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鸳鸯变死鸳鸯
2024-01-22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一)
北风卷起江中浪涛,二十四只雁儿在半空列成“人”字,往南飞去。
飞雁从佟雪衣的头上掠过,它们从远处而来,现在已向更远处飞去。
她伫立江边,一身如雪白衣迎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的脸庞美丽而苍白,她的情绪凌乱而焦虑。
她要渡江,却是欲渡无舟。
虽然她是陕北著名的“白飞燕”,但长江辽阔,江中波涛凶险,世间上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够飞渡过去。
人毕竟不是飞鸟。
所以,她只好耐心地等候着。
仰望天色,已近黄昏。
× × ×
江边芦苇在风中摇曳,忽然一阵“鸦鸦”怪响,数十乌鸦似是受了惊吓,联群飞起,拍翅远飏。
“白飞燕”佟雪衣没有等到渡船,却等到了一对夫妇。
那是神出鬼没,江湖中人称“毒鸳鸯”的凶神恶煞。
“毒鸳鸯”夫妇,男的是“肝肠寸断搜魂手”高入云,女的是“凄风苦雨夺命箫”穆斐斐。
佟雪衣在江边,他们已站在她的背后不足三丈。
他们都已届中年,但男的衣饰鲜明,女的更是一身彩衣,一眼望去,两人都是色彩缤纷,令人有眼花缭乱之感。
穆斐斐忽然盘膝坐下,轻吹手中一支银箫。
这是一直陪伴了她二十五年长的夺命箫。
箫声在寒风中传来,倍觉苍凉忧郁。
佟雪衣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上,似是完全不知道这一双可怕的夫妇,已在她的背后。
她也彷彿没有听到穆斐斐的箫声。
高入云的脚步,已渐渐向她移近。
佟雪衣仍然不动,但右手已按在腰间一把银剑的剑柄上。
高入云的脚步移动得很慢。
他脸上完全没有半点表情,一双眼睛虽然向前望,却似对世间上的一切都视如不见。
他和佟雪衣的距离已不足一丈。
她忽然冷笑:“高先生,江湖中人都说你出手快如闪电,何以直到现在还不出手?”
高入云漠然一笑。
箫声更幽怨,穆斐斐脸上,忽然淌下两行泪。
佟雪衣看不见。
就算是她看见,也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箫声忽然停下来,高入云终于跪下出手!
(二)
了解高入云武功的人,都知道他的四十九路搜魂手,最后一招的名堂,就叫“跪搜黄龙”。
每当高入云忽然跪下,一爪向前插出,他的手就会从敌人的腹部插入,再从背脊骨后穿出。
这是极可怕的一招武功。
他并不常用这一招。
但他每次使出这一招“跪搜黄龙”,他的对手就绝无幸免的机会。
佟雪衣虽然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这一招武功,但却曾多次听人提及。
她实在想不到,高入云第一招出手,就是七七四十九路搜魂手的最后一招。
然而,更令佟雪衣意想不到的,是高入云虽然使出了这一招,但他要对付的竟然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高入云单膝跪下,右手竟插进了自己的腹脏,从背脊后穿了出来。
佟雪衣本已转身过来,她的银剑也已出鞘,而且剑尖已几乎刺在高入云的咽喉上。
就在这一刹那间,佟雪衣已看见了这一幕令人难以置信的情景。
她这一剑竟然再也刺不下去,脸上充满了惊诧和不相信的神色。
但她看得很清楚。
高入云的确是出手毁了自己,这一着绝对不会是什么“兵不厌诈”。
“你疯了?”她忍不住地失声叫了起来。
她本来就是个生性仁慈的姑娘,若不是被人逼得无可选择,她的剑绝不会一出手就向别人的咽喉上刺去。
高入云惨然一笑。
“你现在大概可以相信,高某不是出卖令尊的叛徒了?”
佟雪衣急急扶着他:“你是以一死表明心迹,但这岂不是太愚蠢了?”
高入云又是一阵苦笑:“别人都说高某聪明绝顶,如今偶然愚蠢一次,却又何妨?……”
说到这里,再也支撑不住,气绝在佟雪衣的怀里。
直到这时候,佟雪衣的目光才转移在穆斐斐的脸上。
穆斐斐脸上泪如雨下,却没发生半点呜咽之声。
佟雪衣突然嚷叫:“你早已知道他会出手毁了自己?”
穆斐斐闭目轻轻点头。
佟雪衣忍不住跳了起来,大声道:“别人都说你们夫妻情深义重,你怎能让他白白地死在这里?”
穆斐斐沉重地叹口气:“高郎主意已决,这是他唯一可以表明清白的法子。”
佟雪衣呆住。
“难道除了一死了之之外,已别无他法可以证明他是被人冤枉的?”
穆斐斐摇摇头:“也许过了很久之后,事情总会水落石出,但他现在就已忍受不住。”
穆斐斐全身冰冷。
“我一直都错怪了他,铁燕帮的兄弟们也错怪了他,我们都是笨虫!”她喃喃地说:“我们也错怪了你!”
穆斐斐凄然一笑:“这实在很难怪你们,当日总坛被袭,那十二个蒙面高手,其中一人使用的武功,正是高郎的四十九路搜魂手,而另外一个妇人,她手中的一支银箫,与贱妾的夺命银箫可说是一模一样!”
佟雪衣听到这里,她的心彷彿已被撕成碎片。
穆斐斐又接着说:“愚夫妇虽然不是铁燕帮中人,但这二十余年以来,可说是与令尊推心置腹,生死与共,我们没有加入铁燕帮,是因为我俩在江湖上的声誉并不怎样好,帮中上下,难免会对愚夫妇有所成见。”
佟雪衣连连点头:“这几天以来,我一直都错怪了你们……”
“这不要紧,”穆斐斐握住了她的手,强颜笑道:“虽然铁燕帮伤亡惨重,但它还没有倒下,令尊虽然死了,而你却还活着,你一定要支撑着铁燕帮,你一定要把谋害佟帮主的元凶找出来!”
佟雪衣吸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过了二十年平静的生活,到现在这种日子已经结束。
穆斐斐接道:“你记着,血印门必和这次的突袭有关系,这十余年来,血印门已不止一次攻击铁燕帮,血手老君、血魔女袁红泪、血衣侯律白,全是佟帮主的死对头,高郎要我告诉你,他们都是极具嫌疑的人物。”
佟雪衣默默地把这三个人的名字紧记在心上。
穆斐斐忽然叹了口气,道:“你现在是不是准备渡江,找韩四太爷助你一臂之力?”
佟雪衣点头道:“晚辈正有此意。”
穆斐斐道:“韩四太爷与令尊有八拜之交,你去求他,那是顺理成章的事,其实以韩四太爷为人来说,即使你不去求他,他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佟雪衣长长地吸了口气:“晚辈只怕这一次,为了铁燕帮的事,会连累及韩伯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谁叫他是你父亲的金兰兄弟?这件事他是万万无法袖手的。”
穆斐斐说到这里,忽然目视远方芦苇,怒喝一声:“是谁在鬼鬼祟祟?”
佟雪衣一凛,转身望去。
芦苇随风摇摆,却未见有任何异动。
就在这一刹那间,她忽然听到一种很可怕而怪异的声音。
这种声音,只有用武器刺入身体时,才会如此可怕,如此怪异。
佟雪衣回头一望,不由脸如死灰,恨不得马上一头撞死自己。
穆斐斐刚才那声叱喝,根本就是在故意引开佟雪衣。
佟雪衣就是这一阵子的疏忽,穆斐斐已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用那支银箫,贯穿过左右两边太阳穴。
她仍然盘膝坐在江边,脸上的神态居然还很平静。
鸳鸯同命。
毒鸳鸯也是鸳鸯,高入云既已死了,穆斐斐又怎能单独活着?
除此之外,她也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她也和自己的丈夫一样,绝对没有出卖铁燕帮。
他们的表现是何等壮烈!又是何等无奈与悲哀!
(三)
风声萧萧,浪涛拍岸。
佟雪衣花了半个晚上,总算把这一对同命鸳鸯的尸体埋葬好。
他们没有出卖佟大先生。
佟大先生是铁燕帮的帮主,也是佟雪衣的父亲。
佟大先生一直是北武林的泰斗,他的铁燕十三刀和八八六十四式穿云手,再加上为人重义气、轻生死,这十余年来,他和铁燕帮的声誉,可说是与日俱增。
但他却在如日方中之际,死在这次可怕的偷袭中。
毒鸳鸯夫妇,一直备受嫌疑,连佟雪衣也一直这样想。
但她错了。
毒鸳鸯没有出卖佟大先生。
佟大先生之死,他们比谁都更难过。
他们悲伤的程度,并不下于佟雪衣。
然而,无论如何,他们之死虽然令人同情,但却并不值得恭维。
在黎明之际,佟雪衣在这对同命鸳鸯的墓上立碑。
虽然天气已渐渐好转,风也已渐渐缓和下来,但她的心情却比昨天还更沉重。
(四)
同日正午,佟雪衣终于找到了一只渔舟,渡过长江。
未到黄昏,她已到虎丘城。
她从来都没到过虎丘城,也不知道韩四太爷的府宅在何方。
她只好问一个卖糕饼的小贩。
这小贩一听到“韩四太爷”这四个字,脸上立刻露出和蔼的笑容。
他伸手向东方一指。
佟雪衣向东方望去,这小贩却从西方出手,一刀刺向她的纤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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