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吟雪大吃一惊,霍然收步,呐呐地道:“你……你不是武功被废,身中剧毒了么,为什么你……”
江不群淡淡笑道:“也许是在下的运气比较好,那天吹的是东风,那小女孩是由西面来,在下根本没嗅出那玉兰花是什么味道,自然也就没办法中毒。”
丁吟雪银牙紧咬,道:“既然你没有中毒,为什么要冒充中毒?”
江不群大笑道:“这自然是有原因的,那天在下是与华山掌门吕青岚同行,吕青岚乃是一派宗主,既然他中了毒,在下岂能不陪上一陪!”
丁吟雪怒叫道:“贫嘴,扯谈!”
江不群笑吟吟地道:“姑娘既然不信,在下只好说是想藉机查探真相了!”
丁吟雪哼道:“那还差不多,告诉你,你不会成功的,你已注定了失败。”
江不群不在意的道:“任何事都有两个可能,非成即败,但在下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
丁吟雪忽然咯咯大笑道:“你认为你成功了一半,这实在滑天下之大稽。”
江不群也笑道:“至少,我知道了丁令威夫妇已经被你所掳,或是被你所害,却弄出了一双假的丁令威夫妇,以患了风瘫为掩护,使你可以为所欲为……”
他有些激动的接下去道:“彩楼招亲,兴风作浪,用你的美色,与丁令威夫妇一生换来的令誉财富为饵,勾引天下群雄,达到你荼毒江湖的目的,你不觉得可耻?”
丁吟雪竟然毫无怒意,笑吟吟地道:“这些罪名加到我头上来,你不觉得太重了些么?”
江不群哼道:“襄阳城中为了你,一夜之间有数十位武林豪雄丧命,在下所住的旅店中,竟然有被毁容割舌,与身蕴剧毒之人行刺,难道那不是你所残害的爪牙?”
唰的一声,一柄短剑甩了过去。
那短剑并非刺向丁吟雪,而是插到丁吟雪面前的桌上,却把丁吟雪的衣袖一齐插入了桌中。
丁吟雪神色从容,动也未动,徐徐出手将那柄短剑拔了出来。
那正是那毁容缺舌的大汉所用之物,短剑长仅尺余,形同匕首,把手上镶着一城龙眼大小淡绿色的玉石。
丁吟雪拿在手中,轻拂着道:“打造得十分精致,可借算不得上乘利器。”
江不群冷笑道:“使用这短剑的人,不过是你所摧残制造的一个杀人的工具,手上自然不会有什么上古神兵?”
丁吟雪将短剑往桌上随便的一丢,道:“看来你是赖定我了……”
眸光转动,轻轻一笑,又道:“我倒想问你另一个问题,你的武功难道仍在?”
江不群笑道:“姑娘想试试么?”
丁吟雪从容道:“挺身而起,拔剑而斗,不过是匹夫之勇,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江不群道:“姑娘原来是大将之才,但在下不过是江湖中的一介武夫,仍然觉得武功十分重要,自然不会使它轻易受损。”
丁吟雪道:“但……”
江不群笑道:“姑娘既是大将之才,当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点简单的道理,还要在下来解释么?”
丁吟雪额首道:“我认为有此必要。”
江不群淡淡一笑道:“在下既幸而未曾中毒,自然就不至于被废去武功,因为当在下被废武功时,用了‘移穴之术’。”
丁吟雪神色一动道:“你竟然已通‘移穴之术’?看你的年纪似乎不可能……有这样的成就?”
江不群道:“但在下偏偏有了这点成就!”
丁吟雪由惊愕的神色慢慢又转为欣喜,缓缓坐下来道:“怪不得‘无为公子’江不群会在江湖中享有如此盛名,看来果是名下无虚,不过……”
微微一笑,住口不语。
江不群笑道:“不过下面,大约要对在下有所指责了,姑娘怎不直说?”
丁吟雪咯咯一笑道:“听说你除了‘无为公子’之外,还有‘无情公子’、‘无心公子’两个称号,不知是否属实?”
江不群爽然大笑道:“究竟在下有多少称号,连在下也不清楚,姑娘认为这种称号值得重视么?”
丁吟雪悠悠道:“至少可以研究一下这些称号因何而来,听说你自命风流,对任何女孩子都有来者不拒之意,但结果却使那些女孩子一个个的害了单相思,所以才叫你‘无情公子’……”
江不群苦笑道:“在下觉得抱歉,也觉得惭愧!”
丁吟雪道:“至于‘无心公子’的由来听说你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尤其对于女孩子,更是过目辄忘!”
江不群道:“在下奇怪姑娘为什么要问这件事?”
丁吟雪嗔目哼道:“因为我也是女孩子,我为那些女孩子不平。”
江不群微笑不语,毫不动容。
丁吟雪面色忽然冷峻得像一座雕像一般,哼道:“江不群,你别认为天底下每一个女孩子都会甘愿送上门来,为你倾倒,至少我丁吟雪就是例外。”
江不群双手连摇道:“在下不敢以此自豪,姑娘是人中英雄。自然不会垂青于在下一介武夫,但在下如果能够抢到了彩球呢?”
丁吟雪一怔道:“你为什么要抢彩球,你到襄阳丁府,大约不会是为了抢球的吧!”
江不群神秘地一笑道:“坦白说在下是为了瞧热闹而来,但现在却也许会改变主意?”
丁吟雪忽然站起身来,转开头去道:“为什么你要改变主意?”
江不群知道她为什么转过头去,至少,是她不愿意被他看到她的表情。
他停顿了一下,方道:“当时我奇怪风流倜傥的汝南马如风如何为一个女孩子自杀而死,但现在我并不奇怪了!”
这解释对丁吟雪是满意的,但她却哼了一声道:“你抢不到的,你该知道你并非天下第一高手,比你武功高强的人多得不可胜数,来到襄阳城的也一定不在少数。”
江不群笑道:“但在下的运气可能比别人好些,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一阵大风硬把彩球送到我怀里来!”
丁吟雪噗嗤的二笑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就算可能发生了,你也不见得能保得住那个彩球!”
江不群道:“在下自信还有这点能耐。”
丁吟雪转回头来,满面激动地道:“纵然你真的抢到彩球,我也不会嫁你!”
江不群平静地道:“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
丁吟雪奇怪的投注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认为我自始至终就是弄的骗局?”
江不群点头道:“在下不得不这样想,因为姑娘声称抢球以武功为准,倘若抢到彩球的是个八十岁的老和尚,姑娘总不会真的嫁给他吧?”
丁吟雪哼道:“你为什么知道我不能真的嫁给他……”
她说罢嘻嘻一笑,又道:“倘若他真是天下第一高手,就做个名分上的夫妻又有什么关系?”
这次该江不群奇怪了,丁吟雪并不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他摇摇头道:“那么在下该问问姑娘为什么不肯嫁给我了?”
丁吟雪咬牙道:“你本来是有资格可以入选的,但是你有了另一个人!”
江不群大感兴趣的道:“是谁?”
丁吟雪冷冷地道:“你不是说过了么?”
江不群心中怦然一动道:“姑娘是说那只剥了皮的狐狸?”
丁吟雪道:“出卖色相,以肉体去蛊惑人的,最是令人可恨!”
江不群试探着道:“这样看来,她似乎不是姑娘的属下之人了?”
丁吟雪道:“哼!”
江不群又道:“难道姑娘与她积不相容?”
丁吟雪冷冰冰地道:“我不与你讨论这些,我只问你……”
停顿了一会,方道:“我与她……到底谁美?”
这话使江不群很难答复,认真说来,丁吟雪不及玉娇娇,但这话却是不便说出口的。
略一沉忖,江不群淡淡地道:“你们两人各有迷人之处,这是……很难分别高下的。”
丁吟雪咬牙道:“这至少说明了你很欣赏她。”
江不群摇头道:“我承认她的美,但是我并不欣赏她,相反的我十分鄙视她,因为一个人的美是多方面的,她只不过具有外型的美而已。”
丁吟雪稍露喜色,但却沉声道:“不论你怎么说,你都是她的了!”
江不群大笑道:“这话奇怪了,姑娘把在下看成什么人了?”
丁吟雪道:“我并不小看你,但怕你脱不过她的圈套!”
江不群紧盯着道:“姑娘可以说出她的身份了么?”
丁吟雪微微吃了一惊,道:“你何不自己寻求,为什么一定要我说出来!反正她一定还会找你的,因为她既看上了你,就绝不会放过你!”
江不群笑道:“这倒有趣,看来姑娘要放在下走了!”
丁吟雪容色一整,道:“这也难讲!”
江不群道:“姑娘打算怎样?”
丁吟雪道:“她所珍视的东西,我鄙视,她要把你当做闺房娇客,我却要把你当做奴仆,踩到脚下!”
江不群笑道:“难道也要把在下割舌毁容?”
丁吟雪也一笑道:“说不定!”
江不群忽然纵声大笑道:“姑娘的醋劲实在不小。”
丁吟雪怒叱道:“胡说,我会为你吃醋,那才真是笑话!”
江不群淡淡地道:“这并非我江不群自我陶醉,当我初入襄阳之时,姑娘确然有将我置于死地之意,但方才见面之后,姑娘已经改变了心意……”
丁吟雪哼道:“胡说!”
江不群自顾说下去道:“但听到玉娇娇之后,却使你醋劲大发……”
丁吟雪花容变色,猛然一掌掴了过来。
江不群笑吟吟地道:“就以姑娘这玉掌而论,也与玉娇娇难分轩轾。”
右掌疾翻,去扣丁吟雪掴到的腕脉。
丁吟雪冷叱道:“好手法!”
掴到的右掌硬行收了回去,江不群五指已经触及她的肌肤,但却硬被她像蛇一样的滑没了开去。
江不群爽然一笑,又道:“就连姑娘武功的路数、成就,也几乎与她相去无几……姑娘纵然不说,我也猜得差不多了!”
丁吟雪一怔道:“你猜到了什么?”
江不群笑道:“姑娘虽然自命有大将之才,但却还是着了在下地道儿。”
丁吟雪杏目圆睁道:“我着了你的什么道儿?”
江不群道:“你认为我真的这样开心,跟你闲话家常?”
丁吟雪道:“我也知道你想套我的秘密,但除了你知道我与玉娇娇有些关系之外,你并没套到任何秘密。”
江不群笑道:“明人不必细讲,至少我又知道了几点……”
丁吟雪道:“你知道了什么?”。
江不群悠悠道:“我原认为你是这丁府的主宰,现在才知道你并不是。”
丁吟雪怔了一怔道:“你很聪明!”
江不群道:“其次,你和玉娇娇,以及其他我所知道的人同属于这神秘人物的麾下,但你们却勾心斗角,很合不来!”
丁吟雪笑吟吟地道:“这话也对。”
江不群道:“这是一个武林中从未见过的神秘组织,这人利用了两个女人欲图先将武林中搅出一片腥风血雨,而后出头霸服天下,设想得实在周密。”
丁吟雪并不否认地道:“你猜出这人是谁了?”
江不群摇头道:“没有。”
丁吟雪娇笑道:“这样说来,你仍然是没有一点成就。”
江不群沉凝地道:“至少,已经使我有了一个努力寻求的目标,不再在你们这几个女孩子身上兜圈子……”
丁吟雪冷笑道:“你永远无法猜到,也永远无法找到,而且除我而外,再也没有人会对你泄漏得更多了……”
说完眸光一连转了几转,又道:“如果你真的揭穿了谜底,会使你觉得意外,甚至会笑掉了大牙,但这谜底你却永远也揭不穿了!”
江不群笑笑道:“凡事都有两个可能,谁成谁败,只怕还难下定论!”
丁吟雪展颜道:“现在你还想抢彩球么?”
江不群点头道:“自然,在下既然决定,就不想更改。”
丁吟雪一笑道:“如果你想去抢彩球,尽可离开此处,不过我对你却有个更好的建议,还是做我的属下好些!”
江不群朗笑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姑娘想必懂得。”
丁吟雪眸光一转道:“我并不勉强你,我要你自己选择。”
江不群笑笑道:“多谢姑娘。”
丁吟雪莲步姗姗地道:“我走了,这里没有人拦你,你要走尽管走,反正你轻功高强,大约用不着走大门,我不必派人送你了!”
江不群笑道:“是欲擒故纵么?”
但丁吟雪不再多话,娇躯一转,走了出去。
江不群并没有拦她,望着她姗姗的背影,唇角间泛起了一抹令人难以理解的神秘笑意。
红梅与另一名侍婢自从离去之后就没了声息,四外静悄悄的,再也听不到一点人声。
房中阴暗了下来,原来天色已近黄昏。
江不群陷于苦思之中,与丁吟雪的会见,该说是收获不少,至少,已经由复杂趋于单纯,只要找出幕后的主使人物,便可使这段公案的谜底大白于世了!
但这只不过是表面上的看法,那幕后的人物实在是个天才,一切都弄得这样迷离,每一条线索都会把人引入歧途。
然而,他又微微一震,暗忖:这会不会也是故意布设的一着,将自己引入更深的歧途,这……
他重新把自己所遇到的一切经过,都仔细地想了一遍,觉得这可能并不太大,但若想从她身上找出幕后之人的真相,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此外,他不知道华山掌门吕青岚的遭遇如何,以及现在何处?但想来只怕凶多吉少,也许真的身中剧毒,武功已废。
他静静的坐着,仿佛这本是他自己的书房或是卧室,而他正在舒适的坐着养神一样。
门窗都关着,房中变成一片漆黑了。
忽然,黑暗中闪进了一条娇俏的人影。
江不群看也不看,淡淡地道:“可是一枝梅?”
那娇俏的人影清脆的笑道:“公子知道我会来?”
江不群摇头笑道:“在下并没有未卜先知之能。”
一枝梅奇怪地道:“你连眼皮都没翻,怎么会知道是我,尤其是在丁老英雄的府中。”
江不群笑道:“或许这是我的直觉,但姑娘轻盈的脚步,淡淡的芳香,都足以提醒在下对你的记忆。”
一枝梅缓缓走到他的面前,道:“这样看来,你对我的印象好像很深。”
江不群笑道:“这正如昨天在酒楼上一样,在下虽经改装易容,而姑娘仍然能够一眼看出就是在下!”
一枝梅双颊一红道:“因为我受命要杀你,不能不对你注意。”
江不群道:“在下当初也因为你是巴东命案中可疑的人物,才对你特别注意。”
一枝梅忽然掩口笑了起来,良久,方才收笑道:“你我倒是有些相似之处。”
一个旅店应召,酒楼卖唱的歌妓,竟然与名满天下的“无为公子”江不群相比,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江不群初时也怔了一怔,但旋即笑笑道:“姑娘说得对,落拓江湖,混迹风尘,像不惧霜雪的枝头梅花,只有姑娘才配叫这名字。”
一枝梅道:“公子名无为而实有为,确属江湖健者,武林栋梁。”
江不群笑道:“但我是失时之鹏,还是失时之鲲?”
一枝梅露齿一笑道:“公子为什么不问问我怎的来到这里?”
江不群道:“也许姑娘本来就属于这里,至少,当属一丘之貉。”
一枝梅哼道:“我来这里与你同样的冒着生命之险!”
江不群淡淡地道:“哦!”
一枝梅眸光转动,道:“你不该来这里,你忘了我的鹏鲲之歌?”
江不群笑道:“我不会忘,但我却有个不愿受人左右的毛病,姑娘是叫我去云梦翠楼,是么?”
一枝梅点头道:“不错。”
江不群道:“老实说我还是喜欢用我自己的主意,因为我对你并不深信。”
一枝梅冷冷地道:“你想逼我说出一切?”
江不群正色道:“姑娘如果当真是失时之鲲,似乎不必等在下追问。”
一枝梅幽幽的叹口气道:“其实我也像你一样,正在摸索探寻之中。”
江不群道:“哦!”
但他却真的有些讶然了,他多方探查判断一枝梅的身份,一枝梅却始终蒙着一层神秘朦胧的外衣,使他莫测高深。
一枝梅又叹吁一声道:“你太矫情。”
江不群笑道:“我知道我的缺点。”
一枝梅道:“丁家小姐早去远了,为什么你还在这里发呆?”
江不群道:“这房间四周俱是厉害的机关埋伏,在下还看得出来。”
一枝梅笑道:“既能看得出来,大约就拦不住你吧?”
江不群道:“也许,但我却有个更安全的办法,等人来救。”
一枝梅一怔道:“你知道会有人救你?”
江不群笑道:“我自己早就安排了一个能够救我之人,但现在我却知道用不着她,因为另外有人会来救我。”
一枝梅笑道:“你想到的不会是我吧。”
江不群道:“自然不是……”
说着神色一正,笑道:“姑娘大约与我想到的那人有些关系,难道她就在云梦翠楼?”
一枝梅笑道:“很有可能。”
江不群道:“看来你我之间仍然有些距离。”
一枝梅笑道:“那是你的骄傲心理作祟,为什么你不肯俯就我,是怕失了你‘无为公子’的身份?”
江不群笑道:“姑娘呢?”
一枝梅掩口笑道:“坦白说,我也一样。”
江不群道:“既然姑娘也认为这是险地,为什么还不离开?”
一枝梅笑道:“我是要离开了,为了我不愿死在这里,我也必须离开……”
娇躯一转,向门边走去。
江不群仍是动也未动,头也未抬,他不想再跟一枝梅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不会有什么结果。
一枝梅走到门边,忽又转头道:“江不群,我对你失望。”
江不群淡淡地道:“嗯。”
一枝梅咬牙道:“我不会再找你,也不会再见你,我们各行其道,是吧。”
江不群道:“很好。”
一枝梅忿忿的转身而去,一恍之间,踪影已失。
江不群喃喃地道:“怪人,怪事。”
他又把双目闭了起来。
※ ※ ※
又是一条娇俏的人影进入了江不群所在的密室。
她的行动更加诡秘、飘忽,全身都在青布黑纱包围之中,只有两只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她没有一点声息,衣袂、脚步,都轻到了不能再轻。
她已经站到了江不群的身后,江不群仍是半躺半坐,双目深闭,在那巨大的座椅中显得有些渺小。
他像睡着了,又像在思虑着沉重的心事,总之,他似乎根本不曾发觉有人到了他的身后。
那黑影右掌扬了起来!
那是一记具有毁灭性的招式,只要她纤掌一落,江不群连人带椅都将变成一片模糊。
但江不群还是动也不动。
这是千钧一发,然而,扬起的纤掌又缓缓地收了回去,却轻轻在他肩头上拍了一拍。
江不群淡淡地道:“谁?”
那黑影哼道:“勾魂使者。”。
江不群一笑道:“在下魂未离体,姑娘为什么没有勾去?”
那黑影一笑道:“因为我连你的人要一齐勾。”
江不群突然长身而起,豪笑道:“姑娘何不来勾?”
那黑影道:“但目前你身在险地,我必须先救你出去。”
江不群冷笑道:“在下虽然无大用,但这地方还是要来就来,要去就去。”
那黑影道:“那么,就算我约你出去吧?”
江不群冷冷地道:“姑娘又怎知我会陪你去。”
那黑形笑道:“那你是不敢了?”
江不群呼道:“姑娘是要利用人性的弱点,激我出去?”
那黑影道:“随你怎么想,但我的确有一番新奇的布设,看你敢不敢去领略一番?”
江不群笑道:“领略一番,领略什么,醇酒美人?还是别的?”
那黑影道:“除了醇酒美人,又有什么能引起你的兴趣?”
江不群摸摸下巴道:“姑娘真是解人,地方远么?……”
目光盯着那两只闪闪发光的眼睛,又道:“若是要跑到云梦大泽,在下就没有这番雅兴了!”
那黑影微微一怔,笑道:“离城三里之外,有我临时搭建的一座行馆,地滨汉水,风光不恶,想必会对你的胃口!”
江不群欣然道:“姑娘可以带路了!”
※ ※ ※
玉娇娇并没有撒谎,距襄阳城外三里之处,有一片疏落的柳林,果在汉水之滨,流水呜咽,柳枝萧萧,好地方。
夜幕低垂中,一片繁星般的灯火由林中传了出来。
原来林中早经搭就了一片帐幕,内内外外,俱是一片五彩烛光,光华耀眼,令人心神一振。
玉娇娇返身一笑,道:“公子对这地方还满意么?”
江不群大笑道:“太好了。”
说完大步当先,向内走去。
※ ※ ※
江不群立刻就陶醉到了温柔乡中。
帐幕极大,四面都有垂着流苏的绣帷,一股暖香,使人如醉如痴。
正面是两张锦墩,一几横陈,上面早已摆就了鲜果美肴,一坛启封的佳酿,端端正正的摆在几旁。
江不群自顾坐了下来,笑道:“姑娘雅兴不浅!”
玉娇娇也坐了下来,褪去了青衣黑纱,里面是淡黄的长衣,娇俏玲珑,薄施脂粉,益增艳丽。
江不群满面春风的瞧着她,目瞬不移。
玉娇娇笑道:“你老这样看我做什么?”
江不群道:“在下自命风流,但对‘秀色可餐’四字,一直不甚了了,今天方才真正了解了它的深意。”
玉娇娇娇媚的一笑道:“这样说来,我这美酒佳肴都可以省下了?”
江不群哈哈大笑道:“在下是有名的老饕,虽然饱餐秀色,但对酒肉依然很有胃口。”
玉娇娇笑道:“实不相瞒,今天的一切都是为你而设,这点痴心,只要你能体会,就算我没有白费了。”
江不群听罢觉得有些意外,玉娇娇为什么说得出这种话来?
但想到昨夜旅店中的事,他就不再意外了,玉娇娇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一定对她解释,那就是她实在没有廉耻之心。
江不群觉得可惜,这样一个绝世美人,为什么竟会心性如此低下卑劣?
但他却微微一笑道:“能博美人青睐,虽死无憾!”
玉娇娇得意地道:“你真的认为我美?”
江不群正色道:“在下不擅谎言,对姑娘之美,完全是衷诚之言。”
玉娇娇笑道:“看来你的眼界实在不广,比我更美的人你没见过?”
江不群摇摇头道:“未见到姑娘之时,在下不相信世上有如此美人,见到姑娘之后,在下更不相信世上有比姑娘更美的人了!”
玉娇娇神秘地一笑道:“据我所知,就有一个比我美上十倍之人。”
江不群一怔道:“姑娘说笑了!”
玉娇娇道:“我一点也不说谎,但……”
她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她发觉江不群的面色凝重了起来,显然这事引起了他的兴趣。
江不群道:“姑娘怎的不说了?”
玉娇娇自悔失言,摇头一笑道:“没有什么可说的,那人虽美,但却已是五六十岁的老太婆了。”
江不群更加动心了,这又是一件使他怀疑的事,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竟能比玉娇娇还美,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
他并没追问下去,因为他知道,玉娇娇是不会再说什么了。
两名艳装侍婢姗姗而出,两人柔若无骨,竟然也是风姿娟好的美女。
但玉娇娇却亲自把盏,与江不群对饮了起来。
三杯下肚,玉娇娇道:“你好像不愿说话。”
江不群笑道:“面对佳人美酒,再说话岂不己是多余?”
玉娇娇道:“摆在你面前的疑问很多,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好奇?”
江不群道:“在下只对佳人美酒有兴趣,如果姑娘肯说说那五六十岁的老太婆如何美得过姑娘,在下倒是颇有兴趣。”
玉娇娇摇手道:“不行,关于她的事,我只能说到这里为止。”
神色间竟有一层忧惧。
江不群更加动心了,难道那老太婆就是幕后的主使人物?
忖念间,只听玉娇娇又道:“公子喝酒啊!”
江不群欣然道:“在下酒量虽浅,却也十石不醉,姑娘只有美酒一坛,如果一口气喝完,岂不扫了今夜的雅兴?”
玉娇娇咯咯大笑道:“原来你怕酒不够……”
转向两名美婢喝道:“取酒!”
两名美婢恭应一声,肃身而退。
两人虽然柔若无骨,沾风欲倒,但奔走起来却矫健无比,顷刻之间,已由帐后抬进了二十坛美酒,摆在了几旁。
玉娇娇笑道:“这些够了么?”
江不群欣然道:“应该是够了,但如果做连日之饮,却还嫌少些!”
玉娇娇一怔道:“连日之饮?难道你可以喝一天一夜?”
江不群笑道:“在下可以连续三天三夜!”
玉娇娇摇头一笑道:“日后也许能偿此宿愿,但现在,我们却只能尽一夕之欢!”
江不群道:“姑娘是川资不继,没有沽酒之钱了么?”
玉娇娇笑道:“休说是你一人,便是万人联欢,我也还不致无酒奉客,只是……”
说着黯然一笑,住口不语。
江不群追问道:“只是什么?”
玉娇娇道:“时不我予,没有这么多的时间。”
江不群喟然道:“那就只好及时行乐了!”
挪挪锦墩,与玉娇娇坐到了一起,玉娇娇并不避让,反而靠了上来,与江不群并肩而坐。
不多时,一坛酒已然精光。
玉娇娇不胜酒力,整个身子都靠到了江不群怀中,嗲声嗲气地道:“今夜之聚,可以回味终生。”
江不群却嘻嘻一笑道:“在下认为值得回味终生的,还是昨夜逆旅之中……”
玉娇娇挪开身子,红着脸道:“你这无赖……”
江不群却又把她揽了过去,双手用力一束,道:“现在,我们该谈点正事。”
玉娇娇不在意地道:“谈什么呢?”
江不群道:“襄阳丁府,为何你能出入无禁?”
玉娇娇笑道:“你还不是一样?”
江不群道:“所以我觉得奇怪,至少,当你我离开之时,应该受到一点拦阻。”
玉娇娇笑道:“也许他们对你我故意放纵……”
江不群冷冷地道:“那么,丁吟雪与姑娘有什么关系?”
玉娇娇道:“你扯得太远了,我跟她没有关系,什么关系都扯不上!”
江不群道:“但她好像有些恨你。”
玉娇娇笑道:“与其说恨我,倒不如说怕我,是么?”
江不群点头道:“在下也是这样想,但……”
玉娇娇却挪开了身子,把锦墩移了开去,面部也变成了一片冷凛之色,这又是江不群颇为意外的事。
只听玉娇娇叫道:“传乐班。”
两名侍婢同声跟着叫道:“传乐班。”
只见十二名宫装女子鱼贯而出,手中各捧着笙笛箫管,雁翅般排列于两人背后数尺之处。
玉娇娇笑向江不群道:“枯饮无聊,应以歌舞侑酒!”
江不群如坐春风,欣然道:“姑娘设想得实在周到。”
十二名乐班顿时各按箫管演奏了起来,乐音靡靡,荡气回肠。
玉娇娇频频劝酒,又是一坛喝光了。
玉娇娇双颊泛红,但神色却凝重得有如一尊神像,看上去竟然庄严无比,令人不能仰视。
江不群心中又是一顿,暗道:“这丫头倒是变化多端。”
不一时,一曲奏完,帐幕中恢复了先前的静寂。
玉娇娇忽然沉声道:“奏幽冥之章,起地狱之舞!”
江不群笑道:“何谓地狱之舞?”
玉娇娇板着脸道:“这是形容一个舍身救世的妇人,在地狱中备受苦难的情形……”
唇角间微绽笑容,又道:“这是我精心教导的一出歌舞,很好看的。”
江不群笑道:“此时此地,听幽冥之章,看地狱之舞,岂不有扫雅兴?”
玉娇娇摇头道:“常言道:‘客随主便’,公子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拂手一招道:“开始! ”
十二名乐女又开始弹奏了起来。
江不群不禁暗皱眉头。
原来所谓的幽冥之章,是一团刺耳的噪音,听来令人头痛。
但就在江不群觉得不耐之时,一群人由幕后涌了出来。
江不群很少皱眉,但现在,眉头却越皱越紧了。
只见涌出来的都是女人,但却化装成了地狱中的牛鬼蛇神,形状恐怖,奇装异服,五颜六色。
就在这群化装的鬼怪簇拥之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女被拖了出来。
那少女手足俱都系着铁链,已经满身血污。
江不群心头怦然一震!
尽管那少女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但他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正是与他分手不久的一枝梅。
鬼怪之中有两人抓着铁链,一个抓足,一个扯手,以致一枝梅身子踉跄,步履不稳。
另外则有两名鬼怪各持皮鞭,一左一右,不时向一枝梅身上抽打,乒乓之声,与那乐女的噪音凑在一齐,倒也另成一格。
一枝梅银牙紧咬,一声不吭。
江不群哼了一声,道:“这名堂在下并不欣赏。”
玉娇娇笑道:“这样看来,公子并不能算是真正的风流公子,这其中的好处,至少公子就领略不到。”
江不群道:“哼!”
玉娇娇凝重的神色尽消,又换上了原有的甜甜笑容道:“这是丑中之美,苦中之甘。”
江不群摇头道:“在下不懂欣赏。”
玉娇娇道:“看惯了美好事物,尝尽了温柔滋味,也有倒胃口的时候,这幽冥之章,地狱之舞,有时也颇能使人神往。”
江不群道:“在下仍是不懂。”
玉娇娇道:“你看到那扮救世妇人的少女了么,眼下虽不过是一出歌舞,但她受到的却是真的刑罚!……”
江不群哼道:“在下双目未盲,早已看到了。”
玉娇娇道:“你认为她是在受苦么?”
江不群哼道:“不是受苦,难道还是享乐?”
玉娇娇一笑道:“正是享乐。”
江不群又摇头道:“在下还是不懂。”
玉娇娇大笑道:“有些人感受不同,这少女就是一例,你看她双目紧闭,银牙紧咬,……江公子,你说那像什么?”
江不群冷冷地道:“那是悲怒交并与痛楚难忍的总和。”
玉娇娇笑道,“你错了,那正像洞房之夜,鱼水合欢的一种娇态,充其量不过像新郎过于粗暴,使新娘有些不能承受而已。”
江不群有一份冲动,很想一记耳光掴了过去,但想想还是忍住了。
他连干三杯,道:“现在可以换换别的花样了么?”
玉娇娇伸手一指道:“这不是扫我的兴,而是扫她的兴了,你没看到她正在意兴飞扬,欲罢不能的时候么?”
江不群摇头道:“在下看不出来。”
玉娇娇一笑道:“如果她真的以为这是一种痛苦,为什么她不开口呼痛、求饶?”
江不群道:“这是她有不屈的个性,我敬佩她。”
玉娇娇咬牙道:“我就偏要使她表演一出南海朝圣,要她跪到我的脚前。”
江不群凝重地道:“看情形你是办不到了。”
※ ※ ※
幽冥之章继续吹奏,地狱之舞继续进行,但帐幕中却忽然多出了一个人来。
玉娇娇并没下令停止,但乐声停了,舞也止了。
由极闹而至极静,使人很难习惯,江不群倒也不由一怔。
那具有如此威力的人也是一个女人,使人出乎意外的是那人竟是丁令威的义女丁吟雪。
丁吟雪面泛怒意,不言不笑,昂然站在帐幕之中,手中却持着一柄小小的三角黄旗。
那黄旗只有一尺长短,以翠玉为柄,流苏颤动,十分美观。
江不群顿时明白了过来,玉娇娇不见得怕丁吟雪,但她却怕这一柄小小的黄色旗帜。
帐幕中静得出奇。
丁吟雪手擎玉旗,一动不动。
玉娇娇面色白中透青,天生的美艳似乎也因而失色,颤颤的走了过去,竟双膝一屈,跪到了丁吟雪面前。
丁吟雪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地道:“你知罪么?”
玉娇娇呐呐地道:“婢子知罪。”
丁吟雪道:“你可有辩解之词?”
玉娇娇道:“婢子没有。”
丁吟雪玉旗一扬,忽又沉声喝道:“限你即刻遣回从人,自缚去见主上!”
玉娇娇双肩一颤道:“婢子遵谕。”
丁吟雪又伸手一指一枝梅道:“主上要见此女,派人随我带走。”
玉娇娇又连忙应道:“婢子遵谕!”
※ ※ ※
丁吟雪带走了一枝梅,就凭着那柄小小的玉柄黄旗,使玉娇娇有如鬼卒见到了天神,一直都是跪在地下。
另外的乐女、鬼卒、侍婢,也都跪着,只有江不群从容的坐着,冷眼旁观,看着这一幕怪事进行。
丁吟雪似乎一直没有看江不群一眼,江不群也不没有看她。
玉娇娇站起身来,又回到了座位上坐了下来。
江不群淡淡一笑道:“很扫兴,是么?”
玉娇娇叹口气道:“已经不止是扫兴了。”
江不群道:“也许姑娘的处境有些艰难了,对么?”
玉娇娇忽然又脸色一正道:“不是艰难,而是挫折,也是仇恨,……”
咬牙切齿的接下去道:“那丫头迟早脱不出我的掌心!”
江不群笑道:“报仇?”
玉娇娇道:“哼。”
江不群两手一摊道:“在下原期做连日之饮,姑娘只期尽一夕之欢,但现在,……看情形已是意兴阑珊,不能不散了。”
玉娇娇站起身来道:“你走吧!”
江不群笑道:“姑娘是下逐客令?”
玉娇娇哼道:“情势如此,不得不尔。”
江不群道:“在下可否说句衷心之言,如果姑娘认为在下对你有所帮助,在下愿意为你尽力!”
玉娇娇瞧他一眼道:“是为了什么,为了我的淫荡无耻,还是为了我的暴虐残酷?”
江不群笑道:“姑娘似乎很了解自己,但认真说来,在下却是为了姑娘的美丽,这样一位绝世美人,如果任人摧残,未免可惜。”
玉娇娇哼道:“没有人能摧残我。”
江不群道:“连你的那位‘主上’也不能?”
玉娇娇道:“他能,但他不会。”
江不群目光一转,道:“这样看来,在下是不必为姑娘担心了?”
玉娇娇又展颜一笑道:“有你这句话也就够了,我能够照顾得了自己。”
江不群终于站起身来,道:“那么在下只好向姑娘说声珍重了。”
玉娇娇叹口气道:“过不了多久,我会再找你!”
江不群笑道:“在下随时恭候芳驾!”
说话之间,迈步向帐外走去。
玉娇娇忽然叫道:“慢着!”
江不群收步道:“姑娘还有什么话要说?”
玉娇娇道:“你去何处,去做什么?”
江不群慢悠悠的一笑道:“姑娘一定要知道么?”
玉娇娇哼道:“既然问你,自然是想要知道的了!”
江不群笑笑道:“在下要到丁府彩楼抢球!”
玉娇娇面色一变,叫道:“你不能去。”
江不群坦然笑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为什么我不能去?”
玉娇娇咬牙道:“江不群,早晚有一天我活剥了你。”
江不群大笑道:“但愿这一天早些到来。”
大笑声中,他已经穿出帐幕,穿出树林,进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 ※ ※
第二天清晨。
襄阳城距丁府不远之处,有一阵小小的骚动,原来街头摆下了一个卦摊,有一位老僧在为人占卜算命,兼充郎中。
那老僧慈眉善目,端然正坐,摊子后面则放着一乘软轿,两名轿夫倚在一旁打盹瞌睡。
那老僧占卜很灵,以致招来了不少顾客。
但当细心查看,却知道他并不真正专心算命,而是乘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东张西望,眼珠乱转。
两名轿夫一胖一瘦,但打扮得十分粗俗,没有人会注意他们,因为看上去两人都是最平常最庸俗的人物。
辰时甫过,卦摊前到了一个蒙面的客人,这人立刻又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原来襄阳城里的人虽多,还没有一个这样打扮怪异的。
只见他不但面目均为青巾所掩,衣服也宽大得像一件罩袍,坐在卦摊之前,简直看不出是个人来。
那老僧怔了一怔道:“施主是测字算命?”
那怪人道:“在下只想占占运气。”
那僧人一惊道:“施主占……什么运气?”
那怪人道:“在下想出远门,不知向哪一方向去好?”
那僧人匆匆忙忙的占算了一阵,道:“南行大吉。”
那怪人丢下了一锭银子,道:“多谢了!”
站起身来,施礼而去。
那僧人目注着那怪人的背影去远,打个呵欠道:“贫僧累了,要去歇个晌,咱们下午再会。”
有几位等在一旁的客人叫道:“现在才交巳时,大师父就要歇晌,太早了吧!”
又有人叫道:“大师再占几卦么?”
那僧人摇摇头道:“贫僧累了,再占不灵了,诸位大约不愿听贫僧瞎扯吧?”
那些人无话可说,只好散去。
那僧人匆匆收起卦摊,坐上软轿,起身而去。
※ ※ ※
在襄阳城外正南的一处丛林之中,那僧人歇下了轿来。
林中走出了江不群,他的宽大罩袍与头上的青巾都已取下。
那僧人正是何四姑,一胖一瘦的两名轿夫则是王者食与申刚。
江不群哈哈大笑道:“何四姑,怎的今天在此遇见了,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何四姑摇摇头道:“江公子,这还不都是为了你……”
申刚急急接道:“小玉马,你究竟出了什么事,害我们为你穷担心,你却逍遥无事。”
江不群道:“事情是出了一点,但却不见得是坏事,只是因而误了河边的约会之时,你们两位……”
王者食叫道:“与你结伴实在不是好事,我真后悔离开秋浦岩!”
江不群笑道:“你可以走!”
王者食哼道:“难怪有人叫你无情公子,当真是无情无义之人!”
申刚一笑道:“胖娃儿,咱们跟他绝交如何?”
王者食叹口气道:“猴儿,他就是咱们命中注定的魔星,甩不掉的,还是认了命吧!”
何四姑笑道:“两位且别开心,咱们谈正事要紧。”
转向江不群道:“昔日相别,公子曾经说过,有重要大事,方才找我何四姑,但今天这情形……莫非是开玩笑么?”
江不群摇头道:“不是玩笑,只是我运气较好,险中获救而已。”
何四姑道:“这样说来,你本是要我来救你的?”
江不群笑道:“如是别的小事,岂敢麻烦四姑?”
何四姑笑道:“别拍我马屁,……现在既然没事,我可要走了,我那两个可怜的徒儿,大约还住在树上呢!”
江不群道:“别忙,……”
何四姑皱眉道:“公子还有什么事?”
江不群道:“要麻烦四姑把那冠绝古今的易容之术替我施展一下!”
何四姑笑道:“方才公子的打扮模样,已经够好了,何必还要老身用易容之术?”
江不群道:“掩去了本来面目,比较方便一些。”
王者食接口道:“那……我们两人呢?”
江不群道:“你们两人用不着易容,如果有兴,就到距城远一点的地方去吃喝寻乐,等我找你们!”
申刚叫道:“小玉马,你想做什么?”
江不群笑道:“在襄阳城,眼下除了彩楼抢球之外,还有什么值得去做的事?”
王者食大笑道:“好啊,你毕竟也贪恋上富贵荣华,与绝代美女了!”
江不群笑道:“也许,他日两位来到襄阳,至少有了东道之主。”
申刚咬牙道:“小玉马,你这话不大入耳!”
江不群笑道:“怎么?”
申刚哼道:“你去彩楼抢球,我们却只能在城外等着,这是瞧不起我们,还是把我们当成奴仆了?”
江不群皱眉道:“猴儿言重了。”
申刚哼道:“这是客气的,不客气的话,我早破口大骂了!”
江不群道:“如果依你之见?”
申刚纵声笑道:“自然是秋色平分,一块去抢彩球,谁抢到手,谁就是丁府的乘龙快婿!”
江不群叹口气道:“胖娃儿,你呢?”
王者食慢悠悠地道:“我虽然不贪美女财富,但去瞧瞧热闹也是好的!”
江不群向何四姑一笑道:“看来你的易容术要施展三次了!”
笑声之中,向林中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