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紫气潜龙掌千忍
2019-08-08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苗羽嫣在师公公孙千忍的练功秘室里,看见了一件令她难以置信的事情。
  她看见了苦命头陀,正在跟杀手之王司马血杀得难分难解。
  这已很令她震惊,但更令人震惊的事情还在后头。
  苗南王也在练功室里,而且还竟然跟公孙干忍恶战起来。
  苗羽嫣愕住了,她的脸色变得很可怕,眼睛里流露出极其惊惶的神情。
  她甚至宁愿落在魔丐姚独行的手里,也不愿意看见眼前这一幅景象。
  司马血跟若命头陀展开恶战,也还罢了,自己的父亲向来尊师重道,又怎会忽然像是发神经病似的,和师公展开舍死忘生的激烈决战。
  一个是师公,另一个是父亲,这一战她应该帮谁?
  她两个都帮不了,她甚至惊惶得没有呼叫,只能像个唾子般站在一旁发抖。
  苦命头陀是成名已久的高手,他练的“大阿难密宗内家重掌”,早在二十年前便已屡败无数强敌。
  二十年来,他在这掌法上的成就,必然又已精进得多,但司马血是名震武林的杀手之王,他的毒蛇剑法也自非弱者。
  苗南王与公孙千忍之战,更是险象百出,双方都以极凶的剑招抢攻,看来每一剑每一招,他们都是以性命作为赌注的生死之搏,不要说这两人一个是苗羽嫣的父亲,另一个是她的师父,就算他们都只是陌生人,这一战也足以让苗羽嫣瞧得心惊肉跳。
  就在苗羽嫣全神贯注看着父亲和师父激战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子向她仆跌过来,可那是苦命头陀,他咽喉中了一剑,情形就和程达一模一样。
  苦命头陀脸上的神情极可怖,只见他双手乱抓乱舞,好像想要抓着些什么似的,但最后,他当然是什么也没有抓着,就已跌倒在地上,只听得公孙千忍怒骂苗南王道:“好啊!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儿,竟然带着外人来杀师父!”
  苗南王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道:“师父,你老人家若还是不肯放弃,弟子就算甘冒大逆不道之名,也决不能让师父重出这座练功密室。”
  公孙千忍怒喝道:“为师的事,你少管!”
  膛苗南王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公孙千忍一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爹!”苗羽嫣这才尖叫起来
  公孙千忍一剑得手,奇招又再迭起,只见他右手手腕抖动,剑尖霎眼间连续转了八个圈子,又再快速无比地刺向苗南王。
  苗南王中了一剑,身手已是迟钝下来,其实以他的剑法。
  即使是他的师父公孙千忍,也不容易在三五百招之内把他击败,但公孙千忍在苦战之际,忽然又骂了他几句,而这种师威可说从很久以前就在苗南王心中潜伏着的,这时候给他一骂
  之下,不由心中既是难过,又是迟疑,就是这么一分神,公孙千忍已把握了机会,一剑刺入他的胸膛里。
  但苗南王没有倒下,他仍然咬紧牙关再战。
  公孙千忍可不放松,面上露出了凶狠恶毒的神情,那是苗羽嫣自懂事以来,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在她心目中,公孙千忍是一个慈祥的长者,虽然她知道师父年轻时闯荡江湖,杀过不少人,但他早已金盆洗手,退出武林,而自此之后,他除了在秘室中练武之外,在外面一直都没有跟任何人动过手。
  但她也不时在想:“既不再跟别人动手,又已退出江湖了,为什么还要孜孜不倦的勤练武功?他的年纪已很老啦,为什么宁愿这样做,也不愿意享享清福,过着悠闲幸福的生活?这时她一直以来都想不通的问题。
  现在,答案似乎已出现了。
  公孙千忍还是个江湖人,他还是要使用武功,还是要用剑来杀人的。
  但苗羽嫣怎样也想不到,自己第一次看见师公动手要杀害的人,竟然会是自己的父亲。
  苗南王已无力再战,眼看不出十招之内就要死在师父利剑之下,司马血却已及时出手,代他接住了公孙千忍的剑。
  公孙千忍瞳孔骤缩,冷冷道:“你还没有在赌桌上输死?”
  司马血沉声道:“在下虽然常输,但偶然也会大赢大旺,所以,我是个输得起,而绝对不会输得死的人。”
  公孙千忍冷冷道:“但你若还再跟我赌,那就必输必死,绝不会有另一条路可走。”
  司马血道:“在下既已来了,活路死路都同样要走!”
  公孙千忍喝道:“好!老夫一剑就要你死在这里!”
  “里”字还在嘴边,公孙千忍的剑尖已如寒星般飞向司马血咽喉。
  这是他第一次出道江湖,第一次杀人所用的一剑这一剑就叫:一点寒星飞万里。
  这一点寒星每次飞出,例必见血。
  这是公孙千忍自出道江湖以来,从来没有失过手的一招剑法。
  但就在这一点寒星飞出去的刹那间,司马血已把碧血剑甩去射向公孙千忍的眉心。
  剑,并不是暗器,倘若甩手出击,那就只能当作是最后的一次赌博!
  这一赌,赌的是命,公孙千忍若不死,司马血就肯定完了。
  公孙千忍的瞳孔忽然扩大,从手中已发出去的那一剑,那点寒星也突然坠了下来,他瞪着司马血,满脸骇然之色,良久才颤声说:“你真的赌了?”
  司马血凝视着他,望着他眉心上的碧血剑,半晌才缓缓道:“是你逼着我非赌不可的,既然赌了,那就只有狠狠的孤注掷,无论翻开来的牌是至尊宝猴王,还是一瞪眼霉蹩十,大家都只好认命!”
  公孙千忍呛咳两声,鲜血已分成两行,一直淌到他的左右面颊上他惨笑着说:“杀手之王,你这一注押对了,这一手至尊宝猴王我还给你!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伸手把碧血剑从自己的额上拔了出来,然后就仆倒下去。
  苗羽嫣并不是个懦弱的人,但她看见父亲和师公都倒卧在血泊中,不禁悲从中来,终于哭了。
  苗南王却向她招手:“嫣儿,你过来,爹有话要对你说。”
  苗羽嫣立刻扶着他,咽哽着说:“爹我在这里。”
  苗南王凝视着女儿,过了半晌才道:“这里的事,是不是吓怕你啦?”
  苗羽嫣没有否认,她在点头。
  苗南王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那匹玉马为什么那样重要?”
  苗羽嫣摇着头说:“女儿不知道。”
  苗南王目光闪动,道:“五异堂所供奉的邪神,是鸟首人身的妖魔,据说这妖魔不但会飞,而且还有一匹长着三只耳朵的马,你在岳阳抢回来的玉马,也正是有三只耳朵的。”
  苗羽嫣奇道:“怎么我一直都没有发现?”
  苗南道:“因为这匹玉马的第三只耳朵,早已给人削掉,然后磨平,所以你是看不出来。”
  苗羽嫣道:“是谁把它削掉的?”
  苗南王望了公孙干忍一眼,沉声道:“是你的师公。”
  苗羽嫣更是莫名其妙:“师公为什么要把玉马的第三只耳朵削下来?”
  苗南王道:“因为你师公在二十年前,跟五异堂的总堂主展开火并,最后,那总堂主死在你师公手上,连那匹玉马也给师公抢了过来,但在争夺之际,师公把玉马的第三只耳朵撞崩了一半,所以他就索性把这马耳朵削掉,然后再据为已有。”
  苗羽嫣吸了口气,道:“师公不是在二十年前便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吗?”
  苗南王叹道:“他是在杀了五异堂总堂主,又抢走玉马后才金盆洗手的,可是,他实际上并非真的要退出江湖,只是藉此来掩饰他进行的另一个计划。”
  苗羽嫣道:“是什么计划?”
  苗南王道:“他要成为五异堂的总堂主,但却绝不露面,二十年来,他暗中培植势力,网罗黑白两道高手,并准备对武林各门派膛个击破,使五异堂成为中原势力最强大的帮会。”
  苗羽嫣道:“但和那匹玉马又有什么关系?”
  苗南王道:“他要成为五异堂主,就必须拢络五异堂各分堂的高手,而那匹玉马,正是五异堂的最高令符。”
  苗羽嫣道:“难道师公有了那匹玉马,五异堂的高手就不会为以前的总堂主报仇?
  苗南王道:“上任五异堂总堂主,是个刚愎自用,狂妄践扈之徒,是以各分堂高手对他都是貌合神离,甚至恨不得他早点死在仇家手下,而你师公果然实现了他们的愿望,他们又怎会对你师公有什么仇恨之想?”
  苗羽嫣倒抽了口气,道:“师公真的成为五异堂总堂主。”
  苗南王吃力地点点头,道:“是的,凭着那一匹玉马,他成为了五异堂的总堂主,你师公的年纪虽然已很老了,但野心之大,却还是出乎任何人想象之外,在这二十年里,表面上他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只是在咱们的庄院里过着隐士般的岁月,但实际上,他和苦命头陀、程达两人,都是五异堂的主宰。”
  苗羽嫣听到这里,连指尖都在发抖:“爹,你是怎么知道的。”
  苗南王叹了口气道:“你师公虽然把事情掩饰得极周密,但这光景已二十年了,你爹总算也是个老江湖,还会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吗?爹叫你去把那匹玉马抢回来,就是想证实自己是否错怪了师父。”
  苗羽嫣尽量抑压着内心激动的情绪,道:“那匹玉马既然那么重要,师公为什么不把它带在身边?”
  苗南王道:“按照五异堂的规矩,凡是要新开分堂,那匹玉马必须送到蜀北回魂谷的回魂古刹陪伴邪神七昼七夜,然后才能再带它回到总坛,另设分堂的。”
  苗羽嫣道:“五异堂要再开分堂?”
  苗南王点点头,道:“不错,那是玉玄观的悠然道长,他将会成为五异堂的第六分堂堂主,而在这段时期,你师公正在苦练内家真气,不能亲自到回魂谷,所以就派蒲任行负责,把玉马送到回魂古刹,然后再把玉马带回玉玄观。”
  苗羽嫣陡地呆住,若不是父亲亲口说出其中的来龙去脉。
  她实在无法想象得到,那匹玉马竟然牵涉及如此严重而复杂的内情。
  只听得苗南王咳嗽两声,又沉声接着道:“凭你的本领,当然不容易得手,所以爹暗中又找到了龙城壁和司马血两位帮忙,暗中助你一臂之力,你还记得盗走玉马时候的情形吗?
  当时,是龙城壁和司马血引开了五异堂的高手,你才有机会从容不迫地,把玉马抢了回来。
  “玉马的肚子上,有一大堆奇形怪状的小字,那是什么东西?”
  苗羽嫣猛然记起这点,立刻追问。
  “那是回族的文字,因为五异堂的开山祖师,乃是回族的一个法师,他是二百年前的回族高手,又有人说他是邪魔妖怪的化身,但不管他是什么人,五异堂的开山鼻祖是回人,那是无可置疑的,而那匹玉马肚子上用回文雕刻上去的,也就是历任五异堂总堂主的名字!”
  苗南王面露痛苦之色,道:“而那一列回文最后一行雕上去的,也正是你师公的名字。”
  苗羽嫣总算明白了,她明白了那匹玉马的秘密,也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和师公展开决战。
  杀师本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但苗羽嫣却更敬佩父亲,因为他是在大义灭亲,而非为了一已之得失与荣辱。
  可是,苗南王终于还是咽气了,这是苗家历代以来最可歌可泣的悲剧。

×      ×      ×

  江湖上的悲剧,仿佛永远没有停止的时候。
  宇文无奈没有让龙城壁失望,他最后还是用玄天指杀了姚独行。
  五异堂已溃不成军,但宇文无奈却也活不下去。
  他用玄天指杀了姚独行,但在他未曾有机会发出这致命一击之前,姚独行已在他胸口上拍了五掌。
  没有人能捱得起姚独行两掌,但宇文无奈这个人仿佛就像是铜铁铸成的,在连接五掌之下,居然还能挺着胸膛,继续苦战。
  世间上没有比钢铁更坚硬的人,但字文无奈的意志却比钢铁还更坚强。
  “你若不死,我就绝不会比你更早一点倒下去!”这是宇文无奈坚决的态度。
  意志就是一种力量,而且这种力量,往往会比武功的强弱还更重要。
  姚独行的武功也许比宇文无奈为高,但却给自己这五掌震慑住了。
  五掌连击,掌掌击中要害,这人怎么还能屹立不倒?
  难道他不是个人?又难道是他身上穿着了可以刀枪不入的宝甲?
  姚独行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武功是否退化了。
  就是这么一迟疑,宇文无奈已有了反击之机。
  这机会只是一闪即逝,无论是谁想把这机会捕捉,都是绝不容易的。
  但宇文无奈却是个已把生死置诸度外的人,那一瞬间的机会。
  虽然时间短暂,但他却已毫不保留地,全力一指挥击出去。
  姚独行当然知道玄天指的威力,但在那一瞬间,却偏偏正是他在防守上出现了一点点漏洞。
  一点点漏洞已太多。
  宇文无奈杀人,就只须那么一指出,真是不愧是奇玄犀利,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玄天指!

×      ×      ×

  夜色更深,玉玄观就像是一头巨兽,沉睡在漆黑的夜幕下。
  再人在道观外的广场上,胡天航和苗羽嫣黯然相对。
  在这短短一两天之内,这对年青男女所经历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惊心动魄、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是不是冥冥中有安排?
  但无论怎样,他们总算又在一起了,只是,哀愁总是比喜悦浓厚得太多了。
  两人相对,两皆无言。
  若然有话说,该是由谁来安慰谁?
  就在这时候,龙城壁和司马血都来了,当然还有王九番和唐竹权。
  只要有唐竹权的地方,就有热闹。
  唐竹权再加上王九番,那当然是热闹加热闹了。
  “别愁眉苦脸,老子有个好主意!”唐竹权大声说。
  王九番哈哈一笑,说道:“是不是喝酒?”
  唐竹权瞪了他一眼:“别把老子当作酒桶好不好?”
  王九番奇道:“不是喝酒,难道你还会有别的花样?”
  唐竹权怪笑道:“当然有,咱们耍耍手段,看看谁能逗得苗姑娘发笑,谁就赢了!”
  苗羽嫣却望着他,凄然一笑道:“不必耍手段了,在这方面的本事,你们谁都比不上一个人,他是个武林中的大英雄,他耍的手段,比谁都更强,在这世间上,他本来是我最祟拜的一个老人,可是,我现在只要想起了他就会既想吐,又想哭,你们明白吗?”
  没有人再笑得出来了。
  “英雄!英雄手段!”龙城壁心中长长叹息着,暗道:“公孙千忍啊,你虽然真的很疼爱羽嫣,但却又为什么偏偏让她心疾首呢?”

  (龙乘风《英雄手段》全书完,血河九灵扫校,2018年,高生补齐第三章缺文,2022-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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