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街头卖艺的两师徒

2019-08-08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这两个少年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倒是那个叫“玉面飞尸”的蒲任行，他一点也不着急，只是一直沉着气，好像小叫化子说的话儿，根本和他全然没有半点相干一样。
　　倒是那个卖艺老人忍不住了，他回头瞧着那个小叫化子怪声道：“小姑娘，你不要吹大牛好不好？你若真的不怕这个老死尸，那么咱们师徒就真的不管啦，反正人家是失主，你是个贼，就算你给他们撕开七八大块，那也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他说了一堆话，但最令胡闹吃惊的还是第一句“小姑娘”三个字。
　　他傻傻地瞧着眼前的小叫化子，讪讪道：“你……你是个女的？”
　　小叫化子的脸忽然红了。
　　但她很快说道：“我几时告诉过你，我是个男人。”
　　胡闹搔了搔脖子，半晌才叹道：“这真是……这真是太胡闹了！”
　　“多胡闹胡闹！你也不想想看，其实你比谁都更胡闹得多。”
　　小叫化子咬着嘴唇道：“我可没有骗你，但你却用假名来骗我‘这个小兄弟’，你姓不姓胡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叫胡闹！”
　　胡闹呆了一呆，终于笑道：“你真聪明，知道我并不叫胡闹！”
　　小叫化子扁着嘴说：“我若相信你真的叫胡闹，那可比猪闹还蠢八百倍了。”
　　胡闹一整衣衫，陪笑着道：“实不相瞒你娘个春秋大梦！”
　　卖艺老人忽然骂了起来，“强敌当前，你们两个少噜嗦好不好！”
　　胡闹和小叫化子相视一笑，只好一起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这时候，蒲任行忽然笑了，他皮笑肉不笑的道：“那位小姑娘，你的易容术也许可以瞒过小光棍，但对咱们这些老光棍嘛，可是没有半点用处了。”
　　卖艺老人望着他，忽然也皮笑肉不笑地说：“蒲老魔，你自己当然是老光棍，老朽可不承认。”
　　蒲任行拱手一笑，道：“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卖艺老人微微一笑，道：“不同道不相为谋，老朽姓甚名谁，你大可以不必知道。”
　　蒲任行摸了摸扁鼻，“哦”的一声说道：“这没关系，没关系，反正萍水相逢，你叫张三也好，李四也好，到了明天，咱们就各散东西，名字这种劳什子的事情，不提也罢。”
　　卖艺老人干笑两声，道：“你果然是个他妈的明白人，老朽看在你这几句话份上，不妨告诉你一件事情。”
　　蒲任行也干笑两声，拱手道：“兄台有什么赐教？”
　　“休再称兄道弟，老朽不配。”卖艺老人冷冷一笑截然道：“你要知道，这里可不是你们五异堂的地方，你要在这里横行霸道，恐怕还是不够斤两！”
　　蒲任行“哦”的一声，怪笑着说：“这位老先生对咱们五异堂的事情，似乎知道的实在不少。”
　　卖艺老人冷冷一笑，道：“尊驾在五异堂中身为第四堂堂主，但照老朽看来，这未免太岂有此理了，撇开你们第一总堂主不说，贵堂第二堂主和第三堂主，比起你这位玉面飞尸，只会差一截而不会强半分，但这两个混蛋东西却还是跨在你的头上，嘿嘿，这真是他妈的狗屁不通！猫尿不通！连老鼠粪也不通之极！”
　　听到最后两三句，那小叫化子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胡闹低声骂道：“这有什么好笑？”
　　小叫化子撇了撤嘴：“我偏喜欢笑，你不高兴可以滚远一点。”
　　胡闹气得连眼睛也直了：“你……你这个人好没良心！”
　　小叫化子抿嘴笑道：“你说对了，我的良心早已拿去喂猪所以你以后还是不要接近我的好，”
　　胡闹却立刻故意靠近过去
　　小叫化子立刻低声嚷叫起来：“你干吗！男女授受不亲，在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敢对本小姐无礼？”
　　胡闹索性一手抱住她的小蛮腰，怪声道：“你只是个小叫子，谁敢说我正在对女孩子毛手毛脚？”
　　小叫化子满脸通红，急急挣脱开去：“你这个人真无礼，再没规没矩的，我以后永远不再理踩你啦！”
　　胡闹连忙陪笑道：“姑娘休要认真，在下这厢陪个不是可也。”
　　看见他这副表情，小叫化子不由化嗔为喜，又得意地笑了起来。
　　卖艺老人又再回头，皱眉道：“你们两口子少说两句好不好万一师父给你们分了神，着了老死尸的道儿，那可完蛋大吉啦！”
　　胡闹立时笑道：“师父神通广大，区区一个老死尸，还不是三招两式就可以把他打发掉么？”
　　“哼！你倒说得轻松！”卖艺老人冷冷一笑：“盛名之下他妈的无真士，这老头若没有三几下真实功夫，也不会成为五异堂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为师虽然只当他是个‘武林大臭屁’，但要把这个屁消除得干干净净，恐怕也要费点功夫！”
　　蒲任行一财被卖艺老人嘲笑，难得他居然还是面不改容只是说道：“蒲某也不想小事化大，只想那位姑娘，把蒲某失去的事物交回出来，也就算了。
　　卖艺老人瞳孔收缩，道：“这小妮子到底偷什么东西？居然要劳烦到蒲四堂主亲自出动追讨？”
　　蒲任行“阿呵”一笑，道：“那也不是什么重要之物，只是匹马而已。”
　　“一匹马？千多斤的一匹马？”
　　“不，这匹马只有五六两重而已。”
　　“呵呵！这也可算是他妈的稀世之宝了，一匹只有五六两重的马儿，它每天要吃多少草料？要喝多少汤羹水？它又能每天奔驰几尺几寸？能不能拖却一辆载着七八头乌蝇的小马车。”
　　这卖艺老人也真绝，他这套信口开河的本领恐怕世间上没多少人能比得上了。
　　蒲任行的城府再深沉，这时候也不禁面上变了颜色，但他居然还是忍耐下去，只是缓缓地说道：“这匹马不会吃草喝水也不会走动，那是一匹玉马。”
　　“玉马？你怎么不早点说清楚？”
　　现在蒲某已说清楚了，就烦请那位姑娘行行好，把玉马交回来罢。”
　　卖艺老人瞧了瞧小叫化子，又再瞧瞧蒲任行，过了半晌才皱着眉头说：“老朽是越弄越湖涂了，蒲四堂主，你怎么说到行行好’这么委屈呀？到底她是叫化子，还是你才是个叫化子？”
　　蒲任行的脸色终于完全变了。
　　“古冬霖，你这是太过份了！”
　　卖艺老人陡地狂笑起来：“好家伙，原来你早已猜出老朽是什么人，所以一直忍隐不发，低声下气！不错，老朽就是古冬霖，江湖上有人叫老朽做“狂醉战九州’，更有人叫老朽‘中原醉侠’，更有人叫老朽为‘古狂人’，你喜欢叫什么都无所谓，不管那小妮子偷了你什么宝物，今天就算是你倒霉，这桩偷窍案由老朽包庇了，就算当今天子要拿人，也得先过得了古狂人这关才成！”
　　蒲任行更怒：“古狂人，你等着瞧！咱们走！”
　　众人俱是大感意外。
　　人人都以为他马上就要动手一战抢回那匹五六两重的玉马了，谁知道他却在盛怒之中打起退堂鼓来。
　　那麻子大汉首先忍不住说：“蒲堂主，那匹马……”
　　“马马马！你妈个鸟！”蒲任行火气正在头上，不由分说，一个耳光就重重刮到麻子大汉的脸庞上。
　　麻子大汉昔才吃了大亏，满以为蒲任行来了，就可以为自己出一口乌气，谁知道他今天正是合该倒霉，这口乌气是越来越重，也越来越乌了。
　　蒲任行说走便走，转瞬间五异堂的人走得一个不剩。
　　小叫化子兴奋极了，胡闹瞧着她，忍不住说道：“其实你这个人该叫胡闹才对！”
　　小叫化子连忙摇手不迭：“这大名本姑娘可敬谢不敏，你喜欢自己胡闹就胡闹个饱好了，再见！”
　　她俏皮地挥了挥手，说走便走。
　　但她还没有跑出五丈，古冬霖已像影子般跟上来，同时沉声说道：“姑娘慢走！”
　　小叫化子回眸一笑：“古老先生，你是不是想瞧一瞧那匹马？”
　　古冬霖摇摇头，说道：“这倒是不必了。”
　　小叫化子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也想打这匹玉马的主意哩！”
　　古冬霖这一次却点点头，道：“老朽只是说不必看那匹马，但却没有说过不想要了它。”
　　小叫化子吓了一跳：“老公公，你可不是开玩笑罢？晚辈的东西，你怎能谋而夺之？传扬开去，你这张老脸该搁到什么地方？”
　　古冬霖道：“我这张老脸就算搁到茅坑上也不妨，总之，这匹玉马老朽是要定的了。”
　　小叫化子面色骤变，大嚷道：“我不肯！”
　　古冬霜道：“你真的不肯？”
　　小叫化子道：“当然不肯！”
　　古冬霖道：“卖给老朽又怎样？”
　　小叫化子仍然把头儿摇得象浪鼓一般：“无论你给我多少钱，这匹玉马我都不能卖。”
　　古冬霖轻轻的叹了口气，道：“这年头，无论什么生意都很难做，想不到连贼赃也无法弄得到手，既然这样，算了罢，就当老朽什么都没有说过好了。”
　　小叫化子嫣然一笑，道：“老公公，你真是个好人，再见啦！”
　　这一次，小叫化子真的走了，古冬霖也没有去追上去，
　　古冬霖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小妮子若能单把玉马送回家，那真是上上大吉。”
　　胡闹双眉紧皱，凝视着师父。
　　胡闹面色一变：“师父，你是说，她会有危险？”
　　古冬霖冷冷一笑，道：“这还用说吗？你当五异堂那些混世魔王都是吃素的和尚？”
　　胡闹急了起来：“既然这样，咱们怎可以见死不救？”
　　古冬霖哼的一声，道：“这桩事，不用你这个小伙子操心。”
　　胡闹道：“我不操心，谁来操心？
　　古冬霖盯着他，忽然奇怪地笑了笑，道：“怎么啦？这个小叫化子很可爱是不是？”
　　胡闹的脸居然红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傻笑着说：“她是个捣蛋鬼！”
　　古冬霖点点头：“这话倒是不错，她是个捣蛋鬼，但你又怎样？”
　　胡闹讪讪一笑，道：“好像也是个捣蛋鬼。”
　　古冬霖“哦”的一声，微微地点头，若有所思地说：“捣蛋鬼遇上了捣蛋鬼，唉，真是他妈的冤孽！冤孽！”
　　若在平时，胡闹听见这样的说话，一定会大笑起来，但现在，他却笑不出，反而眉宇忧虑的的神色越来越甚。
　　古冬霖看着他，不禁莞尔一笑，道：“小伙子，你真是看上这个小妮子了？”
　　胡闹“唉”的一声，道：“师父，别把话儿扯到十万八千里好不好？人家是善良的小姑娘。咱们明知她有危险，还岂呆这里不管，什么侠义精神，只怕统统都要拿去扫地了。”
　　古冬霖叹了口气，道：“其实，咱们与其担心别人，倒不如担心自己的性命好了。”
　　胡闹一怔：“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古冬霖道：“你以为五异堂会就这样罢手不管？那小妮子固然麻烦不少，咱们师徒也同样脱不了关系。”
　　胡闹道：“这有什么大不了？正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有天大的事，有师父你挡住，弟子真是一点也不担心！”
　　古冬霖嘿嘿一笑：“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儿，只可怜为师七十岁人了，原来我在你的心目中只不过是一块他妈的挡箭牌而已！”
　　“不！绝不！”胡闹指天发誓，道：“弟子从来没有把师父当作是他妈的挡箭牌。”
　　古冬霖面色稍宽，缓缓道：“不是他妈的挡箭牌又是什么？”
　　胡闹微微一笑，道：“是挡箭牌。”
　　古冬霖跳了起来，捏着他的鼻子：“这岂不是前言不对后语吗？”
　　胡闹摇摇头，笑道：“不是前言不对后语，而是少了“他妈的这三个字！”
　　古冬霖陡地一呆，终于放了手，叹道：“你骂得对，骂得好他妈的，挡箭牌和他妈的挡箭牌的确很有分别，他妈的，为师为什么老是喜欢在说话上加上这三个字？”
　　说到这时，他的眼睛忽然红了。
　　他摇望着远方，语声沉重地说：“你师母还在世时，为师只要说了半个字粗话，她最少三天三夜不理睬我，那时候，你的师父真是他……不，真是斯文极了，可是，你师母太漂亮啦，老天爷也妒忌起来，终于一场大病就把她带走了。”
　　胡闹的眼睛也红了，“师父，都是弟子不好，勾起了你老人家心底里的悲伤往事。”
　　老人古冬霖地大笑起来：“他妈的，别穷酸了，为师什么阵仗没经历过，生生死死，离离合合，原本就只是一场春秋大梦，只要梦醒了就皆休，万般愁恨万种荣辱也统统化作一团空气，所以嘛，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徒儿，咱们今天干够了，现在也该到了大醉一场的时候。”
　　这位“中原醉侠”的酒瘾忽然来了。
　　只要他酒瘾从喉咙里杀上来，就算十万天兵天将也阻拦不住他要去喝酒的决心。
　　胡闹望着酒瘾已来的师父欲言又止。
　　古冬霖已瞧出了他想说什么，立即哈哈一笑，接道：“你放心好了，那小妮子绝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胡闹皱眉说：“但师父刚才不是说，她的处境很危险的。”
　　古冬霖道：“傻小子，你以为天下间，就只有咱们两师徒才会做护花使者吗？”
　　胡闹目光一闪：“你是说，早已有人在暗中保护着她？”
　　古冬霖微笑道：“你还不算太笨。”
　　胡闹奇道：“暗中保护着她的又是什么人？
　　古冬霖道：“男人？”
　　“男人？”胡闹的心中忽然有点酸意：“这人的年纪有多大？”
　　古冬霖道：“比为师年轻得多，比你这个小伙子大一点。”
　　胡闹有点不耐烦的神色：“那到底是几多岁？”
　　古冬霖想了想，才道：“瞧他的样子，大概是三十出头，样子好看极了。”
　　胡闹沉默下来。
　　古冬霖好像没有发现他的神情已开始有点异样，又道：“这人不但年轻，英俊不凡，而且武功又极高，就像你师父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胡闹仿佛有点神不守舍，居然说：“师母说，你年轻的时候，武功极差，脾气又坏，而且经常在低三下四的地方嫖妓，有次甚至醉得躺在狗窝里吮吸着母狗的狗奶！”
　　古冬霖没有脸色骤变，只是苦笑了一下：“不错，你的记性不坏，还记得师母的说话，这么说，为师年轻时比起现在这个男人，真是连人家的一根指头也比不上，哈哈！真是人比人，比死人！”
　　胡闹黯然道：“既然连师父也比不上，弟子更加连人家的屁尾也比不上了。”
　　“屁尾？”古冬霖一怔：“原来屁也有尾吗？”
　　胡闹道：“你不是常骂弟子喜欢出风头吗？”
　　古冬霖道：“出风头又怎样？”
　　胡闹道：“风能有头，屁为什么不能有尾？”
　　“混帐！这是醉话！”古冬霖道。
　　胡闹道：“弟子还没有喝酒，怎会是醉话？”
　　古冬霖道：“这是未喝先醉，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胡闹叹了口气：“未喝已醉了，酒后不知又会变成怎样？
　　古冬霖哈哈一笑：“管他妈的，大不了睡在狗窝里，吃他妈的母狗大奶。
　　“中原醉侠”的本色渐渐来了，胡闹平时本来最不愿意陪师父喝酒，但这一次，他居然比师父还更快钻进酒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