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五毒的老大,是个身如竹竿,又高又瘦的中年汉子。
他姓贾,名道。这人在五毒之中,是个性格比较孤僻的一个。
他平时很少说话,也很少动手。但他若出手,就例必有人或死或伤,而且出手极重。
他不喜欢携带武器。他最厉害的武器,就是他那双鸟爪般的手。
黑心五毒的老二,是申天屠。
申天屠的年纪,比贾道只差半岁,但看来却比贾道更年轻得多。
他长得并不矮,也不瘦,一双拳头仿佛婴孩的脑袋般大小,很少人能捱得起他一拳。
他的拳头厉害,刀法更是一绝。
昔年黑心老祖的刀法,他最少已练到六成的火候。
江湖上,已有不少武林好汉的脑袋,被他的五环大刀砍个稀烂。
老三的年纪并不老,但却是名副其实的“鹤发童颜”。
他今年只有三十五岁,但早在十多年前便已满头白发。
他姓薛名银宇。
薛银宇本是七层云雾峰珠玑山庄的剑手,但在十五年前,却在庄中盗走了一把宝剑,并拜在恶君子向绝的门下。
向绝的刀法固是江湖一绝,但对于剑法亦绝非门外汉。
薛银宇拜在向绝门下之后,剑法有飞跃的进展,近年以来。他已凭着那一把从珠玑山庄盗走的宝剑,杀败过无数英雄豪杰。
黑心五毒中的老四,个子最是矮小,但却偏偏姓高,名巨人。
任何人听到高巨人这三个字,都会有一种下意识,以为这个人必然长得又高又大。
但实际上绝不是这回事。
高巨人只有五尺三寸的身材,既不“高”,更不“巨”,几乎任何人和他相比,都会把他比了下去。
但高巨人却是黑心五毒之中,刀法最快的一个。
老五姚斌,是黑心五毒中,有“悄郎君”之称的美男子。
他今年只有二十八岁,对付女人确有独到的功夫,据说连花如珠这个女煞星也和他有过一手,但到底是花如珠迷住姚斌,还是姚斌迷住花如珠,却是各有各的说法。
姚斌对付女人有办法,对付口硬的人更有辨法。
无论是谁,若想在这个小魔头面前保住某种秘密,除非他能吃几十种不同滋味的苦头。
他喜欢用私刑,无论是谁,落在姚斌的手里,倒不如干干脆脆早点死掉。
但他的心肠极狠毒,往往连死人也不肯放过。
古人鞭尸三百,他却曾把一个敌人的尸首,用乱刀再剁成肉酱,然后再拿去喂狗。
在那间小酒家里,姚斌最少喝了十五斤酒。
他的酒量相当好,虽然十五斤酒灌进他肚子里,但他的脑子仍然非常清醒、明亮。
高巨人喝得最少,但脸上反而红得像个柿子。
他喝得少,而贾道却连一滴酒都没有喝过。
贾道是黑心五毒的老大,他平时说话最少,吃喝的份量比其他四人少得多。
当姚斌又再拍开一缸烈酒泥封的时候,贾道忽然冷冷的道:“老五。”
姚斌一楞,随即笑道:“大帅兄,你怕我喝太多,会耽误了正事?”
贾道板起脸孔,道:“咱们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喝酒。”
姚斌终于把酒缸放下。
突听得小酒家门下,传来一阵马蹄声呐。
蹄声越来越近,一匹马停在酒家门外了。
然后,有人轻轻的敲门。
这人敲门的声音并不晌亮,但居然只敲了三下,就把大门敲穿了一个大洞。
黑心五毒的脸上一齐露出杀机。
那个大洞外出现了一个人的脸。
这个洞虽大,但这人的脸却把洞口完全堵塞住。
因为这人的脸实在太胖大了。
高巨人一声冷笑,忽然左手一扬,十二颗钢弹子同时向那个洞口急射而去。
那张胖脸忽然不见了,却露出一只胖大的手。
十二颗钢弹子,立刻就平平稳稳地落在这一只胖手之上。
小酒家里的灯光,仿佛在刹那间变得很黯淡。
高巨人疾声喝道:“甚么人,在门外鬼鬼祟祟?”
门外那人淡淡一笑,道:“这里的酒很香,能否让老子尝一尝?”
高巨人脸色一变。
门外那人道:“外面的风雪冻得连鼻子都快甩掉,快点开门让老子进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薛银宇,突然大步上前,一手就把大门的栓塞松开。
大门“曳”声开启,黑心五毒的瞳孔同时收缩成一线。
难怪那人频频呼冻,原来他竟然只穿一袭单薄的短衣。
但他真的感到很冷吗?
若是普通人,相信早已被外面的风雪冻僵。
当然,眼前这一个人绝非寻常之辈,因为他的怀中,有一个大得吓人的酒缸。
这一个酒缸,差不多已成为了一个人的标记。
这人就是杭州唐门的大少爷,也就是凭着一套五绝指法名震中原的唐竹权!
黑心五毒虽然以前没有见过唐竹权,但现在却已把他认出。
“唐竹权?”薛银宇首先脱口道。
那人吃吃一笑,揉着胖肚皮,道:“你看老子像不像天下第一号大酒鬼?”
薛银宇看看他,皱眉道:“你的酒缸好像已经空空如也。”
那人笑道:“由杭州巴巴的赶到这里,再多一百斤酒也该喝掉啦。”
薛银宇悚然动容。
“你果然就是唐竹权?”
那人道:“老于本来就是唐竹权,倒想请问一句,这间小酒家的老板现在是否已睡了觉?”
高巨人冷冷一笑:“他的确已陲了觉,而且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
唐竹权的眉头紧紧一皱,但似乎并未感到多大的意外。
过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缓缓的道:“黑心五毒果然心黑手辣,所到之处,难有活人存在。”
高巨人道:“你说的丝毫不错,可惜连你在内,也快要变成一个死人。”
唐竹权忽然盯着薛银宇的剑:“这位兄弟,你这把剑的来历好像有点问题。”
薛银宇摇头,“有问题的并不是这把剑。”
“哦?”唐竹权脸上的肥肉颤抖了一下,道:“这把剑没有问题,那甚么才有问题?”
“你的脖子,你的肚子,还有你的眼珠子。”
唐竹权立刻摸了摸脖子,又揉了揉肚子,再把眼睛眨动几下,然后才微笑道:“不错,老子的脖子太硬,肚子太胖,但眼睛却太明亮,这种毛病很难改得掉。”
薛银宇道:“如果你的脖子被人一剑砍下,肚子被人一刀刺了进去,那种滋味你可曾想像得到?”
唐竹权仿佛吃了一惊,道:“谁有这么大的本领能把刀剑砍在老子的脖子和肚子上?”
薛银宇冷冷一笑,长剑向前一送,然后慢慢的说出五个字:“是咱们五人!”
他这句说话,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
当他说完这五个字之后,长剑忽然就像暴风雨般向唐竹权的脖子和肚子上刺了过去!
薛银宇的剑法,绝不是天下间最快的剑法。
一山还有一山高,又有谁的剑法能够真正称得上“天下最快”这四个字?
就连杀手之王司马血的剑法,也不能被称为“天下最快”。
然而,薛银宇的剑法,却已足以用快如闪电这四个字来形容。
真正快如闪电的剑法,江湖上并不很多。
毫无疑问,薛银字已是剑法上的一流高手。
他的剑是如此之快,而唐竹权的身材又是如此胖大,无论是谁,都会认为唐竹权无法闪避得过。
可是,唐竹权双腿纹风不动,但身躯左闪右缩。
薛银宇一连刺出了多剑,居然完全落空。
他的剑固然快,想不到唐竹权身体移动的速度更快,无论对方的剑法如何快速,如何诡变百出,偏偏就是无法伤他肌肤分毫。
黑心五毒的脸色一齐变了。
唐门五绝指法还未出动,薛银宇就已经相形见拙。
但薛银宇毕竟还是个剑法高手,虽然一时间无法得逞,但在一连多次剑锋刺空之后,他的剑法又再一变再变,变得极其缓慢,但却把唐竹权的退路完全封死。
这是一件极奇妙的事。
快剑不能产生作用,慢剑反而另具一种特别的威力。
薛银宇是个天资极其聪颖的练武之材,尤其是拜在恶君子向绝门下之后,剑法更是大有飞跃的进展。
唐竹权已无闪避的余地。
既不能闪,更不能退,薛银宇的剑就像一幅巨网,把他整个人完全笼罩着。
黑心五毒其余四人脸上紧张的神色略为弛缓。
这个唐家的人少爷,好像已没有甚么花样可出。
薛银宇的剑,突然又由慢转快,“嗤”的一声,剑尖直指向唐竹权的咽候。
庚竹权居然远是双腿不动。
他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连脖子都不动一下,好像已经活腻了似的。
这一着,连薛银宇也是大感意外。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且就算可以让他再考虑,他也必然毫不犹豫会刺出这一剑。
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把这位唐家的大少爷毙在剑下。
剑出如电,剑尖几乎已刺在唐竹权脖于的皮肤上。
但就在这一刹那间,薛银宇的剑尖突然被一股大力震激,登时向横斜出三尺。
把薛银宇剑尖震开的,也是一把剑。
那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剑。
以剑而论,薛银宇手中的剑比那把剑好不知多少倍。
但薛银宇的剑却被击开,几乎脱手飞出。
黑心五毒的脸色一齐发白。
他们看见唐竹权的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个人。
这人的年纪并不大。
他穿着一袭清淡的长袍,脸色冰冷如雪,杀气之大,连黑心五毒看见都为之一阵心寒。
薛银宇认识他。
他就是七层云雾峰珠玑山庄三小姐薛惜瑶的未婚夫,也就是江湖上三人奇侠之一的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偷脑袋大侠!
这五个字本来就已具备了震慑江湖匪类的杀气。
“卫空空!”薛银宇不禁脱口惊呼,身形暴退七尺。
这三个字一出口,其他四人的脸色更是一变再变。
卫空空冷冷一笑,目光迅速地向五人身上掠过。
“枉杀无辜的本事,恐怕五位已可在武林之中名列前茅。”
唐竹权笑了笑,道:“老子若给他一剑在脖子上刺穿一个大洞,那才是无辜之至。”
卫空空手持长剑,一步一步的向薛银宇走过去。
薛银宇冷冷一笑:“姓卫的,别以为我怕了你。”
卫空空道:“你何必怕我,反正你手里的剑远比我的剑好得多,只可惜这把剑的来历,却不光釆得很。”
薛银宇冷哼一声,正待出剑向卫空空进攻,忽听得老二申天屠轻轻一咳,道:“三师弟暂且退下,且让我来领教领教卫大侠的砍脑袋剑法。”
申天屠的身材,比薛银宇粗壮得多。
他腰间的一柄五环大刀,也像他的人一样,令人有一种霸气的感觉。
但申天屠的说话,往往都比他的师兄弟斯文得多。
卫空空冷冷一笑,道:“你就是申天屠?”
申天屠拔出五环大刀,皮笑肉不笑地:“卫大侠见识过人,倒有一事欲向阁下请教。”
卫空空道:“请说。”
申天屠道:“听说卫大侠的剑法,专砍别人的脑袋?”
卫空空道:“这是事实。”
申天屠道:“卫大侠的剑,乃是凡品,何以竟能连砍多人的脑袋而不崩损?”
卫空空道:“你要问的,就是这件事么?”
申天屠道:“不错”
卫空空道:“你可听过‘邪不能胜正’这句说话?”
申天屠一呆。
“邪不能胜正”这五个字,他在穿开裆裤的时候便已听过。
又有谁没有听过这句说话呢?
卫空空冰冷的脸上,第一次绽出了笑容:“卫某砍的,都是邪恶之徒的脑袋,而我的剑,却代表了正义。坏人的脑袋,当然无法敌得过这把正义之剑,所以他们丢了脑袋,但我的剑仍然完好无恙,道理就是这般简单。”
申天屠的一张脸,刹那间涨成了紫红之色。
这也算是答覆吗?
这是卫空空以凡剑砍人脑袋,而剑锋不会崩卷的理由吗?
但申天屠却不能反驳。
那是一种极巧妙的答覆。
你不能说卫空空的说话,完全没有道理的。
但这种道理偏偏又无法真正的成立。
申天屠杀机已动,忽然“呼”的一刀!向卫空空的脑袋上砍去!
卫空空名震天下的偷脑袋大侠。
而申天屠的刀法,也喜欢砍在别人的脑袋上。
每一个人都有两条腿,两条臂膀。
但谁都不可能有两颗脑袋。
一刀砍在敌人的脑袋上,远比砍在敌人的手脚上干脆爽快得多。
一刀就已致命,绝不拖泥带水。
申天屠一向都认为,捏蛇要找七寸,杀人最好就从对方的脑袋上着手。
无论是谁的脑袋,都绝对捱不起申天屠的五环大刀。
曾经有个苦练了三十年铁头功的大和尚,与申天屠动手,结果他的脑袋被砍开两半。
那一刀,申天屠并没有用尽全力,他想试一试对方的铁头功是否那么厉害。
结果,他根失望。
他的刀一砍下,大和尚的脑袋便像个摔烂了的大西瓜。
申天屠喜欢砍别人的脑袋,这一次总算碰上了一个大行家。
卫空空生平有两件最大的本事,那是喝酒和砍掉别人的脑袋。偷脑袋剑法,是天下间最具杀气,也最霸道的一种剑法。
申天屠正想试一试,究竟是他的刀狠,还是卫空空的剑更厉害。
申天屠双手握刀。他的手,粗壮而有力,步履也相当稳定。只有稳定的手,才能砍出准而狠的刀法。
而对着卫空空,他不敢轻敌。他常砍别人的脑袋,他知道脑袋不见了的滋味,绝不好受。
卫空空仍然是那般冷漠。
他像一块冰。冰虽然也有溶化的时候,可惜今夜的天气太冷,冰绝不会溶,只会越来越加冰冷坚硬。
申天屠双手握刀,站在卫空空的面前,神情比吃饭的时候还更严肃。
申天屠平时根少与人说笑。
尤其是吃饭的时候,他老不会跟任何人说半句说话。
他每次吃饭,表情都严肃得像包大人审犯。这是他的特性。
他吃饭时永远都坐直身子,饭碗里的饭绝不会跌出一粒在桌上。
他的父亲是个农夫。他的父亲甚么都不会,只会种禾稻。
所以,申天屠知道每一粒米都来得不易,那是血汗种出来的。
申天屠并不是个忘本的人。
然而,不忘本是一回事,但他却是个杀人绝不眨眼的大魔头。
每年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在他的五环大刀之下?
卫空空的眼力,相当厉害。
他一眼便已看出,五环大刀血光隐现,显然曾经饮过不少人的鲜血。
刀是好刀。只可惜它砍的也是好人。
想到这里时,卫空空这块冰有点光火了。
但他只是心里光火,在外表上完全没有半点异样。
他在等待申天屠的刀。
但申天屠居然很沉得住气,迟迟都没有发动攻势。
但他究竟是真的沉得住气?还是开始有点害怕呢?
江湖三大奇侠之中,雪刀浪子龙城璧是个最奇特的人。
他的耐性有时候很差。
但有时候,他耐性之强,却会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如果此刻换上了龙城璧的话,他可能会静静的等待,一直等到申天屠首先动刀为止。
但也有另一个可能,就是早已向申天屠先发制人,展开猛烈的攻势。
而卫空空的耐性,却是介乎于两者之间。
他的耐性既不太好,也不太差。
申天屠不动,他也不动。
但申天屠久久不动,他却不愿意再等下去。
申天屠还在苦苦思量怎样进攻卫空空,但卫空空已展开砍脑袋剑法,以雷霆万钧的姿态发出了第一剑。
这一剑是砍脑袋剑法中威力极强大的“怒碎天门”,一剑砍下,连站在一旁的唐竹权都有点惊心动魄的感觉。
连唐竹权都觉得“有点惊心动魄”,那么申天屠的感觉又如何?
可以说,那是极其惊心动魄,简直令他立时汗流浃背。
他从未见过任何人的剑法,是如此霸道的。
然而,申天屠的刀法,亦绝非弱者。
卫空空的剑虽然厉害,但仍然给五环大刀震开。
卫空空大笑:“来得好!”
他的笑声呐彻云霄,手中长剑却悄悄由上转向下,再由左下方反手抽劈一剑。
这是砍脑袋剑法中的“缠颈式”。
这一招的威势,看来远远不及刚才那一招“怒碎天门”,但却胜在巧而准。
只见卫空空的剑像是蟒蛇般,“刷”的一声向申天屠的颈项之上缠去。
申天屠急闪。
但卫空空的剑却乘势而入,剑法忽然又由轻巧转为刚猛无俦。
申天屠骤见剑光急变,已知不妙,手中一柄五环大刀舞得密不透风,尽量掩护着自己的脑袋。
但卫空空的剑,却比狂风更急猛。
申天屠一向都喜欢用大力砍碎别人的脑袋,但这一次遇上了卫空空这个砍脑袋专家,他一直就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只见剑气森森,两人衣袂飘荡飞舞。
这一场激战,把黑心五毒其余四人看得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砍脑袋剑法。
这是天下间剑势最狠,最霸王的一种剑法。
这虽然并非天下间最快的剑法,但却有天下间最不容易避得开的一击。
这一击就是“法场斩首”!
一剑斩出,绝不改变主意。
这就是“法场斩首”最绝的地方。
不斩申天屠首级,誓不回剑。
申天屠的脸立刻变得比纸还白。
刷!
剑已击下。
黑心五毒其余四人的脸色,也同时一变。
只见剑锋挥处,血如泉涌,申天屠手中的五环大刀“铿”声跌落地上。
刀跌在地上,人头也滚落在地上。
血腥气味开始弥漫、扩散。
但唐竹权却一点也不觉得刺鼻,因为他正喝了太多的烈酒。他只嗅到酒味。
在他来说,酒味远比血腥气味浓郁得多。
申天屠被砍掉脑袋,对于黑心五毒来说,这是一个极沉重的打击。
高巨人首先冲出来,戳指怒骂道:“卫空空,你好大的胆子!”
卫空空冷冷一笑,“卫某的胆子,本来就比你的脑袋还大得多。”
高巨人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就把他吞进肚子里。
气氛更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唐竹权却慢条斯理地,走到酒家存放竹叶青酒的地方,把一才一才的酒倒进自己的大酒缸里。
其实这间小酒家的酒缸也不算小,一缸竹叶青最少都有八九斤。
但唐竹权一连倒了八九缸酒,仍然未曾把他的大酒缸装满。
他的酒缸大得吓死人。
他的酒量,也更是令人有不可思议之感。
现在大战当前,他还是先顾着自己的大酒缸,酒缸空了,对他来说是—件最无趣的事。
就在他把第十才竹叶青倒进大酒才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一只鸟爪般的手,向他的背上悄悄的插去!
唐竹权的酒缸固然大,但他的身躯更大。
这一爪不偏不倚,向唐竹权的背心插去,而且距离极近,眼看他已绝对无法逃得开去。
但忽然间,这一只鸟爪般的手上然凌空飞起。
手也会飞?
难道这一只鸟爪般的手,真的变成了一只飞鸟?
那当然是绝不可能的。
但事实上,这一只手飞了。
它飞到半空之中,而且还带着一篷鲜红的血雨。
唐竹权直到这个时候,才笑咪咪的转过身子,把目光盯在一个人的脸上。
这人就是黑心五毒的老大贾道。
贾道一向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一双手。
他从来都不携带任何兵器。
他的一双手就已足够把绝大多数的人活活捏死,活活插死。
可惜唐竹权今天的运气似乎太好。薛银宇的剑几乎刺在他脖子上的时候,偷脑袋大侠卫空空的剑,及时救了他的性命。
事实上,就算没有卫空空这一剑,薛银宇想把唐竹权杀死,也绝不是那般容易的。
现在,贾道趁机偷袭,眼看得手的时候,他的手忽然“飞”了。
“飞”了的意思,其实就是断了。贾道最引以为傲的一双手,在偷袭唐竹权的时候,忽然就断了一只。
他的手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断掉。同时,这亦非唐竹权的杰作,他彷佛完全不知道贾道的手已静悄悄的从他背后偷袭。
把贾道的手弄断的,是一把剑。这一把剑,并非卫空空的剑。
卫空空的剑,是凡品。
他这一把剑,却是稀世难求,堪称人间至宝的碧血剑!
碧血剑!它薄而锋利,色泽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环境下看来,都是一片暗红的。
贾道的右手,就是给这把碧血剑所砍断。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灰衣人。
灰衣人的年纪,和卫空空不相伯仲,但脸上的杀气上似比卫空空犹更凌厉几分。
贾道的手在发抖,身子在发抖。
他的双腿也开始发抖。
他全身都是发抖。
那是一个人在痛楚、惊悸、愤怒时所产生的最正常现象。
灰衣人的剑,仍然停在贾道和唐竹权的中间,滴滴鲜血,由剑锋流在地上。
贾道踉跄后退五尺。
“杀手司马?”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唐竹权立刻摇头,大声道:“你说得不对,他不是杀手司马。”
贾道楞住。
唐竹权喝了一大口竹叶青,然后才淡淡说道:“他叫杀手之王司马血!”
贾这的脸,阵青阵黄阵白。
“杀手司马”,是黑道上对司马血的称呼。
但唐竹权立刻提出更正。
然而,无论怎样也好,眼前这一个灰衣人,正是名震天下的杀手之王司马血。
司马血冷笑,突然身形鹤起,一剑再向贾道的左手砍去。
贾道的右手已被砍断,左手万万不能有失。
司马血的剑很快,贾道闪的也不慢。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根铁竹从横里杀出,把司马血的碧血剑挡住。
铿!
司马血的手腕居然为之一震。
贾道虽已成惊弓之鸟,但此刻脸上却又露出了一点兴奋的神色。
小酒家里又出现了另一个人。
这人衣白如雪,身上也满是雪花和冰碴子。
但他的脸色和身上的肤色,却比炭差不了多少。
他的手里,有一根长约四尺的铁竹,这一根铁竹与司马血的剑相碰,竟然丝毫无损。
司马血的眼色变了。
他冷冷的盯着这个白衣黑脸人,半晌才道:“花老二?”
白衣黑脸人声如击木,淡淡的道:“杀手之王,今天总算有机会碰头了。”
司马血嘿嘿道:“听说阁下对于在下这个称号,一向都很有兴趣。”
白衣黑脸人道:“我也是个杀手,在世间之上,又有谁不想自称为王?”
唐竹权裂嘴一笑,道:“这位老兄的说话,正合老子心意,将来老子一定会召开武林大会,自封为喝酒大王。”
白衣黑脸人怒道:“别胡说八道。”
唐竹权嘻嘻一笑:“老子偏偏就喜欢胡说八道,但谁也不敢把老子怎样。”
白衣黑脸人杀机隐现:“无论你是真糊涂也好,假糊涂也好,你很快就不会再糊涂。”
唐竹权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
世间上只有一种人不糊涂,他们不会真糊涂,也不会假糊涂。
那是死人。
“你想老子不糊涂?”唐竹权笑道:“只可惜地狱镖局并不是真的地狱,而花老二也并不是个拘魂夺魄的黑白无常。”
司马血冷笑一声:“他当然不是黑白无常,而是个黑白怪物。”
白衣黑脸人的脸色彷拂更黑。
黑得发光。
黑得就像一堆正在燃烧,但却又没有烧红的黑炭!
花老二,就是花老大的胞弟。
花老大叫花如珠。
而花老二,却叫花如炭。
花如珠肌肤赛雪,美艳四可方物。
然而,花如炭却是个浑身黑漆如炭的怪物。
偏偏他喜欢穿一袭白衣,以致脸色看起来更是黑上加黑。
花如珠固然是江湖上一个厉害的女魔头。
而花如炭呢?他这个人又怎样?
有人曾经把这两姐弟作一个比较。
比较下来所得的结论,是花如炭比花如珠更凶残得多。
这也难怪,花如珠虽然情性毒辣,但在情场上却很得意。
她是个风流的女性,而且从未闹过失恋。
而花如炭却恰恰相反。
他在十八岁到二十八岁这十年间,最少曾经爱上过三个女人。
这三次,他都动了真情!
可惜,每一次他都碰壁,换而言之,每隔三年他就失恋一次。
这种要命的打击,使花如炭这一个本来生性就残暴的恶魔变得更加残暴。
江湖上的人,绝对不会忘记两年前河北朱家堡一役,花如炭带着地狱镖局三十二个杀手,把朱门十二杰统统吊在堡门之上,然后前后动用六十多种酷刑把他们活活折磨至死。
他已变成了一个绝对没有怜悯心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