简单,用不着姑娘放在心上。”
  说着,目光微微转动,笑道:“这里倒是闹中取静,是谈心的好地方,临死之前,与天下第一绝色美女在这里缠绵一会,倒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丁吟雪瞪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江不群笑道:“也许姑娘觉得我这打扮可憎,现在用不着了!”
  将面目上何四姑煞费苦心的伪装,与穿在外面的长衣,俱皆一股脑丢弃于地,又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
  丁吟雪讷讷地道:“果然你是江不群。”
  江不群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道:“姑娘法眼如炬,不是早就看穿了么?”
  丁吟雪并没有拒绝江不群的拥抱,讷讷地道:“也许是你化装得太巧妙了,不见到你的真面目,就不能绝对肯定。”
  江不群温柔的取出自己雪白的汗巾,去替丁吟雪揩拭汗渍泪痕,并且轻轻去梳理她凌乱的秀发。
  丁吟雪仍然一动不动,没有拒绝。
  她像风雨吹打下的梨花,秀丽之中,更增加了几分凄楚之美。
  江不群忽然有一种感觉,论美,丁吟雪不及玉娇娇,但玉娇娇的美是属于娇媚冶荡一型的,丁吟雪在嘻笑发怒时,不及玉娇娇,但在她愁苦涕泣,却似乎美过了玉娇娇。
  丁吟雪柳眉深蹙,吁了一口长气,道:“你为什么要对我如此。”
  江不群柔声道:“怜香惜玉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在下更胜一筹。”
  丁吟雪娇声道:“哼!”
  江不群轻声笑道:“不论姑娘想法如何,我要说句良心话,在某些方面,你要比玉娇娇确实美上一些,有些还更多……”
  丁吟雪又道:“哼!”
  江不群道:“还有一件事,我该告诉你,我宁做姑娘的奴仆,也不做玉娇娇的情人。”
  丁吟雪瞧了他一会,突然一头扑了下去,埋进了江不群的怀中。
  良久——
  丁吟雪从江不群怀抱中挣扎了起来,她脸上又涂满了泪痕,仿佛江不群的作为,使她更伤心了一些。
  江不群再度替她揩着泪渍道:“姑娘现在可觉得好一些了?”
  丁吟雪果然好了一些,她挣开了江不群的怀抱,用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道:“你这是用的什么手段?”
  江不群苦笑道:“这是发自内心的,姑娘该知道我不是善用手段的那种人。”
  丁吟雪咬牙道:“如果你不善用手段,我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江不群双手一摊,道:“事情是一步步演变到这样的,其实我又何曾预料得到?”
  丁吟雪感慨的叹口气道:“不错,什么事都是难以预料的,谁也难以自己预料到明天会发生些什么事,对不对?”
  江不群也慨然道:“对极了。”
  丁吟雪瞧了他一眼,道:“但你好像永远都是死不了的,为什么你这样长命?”
  江不群笑道:“也许我就快死了,姑娘这样恨我不死么?”
  丁吟雪叹口气道:“你,我,都将难逃一死,最好的办法是我们先死,这样可以由着我们自己选择死法。”
  江不群皱眉道:“姑娘是说我们在此自杀?”
  丁吟雪沉凝的点点头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江不群忽然以激动的语调道:“姑娘,究竟我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够使姑娘你振作得起来?”
  丁吟雪叹道:“振作什么,我一切都已经毁到了你的手上,我已经彻底惨败了,我还能振作起什么?”
  江不群抚慰着她道:“如果你肯定下心来想想,你该知道你是做了一件多么错误的事,你所说的‘主上’,是个恶魔,是个败类,现在该是你猛省的时候了……”
  丁吟雪身子一展,猛然推开江不群,吼道:“胡说……你……你……”
  一时仿佛失心成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江不群一叹道:“那么姑娘,你打算怎么办呢?”
  丁吟雪哭道:“既然你不肯与我同死,就快些杀了我吧!”
  江不群摇头道:“我不会杀你,也不能杀你……那你又将怎么办呢?”
  丁吟雪叹道:“那么我只好自缚去见‘主上’。”
  江不群道:“我也可以自缚陪你去见‘主上’。”
  丁吟雪摇头道:“不行。”
  江不群道:“难道你那‘主上’不愿意把我活捉?”
  丁吟雪道:“不得到‘主上’允诺之前,什么事都不能决定。”
  江不群道:“这样说来,彩楼招亲,火药布伏,一切都是那主上授意的了。”
  丁吟雪咬牙道:“不错。”
  江不群道:“好吧!我只想问两件不相干的事,你那‘主上’为什么要这样做?”
  丁吟雪忖思了一下道:“报仇!”
  江不群奇道:“若说报仇,他该找出他的仇人,这样害尽天下群雄的手段,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丁吟雪哼道:“因为他与整个武林有仇?”
  “哦!”
  江不群不能不吃惊了,如果这话可靠,则实在是件难以想像的事,仇人再多,也不该与整个武林有仇。
  如果能知道她这“主上”的仇人是什么,也许能藉此判断出她这“主上”究竟是什么人。
  但谁与整个武林有仇呢?
  江不群像置身五里玄雾之中,愈来愈糊涂了。
  他忖思了一会,方道:“他是男是女,在于何处?”
  丁吟雪咬牙道:“我不会再说什么了,聪明的话,你还是别问吧!”
  江不群笑笑道:“如果找迫问得紧了,大约姑娘也会咬破毒丸,把自己化成一滩黑水吧?”
  了吟雪摇摇头道:“我不会化成一滩黑水,因为我身上无毒,口中也没有毒丸,‘主上’不会给每一个人下毒因为……”
  话锋一顿,住口不语。
  江不群笑道:“因为什么,姑娘怎么不说了?”·
  丁吟雪咬咬牙道:“因为‘主上’不会让我那样死去!”
  江不群道:“那么姑娘自缚去见‘主上’,可知他将会如何对待你?”
  了吟雪叹口气道:“目前在用人之际,也许‘主上’不会杀我,但我却留下了一个污点,这一场惨败会使‘主上’在任何时候作为杀我的藉口!”
  江不群道:“姑娘当真不能再多说什么,也当真不能摆脱开你那‘主上’么?“
  丁吟雪激动地叫道:“不能!”
  江不群道:“好吧,姑娘可以走了。”
  丁吟雪意外的道:“你说我走了……不用刑迫供了么?”
  江不群摇摇头道:“姑娘已经把话说到了先头,不论如何用刑也迫问不出什么来,在下又何必多此一举?”
  丁吟雪眸光一转,道:“但你却在死亡的阴影之中!”
  江不群颔首道:“我知道,但我也说过,生死之事是不大放在我心上的,随便发生什么事,我都可以顺乎自然。”
  丁吟雪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瞧着他。
  良久,良久。
  她忽然纵身投入了江不群怀抱之中。
  好像发疯一般的缠着他,双手在江不群背后摸来摸去,两瓣火热的樱唇凑到了江不群的口唇之上。
  这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的事。
  江不群毕竟还是接受了,他用有力的胳膊搂着她,也深情地吻着她,良久良久,两人似乎到了忘我的境界之中。
  终于,丁吟雪挣扎了开去。
  只见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眉宇间不知埋藏着几许的辛酸。
  江不群忽然对她同情了起来。
  他几乎有一份不可遏止的冲动,要不顾一切的把她救了出去,把她拉出这个陷入的火坑。
  但他终于还是忍住了,只在她耳边轻轻地道:“姑娘珍重。”
  丁吟雪泪眼模糊的投注了他一眼,突然反手推开了一扇窗户,道:“我必须走了……”
  江不群点头道:“我知道。”
  丁吟雪迟疑了一下,又道:“江不群,我希望你命大,能活下去!”
  江不群轻轻笑道:“我会好好活下去的,而且,希望不久再见到你。”
  丁吟雪摇摇头道:“不可能了,你不会再活多久,我也不会再见你了!”
  身形飘闪,穿窗而去。
  江不群透过窗子望去,只见天色已到了黄昏时分。
  他反身走了几步,又在蒲团上坐了下去,因为他知道,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大火仍在燃烧,但火势已经越来越小,可知已差不多要救熄了。
  人声仍在扰攘,但也越来越少越低,可知彩楼招亲,大火燃烧的高潮已经渐渐过去,剩下的只是善后问题了。
  江不群默默地想:世上的事真是难料,谁会知道这彩楼抛球的真正秘密,谁又会想到这彩楼抛球的第一美人正与自己缠绵了一阵,又流着眼泪走了,谁又会知道在丁吟雪的背后隐藏着多少不可述说的秘密?
  他无法平下心来思考,因为这仍是茫无头绪的事。
  除开远处的火势人声之外,一切渐趋静寂,小小的静室已被寂寞与黑暗渐渐包围了。
  他不知道抢球的群雄如何,也不知王者食与申刚的下落怎样,但他知道,抢夺彩球的群雄都是一流的武林高手,至少不会死伤殆尽,至于王者食与申刚,他深信他们足可自保而有余。
  大火终于完全熄了,四外俱是一片寂静,仿佛一切都已过去。
  江不群继续趺坐在蒲团上,也平静得出奇。
  整整两个时辰过去了,小院附近没听到过人声,更没有人来过,似乎就算江不群在这里坐上一夜,也不会有人发觉,不会有人过问了。
  ※  ※  ※
  但江不群还是坐不住的,他终于也穿窗而出,到了院中。
  天边有一钩新月,发射着淡淡的清辉,整个丁家都没有任何声息,各处院落中没有燃点灯烛,除了星月的微光之外,只有一片漆黑。
  夜风中飘荡着烟气,是大火之后的余烬中发出来的。
  他不向起过火的地方走,却向另一方向驰去。
  一连越过四五重院落,并没有见到有人行走,也没有见到有燃着灯火的房间,仿佛这里已是一片废宅。
  江不群暗暗皱眉,心想这位‘主上’实在不是个简单人物,难道这件大事他已经处理完了?
  也许他根本不在此处。
  但江不群却觉得不可能,这位“主上”必在丁家,至少在丁吟雪“彩楼招亲”之日,他是应该在的。
  忽然,他发现了一点东西。
  那是在另一座院落中的一株花树之下,似乎有一个跌坐的人影。
  江不群展开提纵身法,疾如箭射,轻如流云,不曾发出丝毫声息,已经站在了那人面前。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那人竟是华山掌门吕青岚。
  江不群有些惊喜的道:“吕前辈,您怎么会在这里?”
  吕青岚瞧了他一眼,奇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前辈怎么了?”
  吕青岚笑笑道:“我没怎么,我不是好端端的么?”
  江不群皱眉道:“前辈可认得在下是谁?”
  吕青岚瞧着他笑道:“这话问得奇怪,我怎么会忘记了你,……”
  江不群道:“那么前辈说说看,我到底是谁?”
  吕青岚笑道:“你不是无为公子江不群?”
  江不群欣然道:“前辈认得在下,足见灵智未失,没受了妖人的蛊惑,但……前辈为何一人坐在此处?”
  吕青岚道:“坐在这里还有什么不妥?”
  江不群说不出有什么不妥,然而事实上却又分明有些不妥,他忖思了一下,方才轻声道:“那天酒馆一别,你我俱都着了别人的道儿……”
  吕青岚忽然爽然一笑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江世兄是当世武林名公子,这两句话应该比老朽还要清楚!”
  江不群笑道:“果是庸人自扰,也算大幸,不幸的是的确有些事故发生了……”
  目光凌厉的瞧了他一眼,又道:“吕掌门怎不答复在下的问话?”
  吕青岚低喟一声道:“话要从头说起……”
  江不群一怔道:“这又牵涉到什么了?”
  吕青岚双目神光激射,回忆着道:“二十三年前,华山煮酒论剑,丁令威以其独门神奇剑法力挫我华山与武当、青城、昆仑四大剑派的三十六名高手,赢得了天下第一剑客的美誉,这件事江公子可曾听说过!”
  江不群道:“这样轰动江湖的大事,在下自然是听说过了。”
  吕青岚道:“自那时起,丁令威一跃而为天下第一高手,使各大门派为之失色,不幸的是他与他的夫人罹患了风瘫之疾……”
  江不群道:“嗯!”
  吕青岚道:“武功成就不论多高,一且罹患了风瘫之症,就等于成了废人,对么?”
  江不群道:“大约就是如此。”
  吕青岚道:“这就对了,丁令威有那祥高的成就,一旦成了废人,他会甘心么?”
  江不群道:“大概是不甘心的,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目青岚坦然一笑道:“就因为他不甘心,所以才开那么一个玩笑。”
  江不群皱眉道:“玩笑,你认为那是玩笑?”
  吕青岚道:“我与丁令威相交多年,知之甚深,如果不是玩笑,我又怎能活到现在?这是多么明显的事。”
  江不群觉得悲哀,这华山一派的掌门,如今竟然变得近乎痴傻,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了!
  吕青岚忽又微吁一声道:“但这到底是悲哀的事,不论怎么说,丁令威也是已经风瘫了!”
  江不群道:“这样说来,吕掌门在那次‘玩笑’之后,又见到了他?”
  吕青岚点头道:“不错……他认为天下第一高手不一定非要用剑去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同样可以称为天下第一高手,以那次‘玩笑’而论,还不是使我们双双失足了么?”
  江不群点头道:“吕掌门说得对,但那客馆密室被火药炸毁的事,与今天彩接抛球时的一场大火,又该如何解释?”
  吕青岚笑笑道:“像丁家这样大的家业,宅中摆些火药,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儿,遇上火烛不慎,因而烧了起来,不是不可能的,如果一定要追究原因,就未免得庸人自扰了!”
  江不群苦笑道:“吕掌门现住何处?”
  吕青岚伸手向后一指道:“老友毕竟不同,后面这一座小院就是新拨与老朽住的。”
  江不群道:“这样看来,吕掌门是完全相信他了?”
  吕青岚点头道:“自然,如果这世上仍然有值得相信之人,那就是我这老友丁令威了。”
  江不群道:“但吕前辈还记得您是为什么事而来么?”
  吕青岚声音放低道:“自然记得,要不然敝派中也有日夜待理的急务,老朽为何还要在此久等?”
  江不群道:“那么丁令威必定是对吕前辈有所许诺了?”
  吕青岚老脸一红道:“不错,丁令威已经派人去为老朽专办此事,三五日内必有结果!”
  江不群微喟一声道:“恕在下再向您一句,您对此事再不怀疑了么?”
  吕青岚一笑道:“初时,我不但怀疑,而且也认定了这其中问题重重,但现在,老朽却再也不会庸人自扰了!”
  江不群同情的瞧了他一眼道:“吕前辈就慢慢等吧,相信你一定会等出结果来的。”
  吕青岚爽然笑道:“老友好交,老马好骑,丁令威是信义并重之人,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找他,他一定会帮你解决!”
  江不群苦笑道:“幸好我没有什么事,不过,找他是我所希望的……”
  声调轻柔的接下去道:“快请吕掌门带我去见他一见。”
  吕青岚摇摇头道:“他不住在这里,而且,听说他正忙着,要到哪里去找呢?……”
  忖思了一下,又道:“如果你定要见他,不妨住到我这里,等他来看我时,你自然就会见得到他了,你肯么?”
  江不群道:“他什么时候会来?”
  吕青岚道:“很难说,也许不久之后就会来,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也许三天五天,反正他总会来的。”
  江不群摇摇头道:“我耐性不好,还是不等他吧?”
  吕青岚道:“那也随江公子了!”
  江不群目光四外一转,道:“吕前辈保重,再见了!”
  吕青岚挥挥手,微微一笑,但那一笑之中,却有一个令人困惑不解的表情,有三分神秘,七分傻气。
  江不群怀着困恼的心情向另一重院落走去,但他走出不远,却听身后一声大吼:“回来。”
  只见吕青岚突然像一只雄狮般的冲了过去。
  江不群一怔收步,皱眉道:“吕前辈这是怎么了?”
  吕青岚在他对面数尺之外站了下来,道:“有几句话我忘记问你了。”
  江不群忙道:“请吕前辈指教。”
  吕青岚面色一沉道:“你一个人走来走去,目的何在?”
  江不群苦笑道:“找人……吕前辈在丁府也是做客,何苦要多管闲事?”
  吕青岚面色阴沉得像发怒的老虎,怒道:“丁令威是老朽至交,老朽自然要管。”
  江不群奇道:“吕前辈,您该仔细想想,您已经……”
  一语未完,吕青岚忽然唰的一声拔出了肩头长剑,一招“长虹贯日”,向江不群当胸刺去!
  这一招又毒又狠,本是华山一派的看家本领,吕青岚以一派掌门之尊,竟然不声不响,一出手就用上了这一绝招。
  江不群飘身疾闪,在险之又险的情况下堪堪避了开去。他心中暗想:看来吕青岚已经疯了!
  吕青岚一击未着,唰唰唰又是一连三剑。
  这三剑一气呵成,用的都是华山剑法中又快又毒的攻敌绝招!
  江不群武功虽高,但面对的却是一个失去理性,而又剑法登峰造极的一派掌门,自然不能不有些手忙脚乱。
  但仗恃着他灵活的身手,这三剑又都完全落空。
  江不群沉声叫道:“吕掌门,再不住手,休怪……”
  话未说完,吕青岚又是三剑刺了过来。
  江不群轻吁一声,顺手拔出了他用惯的摺扇,抖手之间,一片扇影将慑人的剑芒完全掩盖了下去。
  吕青岚发疯一般叫道:“江不群,别人怕你,我吕青岚可不怕你,不说出你的阴谋诡计,就休想离开丁家一步!”
  但江不群已掣出了摺扇,他的长剑也就再也施展不开,十招之后,但听叮的一声,长剑已经格落地上。
  吕青岚呆了一呆。
  但就在这一呆之间,江不群却出手如电,点闭了他的穴道。
  江不群弹去额头上的几颗汗珠,转目四顾,四下很静,似乎无人,但又似乎有无数人正在暗中窥视。
  他收起摺扇,瞧瞧地上的吕青岚,突然长身而起,有如凌空大鸟,一连飞越三重院落,到了另一重院落之中。
  那院落中荒草凄凄,竟像是一座废院。
  院中除了荒草之外,有数株松柏,在疏星淡月中,更加显得阴沉、黯淡、神秘、苍凉。
  那是一座四合套房的小院,四面的房屋俱都十分宽广高大,也俱都门窗深闭,一片漆黑。
  江不群靠在一株松干上休息了一下,暗道:“这算是一处什么所在?”
  忽然,他嗅到了一股锯开的松木的气味。
  那气味是来自南面的房屋之内,江不群信步走至窗下,由窗中向房中悄悄的窥探张望。
  一看之下,不禁怔了一怔。
  原来房中上上下下摆了十几具棺木,但棺盖斜放,显示出俱是空棺,并没有死人在内。
  江不群暗叫晦气,俱都是新做未久,尚未油漆,一股松木的香味,可以清晰的嗅得出来。
  这也没有什么奇怪,丁府人口众多,男佣女仆,不知凡几,死亡之事时时都会发生,预备下几口棺木是很合情理的。
  江不群退了开去,又向西厢走去。
  透过窗隙看时,这一次却不免怔住了。
  原来房中并排摆了一列蒲团,上面端端正正的坐了十人。
  那十人中有三名僧人,两名道士,四位俗客,另一个则是尼姑,十人俱都年在五十以上,瞑目俯首,似在打坐。
  但江不群心头却不免一沉,因为他看得出来,这十人已经死了。
  也许他们尚未真死,但至少是与“死”在飞龙帮中的少林灵空大师武当法真道长,以及华山的霍必兴一样,四肢僵冷,呼吸已停。
  江不群喃喃自语:“妖术!”
  他想到方才被自己点倒的华山掌门吕青岚,他为何弄成了那副模样,是先经过这一步骤,还是以后才会如此!
  他忽然感到有些孤立无援了,这是棘手的问题。
  但他并不迟疑,立刻翻窗而入。
  他逐一查看了那十人一眼,其中有四人是属于七大宗派中的人物,另外也都是武林中的知名之士。
  这些人为何一个个“死”在这里,实在是不可思议。
  他徘徊了几步,伸手抓起两人,穿窗而出。
  他有些焦灼烦躁,他尚不打算离开丁家,但有了这两个“死人”,却使他不能不离开了。
  忽然,一条人影翻墙而至。
  那人影轻若无物,攀上攀下,犹若山间的猿猴。
  江不群见状大喜,连忙轻声叫道:“活猴!”
  原来来者正是“仙猿”申刚。
  申刚更是大喜过望,一闪而至,轻叫道:“小玉马,你知道我来做什么?”
  江不群一笑道:“你来做什么?”
  申刚道:“我来给你收尸的,胖娃儿和我都认为你是死定了!”
  江不群笑笑道:“这样说来,胖娃儿也没死?”
  申刚道:“虽然没死,也烧得焦头烂额,眉毛都烧掉了。”
  江不群笑道:“那好极了,我正要你帮忙。”
  申刚哼道:“你运气真好,想要我们帮忙的时候,我们就会无巧不巧的来了,这可真是神差鬼使……彩楼内内外外都找遍了,找不到你,为什么你还能活着?”
  江不群笑道:“死生是阎王爷的事,咱们如何能自己做主!”
  申刚道:“哼……”
  眼珠滴溜一转,方才皱皱眉道:“小玉马,你怎么越来越没出息,什么事情不好干,要偷上两具尸体做什么?”
  江不群沉凝的道:“这两具尸体关系重大,如果说得严重一点,它与整个武林的安危都有一些关系!”
  申刚抓抓耳朵道:“你要我们帮忙,难道就是为了这两具尸首?”
  江不群点头道:“这两具尸首必须拿走,但我还有别的事要办,拿着两具尸首怎能办事,所以才……”
  申刚双手连摇道:“朋友,这是你的困难,你该知道我最讨厌死尸,沾一沾他我就三天吃不下饭去……”
  江不群笑道:“吃不下饭去不是为了死人,而是你酒喝得太多了!”
  申刚道:“随你怎么说,我不干!”
  江不群道:“你我身在险地最好不要争执。”
  申刚哼道:“我根本就不和你争,要死人你自己拿,我没兴趣。”
  眼珠四外一转,又道:“既然你没死到火堆里,大约也死不到这里,我走了!”
  江不群微笑不语。
  申刚哼了一声,果然掉头而去。
  但江不群却在树阴下等着。
  果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申刚去而复转,身后随着肉球般的王者食。
  王者食大步走了过来,叫道:“小玉马,你叫我们找得好苦,我就知道你命长,决死不了。”
  江不群一笑,方欲开口,申刚却抢着道:“小玉马,正事要紧,我上面把风,你们快谈。”
  双肩晃动,窜升到了一株古柏之上。
  王者食咒道:“猴儿崽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捣鬼?……”
  转向江不群道:“究竟有什么苦差,把猴子吓得这个样子?”
  江不群指指一旁的两个“死人”道:“就是这个。”
  江不群道:“送到巫山起云峰,把它交给芜薇子,叫他试试看使这两个人可能活了过来,以及他们是受了什么药物还是邪术。”
  王者食苦笑道:“怪不得猴儿躲得远远的,原来果然是苦差……你呢?”
  江不群道:“我也许随后就去,也许要耽搁一些时候。”
  王者食忖思着道:“好了,再说别的也是多余,我们走了……”
  放低了声音又道:“猴儿虽乖,吃亏的还会是他,看我不显显手段整他一下才怪。”
  江不群微笑道:“路上小心。”
  王者食道:“该小心的是你,人不能全凭运气。”
  江不群道:“我知道。”
  王者食挟着两具“死尸”,轻声道:“事情慢慢再查,别呆在里了。”
  江不群又道:“我知道。“
  王者食叹口气道:“我也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话,可是我不说心里难受,这丁家实在神秘得可以,以眼下而论,简直仿佛一座空空的宅第,任人来去,但暗中谁又知道有些什么?”
  江不群笑道:“生为江湖人,刀头舔血,是免不了的……见到芜薇子的时候,问问他那另外的三具尸体可有什么结果?如果仍无结果,不妨叫他剖腹破脑,一定要查出一个所以然来。”
  王者食点点头道:“好吧,我走了,看那猴儿崽子如何!”
  休看他身体肥胖,但挟了两具尸体,却仍然有如冲天大鸟,飞逝而去。
  就当他离开那阴森的小院之后,呆在树巅的申刚并没向江不群再打招呼,竟尾随王者食疾掠而去。
  江不群望着两人去远,微喟一声,继续向北屋与东屋走去查看。
  东屋北屋之中空空如也,既无棺木,也无尸体,但却有一列列的蒲团,似是等着存放“活尸”。
  一弯新月沉下去了,小院中更加黯淡阴沉,只觉鬼气森森,使人气馁。
  江不群不再留恋,长身而起,驰出了那座小院。
  刚刚离开小院,只见一人飞扑而至,大喝道:“江不群,原来你在这里!”
  长剑飞闪,又是狠毒的几记煞招刺了过来。
  那正是华山掌门吕青岚。
  江不群被迫得只好再度撤出摺扇,出手应敌。
  三招之后,吕青岚已被扇影逼得只剩了招架之功。
  江不群沉声道:“是谁给你解开的穴道?“,
  吕青岚哼道:“老夫堂堂一派掌门,难道不能用真气破穴!”
  江不群道:“但你该知道我对你并无恶意,为什么你定要与我为敌?”
  吕青岚道:“丁令威是我的老友,你不但对我的老友不恭,而且已经危害到了丁家的安全,老夫自然不放过你。”
  江不群哼道:“吕掌门,你已经中毒很深了!”
  扇影疾挥,三度震飞了他的长剑。
  吕青岚怔立半晌,突然双掌一振,又向江不群扑攻。
  忽然——
  只听一声脆喝:“住手!”
  声若黄莺出谷,正是丁吟雪。
  吕青岚怔了一怔道:“原来是丁姑娘。”
  丁吟雪一笑道:“吕前辈何必发这样大的脾气!”
  吕青岚正欲开口,丁吟雪却又拦过去道:“家父不久就会去看吕前辈,吕前辈还是回去等候家父吧!”
  吕青岚眉飞目动,但迟疑了一阵,却道:“好,这江不群就交给丁姑娘了。”
  丁吟雪笑笑道:“没错,我处理得了。”
  吕青岚又重重地向江不群哼了一声,转身飞奔而去,两三个起落之间,消失了踪影。
  江不群瞧瞧丁吟雪一眼,笑笑道:“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丁吟雪哼道:“不错,又见面了。”
  江不群笑道:“我记得姑娘好像说过,我们不会再见,在下也不会再活了,是么?”
  丁吟雪哼了一声道:“这有两个原因。”
  江不群道:“不知是什么原因?”
  丁吟雪道:“第一,因为你还没有离开丁家,第二,因为我还没有见到‘主上’。”
  江不群道:“可怜,这也是说你还没有自缚请罪,如果见了你那‘主上’之时,大约就不会如此轻松了,是么?”
  丁吟雪点头道:“不错。”
  江不群道:“难道你现在仍不肯改变主意?”
  丁吟雪道:“不但现在,而是永远都不会改变。”
  江不群道:“那么姑娘为什么要喝退吕青岚?”
  丁吟雪道:“他虽是一派掌门,但却不会是你的对手,相搏无益,自然不该使他与你继续动手!”
  江不群道:“姑娘新遭大挫,重罪在身,而仍能处事井井有条,果然不愧大将风度,不过,姑娘对在下究竟有什么目的?”
  丁吟雪忽然幽幽的叹口气道:“我只想领你去见一个人。”
  江不群道:“谁,可是你那‘主上’?”
  丁吟雪双眉深蹙,摇摇头道:“不是。”
  江不群笑笑道:“既然姑娘要领我去见,大约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难道还不肯把那人是谁说出来么?”
  丁吟雪淡淡地道:“不能,如果你愿意,就跟我走,如果不愿意,你尽管请便。”
  江不群笑笑道:“在下最是好奇,又有一个不顾死活的毛病,自然是要跟姑娘去了!”
  丁叶雪咬咬牙关,又低声道:“我可以带你去见这个人,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江不群道:“如果合理,在下一定答应。”
  丁吟雪道:“那就是你不能向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江不群慨然道:“我答应,姑娘可要我发誓?”
  丁吟雪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相信你。”
  娇躯一转,向前走去。
  江不群抱着困惑迷离与戒慎恐惧的心情一步步随着走去。
  ※  ※  ※
  丁吟雪引领着江不群到了一间厅堂之内。
  那厅堂十分宽大,但却阒然无人。
  丁吟雪姗姗当先,进入了内室之中。
  内室中仅有一几一榻,别无所有。
  丁吟雪回转身子,不自然的一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带来这里?”
  江不群目光一转道:“姑娘大约不是要带我到这里,而是……”
  微微一笑,住口不语。
  丁吟雪哼了一声道:“说下去。”
  江不群道:“这里想必有地下机关或密室之类……”
  丁吟雪急道:“你猜得不错,你可能找出机关所在?”
  江不群笑笑道:“如果费上些时间,我相信可以找得出来,但是有姑娘在一齐,大约不需要在下多费心血吧!”
  丁吟雪哼了一声,随手在壁间一按,但听轧轧连响,一道暗门打了开来。
  暗门内是一条黑黝黝的地道,无法由外面看出什么。
  丁吟雪伸手向内一指道:“你要见的人就在这里面。”
  江不群不禁微皱眉头。
  丁吟雪笑笑道:“如果你害怕我害你,可以不必进去。”
  江不群一笑道:“这倒是一桩难题,想不到我江不群也遇到考验了!”
  丁吟雪面无表情地道:“如果我是你,我会不顾而去。”
  江不群笑道:“这是激将法么?”
  丁吟雪沉凝的道:“衷心之言。”
  江不群坦然一笑道:“可惜在下与姑娘的想法不同,这个险在下非冒不可!”
  丁吟雪道:“那么你还迟疑什么?”
  江不群一笑道:“我是不该迟疑,因为时间珍贵。”
  头也不回,迈步向黑黝黝的地道之内走去。
  但听身后轧轧连响,暗门已经关了起来。
  地道中十分宽大,初时漆黑无光,但走出丈许距离,已可隐约辨明路径,只见与那彩楼下的地道同是一般模样,建造得十分精工。
  江不群步步为营,继续向前走去。
  大约三丈之外,更加光亮了起来,突见一座石室横在面前。
  那石室并未加锁,铁门深掩,十分厚重。
  江不群怀着困惑的心情,急忙拉开石门,向内走去。
  踏入石室,不由一怔。
  原来石室中有一道铁栅,每根铁栅都有儿臂粗细,铁栅后则是一堆干草,一个须发纠结,衣衫褴褛的老人正横卧其上。
  那人是向内侧卧,加上室中光线黝暗,一时之间,根本看不出是个什么模样的人来。
  江不群伫立铁栅之前,轻轻叫道:“前辈!”
  虽然看不出是谁,但却看得出是一个年老之人,故而江不群以前辈二字呼之。
  那人并无动静,显然并未听到。
  江不群放大了一些声音,再度叫道:“前辈,前辈……”
  那老人有了反应,辗转了一下身子,嘶哑无力的道:“是……谁?”
  同时已把身子转了过来。
  江不群讶然吃了一惊,道:“前辈是……丁令威?”
  原来那老者与江不群前后所见的两个丁令威俱是一般模样,只不过这个丁令威是在囚系之中,特别憔悴而已。
  丁令威挣扎着坐了起来,叫道:“你……你是谁?”
  江不群沉声道:“在下江不群,人称无为公子,前辈听说过么?”
  丁令威双目眼神一亮道:“无为公子……老朽听过,听过,但您……”
  江不群急道:“前辈听着,在下是蒙一位好心的姑娘引领而来,她就是您的女儿丁吟雪,眼下也已被迫受那妖人驱使,前辈有什么紧要的话应该快和我说……”
  声调一沉道:“那自称‘主上’,害了前辈的人是谁?”
  殊料丁令威感叹口气道:“老朽根本没见过他,也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江不群大为失望的道:“前辈受害的经过又是怎样的呢?”
  丁令威方欲答言,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跑而来。
  江不群不由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