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龙《狐王》

第四十三章

作者:墨龙  来源:墨龙全集  点击: 
  二月十二日俗称花朝节。雷公岭上百花齐放,百鸟争鸣,朵朵白云在蔚蓝色的晴空飘荡,春风撒播着阵阵花香。
  狐王的座轿停放在两株大松树下,她的轿前护卫“四缺三绝两拳双腿一届一支笛”,还有钗奴,全都换上了新装,个个神采奕奕。
  大清早,狐王就在轿前象过去那样地问学教奴。
  轿内传出狐王的声音:“诸位奴才,佛寺里的木鱼有两种,一种是整条挺直的鱼,与一般的鱼没有两样,放在库堂,用饭时击打;另一种是圆形的鱼,连鱼鳞也是圆的,放在佛案,诵经时敲击。这两种不同的鱼,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眼睛特别大,与身体不成比例。有的木鱼,鱼眼大如拳头。请问鱼为什么有这么大的眼睛?又为什么佛家要用木鱼,而不是木狮、木虎,或者是木鸟呢?”
  万没想到没读几句书.而且已年届花甲的顺风耳居然昂着头挺身而出说:“鱼是永远不闭眼睛的,昼夜常醒。佛家
  用木鱼来做法,是为惊醒象我一样昏惰的人,尤其是告诉修行的人要志于道,要昼夜常醒!”
  “出轿!”听了顺风耳的话以后,轿内狐王十分欣慰地说。
  钗奴赶快上前掀开轿帘,搀扶着狐王走出轿来。
  众奴立刻习惯地躬身呼叫:“狐王出轿,奴才敬礼;”
  狐王也换上了新装。她与钗奴一样,穿的是浅蓝色的劲装,胸前也绣了只白狐,不同的是,狐王多了件黑色披肩和戴着黑色的面罩,罩中露出两只乌亮的大眼睛。
  狐王习惯地扫视了众奴一眼后,说:“我好高兴啊!自从去年九月底我们进驻雷公岭后,我开始问学教奴,一直每天孜孜不倦地到十二月初诸位返乡过年止.短短三个月中,耳奴废寝忘食地发奋读书,不知老之将至,怎不令我高兴,又怎不令我手舞足蹈呢?”说着说着,狐王便在雷公庵的大广场上手舞足蹈起来。她边舞边唱:
  隐隐飞桥隔野烟,
  石砚西畔问渔船。
  桃花尽日随流水,
  洞在清溪何处边?
  这是唐代张旭的“桃花溪”诗。桃花溪就在桃花谷,源出于桃花山。
  狐王那婉转流利的歌声,就象黄莺的啼叫从花间滑下来,她轻盈灵巧的舞步,则象花蝶展翼般在花丛里穿梭着。
  狐王歌舞毕,钗奴领着众奴齐声鼓掌叫好。
  狐王走回轿前,慢吞吞地说:“象耳奴和丐帮史帮主都快六十大寿了……”说时,、突然刹住了话头,大眼睛向四周
  骨碌碌地转看了一遍后,接着说,“臭老叫花子为何还没赶到雷公岭呢?”
  顺风耳颤动着耳朵说:“启禀狐王,史帮主已到达岭下,正在向岭上奔行而来。”
  “复兴堡的人呢?”
  钗奴躬身回答:“现在才辰时末,午时前一定赶到!”
  “象耳奴和史帮主。”狐王接着刚才的话在下说,“都一日不忘读书,何况我们二十、三十、四十的人呢?我要是一天不读书,就觉得我的脸上长满了麻子;三大不读书,便真的变成象雨打汤灰地那样的麻洞脸了!”
  “麻脸”狐王的话使金扇公子听后心头颤动,这是因为钗奴曾和他打过赌,她赌狐王是麻脸,而且说因为是麻脸,不再是八岁时的小娃脸蛋,狐王这才在“三阳春面店”前,当着众奴对金扇公子说:“我承认是黎文尧的女儿,但不是你所要找的表妹。”
  “难道狐王果真是麻脸?”金扇公子充满疑虑地想。
  停了好一会儿后,狐王又接着说:“以刀、剑、笔、棍四奴来说,刀、剑两奴小时只读过三五年书;而笔、棍两奴呢,只因天生耳聋嘴哑,对读书习字索然乏味。但自从跟我为奴以后,一有空闲就紧抱着书本,一面默读,一面用松枝在地上写字。尤以刀、剑两奴精神最是可佩了!他两人毫不厌倦地指导棍、笔两奴,替他两人解惑。刀奴!”狐王突然叫道:“你来说说看,为什么要读书呢?”
  “不读书便不懂剑道,英姿不能焕发。”刀奴不慌不忙地说,“不读书,最多只是个草莽英雄,动辄就只知狮吼虎
  啸,又怎能做一个替天行道的侠士,替社会民众眼务呢?”
  “还要不要和三绝比斗高下?”
  四缺——一刀、剑、棍、笔四奴初随狐王时,因三言两语不合,摆下了“四才阵”,硬要和三绝拼个你死我活。
  刀奴的英气内敛,不象过去那样眉宇间显现着一股使人望而生畏的杀气。他心平气和地说:“三绝在我们四兄弟心目中是文武全才,我四人向他三人学习还来不及呢.怎么敢再与他们比斗?”
  “好.我好高兴。你们四兄弟在我问学教奴以后,进步神速,但不要忘了时时勤读书,天天勤练剑!”
  “谢狐王教诲!”刀奴和剑奴躬身感激,棍奴耳聋.笔奴能听嘴哑,两人平日里全看刀、剑双奴的眼色行事,此刻在刀奴示意下,也跟着向狐王躬身行礼。
  狐王继续问学:“刚才耳奴已经向我说明了木鱼的大眼睛为什么昼夜常醒,在那么长的时间里,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呢?总不能象鱼儿那样游来游去呀!眼奴!刀奴说你们三绝是文武全才,你来说说看!”
  千里眼黎远望,今年才三十五岁,年轻时虽然没经过十年寒窗,也不象草上飞那样有个儒侠师父。他从小就被一个法号叫安真的和尚带往衡山最高峰的上封寺里,清晨在观日台看日出,”夜晚在观月台看嫦娥搔首弄姿,以训练他的眼力,并授他穷千里目的秘法.在漫长的九年中,白天没事时,他就读书,上封寺珍藏的百部经书已被他读完。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回答狐王:“昼夜常醒就是行坐卧都不忘修行。行法则不外六波罗蜜:一布施,二持戒,三忍辱,四精民五禅定,六智慧.这些事做起来,不要说昼夜常醒时间不够,可能五百世也不够用啊!”
  “好!眼奴,你说得不错,我好高兴!”狐王说,“拳奴和腿奴,你四人可把《论语》读完了?”
  “回禀狐王,奴才等全都细心读完了。”四人齐声说,“我四人除了感谢狐王谆谆教诲外,也感激飞奴和扇奴的指导帮助!”
  四人道出的正是狐王高明的教授法。这就是除了她自己主讲外,还用奴才教奴才,能者为师互相帮助的办法,以收事半功倍的效果。
  “半部《论语》就可以治理天下了。哈哈哈……”狐王说着,突然仰头象男人似的大笑着说,“替我狐王抬座轿的脚力都读完了全本论语,我狐王可以放心替天行道了。进轿!”
  钗奴赶快上前掀开轿帘子,扶着狐王进入轿中坐定。
  狐王进轿后,不再说半句话。
  众奴默默地恭立轿前,
  “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不知狐王又要把话题引到哪儿去了。“等会儿复兴堡的大队人马到达时,你们可瞧瞧堡主麾下的九大金刚,一个个全都是杀气腾腾的,全都是怒发冲冠,肚子里没喝半滴墨水,草料却啃了不少,你们和他们两相比较,何止是天壤之别,”
  原来狐王是在把奴才跟人家做“货”比。
  又停了一会儿,狐王说:“我今天怎样来打发胡堡主,诸位也要仔细看着,牢牢记着,这也是值得你们学习的榜样啊!”
  正在这时,史帮主拖着打狗棒从大广场前的大石牌坊下匆匆跑了过来,走到狐王轿而施礼道:“丐帮史全清敬向狐王拜个晚年,祝福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嗯——”狐王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轿外众奴由钗奴领着呼叫:“狐王轿前护卫钗奴和‘四缺三绝两拳双腿一扇一支笛’敬向史帮主拜年,祝福史帮主年年添寿,长命百岁,岁岁平安,洪福齐天!”
  史帮主抱拳答礼:“我老叫花子祝福诸位好友身体健康,精神愉快,读书行善,品学精进;”
  大家都客气完了,轿内传出狐王的声音:“史帮主,本王此次回谷向家母拜年,向她老人家禀报这半年来的江湖之行,却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而且罚跪了三天,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臭老叫花子虽然号称.史半仙,可究竟只是个半仙呀!”史帮主在轿前吓得双腿直发抖,“实在是不知道狐王,为什么挨骂和罚跪。”
  狐王愤怒地说:“都是你惹出来的祸!”
  “老丐请狐王恕罪.请狐王恩怒!”史帮主神情异常紧张地说。
  轿内狐王忽然打住了话头;轿外众奴只有静立着。
  这时,钗奴猛地一下跃上轿顶,揭开青铜盖,向狐王请示后说:“耳奴、眼奴听令,复兴堡的人马现在何处,你俩快速回报!”
  眼奴闻令飞身攀上轿前的大松树上,耳奴迅速地颤动着耳朵。
  “尚未抵达雷公岭脚下!”耳奴回报。
  眼奴跳下树来说:“已离开白溪镇,还距此九华里,一个时辰内可以到达。”
  天气晴好时,眼奴对周围十里以内的一草一木都瞧得清清楚楚;耳奴则对三里内的风吹草动听得明明白白。要是在漆黑的晴夜里,千里眼运足内急真力,也只能看清楚两三丈内的事物,五六丈的地方,便看得模糊不清楚了。而顺风耳在万籁俱寂的时候,耳朵可听出五里内的动静和声音来。
  “就在此等候他们大驾光临吧!”_钗奴说。
  狐王不说史帮主为何惹了使她挨骂罚脆的祸,可把老叫花子吓坏了。他站在轿前颤抖个不停,心想:“我老叫花子比你狐王的奴才更胜十倍地忠心于你,甚至我丐帮,包括帮主在内,大小丐儿都愿为你抛头颅,洒鲜血,我怎么会给你招惹祸事呢?”
  好不容易才等到狐王说话:“我挨了家母的骂,受了她的罚,又能迁怒于谁呢?”
  “是我臭老叫花子替你惹出来的祸,请迁怒于我,迁怒于我吧!
  “迁怒于你?嘻嘻……”乖怪的狐王转怒为疼笑,“钗奴,请你回庵里去禀告住持师叔,我今天借雷公岭的大广场‘赏花’,请他约束弟子,不要来广场看热闹!”
  “是,婢子遵命!”
  狐王一刻不说出为何挨骂罚跪的事来,史帮主忐忑不停的心就始终无法安定下来。
  一直等到钗奴从住持师叔处回到轿前,狐王才开口说:“我娘说我不懂礼节,不能以身作则,何以使家奴心服?因此我娘才骂我罚我。”
  众奴和史帮主都面面相觑,不知狐王在何时何地何事上失了礼数。
  狐王又说了下去:“我娘说史帮主在江湖上德高望重,谈文论武,我全都比不上他。何况,他今年已是六十大寿的人了,论年纪,可以做我的爷爷,怎可开口叫他“臭老叫花子’呢?一个不知道尊贤敬老的人,又如何能问学教奴,行走江湖呢?史帮主,你说。这是不是你惹出来的祸?我要不要,该不该迁怒于你呢?”
  “该,该,千万个该。该迁怒于我臭老叫花子!”
  “不准你再在我面前自称‘臭老叫花子’!哎哟,我跪了三天,膝盖至今还在痛呀!”
  钗奴讨好似的说:“让婢子进轿来替你按摩按摩吧!”
  “你少罗嗦!先自己躲在茅坑里按摩膝盖吧!”
  显然,钦奴也挨了罚啊!
  接着,狐王下令:“打从今天起,‘臭老叫花子’这句话,不管是从谁的嘴里说了出来——包括史帮主本人在内,我便迁怒到谁,打烂谁的臭嘴巴!”
  “多谢狐王爱护盛情!”史帮主向狐王深长地施了一礼。
  “嘻,嘻,嘻……”狐王在轿内开心的嘻笑着一这笑声发自肺腑,是一种完成了长久以来心愿的笑声,是让人听了肃然起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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